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
“七朝古都”
尤以北宋东京城为巅峰
(请横屏观看,北宋东京城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那里有
李清照的少女情思
(出自李清照《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diàn]秋》)
▼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柳永的青年疏狂
(出自柳永《鹤冲天·黄金榜上》)
▼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苏轼的中年凄楚
(出自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李煜的亡国之恨
(出自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上文中苏轼的词句并非写就于北宋东京城,但是词中悼念的亡妻逝世于东京,不仅如此,苏轼的父亲也逝世于东京,他本人也在东京遭受103天的牢狱之苦,可以说苏轼人生大部分的苦难,都与东京脱不开关系,摄影师@岳科锋)
▼
那里有
繁台春色、隋堤烟柳
铁塔行云、金池夜雨
州桥明月、汴水秋声
梁园雪霁、相国霜钟
······
时节相次、各有观赏
东京之富丽
犹如华胥一梦、其乐无涯
(华胥为黄帝梦中的理想国度,古人以东京之繁华比拟梦中的华胥国,《东京梦华录》由此得名,下图为铁塔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
在中国约2000年的
封建王朝建都时间轴上
北宋东京城
恰巧处于中心位置
众多历史、建筑学家相信
在这个时间点上
北宋东京城经历过一场
“唐宋变革”
而在这场变革之后
北宋东京城在某些层面
几乎凌驾于中国所有古都之上
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言
“华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那么
北宋东京城
究竟是如何变革?
又是如何登峰造极的?
01
缘起
翻开卷帙浩繁的史书典籍
开封地区的建都之始
要追溯至战国时期的
魏国
其作为战国七雄之一
迁都黄河之畔的开封
时称“大梁”
意图问鼎中原
争夺黄河中下游一带
(大梁城位置及的地形示意,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
为了营建大梁
魏王开凿人工运河
即“鸿沟”
巨量的人口与财富随之而来
孟子、苏秦、张仪、信陵君、孟尝君
都曾在这座城中留下传说
(战国时期大梁城及周边水系示意,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
然而
一马平川的繁华都城
在战争之中
却成为敌国拿捏的软肋
公元前354年
魏国出兵赵国国都
齐国响应赵国的求助
派遣名将孙膑直捣大梁、逼退魏军
后世称之“围魏救赵”
10余年之后
齐国仍以大梁为佯攻目标
逼迫魏国出战
一举击杀魏国大将庞涓
(庞涓墓,位于河南开封通许县,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图片来源@中华庞氏馆)
▼
地势低平的大梁
除了无险可守、容易拿捏
还有更大的隐患
公元前225年
秦国军队为了攻陷大梁
竟然决堤灌城
黄河之水滔天而来
一代名城就此毁灭
(“地上悬河”示意,公元前225年还未有开封铁塔,在图中仅为高度参考,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
而这座城市下一世的复兴
也要从水说起
隋唐时期
中国第一条贯穿南北的人工运河
“隋唐大运河”落成
其中的通济渠(汴河)接入黄河
开封居于汴河的要冲
时称“汴州”
鼎盛时期的汴河
分走黄河约1/3的水量
直通长安与洛阳
控扼唐都交通咽喉的汴州
由此升级为水陆大都会
(请横屏观看,隋唐时期汴州水系示意,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
凭借其枢纽的地位
唐末五代时期中的
后梁、后晋、后汉、后周
均在此建都
时称“东京开封府”
然而珠玉在前
长安毁于战火、洛阳尚且幸存
曾为大唐都城的洛阳
才是当时国人心目中的
第一首都
后梁、后晋、后汉、后周
虽以开封为东京(东都)
却仍保持着洛阳
西京(西都)的地位
帝王们渴望在神都之中
续写盛世传奇
(如今的洛阳应天门中秋夜景,摄影师@焦潇翔)
▼
北宋的开国皇帝赵匡胤
在定都开封之后
也一度希望迁都洛阳
不过
当赵匡胤登高远望
开封城以北约20千米的陈桥驿
便映入眼帘
那是他发动兵变、黄袍加身之地
作为原来后周禁军的最高统帅
赵匡胤手下的亲信大多扎根东京
他的政治资本尽在此处
赵匡胤的第一首都是开封
也只能是开封
那么
开封如何才能超越
昔日的神都?
02
传承
我们先来了解一下
赵匡胤接手时的开封城
这里虽被尊为东京开封府
实际上不过是地方政权的临时根据地
很可能没有贯穿全城的中轴线
城市核心即所谓的“宫殿”
原本仅为地方州府的衙署
规格极低
根本不能与洛阳相较
(地方衙署的规格,类似下图中的开封府,摄影师@王新伟)
▼
面对如此境况
赵匡胤的营建思路
极为简单粗暴
首先
如若没有中轴线
那便兴修一条象征都城的
中轴线
中轴线的存在
可以上溯至西周
中国历代古都大多拥有中轴线
北宋东京城也不例外
传承着都城的等级规制
(北宋东京城御街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这条中线的城市空间实体
在北宋东京城表现为
“御街”
其最宽处约为200步
与唐长安朱雀大街的约100步相比
更为舒朗、阔气
道路被划分为
平民百姓通行的御廊
与中心的御道
两者之间以御沟为界
等级分明
御道两旁
遍植桃、李、梨、杏
“春夏之间,望之如绣”
(请横屏观看,御街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其次
如若宫殿不够气派
赵匡胤便
“命有司画洛阳宫殿,按图修之”
北宋东京城的宫城(皇城)
基本上是洛阳宫城1:1的复刻版本
传承着大唐的威严与魅力
(皇城示意,制图@杜睿/星球研究所)
▼
这片宫殿负载了
皇帝与妃嫔的生活起居
包括皇帝处理政务的“文德殿”
“垂拱殿”“紫宸殿”
皇帝居住的“福宁殿”
以及皇后居住的“坤宁殿”等等
宫殿中最为高大、华丽者
为大内正殿“大庆殿”
其坐落在东京城的中轴线上
尽显唯我独尊的天家风范
(请横屏观看,大庆殿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不过
赵匡胤营建开封之时
正是北宋王朝
征战四方、争夺天下的关键时期
在满足必要的宫殿建设之外
赵匡胤对于园林的修筑
极为简素
(开封龙亭公园,曾为北宋的皇宫所在地,摄影师@岳科锋)
▼
唐代大明宫的园林
约占宫城总面积的1/2
而北宋的宫城中的园林
即“后苑”
仅占宫城总面积的1/16
用地比例急剧收缩
(唐长安城、北宋东京城宫城园林面积对比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其三
行伍出身的赵匡胤
自然知道开封的军事短板
防御工程更为京师建设的
重中之重
前代遗留的三重城墙
即外城、内城
以及宫城(皇城)的城墙
虽然歪歪斜斜
但是讲求实用的赵匡胤
直接将其修缮、加固
(北宋东京城三重城墙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最内侧的宫城城墙
以砖石加以垒砌
为中国古代城墙包砖之开始
宫城城墙的四角筑有
高数十丈的角楼
开创了中国宫城营建角楼之先河
并为日后的元大都
以及明清北京城所继承
(清宫角楼示意,制图@李乾朗/穿墙透壁)
▼
中间的内城城墙作为缓冲
最边缘的外城城墙
更借鉴边防城市的建筑经验
修筑向外突出的墩台
因其形同马匹的面庞
人称“马面”
相邻马面上的守军
可以凭借火器、弓弩等
组成交叉射击网
让来犯者左右受敌
(马面及交叉设计网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
在外城城墙转角之处
建有驻守所用的“敌楼”
外城四周挖有城壕
即“护龙河”
城市建设者设下层层防线
以保卫东京城
在外城城门外侧
还加筑了一道城墙
组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即“瓮城”
其名称取瓮中捉鳖之意
如若敌军攻破外门、涌入瓮城
占据城墙高处的守军
可以关门打狗、置其死地
(瓮城示意,制图@汉青&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不仅如此
北宋的统治者甚至召集
全国约1/3-1/2的兵力常驻京师
城市内外的大片土地
用于安置军队
(北宋东京城军营用地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如此强力的防御措施之下
东京城四通八达而高枕无忧
这一点在城门的名称上有所体现
如曹门连通曹州(今山东菏泽)
宋门连通宋州(今河南商丘)
郑门连通郑州(今河南郑州)
封丘门通封丘(今河南封丘)
东京城真正成为帝国的心脏
(北宋东京城城门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帝国的精英与财富
从四方源源不断而来
西方主街由新郑门到郑门
东方主街由新宋门到宋门
北方主街由新封丘门到封丘门
南方主街为御街
这四条街道向心直指城市中枢
直指殿宇正中的龙椅
帝王得以居于宫殿之内
“君临四方”“坐拥天下”
(北宋东京城御路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至此
以北宋帝王为主导的重塑
让东京城一改五代时期
逼仄、混沌的模样
无限地向大唐遗风靠近
然而
要想修炼成一座盛世都城
仅靠传承、复制和加固
是远远不够的
一股改革的新风
即将随水而来
03
突破
依靠隋唐大运河崛起的开封
在北宋时期
人工运河增加至4条
即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
人称
“四水贯都”
正所谓
“东京养甲兵数十万,居人百万家,天下转漕仰给,在此一渠水”
前朝遗存下来的
鸿沟与隋唐大运河中的通济渠
逐渐演变为蔡河、汴河
连接京城与江淮
成为北宋王朝的生命线
因宽约五丈而得名的
五丈河
其流经京城之后
最终汇入梁山泊
(北宋东京城水系示意,惠民河为蔡河的上游段名称,两者为同一水系,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
以嵩山北麓之水为源的
金水河
更一路深入内城、宫城
方方正正、规规整整的城市
被河道水网割裂
又被桥梁密密的缝合
(北宋东京城水系与桥梁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东京城的桥梁形式之丰富
堪称“中国古代桥梁的展览馆”
(北宋东京城部分桥梁示意,制图@杜睿/星球研究所)
▼
其中最为知名的
莫过于汴水虹桥
汴水以黄河为源、时常泛滥
几乎年年冲垮桥梁
而这座汴水虹桥却五十年不坏
其坚固耐用的奥秘
在于木条编织而成的桥身
不以桥墩为支撑的桥身
不会直接承受激流的冲击
纵横相惯的搭建形式
更让木构件之间
多重固定、提升强度
(虹桥结构示意,虹桥在结构上,属于编木拱桥,制图@杜睿、王申雯/星球研究所)
▼
高高拱起的桥洞
还可供船只往来
便于运输
(《清明上河图》局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通过运河航道
江、淮、湖、浙的数百万石之米
及至东南沿海之百物众宝
西山之薪炭
源源不断地向京城输送
彼时
北宋的工商业税收
约为唐代的3倍
最高赋税约为唐代的5倍
(请横屏观看,上文数据出自《宋代的财经政策与社会经济》,下图为《清明上河图》局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而作为北宋的经济核心
东京城一跃成为
比长安更繁华的商业城市
时人孟元老形容为
“东京梦华”
迅猛发展的帝国经济
促使人类历史上最早的纸币
即交子
在北宋诞生
东京城内更涌现出
极为开放的商业形式
即“临街开店”(街市制)
(《清明上河图》局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回望唐朝的长安、洛阳
政治性极强的大唐帝都
其商业区被禁锢在
名为“市”的方形围墙之中
其居住区被封闭在
名为“坊”的方形围墙之中
市门与坊门日出开启、日落关闭
城市实行着相对军事化的管理
而北宋东京城
乘着经济崛起的浪潮
饭庄、酒楼、店铺等商业空间
涌入街巷、城门、桥头乃至寺庙
它们突破了市墙与坊墙的空间限制
首都的街道成为百姓购物的“天堂”
潘楼街成为当时的金融中心
相国寺则成为全城最大的交易市场
可以容纳万人
(北宋东京城商业建筑用地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汴河同御街交汇的州桥一带
店家、酒楼通宵营业
人称“夜市”
蔡河同御街交汇的龙津桥一带
商铺天不亮便开门迎客
人称“晓市”
它们又突破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时间限制
沿用上千年的
市坊制度在此彻底崩溃
活跃的商铺买卖、宅地兼并
让中小型的街道
曲折多变、灵活自由
(当代开封市相国寺地区街巷示意,虽然如今的城市形态与北宋时期相去甚远,但是其形成规律仍有共通之处,制图@陈景逸/星球研究所)
▼
人流稠密、风光旖旎的河边
是酒楼茶肆的极佳选址
店家通常会设置面水的雅座
乘船的客人起了兴致
还会拉着船主上岸小酌几杯
(《清明上河图》局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店面为了吸引顾客
搭葺出花枝招展的临时性建筑
时称“彩楼欢门”
其上很可能点缀有绣球、彩灯
在夜间灿烂夺目
(彩楼欢门,出自《闸口盘车图》局部,图片来源@中华珍宝馆,藏于上海博物馆,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装饰如此奢华的酒楼
可以同时接待
上千食客花天酒地
(“彩楼欢门”拆解示意,制图@杜睿&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风靡东京的演出场所
时称“勾栏瓦舍”
其包括戏台、后台(戏房)
观众席(腰棚)、高级座位(神楼)等
中国的剧场建筑的基本形制
由此奠定
杂剧、唱曲、杂耍、傀儡戏
舞蹈、讲史、小说等节目的从业者
不断向东京城聚集
盛况空前的大众娱乐
引得宋徽宗微服私访
为其与名妓李师师的风流韵事
埋下伏笔
(请横屏观看,《宋太祖蹴鞠图》,藏于上海博物馆,图片来源@中华珍宝馆)
▼
温柔富贵的东京街市
让帝王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也吸引天下的百姓来此定居
东京城的人口自建都以来便不断增长
直至突破150万
而鼎盛时期的唐长安城
与明清北京城的人口
分别约为100与120万
北宋东京城
又成为中国历代古都之中
居民数量最多的
“超级都会”
(北宋东京城各厢坊数、户数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日益膨胀的人口
带来密集的建筑组群
如若起火
后果不堪设想
由此政府委派军兵
设立了巡防火灾的“巡铺”
这是中国乃至世界
最早的城市消防队
纷繁拥挤的城市
还不断提高着
空间的利用效率
譬如水井垒砌呈“田”字形
可供4个人同时打水
(《清明上河图》局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政府机构为节省空间
往往一个建筑承载多重功用
譬如东京的同文馆
可以接待高丽使节
可以举行朝廷典礼
可以暂居进京的臣僚及家属
可以安置王安石变法所设的新机构
官员们也被迫“流窜作业”
譬如举行国家级人才选拔的考场
即礼部贡院
经历了尚书省(朱温故居)、武成王庙
尚书省(孟昶故居)、开宝寺
太学、辟雍等多次地点变迁
甚至帝王们
渴望拓展的皇家园林
也由于同百姓争地
而被迫分散在城市各处
(北宋东京城宫殿、皇家园林、官署用地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譬如后苑的北侧城墙之外
工匠叠石为山、凿池为海
扩建出的延福宫
(延福宫平面示意,制图@杜睿/星球研究所)
▼
还有
与延福宫一街之隔的
艮岳
其位于内城的东北方向
为八卦中的艮位
“山在国之艮,故名曰艮岳”
(艮岳平面示意,制图@杜睿/星球研究所)
▼
后苑、延福宫与艮岳
三座皇家园林虽然相邻
但是又为城墙与城市干道所割裂
受到旧城规划的制约
相对舒朗、规模较大的御苑
大多建设在东京城周围
譬如并称“四园苑”的
玉津园、瑞圣园、琼林苑与宜春苑
分别坐落在城市的东南西北
(“四园苑”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城南的玉津园
饲养着诸多珍禽异兽
如天竺(印度)送来的猿猴
交趾(越南)进贡的大象
以及孔雀等等
好似帝王专属的“动物园”
城西的琼林苑
拥有东京城最为宽阔的水面
即“金明池”
其最初是因训练水军而开凿的人工湖
随着承平日久而逐渐演变为
君民同乐的“水上公园”
(《金明池争标图》,北宋张择端所绘制,藏于天津博物馆,摄影师@柳叶氘)
▼
池沼中央
是供帝王观看水上表演的
水心五殿
殿阁通往池岸的拱桥
谓之“骆驼虹”
池沼北岸
正对水心五殿的船坞
名为“奥屋”
其比欧洲最早的船坞
领先约400年
(《金明池争标图》局部,摄影师@柳叶氘,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池岸外围
每到向公众开放的“开池日”
则设有临时的彩棚
供百姓观看表演
金明池附近的街道
还建起临时的勾栏瓦舍、茶棚酒肆
甚至水心五殿四周的回廊
也允许商贩摆摊、艺人杂耍
场面热闹非凡
(《金明池争标图》局部,摄影师@柳叶氘,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帝王每每出游
车驾都要穿过民间闹市
十分不便
由此在宋徽宗时期
城市又升级出“立体交通”
譬如
在一街之隔的延福宫与艮岳之间
架起“过街天桥”
即“景龙门复道”
(复道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而相距甚远
但以水体为主的皇家园林
为河网所贯通
在天波门和景龙门等
流水交叉之处
上建桥梁、下凿涵洞
御用的水道与百姓的陆路
立体叠加而互不影响
(北宋东京城“立体交通”示意,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宋徽宗经常顺水而下
探望出嫁后的女儿
民谣称之
“万乘官家(皇帝)渠底串”
活水打破了都城的死板
商业消解了市坊的高墙
皇家园林定期对公众开放
市民阶层的力量
更是极大地重塑了城市面貌
挖掘出城市空间的潜力
而北宋东京城
也由此迎来了
它帝都生涯的巅峰
04
巅峰
它是国家的行政中心
北宋初定天下之时
后蜀的孟昶、南唐的李煜
北汉的刘继元、南汉的刘鋹
吴越的钱俶等等亡国之君
以及“七国之雄军,诸侯之陪臣”
通通都被俘虏至东京
其中的南唐后主李煜
思念故国的雕栏玉砌
常常emo得夜不能寐
他望着月照流水的庭院哀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吴越王钱俶宅示意,南唐后主李煜的待遇同吴越王钱俶,相差无几,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
它是国家的贸易中心
正所谓
(出自《续资治通鉴长编》)
▼
“京城资产百万者至多,十万而上,比比皆是 ”
西夏的宝剑、异域的舞姬
汝窑、官窑、钧窑等
五大名窑中最精美的瓷器
装点着东京的荣华
(宋代瓷器,摄影师@柳叶氘、苏李欢、动脉影,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京城往来的生意人
不乏以骆驼载物的境外客商
譬如大食、古逻、闍[dū]婆、占城
勃泥、麻逸、三佛齐等地的藩商
仅大食(今阿拉伯)的商人
就有26次进京的记载
(上文出自《续资治通鉴长编》,下图为《清明上河图》局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它是国家的产业中心
宋廷动用了强大的政治力量
将全国的能工巧匠
调集至京城
譬如平定后蜀之时
将200多位蜀地的锦工
迁至京城的“绫锦院”
东京由此成为织物的中心产地之一
同理
医药、笔墨纸张的
国内第一大产地均在东京
(宋代男子锦袍,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
它是国家的技术中心
中国四大发明中的三项
即指南针、火药、印刷术
在北宋真正得到普及与应用
这一时期
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
指南针开始导引航船驰骋海上
火药开始大规模投入战场
东京开设巨型火药作坊
持续推动火药的研究与改进
建筑学家李诫
在东京主持开封府衙
龙德宫、太庙等重要工程之后
编写出当时世界上首屈一指的
建筑学专著《营造法式》
天文学家苏颂、韩公廉等人
集前人之大成
在东京建成了
“水运仪象台”
(水运仪象台,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
其结构分为三层
顶层用于观测星空
专门设计了可拆卸的屋面
(水运仪象台之浑天仪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
中层用于显示星象
底层为动力及报时装置
162个制作精巧的小木人
安放在轮盘之上
向人们报时
(水运仪象台之昼夜机轮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
这三层结构
以水力驱动
以传动装置环环相扣
与天体的运行同步
其机械传动装置
与现代钟表类似
英国科学家李约瑟认为
“(它)很可能是欧洲中世纪天文钟的直接祖先”
北宋的天文、数学、医药
农学、建筑等各个领域的成就
不仅超越前代
更引领着世界科技的进步
(水运仪象台之擒纵装置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
它是国家的宗教中心
京城规模最大
地位最高的佛寺
便是大相国寺
其位于城市核心地段
负责管理、委派全国寺院的住持
“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故事
就发生在大相国寺的菜园里
(大相国寺示意,制图@汉青/星球研究所)
▼
皇室还在京城东北处
兴建开宝寺塔
因其外层的琉璃砖颜色如铁
又称“铁塔”
幸存至今
成为中国最早、最高的琉璃塔
(开封铁塔,摄影师@岳科锋)
▼
民间则集资在京城东南处
兴建天清寺塔
因其坐落在名为繁台的高地上
又称“繁[pó]塔”
7000余块镶嵌佛像的雕砖
覆盖塔身内外、蔚为壮观
(繁塔,摄影师@焦潇翔,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
它是国家的艺术中心
东京城内专门设置了
翰林御书院和翰林图画院
网罗天下的书画人才
黄庭坚、米芾、蔡襄
等书法名家长居京城
全国220多位顶级画家涌入东京
《千里江山图》也在此诞生
而身为帝王的宋徽宗
不仅绘画功力不俗
书法更是自成一派
谓之“瘦金体”
其在位之时
中国书画迎来了一个新的高峰
(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局部,现藏于故宫博物院,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
它是国家的文教中心
中央最高级别的学府
即“太学”
坐落东京城中
唐代太学的入学资格为
“五品以上及郡县公子孙、从三品曾孙”
而在北宋时期则为
“庶人之俊异者,均可入之学习”
于是天下英才齐聚东京
(欧阳修的《灼艾提帖》,现藏于故宫博物院,摄影师@柳叶氘)
▼
东京的“开封府”里
包公升堂断案
东京的“垂拱殿”中
司马光、王安石上朝奏事
欧阳修曾担任
礼部贡院的主考官
录取了苏轼、苏辙、曾巩等人
落榜的柳永则一吐少年豪气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还有
晏殊、晏几道、周邦彦等文学大家
在东京留下诗词名篇
正所谓
(出自明代徐有贞《重建文正书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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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有天下三百载,视汉唐疆域之广不及,而人才之盛过之”
(明拓苏轼书醉翁亭记,摄影师@柳叶氘,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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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北宋的中心
天下的中心
北宋东京城
比之大唐的长安与洛阳
更加革旧图新
以人为本
其开放程度
甚至可能超越了
日后的元大都和明清北京城
在中国历代古都中
空前绝后
(请横屏观看,《清明上河图》,制图@罗梓涵/星球研究所,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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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
舞榭歌台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金兵南下、占领东京之后
频繁摆荡、泛滥的黄河
裹挟着巨量的泥沙
逐渐将东京城掩盖、填平
后人一代代筑城
洪流一次次来袭
黄河的泥沙量之大
竟将此后的金代开封城、明清开封城
完整地埋藏
(开封历代文化层示意,制图@杜睿/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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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2500年的岁月
从战国魏都大梁城到隋唐汴州城
从五代东京开封府到北宋东京城
再到金代开封城、明清开封城
全球罕见的“城摞城”“城上城”
在开封横空出世
换言之
当代开封城自一开始
便立于五层古城之上
立于文明的地基之上
从这个角度而言
这座城市“出道即是巅峰”
(开封“城摞城”示意,制图@杜睿/星球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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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开封
铁塔高耸依旧
开封府风骨依旧
大相国寺钟声依旧
宏大的清明上河园
拔地而起
众多游人看客慕名而来
只为一睹北宋东京城的吉光片羽
(请横屏观看,开封清明上河园,摄影师@岳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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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
这就是北宋东京城的魅力
它令无数人仰望、无数人向往、无数人追寻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巅峰
这种巅峰
存在于浩若烟海的
史书古籍里
(出自孟元老《东京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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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
这种巅峰
也存在于普天之下的
悠悠人心里
(出自贾冬婷《我们为什么爱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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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绘北宋都城汴京清明时节繁盛的市井风俗画······去年(2016年)······引发了史无前例的观看热潮”
这种巅峰
还存在于汴河逝水、华胥一梦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正所谓
(出自柴宗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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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观大海难为水,除去梁园(东京)总是村”
本文创作团队
撰文 | 灵均
图片 | 徐鹰
地图 | 陈景逸
设计 | 罗梓涵、汉青、杜睿
审校 | 明天会更好、贾兴舟、吴昕恬
专家审校
河南大学土木建筑学院 李合群教授
开封市文物考古研究所 陈潇
【参考文献】
[1]河南博物院编. 东京梦华:宋金元时期[M]. 北京: 科学出版社, 2017
[2]张劲. 两宋开封临安皇城宫苑研究[M]. 济南:齐鲁书社, 2008
[3]邓烨. 北宋东京城市空间形态研究[D],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 2004
[4]刘春迎. 考古开封[M]. 北京:科学出版社, 2019
[5]梁建国. 北宋东京的人口分布与空间利用[J]. 中国经济史研究, 2016(6)
[6]李合群. 北宋东京城营造与布局研究[M]. 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