“抓破美人脸”的山茶花、斩断情缘的“情花”、能解奇毒的天山雪莲……武侠作品中常常出现的“奇花异草”在现实中真实存在吗？
审稿专家
李标（中国医学科学院药用植物研究所研究员）
名字让人津津乐道的“抓破美人脸”茶花、中其毒就被迫断情绝爱的“情花”、解天下奇毒还能增强“内功”的天山雪莲……这些武侠作品中耳熟能详的“奇花异草”令人目眩神迷，作为重要“配角”推动着情节的发展。不过，它们在现实中也真实存在吗？
芳菲山茶展异色，“十八学士”现真颜
谈及武侠小说中对山茶花知之甚详的“大师”，相信武侠爱好者们已经猜出，他就是《天龙八部》的主人公之一段誉。
为逃离鸠摩智魔爪而机缘巧合进入曼陀山庄的他，不幸又遇到了对大理段姓之人恨之入骨的王夫人。对段正淳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一方面让王夫人将这股恨意转嫁给其他大理人，欲杀之而后快，另一方面却对大理的山茶花情有独钟，满园茂盛烂漫的山茶花或许是两人昔日美好回忆的缩影，承载了王夫人的爱意。
但爱山茶却不懂山茶的王夫人，在自小见惯名贵山茶的段誉面前侃侃而谈，可谓是班门弄斧。同时，也让段誉凭借对山茶种类的如数家珍逃过一劫，从“当花肥”变为“做花匠”。
▲2003 版电视剧《天龙八部》中，在曼陀山庄，王语嫣扶起遭逢巨变的段誉
被王夫人带回的四盆颇具倾国之色的白茶在她看来均名“满月”，但段誉却言，其一名为“红妆素裹”，另一为“抓破美人脸”。谈及与“满月”的区别，他言道：白花而微有隐隐黑斑的才为“满月”，白瓣上有两个橄榄核儿黑斑的，却叫做“眼儿媚”，白瓣而洒红斑的，名为“红妆素裹”，白瓣而有一抹绿韵、一丝红条的，叫做“抓破美人脸”。
在诸多白色茶花中，“抓破美人脸”因其生动之名最为人所津津乐道。得见其真貌后，更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其正如文中一般白中一抹红。远望时，如赏一位肤如凝脂的温雅美人，近观时，独特的一抹红给其添上了几许活泼之色，像是偶然发现了娴静美人的灵动之处，犹如不经意间窥探到优雅之外的热情和娇艳，“抓破美人脸”之名不外如是。
▲山茶花之“抓破美人脸”
此外，在论及极品茶花时，段誉谈到了一株多色之花，十八朵异色同株，且无一丝杂色，名为“十八学士”，次之则为“十三太保”，再次是“八仙过海”，但其中必有深紫色和淡红色各一朵，那是“铁拐李”和“何仙姑”，若无此二色便不能算“八仙过海”，则称“八宝妆”。再少些，则以“七仙女”“风尘三侠”“二乔”代之。现实中的山茶花，真如书中一般神奇吗？
事实上，“十八学士”确实是山茶花中一个非常有名的品种，但其所指并非一株多色，而是与其花瓣排列轮次相关。与普通山茶花相比，其花瓣数量更多，每朵花大约有70-130片。众多花瓣排列整齐有序，共同组成规则的六角花冠。因相邻两角花瓣排列绝大多数是18轮而得名。
▲山茶花之“十八学士”
当然，山茶花家族中也确实存在一株多色之花，如“五色赤丹”，但其颜色更多地像是在粉、红等基础颜色上的“七十二变”，并非由五种不同颜色构成。
▲山茶花之“五色赤丹”
若想实现如书中一般朵朵异色、对比鲜明的山茶，则需要嫁接技术的帮助。春季，山茶花开花后，选取健壮、根系大的砧木，给其开三厘米左右的凹槽，随后选取多种花色进行接穗。接穗时，要将一端提前进行削皮，并注意保证其粗细与砧木上的凹槽如榫卯结构般严丝合缝。伴随农业技术的不断进步，目前已经能借助人工手段，实现一株十色，相信如段誉所言的“十八学士”也不再是遥远的梦。
随着科技的发展，书中的想象逐步变为现实，人们对山茶花的了解也愈加深入，逐渐开发出它在观赏之外的诸多功用，如作为食品、饮品、化妆品、医药用品的重要原料。目前，有关山茶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花、叶、籽三个部位，国内外对山茶籽油的研究较多，主要研究其加工工艺、活性成分及功效。而对其花、叶的研究，则主要集中在其中所含的抗氧化的酚类物质及其药理作用等方面。
研究表明，山茶花中蕴含的植物多酚可以通过酚性羟基提供质子，也可与产生自由基相关的酶作用，络合诱导氧化的过量金属离子，间接清除自由基。相比维生素E，茶多酚具有更强的自由基清除能力，如其中的黄酮类棚皮素的抗氧化值是维生素E的4倍，能够阻止活性氧引起的生物大分子的氧化损伤，且对自由基诱发的生物大分子损伤起到保护作用。而自由基引起的肌肤氧化损伤，正是人体皮肤衰老的主要元凶。
因此，这些抗氧化的酚类物质常被作为护肤品的有效成分。实验表明，利用超声提取工艺对山茶花、叶中的抗氧化成分进行提取，在最优工艺条件下，抗氧化性成分黄酮的含量为19.24 mg/g，总多酚的含量为 15.76 mg/g、提取液得率为 17.61%，DPPH自由基清除率为81.25%。然而在储藏过程中，储存时间和光照均会对其抗氧化成分造成影响。
大胆想象，逃至曼陀山庄之时，段誉若能掌握如今的茶多酚提取技术，帮王夫人焕颜如新，或许身份将不再是庄园花匠，但书中此后的美好奇遇怕是也无福消受了。
“情花”无情斩姻缘，曼陀含毒引苦痛
如果说曼陀山庄的山茶花是王夫人对昔日恋情美好回忆的生动画册，那么绝情谷中的“情花”则是意图斩断杨过小龙女蔓蔓情丝的利刃。
初登场时，娇艳的情花是公孙绿萼为杨过准备的“早餐”，其入口香甜、芳甘似蜜，更有些微熏熏然的酒气，但咀嚼几下之后，却又生出一股苦涩味道，仿若甜蜜与苦痛交织的爱情味道。
▲2006 版电视剧《神雕侠侣》中，被困在绝情谷的小龙女独自徘徊在情花花丛中
独特的味道让杨过好奇，他细看花树，见枝叶上生满小刺，花瓣的颜色却是娇艳无比，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摘花间，手指不慎被花朵旁隐藏的小刺扎破，他并不在意，但随后为谷中舒适的环境所喜，不禁心旷神怡，想与小龙女长久居于此地。然甫一动情思，不禁手指剧痛，胸口也宛如被大铁锤猛击。公孙绿萼谈道：若想避免发作，需十二个时辰不思念意中人。
此时，就连读者也未曾料想到，看似安全无害甚至能被作为“早餐”吞吃入腹的它，其花后小刺的毒性会有如此力量，当落入花丛，被无数小刺扎入身体，竟能让人被迫断情绝爱，也让这对历经磨难的神雕侠侣分别了十六年之久。那么，世间真有此奇花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现实生活中，情花的原型是白色曼陀罗，又名洋金花。不同于书中的情花，其几乎全身带毒，花香甚至可致幻。
▲白色曼陀罗
2020年，浙江杭州一位女孩曾用曼陀罗花籽泡水饮用，不久后出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腹痛腹泻、大小便失禁等症状，被家人送往急诊，经检查被判定为曼陀罗中毒，经过洗胃和血液灌流等治疗后恢复了生命体征，随后回家休养。
常言医毒不分家，曼陀罗也并非仅能作为毒药，其中的活性物质使用得当也可作为药品原料。自20世纪30年代初以来，人们一直在进行曼陀罗的植物化学研究。在实验室中，科研人员从曼陀罗中分离得到丙烷生物碱、阿托品和东莨菪碱等主要植物化学成分。
科学研究表明，其中的东莨菪碱能够快速改善血管全身微循环，解除平滑肌痉挛、兴奋呼吸，减少呼吸道分泌物的产生。该成分还能清除支气管平滑肌的痉挛，减少气管内膜分泌物的产生，进一步改善肺的通气功能，缓解哮喘发作，有利于呼吸的尽早恢复。
除呼吸系统外，洋金花中的成分还能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通过抑制大脑皮层和皮层下某些部位，加快心率、扩张血管，改善脑部微循环，兴奋呼吸中枢，清除氧自由基，对脑组织有保护作用，对中枢神经系统具有先兴奋后抑制的作用。总而言之，科学提取洋金花中的有效成分可入药，若过量服用易引起中毒，严重者甚至丧命。虽然情花和洋金花中毒方式不同，症状也有差异，但不论是小说还是现实，这种“蛇蝎心肠”的狠毒之花，都会将人折磨得痛苦万分。
天山雪莲功有限，内生真菌创新篇
充满想象的武侠世界里，用毒与解毒仿佛是永恒的话题，突发的中毒情节如同横生的枝条，常会打乱主人公原本的方向。
在众多“解毒神药”之中，天山雪莲可谓是出现频率颇高的“王者”，《雪山飞狐》《书剑恩仇录》《云海玉弓缘》等多部武侠作品中都有它的身影。《书剑恩仇录》中，原本倾心于翠羽黄衫霍青桐的陈家洛，在得知关东三魔即将找心上人报仇之时，抛开一切误会，长途跋涉前去相救。但在前往回疆之路上，却遇见了香香公主喀丝丽，为她的美貌所倾倒。
漫漫长路上，二人竟发现了天山雪莲的身影。抬头望去，半山腰里的峭壁之上，生着两朵海碗般大的奇花，花瓣碧绿，四周都是积雪，白中映碧，加上夕阳金光映照，娇艳华美，奇丽万状。陈家洛不顾生命危险，为她摘得珍贵的天上雪莲。在这一刻，遗世独立的雪莲失去了它的土壤，他心中的天平也已开始倒向这位新结识的美人。
▲天山雪莲
梁羽生也在《云海玉弓缘》里写到：用天山雪莲所制练的解毒灵丹，不但可以解毒，还能给人增加功力。另有许多小说，也纷纷赋予了天山雪莲妙手回春，甚至“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为其添上了独特的神秘色彩。故事之外，天山雪莲真的能增强体质，甚至拥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吗？
事实上，天山雪莲的药用价值远没有小说中描述的如此神乎其技。天山雪莲属于菊科植物，含有丰富的黄酮类、木脂素类、香豆素类等具有生物活性的化合物。科研人员通过成分靶点预测以及“成分-靶点-通路”网络模型的构建挖掘出雪莲的核心成分槲皮素，其具有抗氧化、抗血小板聚集、抗病毒、抗炎等多种功效，对于缺氧后的心肌细胞损伤也具有一定的保护作用。此外，天山雪莲中所含的黄芩素7-甲醚、β-谷甾醇等均在其治疗抗缺氧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随着研究的深入，如今对天山雪莲等药用植物新资源的研究热点逐渐转向其内生菌上，它对植物某些活性成分的形成有重要影响，甚至会产生与其宿主相同或相似的生理活性成分，具有较大的开发潜力。科研人员选择天山雪莲中的芦丁、槲皮素、山柰酚、异鼠李素、芹菜素、木犀草苷等6种黄酮类对照品和内生真菌进行实验，结果发现某菌株具有产芦丁的特性，该成分有着清除自由基、抗氧化、保护胃黏膜等多种功能。未来，内生菌研究或将有效缓解药用需求与天山雪莲资源匮乏的矛盾，创新天然药物新资源的应用方式，推动我国药用植物研究现代化。
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需要时间的沉淀，更需要无数人的坚持与努力，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能不断前行，将文学作品中的那些神奇想象变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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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于网络）
撰文/记者 廖迈伦 编辑/吉菁菁
新媒体编辑/吕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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