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禽“叉叉”的故事
6月份,一个沈阳的公益机构希望我通过网络给他们上一堂公益课,这是常有的事儿,我就答应了。在上课当天我才知道,当天讲课的是两个人,另一位老师是沈阳猛禽救助中心的老师。我讲上半场,她讲下半场。讲完课有一个交流的环节,我想起了我几年前救助的一只猎隼,送到了沈阳猛禽救助中心,心里有些惦念,就向沈猛的老师寻问它的情况。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它的消息了,只知道它现在的名字叫叉叉。当我提起叉叉的名字的时候,沈阳猛禽救助中心的老师当时就兴奋起来,她说叉叉这个名字她听说过,在沈猛的另一个救助区,她还答应我有机会一定去拍叉叉的视频给我看。我对她表示了感谢,然后就开始期待。
现在的叉叉,真是太精神了
前天,也就是7月28日。那个沈猛的老师突然发给我一张照片和一段视频。快2个月我当时没看,对方的名字,而通常发这样图片给我的人,都是找我辨认是什么鸟的。当时我确实也有点心不在焉,随便看了一眼,就打了两句话,红隼,成年雌性。但打出去我就发现不对了,因为羽毛的颜色完全不对。我在一看,对方正是那个沈猛的老师,我就知道了,这一定是叉叉,是那只猎隼。它现在简直太精神了,和我救助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羽毛的颜色也变了,不象刚救助时候那样灰暗,现在简直鲜艳的发亮。我欢呼起来, “叉叉!”我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对,是叉叉。”
救助它是2017年12月份,记得那一天晚上月89点钟的样子,沈阳的周海翔教授突然在网上呼叫兴城附近的志愿者。他说一只科研用带跟踪器的猎隼,在兴城受伤了,被当地百姓救助,需要送回沈阳猛禽救助中心。我并不在兴城,而在锦州,但是当时群里也就是我离得最近了,于是我回应了周教授,并告诉周教授我可以去接这只猎隼。周教授告诉了我兴城救助人的电话号码,并告诉我连夜去接回来,尽快救助。我呼叫了锦州的志愿者伙伴,由于要开夜车,两个人会比较安全,我们两人一车,直接使上了高速公路。路上,我们联络了兴城的救助人,并按照他给的定位导航前进。大约1小时,赶到了兴城救助者的家,然后他在带着我们去了他乡下的老房子。猎隼就被他安置在这里,在老房子里一个空房间里。
刚刚救助的叉叉
刚看到叉叉时,它躲在房子的一个角落里,看见我们开门,它就张开嘴发出警告,拒绝我们靠近。当时我的救助经验还不多,猎隼又是隼里非常凶猛的品种。确实会带来一些危险,我们带着厚厚的棉手套,设法捕捉它,却始终捕捉不到。它一边攻击我们一边四处逃跑,我也担心它在扑打翅膀时产生二次伤害,最后只好有一个较大的抄网,将它网住,然后我带着手套将它从网里取出来。一只手抓住它的爪子固定住,另一只手托着它的腹部,固定住它的身体。它明显受到了惊吓,用喙不断的啄我带着手套的手,好在手套很厚,我完全没事儿。我的同伴展开它的翅膀,检查它的伤口。它翅膀左侧骨折,点状伤口,应该是被弹弓打的。严重的是,这么长时间了,它仍然在流血,血没有止住。我车上没有急救用品,于是让同伴驱车去附近的药店买了止血棉和绷带,在现场为叉叉作了紧急的止血包扎。
包扎完毕,我们就往回赶。时间已经很晚了,回到锦州时已经接近半夜3点。在路上我们观察到,叉叉的翅膀仍然在往外渗血。我们都很担心,因为一只猎隼,其实是没有多少血的,一旦失血过多,很有可能导致叉叉的死亡。快到锦州的时候,我联络了我在解放军205医院的朋友,我告诉了他这个情况,他向领导汇报后让我直接将车开到了205医院的急救室。急救室的大夫在那里等着为叉叉止血。在205医院,大夫没有给鸟止血的经验,在我们志愿者的协助下,控制住叉叉,大夫用止血绵进行压迫止血,然后用碘伏,对伤口进行了消毒,最后用三角巾将叉叉整个包裹起来。让它尽量减少运动,减少二次伤害。最后我们将叉叉放到一个纸箱里,让纸箱保持黑暗的状态,这样叉叉就会乖乖地休息,不会乱动。
猎隼是国家重点保护动物,将它送到沈阳需要得到林业局的同意和批示。我提前联系了林业局野保科,林业局知道这情况后非常重视,指示我将猎隼接回,并通知我,第二天将派专车将猎隼送到沈阳猛禽救助中心。这一夜我几乎没有睡觉,约7点,林业局的车就开到我家楼下。沈阳离锦州有300多公里,开车至少需要半天时间,在路上我通知了周海翔教授,告诉他我们中午约12点左右能到达沈阳高速路出口。下高速的时候,海翔教授已经开车在外面接我们了,我们一起将叉叉送到了沈阳猛禽救助中心。这是我唯一一次到沈阳猛禽救助中心,将叉叉交给工作人员后,我们还在中心简单的参观了一下。中心的笼舍和各种设备相对陈旧,但是里面的这些救助的鸟,都很精神,我们还看到不少猛禽正在做野化放飞的训练。
由于要赶回锦州,我们没有在沈阳多做停留,也没有赶上叉叉的接骨手术,简单的吃了中午饭,我们就往回赶。我回到锦州的家里时,已经下午五点过了。通过网络我才知道,叉叉的节骨手术已经结束。我看到了叉叉的x光片,也看到了叉叉手术前带着头套的视频,还看到了叉叉节骨后带着翅膀护具的图片,这些都是周教授拍完发给我的。X光片上,我看到叉叉的尺骨和挠骨都骨折了,在同一个地方,弹弓的钢珠力道很大。甚至在叉叉的腹部也造成了一个伤口,好在并不严重。沈猛的大夫使用专业的仪器给叉叉做的是一个微创的节骨手术,并为叉叉定制了一副特质的钢架,钢架分内外两部分。内部钢架通过一个小孔穿出叉叉的体内,然后牢牢的固定在外部的钢架上,叉叉的尺骨和挠骨都通过钢架固定起来,然后用护具将叉叉的翅膀整个固定住,不让乱动。看到这个手术方案,让我感叹与现代医学的发达,居然给鸟节骨也可以做微创手术了。我笑着,这小家伙真幸运。
叉叉的X光片
从此以后,看叉叉每天的视频,就是我每天最快乐的事儿。其实“叉叉”并不是它的第一个名字。负责特别护理它的是周教授的女儿,她也是救助中心的志愿者,叉叉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她取的,叫“萌萌”。她很精心的护理着叉叉,为了给它补水,她用鸡血浸泡牛肉,然后喂食。大大的刺激了叉叉的食欲。叉叉没吃吃完,都用它的喙,去啄装牛肉的盘子,估计是在用舌头舔剩下的鸡血。跟我家小狗吃完了舔盘子一模一样。叉叉平时是站在树上的,在地上它站着并不舒服,周教授找来木料,专门给它做了一个架子,让它能站在架子上。为了让它每天保持运动量,周教授的女儿还每天把它带到楼梯口,带着它一步一步上下楼梯。叉叉也很争气,体力恢复很快,上到楼梯顶还会欢叫一声。
带着护具的叉叉
后面的日子就是些快乐的回忆,叉叉恢复得很快,却开始淘气。周教授养了一只半岁大的小猫,名字叫“年糕”。叉叉将年糕追得到处跑,后来年糕见到叉叉就躲起来,不再敢在它面前出现。后来叉叉甚至霸占了年糕窗台上的窝。它站在里面睡觉,年糕只好在下面看着,不敢上前。这些视频都是周教授的女儿拍了发给我的,看得我直乐。她跟我说,你有空可以来沈阳看看它呀。我说,这小家伙估计不喜欢看见我,弄疼它最多的就是我,救助时抓它的是我,止血时把着它的是我,后来把它捆成粽子的也是我,在它眼里我就是个恶人,它肯定不喜欢我。周教授的女儿笑了,她说它才不管呢,只要有肉它就跟你好。我也乐了,跟我家小狗一样,有好吃的就行。
约半个月的特护结束后,叉叉就和其他猛禽一样,进入救助区,那以后它才有了这个新的名字“叉叉”。那以后它的消息就少了,偶尔从周教授那里,或者从猛禽救助中心主任王唯彦老师那里能听到一些消息。大致是说,一个月左右,叉叉拆线了,钢架也取出来了。恢复很好,只是骨骼强度还不够。后来就是,几个月后,叉叉能飞了,只是还飞不高。再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我也没再打听。
这次,再得到叉叉的消息,时间已经过了5年了,叉叉已经整整6岁了。从周教授那里得知,救助的前一年,叉叉和它的哥哥,在幼鸟期在繁殖地同时被戴上跟踪器,以研究猎隼的活动规律和迁徙情况,救助的时候它只有一岁。但是现在它仍然在救助中心,原因是,野化放归训练效果仍然不理想,它仍然不能稳定有效地捕捉到食物。**鸟类的野化训练是一个非常困难而复杂的过程。**很多鸟类,尤其是猛禽,救助后完成不了野化训练,永远无法放归。不知道叉叉的情况将会是什么样子。
经过这几年,我也增加了很多救助经历,经验也增加了许多,不再象当初遇到叉叉时那样手足无措。只是对叉叉,心里总是怀着一份惦念。愿你一切都好吧,但愿你早日重返自然,重返蓝天。
文章:余炼
审核:Linda
编辑:Pier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