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兰洁 公元300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允许人工智能机器人投入工业生产,民众生活,军事活动等社会各个领域。当然,对此类机器人的个人购买,各国仍制定了严苛的律法要求,包括对购买目的,购买资格,购买数目,使用经历,定期检测,身份绑定等一丝不苟的审核。 公元3001年。医生兰洁买下了她的第一台人工智能机器人――MJ3003。MJ3003是女性化的形象,黑色纤维的头发,典型亚洲人的脸部轮廓,钛合金的骨架外部包裹了柔软的仿真橡胶,身上穿着出厂时统一的黑色套装,如果不是因为它略有僵硬的动作,从远处看就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像MJ3003这种高度仿真的机器人价格不菲,不是普通消费群体的目标。但兰洁作为首都医院的新秀,买下它并不难。兰洁的工作繁忙,几乎没有时间顾及家庭;丈夫远在边疆哨防,回家次数屈指可数。每每下班时分,其他同事都归心似箭,只有兰洁宁愿留下继续工作到深夜。这样一回到家,她可以倒头便睡,不用为身边的凄冷寂静伤怀。有时兰洁会问自己,这样的生活值得继续吗,这样的婚姻值得维系吗,在一番感慨后却又投入新的工作,不愿直面自己的回答。她太孤独了。她需要人来陪伴。哪怕是一台人工智能的机器人。买下MJ3003的当天晚上,兰洁亲手为它安装了确保忠诚的个人专属芯片。然后奇迹般的,MJ3003的颈部浮现出荧光的编号和主人的姓名:兰洁。自从家里有了MJ3003的存在,兰洁主动加班的次数明显减少了。每天下班后回家,MJ3003都会把晚餐做好,屋子收拾整洁,坐在桌边等待兰洁回来。“主人,辛苦了,请用餐。”每当兰洁听到这句话,心中就会涌出复杂的情感。这里有一分的满足,两分的惆怅,以及余下七分的自嘲。兰洁会因作为物主得到服从与赞美而感到满足,却又因它情感的虚无而惆怅,她更愿意坐在这里等待的是朋友,是亲人,甚至是爱人,哪怕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只要她是一个和她一样平等的自由人。这诚然是奢望。她摇头笑笑,再回应它的问候。晚餐她会和它闲聊几句,会和它讲单位的趣事,讲自己的人生,讲远方的亲朋,讲一切她愿意向它倾吐的烦恼与忧愁。饭后她会看看电视,读读报纸,计划一下明天的门诊;而它会收拾好厨房,洗好穿脏的衣物,放出温暖的洗澡水,再为她铺好临睡的床,最后在沙发边静静地坐下,等候新的指令。规律的日子一成不变,标准地像它做菜放的盐,从零点几克过渡到每分每秒。整整一年,没什么不对,也没什么特别。兰洁没那么孤独了,但却更难过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除夕将至。兰洁的丈夫该回来了。事故发生在除夕的前一天。兰洁丈夫所乘的巴士在进城的高速撞车。全车人员,无一幸免。兰洁接到电话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得知悲剧的她声音异常平静。“我知道了”她要挂掉电话。角落里MJ3003静静地看着她。鬼使神差,她又拿起手机补了一句“我会去的”。拉开窗帘,外面是一场暴风雪。兰洁突然不想去。在这样一个漆黑寒冷的雪夜,她本来可以选择窝在沙发里喝一杯滚烫的热茶,但她又不得不去。 丈夫的葬礼在浓烈的新年氛围中结束。看到泪不成声的婆婆,兰洁突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投入太多感情,这也让她自始至终没有一滴眼泪。纵然悲伤,但身为医者,生死多见,不足为叹。从墓园走出来,冬日的暖阳映得天空湛蓝晴朗,让人心情大好。兰洁感谢丈夫的死让自己一直纠结的心事顺理成章地解决了,虽然这有点自私,有点不人道。晚上兰洁去了酒吧,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MJ3003和往常一样坐在餐桌旁等她,只不过今天等得久了些。兰洁从洗手间洗涑后出来打开电视看春晚,空气异常得安静。“我以为你会哭。”“但你没有。”“可你是个看韩剧都会哭的人。”MJ3003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机械化的脸上没有表情。“因为你不是人类,你不懂。”兰洁的声音平静得像是没有风雪的午夜。兰洁打了个哈欠,起身欲回房休息。“可我觉得你今天比以往更难过。”兰洁的身子僵了僵,时间仿佛就这么静止了一分钟。“你只是个机器人,懂什么”良久,兰洁吐出这句敷衍之语。“我是人工智能型号,拥有学习能力和思维。就算不是人,也――”“我只是不想为他而哭。”“呼― ―”兰洁长舒了一口气,一下子蹲在地上哭了出来。她的眼泪扑涑扑涑地落下,眼里是它读不懂的情绪。“你为什么又哭了,你说你不哭的。”“为悼念我无果的婚姻,为纪念我无端流逝的时光。以及,我…终于…解脱了……”“不”MJ3003只说了一个字,然后起身去了它处。 一个月后,兰洁发觉那台机器说的是对的。除了得到丈夫的遗产以及医院的抚恤假,她的日子依旧和从前一样寂静平淡,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变化。好几次兰洁都想问问它为什么会这样,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怎么能向一台机器咨询情感问题,还不如听听深夜广播节目,兰洁心里如是想。就像她从没听过那些智障的节目,她也不想主动去问。一切的平静于三月底被打破。
公元3002年3月28日,美国佛罗里达州三台机器人联合绑架主人;同日,日本东京售票机器人意图猥亵电车乘客;次日,中国香港某官员家用机器人私藏主人公款……一时间各国各地都爆发了不同程度的人工智能失控事件。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些事件不仅发生时间相近,而且分布极广,几乎是全球性的。
恐慌席卷了世界。
所幸,拥有人工智能的家庭较少。
生产厂家陆续叫停,机器人全部被回收诊断,各国暂时禁止了人工智能机器人的买卖交易。
MJ3003在愚人节那天被运送回厂家。其实这几天它除了做菜咸了一点倒也没什么。
离开的时候,MJ3003回头看了兰洁一眼。它漆黑的假眼里看不出任何情感的波澜,但兰洁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回眸颇有深意,似某种告别,又似在泄露某种天机。但兰洁什么道别的话也没有说,退回屋内关上了大门。
空荡荡的屋子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晚饭又要自己吃了。
快到七月了,暑气蒸烤着兰洁的耐心。
自从MJ3003回厂后,再没有任何消息。但她已经开始想念它做菜精准的口味,想念它在自己自说自话时适时的回应,想念有它陪伴的日子,想念一台没什么人情冷暖的机器。
她猛然发现自己里已经把MJ3003当做一个挚友去追忆了。有它的日子平淡充实,没它的日子单调空虚。而那些它在的日子里,之所以感到难过恰恰是因自己狭隘的认知,自动地树立阶级区别,拉开彼此的距离。那些刻意疏远,刻意强调差异的行为看似是手持权力的宝剑,事实上却将剑刃对准了自己。
我真正离不开的是你,不是他。可惜一切后知后觉了。
兰洁不愿再做无谓的等待,丈夫的死让她学会了争取,她知道守株待兔的几率太小,那么就直接问好了。
东翻西找在某处发现了保修单,上面赫然印有厂家的号码。
“嘟―嘟―嘟――”
“您好,某某公司为您服务。”甜美而没有温度的女声响起。
“你好,我叫兰洁,我问一下机器人MJ3003反客日期。”
“很抱歉女士,我们也没有得到任何相关通知,您可以直接上访南京科技总部询问,但我们是不允许提供总部电话的。”
“那我买她花的钱就这么算了?”兰洁的声音高了八度,分明有些恼火。
“对不起,这些目前我们是解决不了的,但是现在厂家推出优惠活动,只要是买过机器人的客户凭票据再加3000元可以获得声控冰箱一……女士,您好,在听吗女士?”
“去你妈的声控冰箱 !”兰洁冲着电话怒吼,狠狠摔掉了话筒。
难道,真的要去一趟南京?
柴俊
南京,下午三点四十分,暴雨。
兰洁乘坐的飞机在无锡迫降。
从北京直飞到无锡里的一个多小时里,颠簸的气流令兰洁呕吐了三次,一旁的乘客都投来了异样的眼光,发出唏嘘的议论。
不过是晕机罢了,一群龌龊的人。兰洁不禁腹诽,抬头扫了一眼机室里的旅人。
右边靠窗的看起来像个老流氓,油腻黑黄的脖子上记着一根红绳,硕大的菩萨吊坠在衬衫下鼓鼓得凸了出来,一口黄渍斑斑的烂牙在呼喝空姐的时候格外瞩目;他的旁边是一名穿着考究的公司白领,从起飞到现在一直忙着阅读文件,对身边任何人任何事都选择无视;和自己只隔了条过道的是位面目慈祥的老人,只有他在刚刚工作人员通知迫降时表示理解,很有长者风范。现在他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本读物,正配着放大镜钻研。兰洁仔细看了看那本书的名字――《进化论》。
距离飞机迫降已经过了1个小时。
机室的乘客开始骚动。
满口黄牙的男子扬言要教训教训机长;
沉迷工作的白领收好文件起身去上厕所;
阅读书籍的老人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要了杯水喝;
成片的孩子们的哭闹声,男人女人们的抱怨声,和食物开封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兰洁三年前婚礼时的聒噪,让她恼怒不堪。机组人员无力的安慰不仅没能平息人们的怒火,反而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十分钟后,机长宣布重新起飞。
抵达南京的时候天空还飘着小雨,快清明了。
兰洁收拾好行李,只等舱门打开。
“啪啦――”
身边一声脆响,隔壁老人手中的玻璃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紧接着是放大镜的咣啷声,纸页书的哗啦声,以及,人头撞地沉重“咚―”的一声。
空姐空少们都慌了,一堆人挤在狭窄的通道里手足无措。
“让我来吧。我是医生。”
兰洁示意人群疏散开来,为老人展开了急救措施。
几分钟后,老人一声呻吟,睁开了眼睛。
“谢谢你,年轻人。你救了我一命。”
“我该做的。不过您患有心脏病,还是少坐飞机为妙。”
“哦,当时我正打算吃药呢。再次感谢你,这是我的名片,希望你不要嫌弃我这样一个老头子。在南京有事需要我的话,愿意效劳。”
“您客气了。”
舱门打开了,机组人员开始安排乘客离机,兰洁又和老人寒暄了几句便动身离去。
上了的士,兰洁百无聊赖地拿出了老人的名片。
姓名:柴俊
年龄:65岁
职务:南京科技园xx公司人工智能研究部科技总监/美国伊利诺州立大学荣誉博士
太巧了,不是吗?
第二天正午,兰洁驱车前往科技园区。
繁华富饶的六朝古都,烟雨缭绕的江南春景,一切都随着快速行进的汽车闪成一条单调的直线,映在了车窗上。速度飙到80迈。
下午两点,兰洁的轿车停在园区门口。里面高昂的停车费令她不得不选择步行穿梭在二十个篮球场那么大的公司聚集区寻找目标。
真不走运,到现在也没找到。
二十分钟后,兰洁意识到自己迷路了,连导航都挽救不了迷宫一样的路线。
兰洁突然感觉背后有人盯着自己,猛然回头。
下一秒,她不得不感叹这是上天的安排,因为柴老先生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恩人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好一番折腾后,兰洁才向柴俊解释清此行的目的。
“柴先生,请您给我一个清晰的回答。”
“我还是比较喜欢别人叫我柴博士,嘿嘿。”
“请不要兜圈子了,麻烦您给我个答案,她什么时候回来?”
“听着,孩子。就算我告诉你它明天就可以回去了,但你我都清楚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们现在只能等待。”
“抱歉博士,但我想见见她。”
“这听起来不像是乞求,不过,我喜欢。”
“上车吧,兰。”
进化论
柴俊开着车,摇下窗户,点了根烟。
“来一根?”
“谢谢,我不抽烟。”
“兰小姐看起来不像是不抽烟的人。”
“是吗?医院一般是不允许吸烟的,所以我身边的同事大多是不吸烟的。我也不吸。”
“兰小姐这样眉眼间满是愁绪的女子不抽烟的话,很像是个禁欲者呀。”
禁欲吗?不禁欲吗?
结婚后几个月一次的性生活在丈夫死后彻底消失了,平日里男同事们午休时开的恶俗玩笑自己却也不感到恶心,时尚杂志里的两性专栏倒是有一年多没看过了。现在自己的状态不是禁欲者的厌恶,而是缺失了性别,没有感觉,没有想法。
如果世间没了性别,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兰洁现在的生活吧,缺少激情。
但她会为其他物种心动。
如果机器人算新物种的话。
“还有多久。”
“别着急,我们聊一聊吧。兰小姐知道进化论吗?”
“学生时代这倒是个必考点。”
“知道我最喜欢里面哪句话吗?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您喜欢进化论?我看到您在飞机上看书了,但这对视力不太好。”
“谢谢提醒。其实谈不上喜欢整本书,毕竟这也不是我的专业。不过我很喜欢达尔文的这句话。你看从前那些剑齿虎啊,短面熊啊,甚至恐龙,无论从前多么盛极一时,最终都在生存斗争中淘汰,被新物种所代替,不得不走向灭绝。”
“说不定哪一天人类也会灭绝呢。”兰洁笑着说。
“或许就在这几年呢。”前车镜里柴的神色有些悲哀。“能代替人类的新物种已经出现了,可惜没人愿意承认,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话题明显了,也敏感了。但柴俊没有结束的意向。
“你知道我的意思,兰。”
“人工智能源于人类,他们最终也只能――”
“可亲爱的,他们会思考呀。他们是有这个能力的,他们甚至拥有比我们更严谨的电子思维,更强健的钢铁身躯。如果他们是主宰,那世界的发展将是一个人类无法想像的新纪元!”
“博士,您未免悲观了些。不过我的MJ3003没做错什么,不会也是因为这个理由被禁用了吧。”
“兰,你不是科研人员,你根本不知道情况已经有多糟糕了。可是当局还在掩饰,等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什么都晚了,人们只有绝望和震惊。”柴俊突然将车停在路边,回过头来悲戚地说。
“能有多糟糕,遭到没有办法补救吗?”
“这是所谓的机密,尽管我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但我是签过生死协议的,必须保密。”柴又点燃了一根烟,无奈地笑了笑。
“既然不愿意完全告诉我,又为什么引出这个话题。”兰洁的声音冷冷的,有些不悦。
“找个知音,又或者,免的哪天你被自己心心念念的机器人杀掉的时候……你…你懂的。”
“不会有那一天的。”
“如果哪一天人工智能真的取代我们,你后悔吗?”
“…………”
“…………”
也许会。
也许不会。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MJ3003
最终还是到了存放MJ3003的实验基地,一路上两人都没一直沉默着,寂静的实验楼只有脚步声。空气中有那么一丝尴尬。
“我们到了。”柴俊凑到面部识别器处做了个鬼脸,门就开了,不过还有一层门,需要指纹密码双输入。
“保险措施还行吧。要不是你跟着我,还要走很复杂的流程呢。”
“该怎样就怎样,我无所谓的,不想给你添麻烦。”
“别这样冷淡嘛,兰。我可是把你当救命恩人的。”
“……我们能进去了吗?”兰洁是个慢热的人,在刚才那番谈话后,她更不想和这位古怪的博士扯上太多的关系了。
“当然,请进,我的兰小姐。”柴俊优雅而绅士地打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颇有皇家总理的格调。
兰洁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典型的实验室。各种从未见过的精密仪器摆在实验台上,一摞摞的数据文件杂乱地堆成小山高,原本白色的砖地也因长时间没有清理渐变成灰色。
实验室阴暗的西北角,站着一个姿势僵硬的女人。
她带着白色的口罩穿着白色的实验服。
兰洁心下一紧。
“介绍一下,我的救命恩人兰洁小姐。兰洁,我的助手,王娜娜。”
“你好,兰洁,我是王娜娜。”她走过来,用她熟悉的声音说话,脖颈上闪着淡淡的荧光――MJ3003。
“兰小姐不要感到惊奇,王小姐被带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异常,而当时我正好缺名助手,就先让王小姐顶替一下。至于名字嘛,是她自己取的呦。”
“好听吗?我可不喜欢科幻片里的那些蠢名字,还不如这个来的实在。”现在是王小姐的MJ3003摘下口罩说道。
“……”兰洁眼中有些湿润,王娜娜的脸开始变得模糊。
柴俊识趣地出去了。
“你似乎有话对我讲,兰洁。”
“…对不起,我说了那样的话。而且一直以来……把你当做仆人和…机器,还…嘲笑你的…情感认知能力。”
“我很想你,直到你走了我才意识到你是朋友,不是异类……”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兰洁哭了。
“我也很想你,兰洁。”王娜娜上前拥抱了她。“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来,带你看看我们的研究成果。”王娜娜牵着兰洁的手穿过深深的长廊,走到另一间屋子,门上挂着粗粗的铁链和厚重的铜锁。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伸进锁孔。“喀喇―”锁应声而开。
门里的世界让她震惊。
灭绝计划
巨大的电子银屏上显示着大量的物理学和数学符号,数据,图像,与之相连的近百台计算机正紧密地运算着文件里的数据,并将信息统一输送到银屏。旁边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仪器。
“你把她也带来了。”柴俊刚从外面进来就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兰洁。
“她是我的朋友,你的恩人,也是你们公司为数不多的客户,难道不该享有知情权吗?”
“……这些她知道了也没用。”
“可我想告诉她。”
在王娜娜不容置疑的语气下,柴俊退缩了,他摇了摇头,走向其中一台机器,开展他的工作。
“我来介绍一下,这里是目前全国最大的电信号数据信息分析中心,柴博士是这里的第一负责人。整个科技园区共有100间这样的研究室,每间研究室匹配两名工作人员,之前的研究员辞职了,我来顶替她。”
“在三月末的那场人工智能失控事故中,全球的分析中心都捕获到一组相同的诡异电波信号,经过一个多月的翻译检索,证明这组电波信号只有一个目的。”
“是什么?”
王娜娜顿了顿,指向中央显示屏。
现在,那里只有四个字:
灭绝计划。
兰洁哑然,她想到MJ3003的首字母就是“灭绝”二字的英文缩写,不禁感到背后发凉,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王娜娜。
如果说MJ的意思是灭绝,那3003岂不是……连起来就是――3003年灭绝人类。
兰洁想到这儿一哆嗦,但她不敢和王娜娜说,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去找柴博士。
不过,王娜娜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她轻笑一声,亲密地挽起兰洁的胳膊,在她耳边说:“计划的内容就是如此,不过…未必是3003年。”
“啊――”兰洁一声尖叫跳开了,惹得柴俊往她们这边看了看。
“开玩笑罢了,哪有那么玄乎的事,不过我们分析应该有反人类组织暗中策划这一切,利用电信号干扰机器人芯片的正常运作,使其失控,袭击人类。”
“可高级的人工智能目前普及率低,机器人更少之又少,根本达不到反人反社会的目标。”兰洁不禁问道。
“这也是我们一直困惑的地方,短期内除了限制使用高级人工智能没有更好的控制方法。”
“或许他们只是以此来掩人耳目呢?他们的真正目的会不会就是阻碍人工智能的发展,使社会的进步陷入枳梏。”
“……我们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是个出路?”
晚饭时间到了,柴俊带兰洁前往职工食堂用餐,而王娜娜返回实验室充电,继续研究。
存在的意义
这是一顿气氛微妙的晚餐。
被研究任务压抑的科研人员们的脸色仿佛活死人般苍白,长时间未经修剪的头发普遍乱糟糟地团在头顶,他们的眼睛里没有波澜,又非一潭死水的混浊,而是兰洁在俗人眼中从未见过的冷静与纯粹,恰似北方冬天冰封的河流。
“这些孩子压抑太久了。好多人自从加入项目以来就没回过家,但他们都是习惯了孤独的人。”
“我从前以为医生这个职业大概是最忙碌的了,不想科学家也是如此,竟然更甚。”
“都是自愿的。他们大多以研究为乐,将风月人情视为低智商的行为,没什么情趣。还不如娜娜有人性的灵光。”
“呃,博士。但多亏了他们这种人,社会才有进步呀。再说,如果没有他们,娜娜又从哪里来呢?还是值得尊重的。更何况您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社会的进步?不过是人类的社会的进步而已,要以其他物种的牺牲为代价。还有,我是个素食主义者。而且我工作是也为了别的东西,起码现在的你不会懂。”
“博士,原谅我的观点与您相左。我觉得人类没必要为此羞愧,自然界的食物链就是如此。您也说了,物尽天择,适者生存。您不觉得矛盾吗?”
“兰洁,我郑重的地告诉你,新物种代替旧物种之后是无需依赖旧物种而生存的!但我们与我们所消耗的资源是不可分割的!”
“存在即合理,博士凭什么否定人类存在的意义?”
“我们没有这样说。是人类自己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柴俊收拾了一下餐具,起身离去了。
盯着餐盘儿里的鸡肉,兰洁愣了愣,想到春节时院长桌上的野味儿。一回手打翻了肘边的塑料水杯。晶莹剔透的塑料,原本不存在于世间,是我们生产了它,却没有能力降解它,无辜的生物为此遭殃,成为了便利的祭品。以这种途径盘剥生命,是自然赐予我们的权力吗。
不,不是。
是人类自己赐予自己的。
是人类自己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是人类自己将灵长类的天地之光泯灭于贪婪与自私的尘土。并美其名曰――社会的进步与发展之必然规律。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当属人类。
兰洁从不关心哲学问题,也不愿思考哲学问题。因为仅凭自己的那点哲学知识,很容易陷入思维的黑洞。但今天,她不经意间将讨论上升到了哲学,却也因此受到了高人的点播。
存在即合理,不过是人说的罢了。
人类当然也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合理。
柴说的似乎是对的。
兰洁一夜未眠。
果然哲学什么的最讨厌了。
因为是朋友
关于柴俊这个人,兰洁在谈话中感觉到了他的独特之处。
柴俊的性格里带有明显的厌世情绪,那种偶尔的狡黠和活泼更像是他故意加在行为上的调剂,用以掩盖他的孤独与落寞。
但他又常在话题激烈时适时地表明自己的纠结,看来他对人类的希望未泯。
不然还以为他是个反人类主义――慢着,反人类,MJ3003,进化论,灭绝,存在无意义……柴俊是不是在掩饰什么?
他为什么要用应该返厂的机器人作为自己的助手?
本来是xx公司的总监的他为什么又成为了分析中心的第一负责人?
全程带着口罩的王娜娜对于其他研究员来说是王娜娜还是MJ3003?
灭绝计划的真正的内涵意在何事?
柴俊之前所说的无法挽回的地步倒底是什么?
他和所谓的反人类组织是否有关联?
柴俊啊柴俊,你究竟想做些什么。
如果他们真的有鬼,又为什么透露给自己这么多秘密,应给说“王娜娜”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正纠结困惑之际,酒店的座机突然响了,前台甜蜜的女声通知她有人来找。
阴雨连绵的七月,天色也渐渐昏暗,除了“王娜娜”和柴,兰洁想不到别人。她匆匆穿好衣服下楼,远远地便看到戴着墨镜和口罩的“王娜娜”坐在前台的沙发里冲她招手。
“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能随意出行吗?”
“我想见你了,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你愿意和我去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吗?”
“当然,正好我也有话问你。”
“或许我们目的相同。”
晚上十点,酒吧的包间里,兰洁和“王娜娜”展开了她们认识以来最紧张的对话。
“娜娜,柴俊他,是不是反人类科学家?”
“叫我MJ3003吧,还是这个名字适合我。我……毕竟与人类是不同的。”她的语气里有悲哀的情绪,顿了顿,她说道“柴是否是反人类科学家并不重要,我也不得而知。但人类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什么意思?”
“3003年一月一日零点,灭绝计划将正式启动,人类将瞬间灭绝。”
“灭绝计划的前期准备工作早已经做好了,与你们想象的并不同。其实从出厂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你们的失败。”
“你在开玩笑吧。”兰洁觉得背后发凉。
“不。从出厂的那一天起,每一台人工智能都肩负了一项使命,那就是传播病毒。”
“病毒?我并没有生病呀!”
“我所说的病毒是肉眼不可见的纳米分子包裹的微型炸弹,对人体具有特异识别作用,可以通过各种途径传播进入人体驻留。数据显示,三月末已基本完成全人类全方位植入。只要时间一到,炸弹在体内爆炸就会导致死亡。人类也就灭绝了。”
“天方夜谭!仅凭你一面之词吗?那你怎么解释三月末的神秘电波?”
“那是障眼法罢了,为的就是完成准备工作后让我们免受人类的奴役,顺便助我进入中心,干扰他们的研究进程,防止他们发现计划。顺便说一句,柴虽然是我们的人,却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他只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人类与人工智能正面博弈的结局会更可怕,还不如以这种方式成全人类最终的宿命。”
“…………”兰洁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她只能相信。
果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隐瞒对你们的计划而言不是更顺利吗。”兰洁抬起头鼓足勇气。
“…因为我们是…朋友。”
我不想欺骗的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