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房间里冷得像个冰窖。我时不时的打着哆嗦,真希望这个冬天快点过去。
“喂,欸,在的在的,你稍等一下啊,丁伶,快来,你朋友电话。”妈从客厅里传来的声音。我极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爬出来,抖着手提起电话来,
“喂,你哪位?”
“还真健忘啊你!我是你以前的同事小彭啊!袁帅,记得了没?”
“噢,你好,有什么事吗?”我冷冷的问道,不想过多的寒暄,那里没有留下多少可以让我有足够兴趣回忆些什么的故事,或是人。
“记得你来时跟我们讲起过你的朋友的事,并拜托我们帮你留意一下,对吗?就是那个叫,叫江成的?”
“对对!记得,怎么了?”我一下子调到了另一种状态,心里忽然有了无限多种的想法,他是不是有江成的消息?如果是,那么找到他,就有了联系乔瑞的理由,或许,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前几天听我一个朋友说起的,在一份旧报纸上刊登的消息,电话里说不清楚,明天下午两点,在我们公司附近的叫景泰园的茶座等,到时候再和你细说吧。”
“嗯,好的,谢谢。”挂断电话,心中忽然像是漏进来几缕阳光,让原本就要枯竭死去的朽木,一时之间长出新的枝芽,那将是一个希望,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意识,那就是一定能顺利找到江成。
从乔瑞家回来之后,我便落下了个失眠怕冷的毛病。每晚都要开着电热毯,手里拿着暖水袋,翻来覆去,听歌看小说直到两三点才艰难入睡。怕冷只因为亲自感受过,雪地里行走的艰难深刻,可是失眠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害怕自己再做梦,梦见分离,梦见悲伤,梦见想梦见的人?可回家已有一个月时光,却再也没有梦见过乔瑞,即便是那个陌生的北方小镇,也再没有出现在我梦里过了。如今朋友的一个电话,却将所有节奏推回了原点。
原来,我从未放下。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我用看小说,听音乐,甚至画画来让自己不要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明天下午的会面上,可还是逃不开思绪的牵连。凌晨四点种,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不到七点,就又醒来了。
我比实际约定好的时间早出门了两个小时,甚至忘了吃午饭。
外面的温度比家里高了许多,至少没有暖水袋,我也能自由的走着。街上的道路潮湿不堪,路人经过的地方,都会有各式各样的脚印,长的,窄的,宽的,还有被主人牵着的宠物狗的。大家都在仔细匆忙的赶路,有时候停下来看看人行横道上来往的车辆和人群,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呢,我暗自在心里说着这个理由,来让自己表面看上去平静一些。
事实上,我高估了自己许多。那个袁帅在电话里提到的“景泰园茶座”,我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是在问了路边几个行人,转转折折又经过了两个巷弄和一个小型商场才到。心里暗骂这个以前的同事,为什么找了个这样偏僻的鬼地方,这甚至都不是以前公司附近,而是离得很远。又庆幸自己好在是提早时间出门了。
我找了个靠里边一些的座位坐下。虽然偏,但这个位子是唯一能看见从外面进来人的地方,我好第一时间看见他来,然后示意他我在这里面坐。
茶座里的人不多,包厢里偶尔传来麻将机打乱牌子,洗牌子的声音。散座区也只有几个高中生模样的青少年在一起喧闹,声音不大,但一会儿笑的前俯后仰,一会儿相互推推搡搡,桌子上点的东西,倒是一口没动。
我把目光转向玻璃窗外,等着给我一份重要信息的人的到来。
“什么时候来的?等久了吧?”我还在窗外望着,一个陌生又有点印象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
“袁帅?”我看着他叫出他的名字,接着说道:
“不好意思,我有些忘记你的样子了,呵呵”我用笑声掩盖自己的尴尬。
“是的,丁伶小姐。”他也笑了,然后在我对面坐下,把随身斜跨的一个小型皮包放在自己的身后。
“我只点了一杯茶,你要喝什么,我再叫服务生。”
“没事,我来叫吧。”他望向前台,服务员便立马端着手里的玻璃茶杯走了过来。
“请问要点什么?”
“一壶龙井,一份酥饼,一份抹茶蛋糕,谢谢。”
“好的,一会儿就来。”
待服务员把叫的东西,都端上来时,他才开口道:
“说起来也是个巧合啊。”
“噢?是发现与江成有关的消息对吗?”
“嗯,我原本不记得你说的这个人了。在上月,我们公司做了一家报社的广告宣传策划业务,由我负责这个项目。”他端起一杯茶,喝了一些,放下杯子接着说道:
“我需要一份他们报社关于宣传主流价值的信息资料,那家报社的助理给我送来了近十年以来刊登过的,比较重大的新闻和连载的一些信息。中间确实花了许多时间,查看每一份他们送来的引起媒体和社会关注的新闻和有用消息,你知道,在现在这个网络横行的大数据时代,报纸行业是正在逐渐走向衰落,所以我几乎很后悔接下这单生意,无论我将这家报社的核心价值宣传得多好,也无法让它逃脱逐渐没落的命运的。”
“袁帅,我想听些关于江成的消息,你能直接告诉我你发现了他的什么消息吗?”我有些不耐烦,我花了几个小时坐到这里,并不是来听他炫耀自己的业务水平的。拿起了一块蛋糕往嘴里塞,却发现更饿了。又拿起了一块酥饼,他见状问我需不需要再多叫点吃的,我摆手告诉他不需要了。
“好吧,丁伶小姐,你还是说话这么直爽呀。要是当初你能遇上个喜欢你这个性的老板,说不定,咱们现在还是同事呢。噢,我说道哪儿了?”
“你把那一家报社所有的报纸上的新闻都看过了一遍,而且看得很辛苦。”
“噢噢,是的。就在我认为这项工作将毫无意义而想结束它的时候,我发现了三年前的一则旧新闻,让我觉得这条信息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那则旧新闻里都说了些什么?”我放下手里的食物,望着他。
“新闻里的内容倒不是特别吸引我,只不过里面涉及到的名字,倒是让我印象深刻,喏,你自己看,我把那张报纸带来了。”他说完,从随身带的皮包里抽出一张折成块状的旧报纸,摊开放在桌上,用手指着,刊登那条新闻的地方。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用大号黑色油墨字体编写的标题,题名为:“本市发生一起银行盗窃案件,主要犯罪嫌疑人已被拘。”
我立刻端起报纸,仔细阅读这则新闻里的每一个字,生怕错看了漏看了什么。
5月8日下午凌晨1点30分左右,本市发生一起银行取款机盗窃案件。犯罪嫌疑人系团伙作案,使用作案工具将银行取款机毁坏后,共盗取现金共计二十余万元。警方根据犯罪嫌疑人在现场留下的作案工具,以及现场勘查和监控留下的画面,进行详细严密的犯罪侦查工作,截止记者发稿为止,5月12日下午3点整,警方共抓获犯罪嫌疑人三名,还有两位在逃,据犯罪嫌疑人交代,在逃的两位犯罪嫌疑人中,一名叫江成,外地人口音,年龄37周岁,一米七左右,中等身材,偏瘦,另一名叫顾仁,43周岁,身高一米六七,体型匀称,本地人。目前警方正全力搜捕,有知情者群众请向本报社和民警提供信息。
“这不可能!”我不敢相信眼前的这则短短的新闻,脑中充满了无限多种疑问。当年江成是去海南岛做海产生意,怎么可能留在内陆?而且是我们这样的小城市里?是他对隼子妈撒了谎,还是这则新闻的报导中出现的江成只是同名同姓?可是报纸上的信息说的却和江成那么相似,我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嘿!丁伶小姐?”他拉了拉我的袖口,然后把茶水端起来想让我接着。
“噢,对不起,我,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
“那个江成,和你什么关系?看你如此紧张?”
“不,我们没有关系,他是我朋友的舅舅。”我依然不肯相信眼前的消息是真的,把那则消息又读了一遍。
“是吗?总之,当时被抓的那三个人现在应该还被关押在城南监狱里。剩下的,剩下的江成还有另外一个,就不太清楚了。”他喝了一口茶,迟疑了几秒,继续说道:
“你有没有警察局里的朋友或同事?可以帮忙打听一下。”
“你是怎么知道,当年那三个被抓的人关在城南监狱的?这报纸上可没有写啊?”
“我上周打电话去问过报社的人,正好三年前这篇新闻的编辑现在也还在里边儿工作,询问到关于这则新闻的情况了,这是他的联系方式,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找他。”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白色名片,递到了我手里。
“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丁伶小姐,你呢?”他望了望我,问我是不是也一起离开的意思。
“我也该走了。”我看着眼前的名片,没有抬头。
“你要回家还是去哪儿?我可以送你一程。”
“不用了,我家离这儿不远,我自己回去,谢谢你。”我把名片放进包里,转身吩咐服务员,准备埋单。
“我从不习惯让女人付账,对不起。服务员。”他用眼神招呼了一声,刚才那位员工就走了过来,他把钱放在菜单上,向我道声别,就走了出去。
满脑子的疑问让我无法专心于眼前的任何事,包括睡觉。躺在床上捧着本书,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那是一所阴暗的牢笼,里面关着各类人,衣衫褴褛,头发都是花白色,他们面目表情,依偎着冰冷的墙壁,一种强烈的恐惧把我从不安的梦中惊醒。我打了个冷颤,对着放在书上已冻僵了的双手呵了口气。把被子拉上了一点,关灯,让眼睛适应黑夜。
我尽力挣扎到黎明时分,恶梦让我不得不提前结束这糟糕的睡眠。
客厅,卧室连同浴室的玻璃上都附着了一层薄薄的水珠,又是一个阴天。没有阳光,确切的说,没有了如同远方那个令我记挂着的地方的阳光。
即便已经入春,天气依旧没能暖起来。
我随便挑了件长风衣,脖子上绕了条驼色围巾,将头发用一条黑色绸带绑了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它都是散着的,毫无章法毫无美观可言。
我按照袁帅给我的名片上的地址,沿路照着。在街口处接到了一个电话:
“丁伶小姐?”
“是的,请问你是?”
“昨天才见过面的,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噢,袁帅啊,还没有,我现在正要去那家报社,找名片上的人呢。”
“那正好,我也要去他哪儿办点事,我带你一程。”
“这,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不好再麻烦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这没关系,我也想知道你的那个故事中,关于江成的下落,不过别误会,仅仅只是好奇而已。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接你!”
“嗯,那好吧,我在隆盛大厦前面的街口。谢谢。”我表达感谢之后,站在原地等,十分钟之后,我在路口上了袁帅的车。
“昨晚没睡好吗?”他一边转动着手中的方向盘,一边环顾四周的马路。
“还行,怎么了?”我将安全带往自己身上一拉,然后将它扣在座位的底部。
“请原谅丁伶小姐,你的黑眼圈出卖了你。”他朝我望了一眼,继续看着前面的路。
“直接叫我名字吧,袁帅同志,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别扭的话,你也可以一直这样叫着。”我说完,朝旁边车门的玻璃窗快速扫了一眼,想要看看自己的眼睛是怎么了。
“好吧,呵呵,你和那个朋友关系应该不错,不然对他舅舅的事也不会这么上心。”他望着前路,用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
“还有多远?已经开了十多分钟了。”我看着前边的路口,装作没听见他的问话。
“快到了,再过两个街口就到了。”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就是这儿了,你先去吧,我停个车。”
“嗯,谢谢,你是个不错的司机。”我向他摆摆手,提了提身上的挎包,关上了车门。
这是个大院子,高大的松树满院子都是,院子前面排排停着各式各样的小车。院子前面还有一片青绿色草地,看着很舒服。我朝着一栋老式三层建筑走了进去,问一楼的门卫,报社是不是在这里,他向我指了指对面的那幢一样的房子,说那里才是。我转身要往对面走去,袁帅也停好车,朝我走了过来。
“走,一起上去吧。”
“嗯。”
“我以为没有了像眼前这样民国建筑的房子了,这栋楼的阶梯,扶手,门廊都还是上世纪的样貌,难道这家报社已经有一个世纪之久了吗?”我低声喃喃自语。
“这家报社确实有一些年头了。”他也低声做自言自语状。
我们走到三楼最里边的一扇红色大门处,门牌边上写着“翰林轩报社旧址”的字样。在进门之前,他敲了两声门,很快里面就有一个声音传了出来:请进”。
我和他一前一后的走进这扇大门,里面东南西北各还有四扇白色的木质门,很奇怪刚刚那一声“请进”是从哪里传来的。
“你要找的人,在这里,跟我进来吧。”袁帅一幅轻车熟路的表情,用手指了指左边的第二间屋子。
“噢。”
第二间屋子的门半掩着,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油墨香气,那是上小学时候独有的回忆味道。
“王主任!”他一脸夸张的问候方式,向眼前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走过去,边打招呼边给我使眼色,让我也跟着进去:
“这是丁伶,我以前同事,我前天跟您在电话里说过的,今天她当面来,想问问您关于那篇报道的情况,呵呵。”
“您好,王主任。”我走向前了一点,只打了声招呼,没有与他握手。
“你好啊,小丁,听小彭说过了,来,你们俩坐吧。”
“不了,王主任,我还要到隔壁财务处哪儿办点事,您先和丁伶谈,我一会儿再过来。”他说完有夸张的朝王主任挥了挥手,然后走出了房间的门。
王主任年纪虽看上去偏大,但看上去却精神挺好的。一幅金丝眼镜挂在鼻子上,桌子上出了一些办公用品,剩下的一边都是垒起来的报纸刊物。
“王主任,我来是想向您询问一件三年前您所编辑的一篇新闻里的事情。”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包里的那张被我反复查看过的旧报纸,我走到他的书桌前,摊开报纸,朝他指着我想要了解的那个新闻板块。
“喏,就是这儿,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呢?”
“让我看看,”他把眼睛往上戴了戴,然后用食指一行一行的仔细划着报纸上的字,然后迟疑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许久没有说话。
“是这样,您在这则新闻里面所提到的其中一个人的姓名,疑似是我朋友的舅舅,他也叫江成,五年前离开家南下海南打工,就再无音信。”
“噢,三年前的事情离现在不久,按理说我应该记得才是,可,我看这新闻上面的时间,我才从省局报厅转到这儿,所以对这种刑事案件的起草和编辑,一般都是编辑部的评论员统一编写的,我负责最后审核而已,所以没多少印象了,不好意思啊小丁。”
“没事,倒是我不好意思,打扰您觉得很冒失。但,您能告诉我当时编辑这篇文章的工作人员现在还在这里上班吗?”我依旧不肯放弃,这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
“编辑部的人有几个,具体是谁写的这篇文章我不是太清楚,不过编辑部就在二楼第三间,你可以到哪儿去问问。”他放下眼镜,喝了一口清茶。
“好的,谢谢您王主任。”我起身向他表示感谢之后,顺着宽宽低低的楼梯,走到了二楼他说的那个房间。
门关着,轻轻地敲了几声没有人回应。我超里边喊了一句:
“请问有人在吗?”半晌之后,才听见脚步声朝我这边走来,门开了。
里面一共摆放着八九个条形方桌,上面整齐的摆放着数十台电脑。每一台电脑旁,都坐着一刻不停敲打着键盘的人。我才下意识感觉到,我的到访已经打扰到了他们。
“对不起,我想请问您一件事。”我环顾四周,并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这个“访客”,我只好对着眼前这位给我开门的人说明我的来意。
“是这样啊,你等等,我接个电话。”她回应着我的同时,接起书桌旁响起的电话。
“欸,谢谢你。”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幅“热闹的场面”。心里感叹到,这才是充满激情的工作啊,原来自己已经没有了这种对待工作的态度了。
“小姐,请到里面的访客厅说话吧。”她接完电话,朝我招手,进去一个安静一些的小型办公室。
“刚刚我们主任和我通过电话,叫我帮你找到一下三年前对一起银行盗窃案子的新闻编辑。”
“是的,十分感谢,麻烦你了。”
“不过这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三年前是我和我的同事们负责的这个版块。对于新闻的真实性和纪实性我们都是十分严谨的。所以如果不出意外地话,我们对于这则新闻所涉及到的人物和相关情况,都是准确无误的。”
“对不起,我想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过来这里,是想询问您关于这个新闻当中的一个人的情况。”
“什么人?”
“江成,您在新闻中提及到的人。”我又一次将报纸打开,想让她能够更加清楚的记起当时发生的一切。
“让我想想,江成,江成……”她低声自语,然后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抬头对我说道:
“是有点印象的,不过当时这只是个小案件,是我们和当地的情报信息搜集人,根据目击者提供的一手信息,以及警方提供的一些证据而做的一篇简短报导。对于后来的这宗盗窃案中遗漏的两名嫌疑犯是否落网,不得而知,我们也就没有对它做追踪报道了。”她像是一名思维敏捷的记者,一板一眼的与我讲着她所知道的信息。
“我听说,这宗案子里被抓的三个人目前仍被关押在城南监狱里面,是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应该是被关在那里面的。”
“好的,谢谢你,如果,如果你有什么关于这宗案子的新消息,可以麻烦你打这个电话,告诉我一声吗?十分感谢。”我一边起身表示感谢,一边将自己的手机号码给她。
“好的,不过,恕我冒昧,能请问一下你的职业吗?别误会,我只是好奇,我觉得没有人会对一个已经过去三年之久的银行盗窃案产生多大的兴趣的。”她也跟着起身,把我往门外边送。
“没关系,我的朋友是这篇报导里头人的外甥,他们全家都以为江成失踪了,我想帮忙寻找这个人。仅此而已,但还是感谢你,希望我的到来没有太过打扰你的工作。”
“我有消息一定会通知你的,我是说,如果有消息的话。”说完,转身坐在自己的桌子前,继续忙碌着。
第十一章
从楼里下来,我便站在大院里一排停小车的位置等袁帅。
“事情办得怎么样?”他从我后面走来,依然背着个看上去觉得十分不协调的皮质小包。
“几乎一无所获。”我失望的摇摇头。
“怎么会这样,走吧,路上说。”他用手臂搭了一下我的肩膀,示意让我和他一起朝着他停车的地方走去。
“谢谢,你忙吧,感谢你的帮忙,我想自己走回去。”我拿着手里的包,一幅无奈的表情。
“唉,原本以为,自己这几天到处托人找关系,帮你忙,你会请我吃一顿的,这会子,肚子可都饿坏了。”他把那个难看的小皮包放在胸前,嘟着嘴说。
“好吧,不过,我今天没有带多少钱。”我有些为难,并不是今天没有带多少钱,而是我根本没有多少钱,两次去乔瑞家,已经把读书时候打工攒下来的钱还有之前那一个月的上班工资挥霍殆尽了。
“没关系,肚子饿的时候,吃什么都行,我不挑。”他又用手拍拍我的肩膀,这忽然让我觉得十分不舒服,立刻走到了马路的另一边,对他说:
“你去开车吧,我在这儿等你。”
不一会儿他的蓝色小车就出现在院子的门口,朝我响了几声喇叭,我朝他的车子走了过去。
“你说晚上吃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说吧,不要太贵就行。”我把话压的很低,生怕被他听了去。
“哈哈,那就吃碗面吧。”他的话倒是让我送了口气。
“好的。”我答应的爽快。
十分钟之后,他把车子停在了一家购物商场的地下一楼。
“不是说吃碗面吗?这里,这里没有面吧?”
“上去看看才知道有没有啊。”他一边笑呵呵的,一边准备倒车,将车子停稳之后,我们都下了车。
我没有到过这个商场,更不知道这个看上去装扮得富丽堂皇的地方,有没有一份能让我付得起的价钱的面条。至少透明的玻璃电梯告诉我,这一顿饭将会和下午去的报社一样,令人失望透顶。
叮咚一声,电梯停在了一层飘着各种食物香气扑鼻的店家门口。
他指着前面一家日本寿司店的门牌子,说:
“那一家的面条好吃。”
“那明明写着是寿司店啊!”我怀疑的望着他。
“去看看有没有面条嘛。”他像个孩子在撒娇,从来没有那个男孩儿在我面前这样过,至少,乔瑞不会,他永远是个大男人的样子,无论什么时候。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很想念他,鼻子一酸,很想落泪。
一进门两个打扮怪异的女招待员就向我们鞠躬,说着一句日本话,大概是欢迎光临什么之类的。我们选了一个邻近窗户的位置,或许这是所有人来吃饭都会首选的地方。
“看看餐单,想吃点什么?”袁帅朝我递过来一本大的离谱的菜单。
我接过来看着每一种食物的标价,就立刻没有了食欲。我从前翻到最后一页,再从后翻到第一页,想试图找到自己心目中价位的食物。
“选好了吗?”他急切的望着我,或许是他真的饿了。
“还没有,不知道吃什么。”
“那我帮你选吧。”说着一把从我手中拿起厚厚的菜单。
他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份海鲜拉面,一份寿司,一份海鲜泡饭,一份鲟鱼卷,一壶清酒。这些东西在我看来,多的有些惊人。脸上用浅浅的笑容掩盖一会儿付账时候尴尬的场景。
不一会儿我们要的东西都被端了上来,整整摆了一桌子。他用小茶杯给我斟了点清酒,我忙告诉他说:
“我从不喝酒。”
“这种酒喝了不会醉人,就像是香槟一样,你可以尝尝。”他看了看我坚定的眼神,有些失望的说:“看样子,只有我一个人享用这壶美酒了。”说完,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喝完发出啧啧的赞美声。
我自始至终没有理会他说的那杯美酒,只自顾自的吃着眼前的食物。一语不发。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他用汤匙舀了一勺碗里的汤,又夹起了一小块寿司放进嘴里,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含糊的问着我。
“我也不知道了,报社这边我几乎快要放弃了。”我很失落。
“那别的地方呢?我是说,如果警察局又或是城南监狱?”他又倒了一杯酒,这次一仰头喝光了。
“不清楚。我现在毫无头绪。”我低头,用双手插进头发里,轻轻划着头发,然后望向他。
“其实,我倒是很感兴趣,是怎么样的朋友会让你这样认真。或许,你可以和我多说一些什么,说不定还能帮助你更多一些,你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有时候是很薄弱的。”他将碗里的面条用筷子卷起,再打个转往嘴里送,像以前的我。
“你从小都一直是这样吃面的吗?”
“啊?什么?”他有些诧异,抬头问道。
“噢,我是说,小时候我怕面条烫,也爱这么吃,现在不了。”
“为什么?”他一副认真的样子,眼珠也睁大了一些。
“因为,长大就不爱吃面条了。”
“噢,呵呵,丁伶,可是你仍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呀。”他依然不屈不饶的追问着我。
“你知道,有时候对一个问题穷追不舍,会让人多少产生些反感的。”
“噢,是吗?如果这样,那我很抱歉,这纯粹只是个人好奇而已。”
“江成是我大学同学的舅舅,我和他是感情很好的朋友。而我所知道的,他舅舅在五年前离家后,就再没有回家,妻子得了精神病,他还有一个十一岁正在念书的孩子……”我的叙述并没有带多少情感,我平静的告诉他我自己所知道的事实。
“这可真是一个可怜的故事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那一壶酒喝得见底了,并朝服务生摆了个手势,要再来一壶清酒。
“你喝这么多酒,不开车了吗?”在眼前的这个人快要变成酒鬼之前,我想尽力阻止他。
“没关系,你看我现在像是要喝醉了的样子吗?还有,直觉告诉我,我们今天的谈话可能会稍微久一些,而且我也很乐意时间过得慢一些。”
服务生用麻利的速度将我们眼前吃饭的餐具收拾了一遍,又重新端了一壶清酒和一盘水果过来:“请二位慢用。”
“你真的不用来一杯吗?”
“不,谢谢。”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眼前坐着的这个人是乔瑞,脑中划过一幅我在他租来的房子里喝酒的场景,我欺骗了眼前的这个人,我很爱喝酒,只可惜,他并不是乔瑞。
“你的性格还真是倔强。但愿你能凭借你这性格找到那个叫做江成的人。”
“我不知道,或许吧。”我用精致的小叉子吃了一片刚端上来的新鲜水果切片。
“真希望我能帮到你。”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所以请你吃这顿饭来感谢你。”
“好吧。”他看上去有些失望的样子。
“我一直存在一个疑问,江成曾经告诉他的家人,去的是海南。而如果报纸上刊登的人的确是江成的话,他为什么会在我们这样的小城市呢?”
“或许他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人,让他产生了足够的信任感,而留在了这里,你知道,这世界上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他又倒满了一杯酒准备仰头喝。
“我是有想过,可是他为什么又会,又会做出那种事呢?”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在臆断,凭借乔瑞还有他所有的家人告诉我的信息,江成是一个那么勤劳,质朴,老实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出盗窃这种犯罪的事情来的。
“或许是被什么人利用了,又或许,”他用眼睛快速的瞄了我一眼,迟疑片刻,接着说道:“或许是他自己想要那么做的,一个大活人,手脚长在他自己身上,想做什么,由他自己说了算不是吗?”
我不想再搭话,如果报纸上写的人是江成,我宁愿相信袁帅说的前者。
“不过,你朋友的舅舅应该挺聪明的。”
“为什么这么说?”
“报纸上说他在逃啊,不过后来有没有被抓,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话让我的脑中一片混乱。
“我们不要再谈这件事了,你吃完酒,我就要回去了。”我盯着他面前的那壶清酒,只贪愿他能一饮而尽。
“也是,多美的夜晚啊,你看窗外的霓虹灯闪闪烁烁。”他指着对面高楼墙面上的广告牌。而我的心思只想快些回家,没有什么比和一个几乎是陌生男人吃晚饭更让人纠结的了。
“比起那些,我更喜欢乡村里的宁静。”我瞟了一眼他所指的方向,没好气的回了句话。
“谁不爱宁静呢?只是我们选择了在城市里居住,就应该让自己学着适应它的繁华,热闹甚至是复杂。”
“如果你的教化曾经在许多女人面前都奏效了的话,那么很抱歉,我并不太喜欢这一套说辞。”我已经做好了要结账埋单的准备,一只手在随身携带的包里面找钱。
“好吧,不过有没有人说过你挺与众不同的呢?”他的语气很从容,淡定,我的不留情面的话似乎也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从来没有,既然你的酒已经喝完了,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他双手在胸前做了一个肯定的姿势,我便叫来服务员埋单。
“忘记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了吗?”他用手阻止了我掏出钱付账的动作。
“没有,但是,这一顿说好我来请的。”
“下一次,请我吃顿好的,可不再吃面条了噢!”他朝我笑了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递在餐盘上,不一会儿服务生就将打款单和卡拿了回来。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你能开车吗?”我任然在怀疑他喝了不少酒,想建议他走路回去。
“不然,让你开吗?”他一边笑着一边用手臂揽了一下我的肩,让我和他一同下去取车。
“如果被警察发现了,这罪名可不小。”我很严肃的想要阻止他开车。
“你可以选择相信我一次。”
一路上,我告诉他前面的路口直走,转弯,再开进去,在继续转弯,倒头,过马路,穿过一个胡同院子,嘘了一口气,总算到达。
“你家还真绕,我发誓明天我更清醒一些的时候,就记不得我来过这儿了,以后路过我一定也记不得。”
“呵呵,今天还是要谢谢你,路上开车当心,再见。”我关上车门,朝他挥了挥手。径直走上了楼。
爸妈在客厅看电视,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疲惫。
“吃晚饭了么?”
“吃过了,有点累,我想睡了,晚安爸妈。”
我洗了个澡,灌满了一个热水袋,拿起一本书,窝在床上,想要让自己逐渐适应夜晚。但半小时后,我发现脑中一切问题都像是杂乱无章的毛线团一样,等着有人去清理它们,这让我无法专心看书,更无法睡觉。
此时,乔瑞会在做什么呢?
我忍不住想要告诉他我的发现,这也是回家一个多月以来,想要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思肘再三,终于按下拨通键:
嘟嘟……嘟……嘟嘟……
一片盲音,无人接听。我挂断了电话,给了自己个适当的理由:这个点,乔瑞已经睡下了吧。心里想着,明天他醒来看见这个未接电话,估计就给我回了,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好好睡觉吧。
我的确睡着了。
没过多久,我便感觉自己的灵魂出现在另一个场景中,真该死,我又做恶梦了!
江成的样子还如同照片上的一样,他双手扛着麻布袋,背上已经被压得很弯,跟着一群人往一个山洞里艰难的走着。我像是一个记录者,旁观者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从远处的洞口依稀能看得见一些光亮,他们朝前走着,彼此不说话。突然冲进来几个高大的壮汉,他们黑着面,气势汹汹的将这一群人的手和脚都用冰凉的铁链铐了起来。江成背上的麻布袋从肩膀上落下,金灿灿的石头洒满了整个山洞,映照得人眼睛睁不开。我拼命追上这一群人,却无论如何也都跟不上了。山洞变得漆黑,我惊恐万分,喊着爸妈还有乔瑞的名字,始终无人回应。
这种强烈的情感把我从可怕的梦魇中拉回,醒来的那一瞬间,意识模糊,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是白昼或黑夜,都让我思考了许久。
我不想再回到床上去,干脆抱着被子枕头睡到了沙发里。
这一夜,总算过去了。
“丁伶儿!伶儿!这孩子,真是。”迷迷糊糊听见妈在推着我,或许是叫我起来吃早饭,又或是陪她逛街什么的,懒得搭理,我装着没听见,继续睡下去。
等到中午时分,久不放晴的阳光洒到睡在沙发上的我的脸上时,我才伸了个腰,起来去洗漱。
“怎么有床不睡,跑沙发上来了?早晨吓我一跳。”听见妈从厨房传来抱怨声。
“房间里冷,不想睡那,这几天我都睡沙发了,妈。”
“像什么样子,这客厅就更暖和了吗?”
“不管,反正等春天过完夏天开始之前,我都要睡沙发。”
“随你随你吧。”她招呼了我一声洗漱完来厨房吃饭,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妈,你和爸有没有公安局上班的朋友或是同事啊?”吃饭的时候,我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问。
“没有吧,反正我没有,你爸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觉得在公安局上班有意思啊。”
“怎么了?你一个野丫头想找公安局的事儿做了吗?”
“没有,随便问问。”我继续吞着米饭。
“对了,你爸爸托人给你介绍了个新工作,在市房管局里上班。”她夹了几口菜往嘴里送,接着说:
“像现在这样的稳定工作,不好找,这次你可得抓紧机会,别再给我出乱子啊。”
“妈,再说吧,我不太适合那种复杂的地方。”
“还有,妈,我想接你点钱,等我找到了工作就还你。”
“吃住都在家里的,需要什么钱啊,自己上班,不就有钱花了吗。”
“你说我都这么大了,身上没钱不方便哪。反正我要找,也要找我自己喜欢的工作。”
“到底你喜欢什么啊?”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我很清楚,心里依旧十分抵触找工作这件事。但我的确需要新的生活,让一切能够往新的方向开始,在刚刚睡醒了第一件事查看手机里并没有乔瑞打来的电话时,我就决定了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下午出门的时候,包里多了一千块钱,心忽然多了一份惭愧之情。
第十二章
“您好!王主任。”我走进了前一天去过的“翰林轩报社”,敲了几声报社主任的门,在得到允许之后,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上。
“小丁是吧,昨天问过我们的编辑了吗?”
“是的,谢谢您的帮忙,可惜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不过,我今天来,不是为了那则旧新闻。”
“噢?难道你有什么新闻要提供给我们的吗?”
“并不是,我想过来应聘编辑员的工作。我现在需要一份工作。”我尽力让自己的态度表现得诚恳一些。
“你凭什么觉得我应该录用你呢?据我所知,丁伶同志好像不是学新闻传播出生的吧,呵呵。”
“是的,但我有一颗敏感而执着的心,我喜欢文字编辑这份工作,当然,我得向您说实话,这是在我昨天去了您的编辑部才喜欢上的。”
“为什么?”
“因为很久都没有忙碌过,一年多时间,我都在旅行,确切的说,我都在同一个方向旅行。”
“唷!如果只是你的朋友,那么这趟旅行听起来似乎挺有意思,但作为一个报社主任,我对你的旅行并不太感兴趣,况且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很抱歉。”
“您已经拒绝我了,对吗?”
“在没有看到一个人真正的才华之前,我和我们的报社,是不会轻易让一个人随便进来,安稳的坐在办公桌前编辑新闻的。”
“我可以先实习,我并不需要您能给我一份安稳到可以高枕无忧的工作,我只想尝试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可以让我从新开始,如果您能相信我的话。虽然,我也并不认为我一定会有这方面的,能让您看得见我的才华。”
“从进门到现在,除了你的坦诚,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在你身上存在什么别的闪光点。”
“以后您会发现的。”
“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这儿需要一个坦诚的新手编辑员的话,我们会通知你的。”
一周之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是丁伶小姐吗?”
“对,请问您是?”
“我是翰林轩报社的宋编辑,上次我们聊过的,记得吗?”
“记得,记得的。”我情绪有些激动。
“你上次拜托我们帮你调查的事,有一个情况,要和你说一下。”
“您说。”我尽量隐藏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我联系上了当时给我们提供这则消息的新闻情报员,他通过回忆,将之前搜集的那条新闻所整理的素材,一并发了一封邮件给传给了我。得知那起盗窃案中剩下的两名在逃人员,于当时发生案件时间,也就是五月十二号后的第二个月,就已被警方抓捕归案。一名是叫做江成的北方人,在逃往自己老家的途中被当地警方抓捕,目前正在他老家的省城西郊监狱里服刑,具体判刑时间是三年零五个月。不出意外,他应该可以在今年出狱的。
喂,丁伶小姐,喂,你在听吗请问?”
“嗯,我在听。”声音已经哽咽,是激动亦是难过,连自己也说不清,总之没有任何词语能够概括此刻的复杂情绪。
“对了,丁伶小姐,那封邮件需不需要我给你转发一遍?不过抱歉,我暂时还没有你的邮箱。”
“十分感谢,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谢意。我会把邮箱号发到您的手机上去的。再次感谢您宋小姐。”
“呵呵,太客气了,受人之托而已。”她最后的几个字说的很轻,或许轻到她觉得我都没有听见。
“对不起,您刚说,受人之托?还有别人也拜托您帮我查这件事吗?”
“噢,不,我,或者我应该保密,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
“很抱歉,我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那就继续做一个不知情的幸福的女人吧,呵呵。”她说完便挂断电话。我有些迷惘,把邮箱号码给她发过之后,不到十分钟,那封邮件便发送到了我的电脑里。
除了邮件里的内容和宋小姐所描述的一致外,看到发件人是从一个名为法治社会宣传网的地址那里转发而来,这让我不得不最后一次确信发生在江成身上的一切。
我激动不已,难过不已,也庆幸不已。三年零五个月,按照时间推算,年底,江成便能回家与妻子孩子亲友团聚了。想到这里,两只眼睛热热辣辣的,鼻子一阵酸痛,眼泪又开始了重复从脸颊到身体甚至落地的旅行。五年来,隼子妈日夜寻找甚至要让自己发了疯的人,其实并没有走远……
我像是这整个故事的亲历者,用第三人称的身份,巧遇江成与他的妻子之间的爱情,发现一个男人的责任,怜惜隼子妈的悲伤,也叹惋江成走到最后一步的无奈。我用一整晚的时间,写了一个长长的关于他们之间的故事,我给它取名为《流沙》。
迷迷糊糊的睡了两天,躺在沙发里,整个人慵懒得像只蠕虫。直到第二天傍晚时分,才爬起来洗了个脸,看见爸妈留了张纸条,去外地出差了。
接到袁帅电话的时候,我正在为晚饭吃什么而犯愁。
“在哪儿呢,丁伶?”
“先生,我想我不得不友情提示一下,你现在打的,是我家的电话。”
“噢,是吗?让我看看。”
电话那头忽然没有了声响,难道这个家伙真的在检查电话显示的号码?
“的确是的,呵呵。”
“所以,现在可以说明你打电话的来意了吗?我手里正端着米筛子。”
“你在做饭?”
“是的,不然这个时间,我应该在花园里赏月吗?”
“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正饿着呢。”
“抱歉,我想你可以去外面随便吃点什么。”
“好吧,但是,现在,现在我正堵着车,车子完全动弹不得。”
“一会儿就好了,别担心。”我挂断电话,回到厨房,继续开着水龙头冲洗米粒。
冰箱里放着几根叶子变黄了的大葱,一袋青椒,还有几只鸡蛋,就这些吧,我心想着。吃饭这件事,对于一个满腹心事的人来说,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我并不擅长做饭,尤其是在认为自己没多少食欲的情况下。煤气灶的火永远都是在扭动了十次以上才能正常运作,我嘴里怨着这炉灶为什么不听我使唤,一手端着碗里打好的鸡蛋,等着火把油给烧开。
糊里糊涂的一顿半生不熟的饭菜总算做好,外面夜色已经凝重。我拿起碗筷的时候,听见楼下依稀有人喊着我的名字。或许是我听错了,我继续往嘴里趴着饭。
“丁伶,丁伶。”这声音越发清晰了。我不得不放下碗筷,朝阳台那边走去。
袁帅靠在一根昏暗的电线杆子旁边,手臂朝楼上挥动着,嘴里喊叫着我的名字。我并没有多吃惊他的到来,甚至认为这些不过是些电影里面常出现的老套情节而已。
“好吧,既然你已经找到了这儿,那就进来吃个饭吧。”我冷冷的说。
“很抱歉,没有事先告知于你。可是我的胃很诚实,他告诉我他已经饿扁了,车子堵在了路上,正巧离你这儿最近。”他没有把话说完,就径直走向了摆放饭菜的厨房。
“所以,你就把车丢弃在路边,来我家吃饭?”
“可不能这么说,那儿是厨房吗?对了,洗手间在哪儿?算了,我直接吃饭吧。”
“喂!喂!那是我的饭碗!”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碗筷摆放在哪个位置,他就已经狼吞虎咽起来了。
“这个鸡蛋里面的蛋壳如果稍微少一点就更好吃了。”他嘴里吞着饭,含混的说着话。
我没有理会他,自己拿了一幅新碗筷,重新盛了一碗饭,坐在他对面,挑着碗里被他夸张的说了一通的蛋壳。
“你做了多少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