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双十一”、“6.18”这样的大型消费节日,众多八爪鱼朋友们总会忍不住剁手买买买,随即直呼穷到吃土……作为我这样一个耿直小伙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立刻把手中的膨润土寄过去江湖救急(包邮是不可能包邮的)。
(一包“秀色可餐”(并不能吃)的膨润土 | Eevee拍摄)
“吃土”,得讲究
但是作为常年吃土的专业人士,在吃土这件事上,必须得扳回一城, 剁手可以输,但吃土不行,而且要吃得优雅,吃得明明白白 。
要知道,中国的土壤有60大系 (比8大菜系可是多了去了) ,3246种,它们的口味与特色各不相同 [1] ,想要吃全,你大概要走遍大江南北,踏上漫漫寻味之旅……
(如果你完成了吃土界的终极目标,请为我做一道真土大陆图,感激不尽 | 中华小当家)
在这之前,你可能会遇到几款市面上常见的“旗舰土”:
高岭土 :得名于景德镇高岭地区,是烧瓷器的好材料。也有另一个名字是“观音土”,饥荒年间就有灾民用它果腹。
(景德镇瓷器 | Wikimedia Commons,Liuxingy / CC BY-SA (https://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sa/4.0))
膨润土 :传说中的蒙脱石散(没错,就是那个“思密达”!),性能出众,素有美名“万能石”之称。
(蒙脱石散 | 爱康多网上药店)
硅藻土 :远古硅藻遗骸形成的沉积岩,种花盖楼不可或缺,还可以用作动物饲料添加剂(没错,动物也吃土)。
(硅藻土 | Wikimedia Commons,James St. John / CC BY (https://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2.0))
不过,这些土虽然名声响亮, 但其实更贴近矿物,算不上是真正的“土壤” 。吃起来多半也没什么滋味。
学界普遍认为,一款合格的“土壤”有四种核心要素: 矿物、水分、空气和有机物质(包括各种生物) [2] 缺一不可。
说白了,也不是随便什么土都能“色香味”俱全的。
吃土这件事,讲究!
土中精华:土壤生物
终于,你不辞辛苦找到了原生态、纯天然、无污染、野生的新鲜土壤。你激动地捧起一把,感受着迎面扑来泥土的 “芬芳” ——嗯,对味儿!
这种“芬芳”源自土壤中仅占5%的有机物质——你闻到的可能是腐植酸、富里酸和腐黑物的香气,而那种雨天散发的浓烈泥土芬芳,源自土壤中放线菌产生的土臭素。
(土壤成分表 | Eevee制作)
当然,只闻闻味儿是远远不够过瘾的,你还要会一会土壤里的“干货”—— 土壤生物 。 它们才是土壤精华中的精华,吃土大餐中的灵魂主角,让你一吃土就停不下来的挠人小妖精 。
(猜猜看,一勺下去,多少个灵魂会被你吃进肚里 | Yuki拍摄)
看不见的“佐料”:单细胞生物
从数量上来说,细菌、真菌这两大类微生物在土壤里占有绝对的优势,每克土中就有约几十亿个细菌 [2] 。
(土里的 饺子皮儿 放线菌,建议蘸醋食用 | https://eol.org)
原生动物在土壤中数量也很惊人,你可以轻松地从各类土壤中吃到原生动物三大巨头:变形虫( Amoebozoa )、纤毛虫( Cillates )、有孔虫( Retaria )。
(两种不同的甲变形虫(Thecamoeba sp.),体型从几十微米到百微米不等 | Eckhard Völcker & Steffen Clauß. Penard.de.)
(从罗汉松土壤中发现的某种纤毛虫,非常活泼的小家伙 | 宁波海关技术中心植物检疫实验室)
(华丽孔锤虫(Clathrulina elegans)是一种分布非常广泛的有孔虫,不同焦距下可以看到它别样的外表 | Eckhard Völcker & Steffen Clauß. Penard.de.)
细菌、真菌(部分)、原生动物这类单细胞小家伙们数量虽多,但质量太小,吃下去浑然不知其味。 想要进一步提升口感,多细胞生物不可或缺 。
素食者的福利:植物与大型真菌
有土壤的地方,植物总不会缺席。如果你喜欢吃素,那么土壤中新鲜的苔藓、蕨类植物等能够合你的胃口。
(生长在土壤表面的苔藓 | Yuki拍摄)
爱吃坚果的朋友,还能品尝到各种植物种子。
(某种列当种子,非常之小,且都登上了检疫黑名单 | 参考文献[3])
更不用说各式各样无毒/有毒的大型真菌 (蘑菇) 。
(一根美味的野生鸡腿菇 | Yuki拍摄)
入门级小菜:线虫
荤素搭配,滋味数倍。年轻人吃土,无“肉”不欢,上硬菜!
各种门类的后生动物(“肉类”)能让土壤的口味变得更加鲜美 。鉴于机敏的脊椎动物看到流着口水的你早就逃之夭夭了,我们就重点聊聊那些你吃土时不会错过的小可爱 (虫族) 。
先来看看土壤虫族的扛把子选手—— 线虫 。它们大多是身长1毫米左右的线状蠕虫。每平方米土壤中的线虫可超过100万条,占到土壤多细胞生物的八成左右 [4] ,是不折不扣的土中“大户虫家”。
(各类土壤线虫的“大头照”(标尺:10 微米),它们的食性各不相同。如上图中,A-D:吃细菌,F:专业吃肉,E,G,H:多食 | 宁波海关技术中心植物检疫实验室)
不同于臭名昭著的寄生线虫 蛔虫 , 这些形形色色的土壤线虫大多无害,在维护土壤生态中功不可没 。
(整个土壤生态中当仁不让的主角——线虫。图片来源:参考文献[5])
教你学吃土:环节动物
如果你在吃土的时候吃到了其他正在“吃土”的生物,也不必感到奇怪,相遇就是缘,请虚心向它学习。
蚯蚓这样的环节动物就是常见的吃土客。不过,你更容易吃到的环节动物可能是 线蚓 ( Enchytraeids ,通常专指线蚓科的成员) 。在有些地方,1平方米的土壤中的线蚓就可达20万条 [2] 。它们体长 1-2cm,身体上也会具明显的节。作为蚯蚓的近亲,它们也是吃土领域的行家 (分解者) :各类真菌、细菌、原生动物都是它们的食物。
(显微镜下土壤中的线蚓 | 宁波海关技术中心植物检疫实验室)
口感绝佳:节肢动物
接下来就要说说嘎嘣脆、鸡汁味的节肢动物们了。作为拥有众多成员的大家族,节肢动物在土壤中也是有头有脸大帮派。
(土壤节肢动物大全:依次是跳虫、螨虫、马陆、蜈蚣、昆虫和鼠妇 | 参考文献[2])
肉眼可见的鼠妇、马陆、蚂蚁时不时出来露个脸;还有娇小的跳虫和螨虫两家子藏在土里闷声发大财,这两家也是“虫丁兴旺”,可以和线虫家族放在一起并称“土壤三杰”。
跳虫(䖴) 专指弹尾纲的一类小型“昆虫”,体型通常在1-2mm之间。每平方米的土壤中约有1万头以上(在枯枝落叶层最容易发现它们的踪影)。它们的身体上长有“弹器”,能帮助它们在蹦跳,因此 口感大概类似你小时候的零食——“跳跳糖” 。
(跳虫有个专属汉字“䖴”、还有另外两类——蚖(原尾纲)、????(双尾纲)都喜居于土壤中。其中䖴的数量庞大,掀开枯枝和落叶绝对能让你大吃一斤 | entomologa)
(跳虫:听说有人要吃我?赶紧啃几口黏菌,当个饱死鬼…… | Insects of Tasmania: Entognatha)
螨虫 大家都熟悉,藏被里夜夜陪你睡, 你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品尝过它的味道 。
不过比起被子上和脸上的螨虫,土壤里的螨虫才是真的多——每平方米可达到10万头。
当然此螨非彼螨,蜱螨目中的诸多成员都可以叫做螨虫,种类超过50000种。除了和人类疾病有关的皮脂腺螨、尘螨、粉螨,绝大部分的螨虫都是生活在土壤生态中安安静静做自己。
(土壤中常见的一类食真菌螨——翼甲螨( Galumna sp. ) | fieldofsciences.com)
土中珍馐:缓步动物
还有一种名声大噪的小虫,你肯定听说过。它就是最强生命体,真空中的幸存者,代谢停滞狂魔—— 水熊虫 。
(罗汉松土壤里的某种水熊虫 | 宁波海关技术中心植物检疫实验室)
水熊虫拥有专属的分类阶元——缓步动物门,目前约1500种,它们也是土壤中的常客,你吃土的时候记得不要落下它。
(熊熊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熊熊!| 参考文献[2])
重要提示:吃土就吃土,请不要打包!
有些朋友总想获得一些新鲜的体验,可能会想着体验一下异国的“洋土”。
看似岁月静好的一把土壤,实则可能暗流涌动,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装有无尽可能性的生物潘多拉魔盒。
比如入侵法国的笄蛭涡虫就对法国的土壤生态造成了严重影响。
(一条笄蛭涡虫正在捕杀蚯蚓 | peerj)
在国内的苗木贸易中,宁波口岸自2012年起数次从日本进境的罗汉松所携带的土壤中发现了中国尚无分布的山茶根结线虫( Meloidogyne camelliae )。这是一类在我国检疫名录中的高危检疫性有害生物,会严重危害到多种山茶科的观赏植物。
(山茶根结线虫的二龄幼虫图,作为一种植物线虫它的头部有明显的口针 | 参考文献[6])
需要警醒的是,以上只是受到监管的危险分子,其实还有众多具有生态风险的土壤生物缺乏研究,它们会当地土壤生态造成怎样的影响,完全都是未知数。
所以在此提示各位: 吃土请原地吃完,切忌打包带走,更不能从海外带土回国 !
以上就是关于吃土的全部精髓。读完这份吃土指南,相信你已经对吃土这件事有了全新的理解。最后,希望大家能够珍爱生命,谨慎剁手,给可爱的土壤生物们留一条活路。
(宁波海关技术中心植物检疫实验室供图)
作者名片
作者:Eevee
编辑:Yuki
排版:凝音
题图来源:Yuki摄影
参考文献:
[1] 张维理, 徐爱国, 张认连, et al. 土壤分类研究回顾与中国土壤分类系统的修编[J]. 中国农业科学, 2014, 47(16):3214-3230.
[2] Federal Noxious Weed Disseminules of the U.S
[3] Bardgett R D , Putten W H V D . Belowground biodiversity and ecosystem functioning[J]. Nature, 2014, 515(7528):505-511,B1.
[4] Hoogen J V D , Geisen S , Routh D , et al. Soil nematode abundance and functional group composition at a global scale[J]. Nature, 2019, 572(7768):194-198.
[5] https://doi.org/10.1017/9781108123518.003
[6] 王江岭, 顾建锋, 高菲菲,等. 日本苗木中山茶根结线虫的鉴定[J]. 植物检疫, 2013, 027(003):70-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