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月光骑士 于 2018-2-6 17:19 编辑
“这个很难,克隆人的记忆不像电脑文件,可以把不要的删除后,再重新上传。而且,你确定没有了这段记忆,就能解决她的问题吗?”“有些情况你可能还不了解,我回头会跟你的爸爸详细咨询下,然后我们再看看该怎么做,那…她的记忆代码,你先单独保存下好吗?”我竟然拉住了他的手:“不如这样,你先带我去见见她,也许我能够判断出是哪部分记忆出了问题,然后…不对,是只有我才能判断出来,相信我。在调查结束之前,我是最能帮到她和你的人!”他看了看我的手,我赶紧缩了回去。他可能知道我的目的,但目前,除了答应我的提议,他找不到更好的方案。他轻轻点了点头:“等我安排好了,再联系你。”“别告诉我爸爸。”我做了一个俏皮的表情。他嘴角微微上扬,表示同意。在和陈静仪的晚餐中,她毫不留情的揭示了我喜欢上高延的事实。“你知道个屁啦!”我叉起一块芝士甜点往嘴里塞。“我还不了解你?那天和他聊完后,你竟然莫名其妙地关注起化妆品打折信息来了,你不是喜欢上了他,还能是什么?”静仪长得很漂亮,笑起来脸上有一对好看的梨涡,我要是男人,肯定也会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吧。“哪有?我就想换个风格而已…”“快说!你是不是还会再和他见面?”静仪继续阴笑着逼问我。“哎呀,我那还不是为了工作!”我又小声地说,“我准备跟他偷偷去见一个产品。”静仪有些惊讶:“什么?我说钟小姐,你不怕你爸爸知道么?”“不怕!我这么多次申请都不通过,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我才不管他会不会知道。再说,我也是为了公司好。”静仪笑着摇摇头,然后掏出一支口红递给我:“拿去吧,这是给你的礼物,瞧你那没有血色的嘴,我要是男人我都亲不下去!下次跟高帅哥见面之前,记得擦!”“啊,我真是爱死你了!”“话说,你辛苦了这么久,都没想过去哪儿休假吗?”“想啊,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吧…”静仪戳了戳我的肩膀:“难不成…想和某个帅哥一起去?”“要你乱说!”关于我和我父亲钟易风的关系,我只跟静仪提起过,公司很多人都认为我是靠父亲才得到这份如此重要的工作的,但我早就用行动证明了作为一位记忆编程师的专业度。因为我爱所有的细节。跟父亲的沟通一直是我比较头疼的问题,可能在他眼里,我就是个需要时刻戴着防护罩的病人。从小父母给我的爱像是一种真空的庇护,把我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不完美全都隔绝开,我用不着为人的皮囊所需要的物质条件而担忧。在他们的引导下,我有足够的精力去仰望星空,在真理的文字中接近自我,探索人所需要的更高的精神世界,我很庆幸,我在少女时代拥有的是整个宇宙。在12岁之前,我还不知道痛苦是什么,直到母亲因为一种遗传疾病而离世,父亲小小心提过,这种病很容易遗传给家族中的女性。在我们度过了一段灰暗的日子之后,父亲对我管教更加严格,包括吃穿住行等种种细节,我知道他害怕也失去我,怕我离开他的保护就无法存活。此后,身为基因工程学博士的父亲将更多精力放到了克隆技术的研究上,没多久,他成了拓维公司正在研发的克隆人产品的主设计师。不知为何,失去母亲的痛苦在我记忆里留下的痕迹并不够深刻,以至于我常常忘记、也常常忽略,就像某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我不确定我是否因此变得更加冰冷,或者是我已经将某些痛苦深深埋在了土地最深的深处,永远不会给它接触到阳光的机会,这样,它就不会生长。在克隆人技术取得突破性进展之后,我跟父亲提议想去拓维公司工作,除了好奇心驱使,我还希望通过为他们创造记忆而获得更多的生命体验。我一直相信,在我们如宇宙星辰一般浩瀚的大脑内,保存着关于生命的一切秘密。在专业和信念上,没人比我更适合记忆编程师的职位。在偷偷去见克隆人之前,我觉得有必要跟父亲聊聊。接近深夜,父亲还在房间对着桌面上大大的屏幕工作,我敲了敲门,他缓缓抬起头,鼻梁上的眼镜还没扶正,灯光下,他两鬓间的白发比以前又多了不少。父亲问:“怎么了?”“爸,想跟您聊聊……”他指尖一挥,屏幕上的数据被折叠起来:“想聊什么?”我靠在墙边:“您为什么不让我跟克隆人单独沟通,我申请过很多次,我觉得有必要…”“小晴啊,那是生产环节的事,你做好你那部分就可以了嘛,他们是工业化流程的产品,现在各种程序已经完善了,你可以把多余的精力放在其他地方,比如跟静仪学学怎么化妆、怎么打扮……”“爸,我知道,但是我想了解到更多的…”“要不是你当初直接找到杨总,我才不会同意你到公司工作呢,我知道你很能干,但是呢,爸爸希望你能过得轻松一些。还有啊,你都28了,是时候找个男朋友了…要不,爸爸帮你多留意一下?”“我已经够轻松了,我们活着的意义不就是为了探索吗?那个…男朋友的事儿不用您操心,嫁不出去我自己找个克隆人结婚,您早点休息吧!”我早就猜到今天的谈话依旧是这个结果,在睡觉之前,我给高延发了条信息,确认他已经安排好了。对于两天后的见面,我有些兴奋,不仅是因为我终于可以和克隆人直接对话,还有高延,我只能在心里承认,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挺喜欢他的。我提前做好了资料的收集,KND73269的人类名字叫林爱娜,20岁,福山工厂的员工,她在半个月前出现精神抑郁状态,已经严重到没办法工作,她的雇主直接找到了隶属于警察局下专门负责克隆人事件的安全执行部门。根据政府和我们公司的协议,一旦克隆人产品出现任何问题,雇主就有权利要求安全执行官对他们进行调查,如果他们的状态超过了克隆人整体评估安全基准线,就会被带回公司进行返厂处理。现在林爱娜仍在工厂接受调查,她的时间不多了,如果高延决定将她带回公司,那就会直接进入另一套流程,我不可能有机会再见到她了。很显然,关于克隆人调查的工作,高延还是个新手。我坐在副驾驶上,他正在谈关于这件事情的进展。他以为只要让我为她删除掉痛苦的记忆,她就会重新恢复正常,从而避免“返厂”。我不确定这是否可行,虽然从某种角度上讲,抑郁产生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来自人生经历中的创伤。可如果,她的认知不仅仅局限于自己那些真实抑或虚假的经历呢?谁敢保证克隆人不会仰望星空?高延不时侧过头看着我,我今天特意化了淡妆,擦了跟静仪送给我的口红,这让我在他面前可以更自信一些。谈话间,我的手指不停使唤地拨弄着车窗的开关按钮,窗外一排排高耸的建筑飞快地倒退,车窗起起伏伏,让这座城市看上去一会儿是彩色,一会儿是底片。他的眼睛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看,深褐色的瞳孔像层层叠叠的山丘。“你好像对林爱娜特别在意…”“还好吧,我只是觉得她看上去跟真实人类没什么差别…”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善良的人。“那你喜欢她吗?”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脸颊有些热,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他摸了摸耳朵,这些细节逃不过我的眼睛:“怎么会?我只是对她有点同情而已……”他说这话的样子像一个羞涩的男生,仿佛刚被室友逼问暗恋的女生的名字。但我还是相信他。“哦。”我回应之后,是不长不短的沉默,他也不时看向窗外,可能想多解释几句又咽回了肚子里。福山工厂是一家专门生产童装和玩具的大型工厂,这里远离市区,所有的员工基本都是克隆人。在真正见到他们的时候,我倒有些害怕,高延很贴心地走在我的右前方,路过走廊的玻璃窗,铁架子上摆满了还没涂上颜色的半成品玩偶,偶尔有系着深色围裙的工人擦身而过,他们习惯性地转头与我四目相对,在他们的神情里看不到一丝情绪。尽头处一个封闭的房间,林爱娜这几天一直呆在这里。这是我第一次私自去跟克隆人见面,我站在门口心跳加快,好像被调查的人是自己。高延还是察觉出了我的紧张,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了句“轻松点”,我盯着他点点头,脸颊微微泛红。在看到林爱娜第一眼的时候,她很安静,素色的衣服下包裹着一个稍显壮实的躯体,而她的长相却属于清秀耐看的那种。她眼神总是习惯躲避,又带着一些低落,似乎头顶上正笼罩着一团乌云。虽然外表看不到她的内心,但我相信她对真相一无所知,最好是这样。在高延的安排下,我和她的交流开始于老套的自我介绍。“爱娜,你好,我是高延的朋友,我叫钟晴。”“你们…都有朋友,但我好像没有。”她的回答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不,你有的,你忘了吗?”“这么久了,都走丢了。”“这几天,你过得好吗?”“已经不重要了……我想离开这里,但老板说不行。可是,为什么不行呢?他们说,如果我私自离开,就会被外面的坏人带去一个陌生又冰冷的地方。钟晴!你告诉我,他们是骗我的吧!人难道不是生而自由的吗?”她似乎对我充满信任,变得激动起来。“生而自由?你是在哪里看到的?”我不得不承认被她的情绪感染到了,但我必须得保持理智,在公司的产品中,我从来没有为他们编写过任何关于“自由”的只言片语,这个关键词在我的代码库中从来都不存在。“‘我生来就是自由的,父亲。’‘这个世界有其自然秩序,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过是无限海洋中的一滴水!’‘没有众多的水滴,又哪来的海洋呢?’”她富有感情地朗诵着这段台词,不用再多说什么,我们已经感受到她想要表达的一切。“这部电影你在哪儿看的?”“一个工友,不知道她从哪儿找到的,我们一起看过很多遍,我很喜欢里面的情节…”“那个工友叫什么名字?”我很不礼貌地打断了她。“张欣…她……”林爱娜的嗓子里像是塞了团棉花,接着开始哽咽:“她后来自杀了…”我和高延同时感到震惊,但是高延并不了解全部。她提到的这个人,就是之前那次事件的主角。在克隆人产品中,张欣是第一个自杀的,具体原因到现在也没查出来,最后估计也不了了之了,但这还是给拓维内部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公司花了很大力气才没有让事情曝光。如果忧郁会传染的话,我可能会是下一个吧。“爱娜,别难过啊,你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吗?”我想要握住她的手,但害怕我手中冰凉的温度会让她更难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那么孤独,为什么我的朋友,我的家人全都离开了……对!我还有一个儿子,我的乖儿子,我每天都在做那些小孩用的衣服和玩具,多可爱啊,我多想给他偷偷留一件,可是,他已经不在了!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没有了!”她的眼泪已经划过整个脸颊。“爱娜,是因为你儿子吗?”6 天前 头像 SF等待光年 楼主 LV3 4楼高延在一旁神情复杂,他摸了摸耳朵,我知道他想让我停下来。“不知道!我们不是生来自由的吗,父亲!我们不应该是快乐的吗,我想去看看大海,我想去我儿子埋葬的地方,我想在夜晚的星空下奔跑,我想捉一包萤火虫送给儿子,可为什么,我还在这里?!”她此刻正在痛哭,身体渐渐滑到了地上,房间里回荡着她沙哑的声音。看到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我感到腹中一阵郁结,我轻轻地擦掉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才发现原来我也会因为克隆人而难过。“爱娜…安静下来好吗?”我上前轻轻抱着她,除此之外,我什么也做不了。跟林爱娜的会面以她的崩溃而告终,我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结论。离开前,我们正好看到工作间的场景,所有克隆人都面无表情的专注,配合机械将链条带上运送的半成品快速加工,有种奇怪的秩序感,他们仍然每天吃一粒胶囊,仍然对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不感兴趣,电影、星空、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就像泡沫一样没有任何意义。结束后,我和高延在回去的车上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开到我家楼下时,高延看着我欲言又止。随后,他凑到我面前,这张让人很有安全感的脸抓住了我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想要干嘛,心跳却在此时悄悄加速,似乎在期待什么。随后他用大拇指帮我擦了擦嘴角的口红,轻轻说了声:“花了。”“嗯,谢谢你。”我看向别处,不让他感觉到我的尴尬。“怎么样?今天有什么收获吗?”“你是在嘲笑我吗?”我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当然没有!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可以帮到她。”“我没想到她会活在那么大的期待和痛苦中,那可能是一种本能吧,可是,我们要怎样才能把这种本能从身体里抽离呢?以她现在的状态,肯定不能通过评估的安全基准线。”“那…返厂处理,就是销毁么?”我没有回答。回家后,我把自己关在了房间内,在关掉手环内的通讯系统之前,高延发来一条信息:“别太累了,早点休息。”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好像上面有我们要的答案。此刻,我很想妈妈。我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跟林爱娜一样,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孤独一人活在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上,害怕还没有好好的爱过,就失去一切。我的生活也有谎言吗?我会不会成为伤害别人的人?但是此刻,谁都没责任来告诉我答案,我任由眼泪从左眼流进右眼,接着又滑落到枕头上。这个凉凉的夜,我需要的不过一个拥抱。我想帮她逃走。这是我一夜思考后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第二天,枕头上大片的泪渍让我意识到,我这个不爱哭的人可能把这几年来的眼泪都流干了。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给高延去了条信息。我昨晚想了无数个方案,怎样帮她离开,怎样伪造数据,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这世界上有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得下林爱娜。高延暂时没有回复,如果我对他的判断是错误的,那么现在我已经收到拓维公司发来的辞退信了。我们还有时间,在雇主下最后通牒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