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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中国]-《死人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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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幕:2117年6月11日,义林市原影视艺人郑某被发现猝死家中,发现时已死亡十七天零六个小时,初步了解,死者生前系式喧电影后期工作室员工,目前警方在其家中发现违禁录感机及非法皮肤资料8.4锥方米,死因进一步调查中。式喧电影后期工作室成立不到六个月,而郑正戚大学毕业后在义林市已经呆了十二年。在省会城市,即使他这样义大影校出来的高材生也常常感到无所适从。拔地而起的高楼被限制在了25层,这是底盘一样的建筑,人们叫一区,上面是两层悬浮空间二区,三区分别限高10层,5层。为了保证居民的生存,最高层建筑的面积约占底盘的四分之一,且每栋楼之间距很大,二层约二分之一,间距较小。三个独立建筑整体看去如无数个金字塔交叉折叠。自然,能够长时间享受到阳光和清新空气的人居住在最高层的建筑,这些人不足城市的三十分之一。郑正戚(啜了一口咖啡):“不管怎样技术怎样更新,演员还是电影的脸面,况且我已经有了大批粉丝。”武胭(戳着桌面):“小戚,你没看见公司招了多少对接传感的专业人员,现在是表面上风平浪静,你等着看,只要传闻一落实,那完成改革就是眼皮底下的事了,尤其是我们在这样的大公司。”,竟有大难临头的意思。郑正戚(他将手里的小勺子放下):“不要太悲观,阿胭。现在只有医疗方面在适用这个技术,用对接传感代替麻醉,失业的只是麻醉人员,如果在电影行业,对接传感会代替绝大部分工作人员,失业者数以千万计。那时政府一定会出面调控。”武胭:“对啊,失业的人太多了,人太多了。你相信吗,过不了几年,控制人口增长的不是计划生育,而是录感机。”武胭将咖啡杯捧起来又放下,看他不为所动的样子,拿起包转身要走武胭:“小戚,我已经向公司辞职了,你多保重。”他没有留她。事实证明,对接传感技术的应用使得一部分人失业,也创造了不少的就业机会。是不少,可是都是些什么?他愤愤道,垃圾。就像百年前的网上购物增加的就业机会是快递员一样,他现在,只剩下少部分的激情用来骂街了。他没办法骂电影工程师,尽管他们在电影圈子里有着呼风唤雨的本事,但他们靠得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与对接传感器无差的融合。就比如让他望尘莫及的邵俊,义大影校的同窗。邵俊转型太快了,他参与制作第一部电影时,郑正戚还在接拍平面广告。后来,邵俊也向他伸出过援手,但郑正戚不愿在他一个同窗的手下做不起眼的杂务,没干几天就借口辞职了。临走时,邵俊知道他心高气傲,给了他十万资金说,你去创业吧,就算我投资,我等你分红啊。郑正戚心里很感激,嘴上却说,等我创业成功,我一定加倍还你。不过后来,这十万也成为那交出去的违约金了。1898年,丹麦科学家保森根据史密斯的理论研制出了第一台磁性录音机。1956年,美国安培克斯公司推出第一台实验性的磁带录像机。2073年,中国传感学博士方志原研发出第一台录感机并通过人体测试。对接传感器也就是通过神经元对接技术将一个生命体的感觉感受实时传达给另一个生命体。而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录感机则作为一种中间媒介,将感受源的信息记录保存再释放,突破了时间和地域的限制。录感机记录下来的资料以锥立方米为单位,方志原博士在接受国务院最高贡献表彰时这样阐述:“在某种意义上,录感机的出现已经突破了人类存在的三维空间,而所有的立方体中,最常见的四面构成结构就是圆锥,它由阴阳四面组成......”。考虑到技术应用的未知风险,录感机的适用遭到严格控制,和俗称的皮肤资料等均禁止私人交易。郑正戚没有想到,那次对话的一部分武胭竟然言中。录感机在各大医院的应用除了麻醉又发展出一个合法的项目,自然生长项目。即我国公民可以将家中七十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成员送入自然生长项目,只需要缴纳极少的管理费,国家还会按人头发放补助。这个项目一经批准下来,舆论立即走向两种极端,大力赞成和极力反对。可是在国家试行的前提和泰山压顶式的政策下达之后,之前高谈阔论的人纷纷闭上了嘴巴。他中间去看望了一次他的父亲,在医院的负三层,他跟着护士人员穿过笔直的通道,两侧的门廊上挂着冷冰冰的编号。他想错了,不是每人一间房,而是八十人一间。“你有十分钟的时间,时间到了会响铃提醒。”护士将郑父所在的保险箱从一侧墙壁中拉出来,转头走出去。郑正戚盯着面前这些铁箱子,三面环着他,室内温度很低,这简直就是停尸房。他愣了两分钟才敢走上前去,他的父亲被玻璃罩住,仅有一条白色床单遮住羞处,身上缠满塑料管,正在进行自然生长。所谓自然生长,就是医院负责维持基本生命体征,通过录感器将事先记录下来的捐献人的感受复制到自然生长的人体中,而受体会像常人一样自然成长或衰老。捐献者录制感受时也受到严格控制,以24小时为一个单位,在医院检查合格后便可作为皮肤资料使用。尽管义林市医院设备齐全但由于录感器稀少,皮肤资料不足。这些自然生长的人可能千人共用一台传感器甚至在几天的时间里接受同一人同一天的资料。他不知道现在他的父亲是在过三十岁呢还是六十岁。所有这些细节在入住之前,郑正戚及其父亲都是清楚知道后签字的。“爸,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一定来接您出去”他太心虚了,签字合同上面,他在乙方主要办理人可自主延长时间一栏前的方框中打了勾。那天郑父没有戴他的老花镜,还说:“也好哇,就当是出国游了”,甚至临走还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儿子,来年再见。”傍晚时分,天空中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晚霞。三区矗立在落日的光芒中,像天堂。郑正戚自然是没有见过天堂的,他正坐在一区的楼顶上抽烟。在25楼的楼顶,巨大的楼群的阴影遮天蔽日,世界是怎样的不公平,他活在一区潮湿的像蜂窝孔一样的公租房间里,远处的湖泊却还是为三区的大爷们准备的,进去要门票不说还需要身份识别卡。他没有资格逛公园,能诅咒的都已经诅咒过了,他现在越发地安静。郑正戚从一栋楼走向另一栋楼,两者之间以木板桥连接,两侧是齐腰高的铁索。不远处也有三三两两散步的人。他穿过一座桥再一座,不时经过二区垂下来的连接点,有警力看守,又是需要身份识别的地方。他是从二区下来的,也不想再回去。天色渐渐暗了,霓虹灯贯穿了三个区,郑正戚又点燃一根烟,他知道这时候是一区最危险的时刻,也是最活跃的时段。他在往前走还是往回走的选择上犯了难,郑正戚不是个喜欢惹麻烦的人,他甚至有些懦弱,他语言攻击比谁都厉害,但是面对越来越黑的天色,他决定回去。他往回走了几步又感觉心烦意乱,转身向前走,到了另一座桥却不敢踏上去,回头四顾,空无一人。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抽出一根别在耳朵后面,心想:算了,较什么劲呢,回屋睡觉去吧。他再一次转过身,突然,迎面一个黑布袋兜在他头上,他听见大概三四个人七手八脚地拖着他下了几截楼梯,又坐了一段电梯。他很想说,兄弟你不堵住我的嘴我也不会叫的,没有人来救我。这时候他甚至想到,他没钱,被杀了也好。穿过一片嘈杂的区域,被带入一个房间停住,他才明白,自己被当成了斑点狗(地痞流氓对警察的蔑称),“鬼鬼祟祟似乎在侦查什么”。他的嘴仍然被堵住,无法辩解。取下头套,是武胭。两人对视了几秒,郑正戚一声惊呼就要破嗓而出了,但看见武胭冷如冰霜的脸生生憋了回去。“你帮我做件事吧,事成之后给你三十万。”郑正戚咽了下口水,忙问什么事。此刻,他正跟着他的阿胭穿过他们的地下工厂,阿胭这个名字再叫不出口了,整整十年,她经历了什么?她现在就像一个杀手,是的,杀手。郑正戚已经不能从她脸上看出任何情绪了。武胭不忙回答,只是带着他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他看看武胭纤细的身子,黑色紧身衣紧紧裹住她,皮肤仍然吹弹可破。而他十年的打拼辗转狠狠折磨着他的精神也摧残了他的外貌。再往前,他看到一个个透明的玻璃隔间,每个隔间都有数十个工作人员在忙碌,郑正戚想起以前拍片的日子,很像,但又不像。像的是每个房间都是十几个人围着一两个人,不像的是,这里没有摄影师,从“演员”身后的尾椎伸出来一条线连接着旁边的机器。是录感机?不可能,政府对录感机的限制太严格了,数量精确到每一台,分别对应着电影厂和医院的名字。在他现在所在的式喧电影后期工作室,也仅有一台而已,而且是动用了不知多少关系才拿到的营业资格证,二十四个小时不停转,每四个小时换一批人保证机器的最大效率,合法的工作室不多,也因此他还勉强能立下脚。在他的左手边,一个赤裸的女人正缓缓浸入浴缸,接着一个同样赤裸的男人走出来,郑正戚很想仔细看看,但是房间已经过去了。再前面的景象让他不寒而栗,在这些房间里,有的女人被吊起来抽打,不停地抽搐,血沿着脚踝流下来,有的男人被一群人围打,酒瓶碎了一地。他看见他们哀嚎的嘴大张着,听不见声音却让他冷汗直冒。他明白了,这些确实就是录感机,阿胭已经陷入皮肤资料交易的黑市,他闯进了贼船!武胭在前面走着,他想逃,但这是一条笔直的通道,他几乎是被两面无尽的玻璃墙壁夹在中间。后面还跟着把他绑过来的那几个人,他跑不掉,索性闭着眼走。两侧这些像长了尾巴的男人和女人摆出各种怪异的姿势,郑正戚不敢再看。终于到了尽头的一个房间,阿胭走进去一会才叫人把他带进来,里面坐着一个儒雅的男人,深灰色西装打着酒红色领带,开口就问:“你认识邵俊?”郑正戚愣了一下,整个房间弥漫着压抑的气氛,胆颤到:“是。”“就他吧。”说完挥挥手,几个人把他的眼睛蒙住,按到椅子上。一个冰凉的胶皮质感的圆片贴住他的后颈,随即有几根小针钻出来插进他的皮肤里,郑正戚感觉到这些针竟是软的,进入皮肤后像花瓣一样张开,只有酥麻感。他知道这个,只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到仍然觉得很神奇,电影业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虽然局限在各大城市的大型影院上,有着高昂的票价,但因为新鲜,近三分之一的居民都已体验过。很可惜郑正戚不属于那三分之一,他整日因为房租和水电费操心,时间全在薪水少的可怜的工作上,现在竟有些许兴奋,甚至不自觉地坐正了身子。他用蒙着黑布的眼朝阿胭在的方向看了看,心里道要遭霉。他眼睛上的黑布被扯掉,一盆凉水迎面泼过来,郑正戚费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周围环境。灯光经过几次反射发出耀眼的白光,他身上的绳子捆他太久了,稍微动一下就会蹭到血肉模糊的勒痕,一个强壮的男人走上前给了他一拳,这时他感觉到牙齿已经松动了,嘴里血和唾沫混合的黏液抑制不住地往外流。那个男人在笑,这让他感到奇怪,同时愤怒。他是为了那六十倍的片酬在忍,郑正戚感受到这一点了,他全然没有反抗的力气,身体各个部位的疼痛有很大差别,牙龈的疼是一种被线勒的感觉,手臂和腰上的勒痕更像被强力胶撕下了一块块皮肉,而脸上,像被摔了几次的番茄疼得混乱。郑正戚原来以为在对接传感中,感受源会将受体自身的感受全部侵蚀,但是现在他知道了,不是,那大约只有70%—80%。他还有自己的思想,尽管他遭受的是全身的酸疼,他竟然笑了,在那百分之二十几的自主思维中,他看到自己在冲那个男人笑。有一个人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把V字雪茄剪,把郑正戚的小指套上去,那是个女人,是阿胭。他立即被恐惧的烟雾笼罩了,一股冰凉的寒气从他的脚底升起直冲脑门,他听到自己在求饶,胭姐,胭姐。郑正戚乱了,他挣扎着往后退,拼命要把手缩回来,但是他动弹不得,绳子在捆缚他,椅子在阻碍他。不,铁质的雪茄剪刃开始收紧他的小指,不,他要出去!一切归于宁静,郑正戚后颈上的连接器被拔掉了,一个人把眼罩从他头上扒下来,他瘫在椅子上,像被注射了麻醉剂还没有完全苏醒的人。恍惚中,他看见那个西装男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轻轻笑到:“去把邵俊约出来,我这边有点小事要请他帮忙。”郑正戚慢慢清醒了,又听见他说:“听说你十年前欠他十万块,我现在给你二十万,你把事情办好,事成之后再加三十万”。武胭把郑正戚送出来,还是蒙住眼的,她仍然不说话。郑正戚很想问她,他找邵俊做什么,她在这个可怕的工厂做什么。还有用五十万约邵俊出来,他很不爽。但是这都阻止不了郑正戚提着二十万现金向义林市最大的电影公司飞赶过去的热情。他已经见识到了他们的手段,自然不敢耍滑头。邵俊也算是他困难时期的恩人,在不知祸福的情况下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其实他哪里不知道呢,他只当不知道来安慰自己可怜的良心。况且郑正戚在最后跟那个西装男人做了一笔交易。他不要那三十万,只希望可以借用他的录感机和整套设备一个月,他请了一个月的假,要最后拼一把,用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一部电影构架然后偷偷利用自己公司的设备后期完善,郑正戚要的是进大公司,成为一把手,扬名立万。况且他甚至想,就算他们对付邵俊也没什么不好,邵俊不行了,这就是上天安排给他的绝佳机会。他颠了颠手中的皮箱,又想,我岂是忘恩负义之辈?我郑某全凭实力,见了面还要好好寒暄一下才好。邵俊工作室在三区,全靠临走时武胭递给他的绿色通行卡,郑正戚一路畅通无阻。他没有直接去找邵俊而是在三区建筑的楼道中静静待了一会,三区的每一栋建筑与二区有八处连接点,这八处连接点也起到固定作用来弥补磁悬浮的不稳定性。三区就是天堂,郑正戚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时的意气风发,他相信不久他就是三区的一份子了。任务完成地很顺利,郑正戚将邵俊带到一区参观他的“电影工作室”,半路上经过与武胭事先定好的地点,他们很轻松地把邵俊带走了,跟他那晚一样,被蒙上头,几个人押着。武胭看了他一眼,只说,你后天过来拿你要的东西。第三天,武胭果然在等他。郑正戚嬉皮道:“我懂,我懂”,说着从她手下人手中拿过布罩自己戴上。他在一间玻璃房间等武胭指挥工作人员把设备拖出来,这时,他看到了邵俊,邵俊整个人看起来都萎缩了,蜷在轮椅中,被人推着从他身边经过。显然,邵俊已认不得郑正戚了。几个在后面跟着的人议论道啊:“就是这个人,跟咱们老大的录感机硬抗了两天,他是个天才。”另一个不无惋惜地说道:“唉,谁让他得罪了咱老大呢,一个禁黄禁毒的公益广告就让老大亏了六千万。”郑正戚将设备拖到公租房里,设备几乎占据了除床以外的所有空间。他久久地盯着它。父亲在“自然生长”,阿胭在地下黑市,邵俊也残了。他似乎再没有一个别的能想到的人。他久久地盯着它。他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胡子拉碴,多了许多粉刺。郑正戚摸摸自己的脸又笑了,他在房间里仅有的空地上走来走去,像抚摸情人一样抚摸机器。情人,他已经打了十几年光棍,哪来的情人。正是这样,他更热烈地贴近它,甚至产生了要和它做爱的想法。突然,他发现了储存皮肤资料的盒子,一个小小的黑色铁盒子,里面竟然不是空的,是什么?是那些被吊打的女人?被玻璃瓶划伤的男人?吸毒的人?洗澡的人?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一把将皮肤的连接器扯出来,暴力地插进自己的后颈,按下播放键。是花香,他睡在花瓣堆里,更有无数的花瓣从空中撒下来,他摸到一个光滑的女人,手臂,下巴,胸脯。他摸到自己长满了肌肉,头发打了卷。他将自己那百分之二十的意识压缩,忽略,他不要感受到自己,他只想完全地投入。他在和自己的意识对抗。吸收感受源76%,84%......他觉得邵俊的抵抗应该是很容易的,只要将吸收的感受源降到50%以下,倒是自己正要完成人类历史上首位放弃意识的人。86%......他想到旋转的齿轮。一齿扣住一齿,像男人和他的妻子一样默契,想到式喧电影后期工作室没完没了待完善的资料,邵俊说:“就算我投资,我等你分红啊。”92%......郑正戚把手举到关闭电源的位置。这感觉就好像,又回到了三区,在楼道看天空,晚霞,三区的晚霞啊,直把人脸烧红。阿胭说:“小戚,你多保重。”96%......他的眼神开始分散,花瓣越来越多,直至将他淹没,他和他的女郎在挣扎,但是花瓣太重,他们被压在下面,郑正戚紧紧攥住女郎的手腕,企图借力钻上去。父亲说:“儿子,来年再见”。100%......郑正戚的手掉下去,砸在地上,震落桌上几粒灰尘。这个黑色铁盒子记录了一个仿作。仿一场由油画记录下来的十七世纪宫廷中,王在观看的死亡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