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中国]-水滴奖获奖作品《死魂灵》

2019年水滴奖短篇小说组三等奖获奖作品《死魂灵》作者：张潇1.无尽星空似一片幽深的海，而归航的路，就仿佛自海中浮起的过程，带着能够重新享受阳光与空气的期盼。庞大的“星云号”空间站在太空里以恒定的速率转动，它所形成的小小引力场，吸引了一些碎石在它身周组成了一道迷你的星环，远远看去，煞是好看。贝小阳关闭了飞船的操控系统，任由飞船在空间站的智能系统引导下，缓缓接近空间站。从靠近空间站，再到登陆，这段时间是宇航员最放松的时刻，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心情好的话还能跟舰桥人员说点俏皮话。每一次探索任务归来，贝小阳都会格外享受这片刻的休憩时光。在他的飞船左右，亚当和蔡熙辰的飞船也顺利归航，这又是一次圆满的探索行动。“探索船编号X35B，本次采集耗时74小时，报告已经上传。”贝小阳例行公事将报告提交后，等了几分钟，却迟迟没能等到空间站的回应。从这个时候起，他发现事情有点不对了。“呼叫舰桥，请回答，呼叫舰桥，请回答。”然而回答贝小阳的只有一片寂静。几次三番呼叫未果后，贝小阳在通讯频道中呼叫了自己的另外两名队友，询问他们是否遇到了相同的情况。“我这边也是，怎么呼叫都没有反应。”“可能是值班的人睡着了？”两人反应不一，但结论同样是空间站侧没有丝毫消息传来。贝小阳从舷窗中望去，看到在群星的背景之上，空间站的庞大身躯缓缓转动，似乎运转如常。依赖于高度智能化的登陆程序，只要程序正常运转的情况下，即便没有舰桥人员的配合，探索飞船的登陆也能够顺利完成。于是，在一片寂静之中，三艘探索飞船继续靠近空间站，但那毫无音讯的通讯信号，却如同大石般压在贝小阳的心头。他心中难以抑制地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不知道，在前方等待着他的究竟会是什么。贝小阳的飞船是第一个登陆空间站的，随后，亚当和蔡熙辰的飞船也顺利登陆。然而奇怪的是，随着登陆成功，他们的通讯频道都安静了下去，再没有声音传出来。贝小阳将安全带撤掉，纵身爬出飞船，正奇怪着另外两位同事的反应，想要过去他们的登陆区域确认状况。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然发生——伴随着“咔——咔——”几声巨响，几道厚重的钢板齐齐落下，瞬间将回收平台分割成了几个互不相连的独立空间！贝小阳又惊又怒，尝试着在钢板之间寻找出路，发现自己和蔡熙辰、亚当都被分割在了不同的区域。贝小阳一阵头晕目眩，前所未有的恐慌感袭上心头，这是他服役于空间站一年以来从未遇到过的诡异情况。他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能凭本能第一时间做出合适的判断。“亚当！阿蔡！能听到吗？空间站肯定出事儿了，我们分头去找人吧，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儿的话，就随时保持联系！”贝小阳的声音在空荡的平台上一遍遍回响，他无法确认自己的同伴是否收到了自己的消息，而他所能做的，只有沿着面前的路仅有的路，深入到空间站之中。2.随着贝小阳的脚步走过，空间站的通道里渐次亮起了灯光，一切看似如常。但越发让贝小阳感到诡异的是，一路走来，他连一个活人都没遇到过，这绝不寻常。星云号是一座基于学术交流和实验目的建成的空间站，常年有各国学者和工作人员，依照空间站建立之初的合作协议规定，生活在空间站里。据贝小阳的了解，星云号常住人口应该在五千人左右，而这么庞大的人口，却在他执行任务的三天之内全部人间消失，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路走来，贝小阳发现，正常情况下必定人满为患的娱乐室和酒吧里，都还残留着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但任凭他如何呼唤，都没有任何人回应。就这样，贝小阳在焦急与不安中来到了起居区域，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收到了亚当的通讯信号。“小阳……能听到吗……我这里……有发现……站长起居室……有人……”“喂，亚当吗？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信号似乎收到了什么干扰，断断续续，不多时便归于沉寂，贝小阳依稀听到亚当的声音说舰长室内有人。他走到站长的起居室门外，静静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声音，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打开了门。起居室内并没有亮灯，唯有一片漆黑，贝小阳壮着胆子走了进去，在墙上摸索灯光的开关，却忽然见到墙边有一道红光闪烁。“有敌人入侵，切换防卫模式。”一个机械质感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红光如飞一般接近了贝小阳。急切间，贝小阳只来得及向旁边翻滚过去，却还是感到腿上一痛。“敌人——入侵——敌人——入侵——”黑暗中红光闪烁越来越快，还响起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直觉告诉贝小阳，那夺命催魂的声音中蕴含着无限大的危险，他寒毛倒竖，全凭本能向后退去，慌乱之中，他手边抓到不知什么东西便扔了出去。只听“咣当”一声，红光竟突然熄灭。贝小阳狠狠喘了几口气，这才回过神来，在墙上摸到了灯光的开关。灯光亮起，起居室里一切尽收眼底，贝小阳这才发现，刚才那危险的红光，原来是一台服务型机器管家。只是机器管家的状态显然不似平常，它的两只机械臂上分别悬挂着钻头与电锯，看起来危险无比。而被贝小阳在黑暗中随手扔出去的东西，是一台蓝黑色外表的金属球体，好巧不巧正砸在机器管家的控制开关上。贝小阳深吸了一口凉气，捡起金属球，翻看几遍后觉得似曾相识——他曾经在站长手里见到过这个东西，这似乎是站长密钥，是能够开启空间站核心区的通行证，有了这个东西，去往中控室的路上将再无阻碍。担心再发生什么变故的贝小阳，迅速离开了起居室。空荡的空间站，消失的人，暴走的机器管家，这一切显然不同寻常，而亚当那个将他引到站长起居室的电话，则更加可疑。贝小阳试着呼叫亚当，结果全无回音，反而是蔡熙辰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了起来。“亚当刚才袭击了我！幸好我逃了出来。”蔡熙辰的声音发抖，似乎惊魂未定。“他将我引到了站长的起居室，但里面有一台会攻击人的机器管家……”“很显然，亚当已经背叛了我们！我们得去……中控室……快……”没说几句话，通讯再次中断，贝小阳看着空寂无人的通道，与远处看不清的一片黑暗，感到莫名心悸。3.如果说在星云号上还有哪里能够快速确认空间站里所有人的去向，那中控室必然是第一选择。贝小阳依次穿越过植物区、资料室和冷库，顺利来到了位于空间站中心区域的中控室前。作为飞船控制的中枢系统所在，这里的安全级别要远比其他区域更高。正常情况下，贝小阳的密级是不足以打开中控室的，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取出站长密钥，顺利通过了验证。中控室里，不出意料，依然空无一人，只有数以十计的控制面板，闪烁着不同的图像和数字。贝小阳操控几下，调出了空间站人员统计的面板，发现上面清晰无比地显示着：生存人数——2。贝小阳脸色煞白，他最担心的事情得到了验证：空间站里的几千名成员，并非是藏在了哪个角落，而是真的从这座空间站里凭空消失，或者是全部死亡了。他随即检查了探索飞船和逃生舱的使用情况，发现自从他们上次探索任务之后就没有过任何使用痕迹。也就是说，空间站是宇宙中一座孤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么原本生活在这里的几千人究竟去了哪里，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除此之外，在贝小阳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同样致命的疑问：亚当为什么要加害他和蔡熙辰？空间站中的异变，和他有什么样的关系？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萦绕在贝小阳心头，让他愈加心乱，这时，通讯器再度响起。“小阳，你在吗？我被困住了。”里面传来蔡熙辰的声音。“阿蔡，我在中控室，你被困在哪里？我刚刚发现，亚当好像不见了……”“我正想跟你说，我刚才发现亚当了，他进入了一条我从没见过的秘密通道，所以我跟着他走了进来，但是他通过这里晋入了数据区，而我没办法通过这里的安全验证，现在被困在通往数据区的门外了，而且这里的空气有限，我怕挺不了多久了，你快点来帮帮我吧。”贝小阳调出地图，找到了蔡熙辰所说的区域，不禁产生了疑问：“在空间站地图上，找不到你说的秘密通道……”“既然是秘密通道，可能没有标在地图上吧，总之，你快点来……我……要……”“阿蔡，阿蔡？回答我啊！”通讯信号又一次沉寂下去。贝小阳看着屏幕上关于数据区的说明，眉头微微皱起。数据区是悬挂于空间站之外的一个独立模块，整个空间站里，最核心的科研数据都存放在这里。应该说，这里是专属于科学家们的领域，贝小阳之前从未接近过这里，也对里面究竟有什么毫无了解。通往数据区要经过多重验证，好在中控室里拥有绝大部分权限，但贝小阳发现，靠近数据区的最后三道验证，只有手工操作才能打开，他立刻动身前往蔡熙辰所说的地点。数据区的独立模块和空间站之间有一道透明材料制成的大门分割，贝小阳使用站长密钥顺利打开大门，然而就在他刚刚迈步通过的时候，身后隐约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震动，他回头看到走廊里飞奔过来一个人影，心下愕然。这时，身后的大门自动关闭起来，那个人影挥动手臂，然后整个人脱力一般，撞在了门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这个时候贝小阳才看得真切，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竟然是亚当！亚当的脸紧贴在玻璃门上，嘴拼命张开，似乎努力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没有时间了，亚当的眼睛猛然突起，似溺水的人一样疯狂呼吸，随即走廊里一道红光闪过，亚当整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变成了紫红色，几乎三秒之后，他的整个身体就像是融化了一般，化为泡沫状的液体，然后又迅速蒸发掉了。贝小阳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他的心脏狂跳，难以置信眼前都发生了什么。4.亚当的突然出现和死去，完全打乱了贝小阳的思考轨迹。这种不留痕迹的可怕死法，让他不禁猜想，空间站里的其他人，是否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么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显然拥有随时随地置人于死地的能力，而贝小阳又为何能够幸免呢？贝小阳越想越是头痛，难以找出一个真正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他意识到自己遭遇的状况可能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加危险。然而时间却容不得他进一步深思，闪烁的通讯信号灯提醒着他，蔡熙辰还在等待他的救援。贝小阳定了定神，沿着通道继续深入数据区，然而经过了几重验证，一直抵达了最核心的区域之前，他却都没有发现蔡熙辰的踪迹。“阿蔡，你能听到吗？能听到的话回答我！我刚才看到亚当了，我感觉这一切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如果你还知道什么的话，快告诉我！阿蔡，你在哪？”贝小阳在通讯器里一遍遍呼唤着蔡熙辰，但一直没有人回答。贝小阳太阳穴狂跳，他预感到，一个可怕的阴谋正笼罩着自己，正是这个阴谋，造成了空间站内的现状。亚当死了，这说明亚当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么，要么是另有一个幕后黑手杀死了亚当，并且之前冒充亚当袭击了贝小阳和蔡熙辰；要么就是，亚当并没有袭击蔡熙辰，是蔡熙辰说谎，为了栽赃给亚当，他才是真正想要置贝小阳于死地的人。贝小阳和蔡熙辰是同期进入空间站工作的，两个人国籍相同，一直以来交情莫逆，他并不愿意相信蔡熙辰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但这种可能性无疑最大。而还有更加诡异的情况……贝小阳缓步走向数据区深处，蓦地，他的眼神余光捕捉到，随着自己脚步的动作，通道里的摄像头微调了角度。他的神经瞬间进蹦了起来——有人在监视着自己。“阿蔡，是你吗？”他抬起头，面向摄像头，漠然问道。然而事实上，贝小阳根本没期望得到任何回答，就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转身，拉开一扇隐藏的密闭门，闪身躲了进去。门后的空间不大，这是一间屏蔽室，能够屏蔽空间站内的所有信号，是科研人员进行一些特殊操作时使用的空间，贝小阳需要在这里确认一些事情。贝小阳从袖口摸出了一条黑色的信息条，这是刚才亚当临死之前，从还没完全闭合的大门缝隙里扔进来的东西。他激活了信息条，“嘀嘀”两声之后，信息条发出幽幽蓝光，亚当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小阳，我是亚当。蔡熙辰在登陆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的。从那时起，我就一直遭受到空间站无休无止的追杀。我在空间站里找到了一些成员临死前的留言，这里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所有人都面临‘死魂灵’的威胁，现在只有你还有机会制止它……站长在自己的密钥里留下了一条信息，你应该可以读懂。”事已至此，贝小阳几乎已经不需判断亚当话里的真实性，他按照亚当的留言，打开了站长密钥里的隐藏机关，抽出一条透明的胶条。在屏蔽室的灯光下，他看到胶条上画着几团图形，大都是由点和线够成。在光下，贝小阳变换着胶条的角度，直到他确认自己看懂了那些图形，也知道了自己应该做什么。5.贝小阳离开了屏蔽区，在外面等待着他的，是两台全副武装的机器管家，它们的眼中都闪着危险的红光。这种情形并没有出乎贝小阳的意料，他高高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态，抬头对摄像头说：“抱歉，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是显然，从我们三人归航开始，一切就已经陷入了你的摆布之中。我知道自己无力和你对抗，你究竟想做什么？”这时，通讯器再次响起，里面传出的还是蔡熙辰的声音：“贝小阳，照我说的做，去打开数据区的核心库。”“没问题，但是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可以不要再模仿我朋友的声音了吗？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是他。”贝小阳在前往核心库的路上，一直在思考幕后黑手的真面目。这个从未露面的存在，已经控制了空间站的运行，但是却无法打开核心库。而之前，贝小阳在中控室看到的生存人数2，代表的应该是他自己和亚当，所以幕后黑手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只是一直在通讯频道里模仿蔡熙辰的声音来伪装自己。那么恐怕，这个所谓的幕后黑手，最大的可能，只是一段程序，一种人工智能，或者说——是一种病毒，它的名字，就是亚当在留言里提到的“死魂灵”。这种名为死魂灵的可怕病毒，杀害了空间站内的几千人，这是怎样丧心病狂的事实。贝小阳甚至不敢想象那些同事们临死前的惨状，他的内心深处，只有一团复仇之火在熊熊燃烧。站在数据区核心库的门前，贝小阳看到了那些需要手工操作和人体验证才能打开的安全措施，也明白了“死魂灵”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引诱自己来到这里。“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杀死阿蔡？留下我们三个人，按照你的这种诱导方法，分别让我们来开门，也完全做得到吧？”贝小阳一边操作，一边问道。他的身边空无一物，但他知道，死魂灵会回答他的。“因为蔡熙辰在登陆时就已经发现了异常，我判断他会采取足以威胁到我的行动，因此需要立即抹杀。”死魂灵换了一种合成的拟人声音回答。随着贝小阳打开第一层安全验证，死魂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的站长在胶条里写了什么？”贝小阳笑了：“原来你知道啊。那是篆书，是中国古代的一种上古文字，这种字体在你的资料库里不存在，而我因为父亲是考古学者，所以恰好能够辨认这种文字。站长和我一样，来自中国，而且他是书法爱好者，所以会写篆书。他用篆书给我留言，目的是为了躲开你的监控。”一边说着，贝小阳一边打开了核心库的大门。随着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开启，里面透漏出一点幽暗的光。“而留言的内容嘛……当然是为了干掉你。”幽光以超越人类反应的速度飞速壮大，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随之响起：“启动定制反病毒程序，‘死魂灵’病毒已成功清除。正在重启空间站主系统，预计60秒后重启结束。”贝小阳长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在他身后，那些机器管家眼中的红光已经暗淡了下去。站长给他留言的内容很简单：打开核心库，杀毒。死魂灵来自地球上最危险的恐怖组织，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可怕病毒程序，并且天生就是为了窃取空间站的数据系统而生。但空间站集合了人类智慧的最高结晶，并非没有反制的方法。理论上，数据区的反病毒系统能够清除任何一种病毒，因为它具有进化算法，可以根据对病毒的逆向解析结果生成有针对性的破坏工具。然而这个系统里唯一的问题是，进化算法需要时间。事故发生时，站长来不及拯救所有人的生命，他所能做的，只有封闭数据区的核心库，给进化算法留下足够的时间，来进化出针对死魂灵的反病毒程序，届时只要外派探索任务的三名宇航员回归，就还留有一线希望，来阻止这可怕的病毒引发的灾祸。空间站依然徐徐转动，贝小阳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单和悲痛。他的朋友，他的同行者们，就这样为了那些不值得的原因而只能永远葬身虚无之中。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他将进化出的反病毒算法发回地球，永远根绝这些死魂灵可能的存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