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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中国]-做科普,重要的不是说了多少,而是观众get了多少?| 群岛沙龙第1期回顾

我是科学家
原创

2021年3月20日下午,由果壳、知识分子、科学松鼠会、赛先生联合举办的第一期“群岛科学传播沙龙”在质极空间顺利举行。此次沙龙主题为“听大咖聊那入坑的事情”,果壳创始人/CEO姬十三担任主持,请来了中国科学院粒子天体物理重点实验室主任、“慧眼”天文卫星首席科学家张双南和北京人大附中知名物理教师、物理竞赛教练李永乐两位重量级嘉宾。现场还有近30位来自不同领域的科普人,他们是科研工作者、医生、记者、自媒体从业者……甚至还有从武汉乘高铁专门来参加沙龙的在校大学生。大家在听取分享嘉宾的精彩分享之余,共同探讨了各自科普工作中遇到的心得与困惑,不知不觉,聊了近三个小时。

沙龙开场,姬十三向大家介绍了举办“群岛科学传播沙龙”的初衷:希望能提供一个渠道,让从事科学传播的人面对面认识彼此,一起交流切磋,让本来各自燃烧的星星之火可以连到一起来。

接下去,两位嘉宾分别进行了分享:

PART 1: 张双南分享

科普是一场通讯,需要被接收到

今天看到现场很多朋友都有志于做科学传播工作或者想学习科学,这是一件很好的事。

早在互联网平台还未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做了很多年科普工作。以前在国外,科学家参与科普是必须的,因为申请科研经费的要求中就有对公众做科普的部分,我的工作合同上明确写着要有20-25%的时间是做public service,要求科学家报告他们所做的事情和做出的发现是什么。而在国内做科普是最近几年的事,大家能够认识我主要也是靠几个平台。比如知识分子、赛先生,我最早的一些科普文就刊登在赛先生上。和果壳的接触最开始是通过分答这个产品,才在这个平台上有了发声的机会。

其实更早之前,我在天文学术圈内做科普已经蛮有知名度了。有关天文的很多学术会议,如果我去参加,当地的天文学会、高校都会邀请我去做一场科普报告。虽然说做科普,但只面向圈内人,圈外的人未曾惠及,所以之前的工作更像是一直面向圈内人做学术报告。

互联网平台兴起之后,圈外的人知道了我所做的工作。我也突然意识到,在国内非常缺少做科普这个行当的人才。因为稀缺,稍微有点出圈之后就有很多的媒体纷沓而至,很多平台前来约稿,数量之多让人难以招架,有时太招架不住,我就会“落荒而逃”。早些时候知识分子找我,我都答应了,然后果壳来找,我也都答应了。但最近实在应对不过来我就会婉拒。这也反映出,社会对科普的需求很大,但这方面人才又太少,造成“僧多粥少”的局面。

拒绝邀约也是因为工作太忙,项目上要忙起来,不分昼夜。这几年里我自己很难掌控时间,有些地方邀请我,问下个月能不能来一趟,我就会回复说,真的不能保证我下个月会去哪里。这也是开展科普工作中的一个困难。我还有一个自己设定并多年践行的规则,那就是只在周末或者晚上做科普,工作日是不做科普的。果壳的工作人员也知道,我近来很少答应新的活动邀请,但这个沙龙活动,第一是周末,第二是说不用提前准备PPT只聊聊天,我就答应了。

我想给年轻同行们强调一点,如果要做科普,或者说做其他什么事情,职业精神是一定要有的。每个单位都有自己的规则,身在这个单位,就需要去遵守。科普这件事,单位鼓励做再去做。如果单位领导不同意,自己偷偷跑出来做,这是不行的。科普是很好的事情,但是不能为了做科普去和单位抗争。我对自己的本职工作,一定要比他人做的多得多,也因为我完成工作达到了这样的程度,所以我们单位的领导,原则上是很支持我做科普的。

单位对我给予支持,我对单位也有足够的尊重,但凡是稍微大一点的活动,有现场直播、有记者采访,这些我所说的话会对公众产生影响的场合,我都会向单位报备。我对单位有足够的尊重,我觉得年轻人也该如此。

我推脱掉一些邀约,其实也是为了这份坚守的职业精神。好在我做科普的效率同样很高。除了专业知识扎实外,我讲的主题也是有限几个,毕竟每个人的专业知识也是在有限领域的。我对科学史了解比较多,天文学也是我的本职专业,对这些领域我可以给大家深入讲讲,但除此之外的领域,我就几乎不再说话,毕竟术业有专攻。

做科普需要做大量的准备,这些准备并不完全指的去查资料,而是去思考如何将内容讲清楚。把我做科普的工作加以总结的话,就是要会讲故事、要接地气、抓热点。我看过李永乐老师的很多视频,故事讲得很好,都很接地气,如果我晚生几年,中学时候能接触到这样的材料,我的物理应该能学得更好。再有就是针对大家关切的事情讲,大家关心什么我就讲什么,不关心的不去硬推。如今物质生活水平各方面提高,精神需求日益受到关注,人们开始接触科普,但它毕竟不是刚需,所以公众不想接受的时候不用去硬推。科普也是一种通讯,通讯的最终结果取决于接收端得到了多少,而不是我讲了多少。因此,我讲科普不会讲那么多,但力求我讲到的,听众们都能接收到。

PART 2:李永乐分享

游刃有余做科普是我的一个理想

听张双南老师讲这些感触很深,张老师碰到的困难我也都碰到了。张老师是有意识地去做科普,而我一开始更像是被周围人推着去做这件事的。

很多年前,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去辅导班兼职。在这个过程中,我把知识传授给学生,学生觉得“哇,好有意思”,这种让学生被有趣的知识点亮的状态,是我所享受的。为此,我也会不断琢磨新的方法、学习新的东西,再讲给学生听。这个过程令人愉悦,是因为这些都是我自己用心打磨出来的,独此一家,我既有成就感,也体会到了分享给学生的快乐。后来到我到人大附中当老师,也是这种体验的一种延续。通过和学生不断地深入交流和磨合,我总结出自己的一套风格,也越来越能摸清楚,哪些可能同学会觉得很有意思,哪些同学可能觉得没意思,哪些东西同学可能理解不了,哪些东西你可能需要仔细讲一下。

这些积累的技能,为后来的科普做了铺垫。2017年的时候,我的一个小学同学给我发来消息,说我上了热搜。我纳闷,什么热搜?后来我打开手机查看,原来是辅导班的人,把我当学生做兼职那会讲课的视频录制了下来,传到了网上,引起了关注。那个视频是我在讲闰年的概念,用集合的观点解释了“四年一闰,百年不闰,四百年又闰”的问题,有人觉得我讲得很有趣,录下来发到了网上,然后很多人加入了讨论。那时候也意识到,互联网已经进入视频时代了。

在此之前我对视频时代的到来有点意识,但不是很强烈。比如之前我会为了减轻高三学生的压力,给他们定制一些个性化的教学内容,把一些比较难的问题,录成视频发到网上去,他们愿意看就看一下。虽然反响一般,但在那时候我也意识到,原来大家对科普挺感兴趣的。

再过了半年后,有平台找到我,想让我产出一些内容。当时我还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做哪方面内容。对方平台对我说,看你的第一期内容做得挺好,为什么不继续做了呢?然后我就想起一件事,就是有个孩子曾经问我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我说,天空是蓝的,是因为海是蓝的,海是蓝的,还有鱼,鱼会吐泡卟噜卟噜,这海就蓝了。那小孩听完我这个回答之后,就又问了我一个问题:那天空为什么是蓝的呢?我就知道,这个回答没有让他满意,所以他又问了一遍呗。我心想着要不就做这个主题吧。视频发出后,反响不错,很多人都觉得蛮有意思的。

那会儿刚好赶上《无问西东》上映,我又做了一期讲原子弹的原理——“奔跑的核”——的视频,又有了很多点击量。那时我就想,如果哪天没有人看我做的内容了就不做了。没想到的是,一直有人看,我也一直做到现在。

做视频的过程中,我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我了解不同学业阶段的学生,他们大概的知识储备是怎样,所以我不会盲目地抛出一个名词,我知道很多人不知道这个名词是什么意思,我一定会阐释概念。当我抛出一个公式的时候,也会告诉大家,它讲的是一个什么问题,但不需要去理解推导它的每一步。通过这样的方法,我让一些没有这方面知识储备的人,也多少明白了一些新知识。

张老师说到的一点,我觉得非常对,重要的不是讲了多少,而是受众吸收了多少。如果这个东西学生们不知道,然后你给学生讲了之后,学生们知道了,ta们的信息量就增加了。如果这个知识本来学生就知道,你再给ta讲一遍,那就没有增加任何的信息量。如果这个信息学生本来不知道,但你讲完了之后ta还是不知道,那ta依然是没有获得任何的信息。从教育学的概念上来讲,这个过程称之为“最近发展区理论”。学生本来有一个已达到的水平,还有一个可能达到的水平,那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学生从现有水平往外扩展那么一点点,这样ta就会感到自己有所收获。

我就是本着这样的目的做科普视频,但这个过程中,也遇到了不少困难。第一个困难是知识储备的问题。我个人比较倾向追着热点做内容,但很多热搜讨论的话题,超出了我的知识储备范围。这时我就会查找资料,研究清楚后再讲出来。比如新冠疫情期间,围绕这个话题我做了不少科普。但其实这一领域并不是我擅长的,我就去咨询我学生物的同学,咨询我已经毕业的、学习这些领域学生,咨询完了之后把从他们那里获得的信息进行总结,然后讲出来。即使是并不熟悉的领域,我还得运用我基本的科学素养去面对,就是要相互印证。我不会只听信一家之言,而是从多个角度搜集资料,去相互印证彼此的观点,最后确定要讲的内容是没有问题的,再把它呈现出来。所以很多人看我的视频以为我什么都知道,但其实我并不是每个领域都精通。但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比如有些内容我讲错了。有的内容即使没讲错,但因为省略了部分内容,还会被人揪着不放。

相对来说,我们学校给予了我一个宽容包容的环境,会支持我现在去做的事情。学校也允许教师做一些本职工作的拓展,比如在学校开设一门经济学课,带着学生去北大做实验,等等。但即使有学校的支持,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压力,除了社会舆论这样周围的压力外,自己的内部也会产生压力。最开始做视频的时候,目的可能更多是出于好玩,但当有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来关注后,我觉得社会责任感很大。就是当面对一个社会问题的时候,你有必要发出自己的声音,表达自己的看法,而且这种观点一定是去情绪化的,它不是对外抱怨,而是客观合理的内容呈现。举个例子,我号召大家买保险,或者参与一些保障计划,有些人会指责我这是为保险公司做广告,但我觉得这是一件正确的事,因为如果一个人没有保险,当他面临重大变故时,他的家庭就会有破产的风险。我也号召大家去做胃肠镜检查,因为我知道这件事很重要。我的号召还是会让一部分人受益的,有人向我表示感谢,因为购买了医疗保险,在得病后得到了赔偿。听到这样的反馈,我就觉得我做的事还是很有意义的。

还有一种内在的压力,就是当你的粉丝量多了,你就面临商业机会了。有些人会跟你说,你帮我做一广告怎么样?或者你跟我签约怎么样,我给你钱。我会选择一些合适的做点广告,比如昨天就做了一个,一个手机广告。这个手机的后盖曲线特别好,于是我就讲了一个高斯绝妙定理,讲什么样的曲线、什么样的面是可以展开的,什么样的面它是不能展开的。这个手机的后壳就是不能展开的,所以它做的时候必须一次成型。我觉得这广告做得还不错,类似的事情可能还会做一些。但问题是,如果有一天有人给了足够多的钱,让你去做一个你觉得不正确的事情,那我是不是也能坚持住不去做呢?是不是也可以做到像张老师这样能够随心所欲,想做就做,想做就不做,真正做到游刃有余。我不太知道,但这是我的一个理想。

PART 3:花絮

现 场 交 流

松鼠会成员邓攀和大家分享了自己在做科普过程中的感受

一位牙医出身的观众,提醒大家3.20是世界口腔日

从武汉赶过来的一位女大学生谈自己做科普公号的一些体会

知识分子主编晓雪在发言

“聊个百科”公号的丁丁小朋友在台下给两位嘉宾各来了一张漫画速写,活动结束后他带着画上前和他们合了个影

漫画速写张双南 | 丁丁手绘

漫画速写李永乐 | 丁丁手绘

作者:张双南 李永乐

编辑:吴欧 蔡祎

排版:蔡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