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精心的保护,我的肺部也抵抗了不了E城严重的空气污染。我感到了不适,我胸闷、胸痛、咳血,我知道,这是癌的征兆,于是,我开着汽车去医院看病。 E城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充斥着雾霾,街道上汽车汇合成流,而这条河流永远冲不破堤岸。因为堤岸是那密集的楼房。我去就诊的那天天气很差,灰色的楼房与灰蒙蒙的天融合了,有高耸入云的奇怪感觉。 出门前,我已经做了仔细的预防,我戴了口罩和围巾,进了车,我就打开了空调,负氧离子发生器嘶嘶地工作,这使我感觉好受了一些,当然,更多的是心理安慰。穿过了五个红绿灯口,我左转,E城最大的医院出现了。白色的大楼已经沾染了灰色的污垢,像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面纱,我穿过一条玻璃走廊,进入大厅,然后坐电梯,直升四十三楼, 在宽大的诊室里,我见到了我的主治医生A,他也是E城最富有的医生之一。 做了两个检查之后,他拿着片子,郑重地对我说,你应该换一个肺了! 什么?我跳了起来,让我像一个机器人那样,使用人工肺,不!不!我绝不答应。 医生A满面笑容,请听我解释,你的癌肿处于扩散的前夕,目前没有合适的供体,所以移植是不可能的,唯一的选择,就是使用人工肺。 我一想到有个布袋在我胸腔里一张一缩,就不舒服。 医生A说,你得改变一下保守的观念,据我们的统计,E城百分之七十的居民已经装上了人工肺,而且使用人群还有扩大的趋势。 百分之七十?我在心里快速计算,E是个特大城市,常住居民有八百万,百分之七十,就是五百六十万人,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难道,我的邻居老张,我的同事老李,他们已经换了人工肺?可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呢? 想到这里,我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一个血团从嘴里喷出来,掉在洁净的地板上,医生A拿着镊子夹起血团,轻巧地放在白瓷盘上,端到我眼前,你瞧,这个粘呼呼的团子里,有几亿个活跃的癌细胞,还有几千万个致癌的污染颗粒,它们来自E城污染的空气。你愿意继续下去吗?你愿意等待癌细胞扩散到全身? 4全部回复只看楼主 倒序排列头像 SF等待光年 楼主 LV3 2楼医生A把手一摊,到那时,我也无能为力了。我一阵眩晕,医生说,你还有啥可疑虑?我自己也是人工肺。他脱下白大褂,解开领结、衬衫,将左手伸向腋下,以我看不清楚的敏捷,斜着猛地一拉,他的胸腔就暴露在我眼前,我看见一颗血淋淋的心有节律地搏动,包围心的是一个白色的袋子,随着心的节奏一张一吸。好了,你看到了我的人工肺,医生A又以魔术般手法把拉链拉上,迅速地穿上衬衫和白大褂,和蔼地站在我面前。 怎么样?有信心了么? 我,我有些晕,我回家好好想想,再给你答复。我瘫倒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医生A的话让我左右为难,如果不换人工肺,癌细胞将全身扩散。换,我又无法接受身体里有个布袋子。思前想后,我拨通了同事老李的电话,想了解他的情况,再做决定。他愣了一下,马上哈哈大笑,是啊,我去年做了换肺手术,换了个人工肺。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怕你惊着呗!人工肺好用吗?好,好得很,就是睡觉时打鼾更响了。放下电话,我又想与老张聊聊,老张是我的邻居,我住A栋十八楼,他住B栋十八楼,中间有个之字形的天桥相联,我想走过天桥找他,可看着窗外,雾气茫茫,天桥若隐若现,好像断了头,心里就不禁胆怯了。 我不愿意再呼吸更多的有毒空气。 在焦灼地等待中,我迷迷糊糊睡了六个小时,天色未明,就有人按响了我家的门铃。来者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西装革履,彬彬有礼。 请问你找谁?你是作家苞谷先生吗? 是我,您是?我是医院客户部的公关,按照A医生的叮嘱来探望您。我让他进了客厅,请问你有什么事呢?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广告,说,是这样的,猛山度公司在今天有个促销活动,所有型号的人工肺,一律打八折,A医生希望您别错过这个好大机会。 我拿起那叠五彩缤纷的广告,我的妈呀!人工肺居然有那么多种,内置的、外挂的、超薄的、男用的、女用的、老人专用的、甚至还有儿童装。可我还没有拿定主意!公关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茶几上。小盒子的屏幕闪烁,A医生的头像就显示出来,小盒子侧面的喇叭发出刺耳的声音,怎么样,想好了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我——,我——,我……我非常纠结,因为纠结,说话磕巴了。换吧?一时难以接受,不换吧?好象没有别的选择。A医生似乎知道我的心思,你同意了? 我沉吟许久,我——,好吧!小盒瞬间黑屏,从外面闯进两个穿白大褂的人,他们捋起我的胳臂,用碘伏消毒后,把一支奇怪的针管插进我的静脉。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咆哮着挣扎,但我很快失去了力气,模模糊糊听见他们说,给你麻醉。 我醒来时,侧身躺在医院四十层的病房里,透过窗户,看见的依然是灰蒙蒙的天空,我摸了摸胸口,没有纱布,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我没做手术。我翻身下床,高喊,护士,护士,我要回家。戴着饺子帽,穿短裙的护士很快出现,她说,苞谷先生,您的手术还没做完,不能回家。 2018-1-29 13:30:34 头像 SF等待光年 楼主 LV3 3楼没做完?与此同时,我感觉,我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有轻徐缓急了。闷闷的,有点像拉风箱。瞧,您也发现了,那是因为,您说话时声带、喉咙与人工肺不协调。护士依旧是笑语吟吟。护士继续说,医生A将在您的大脑里装一个电极,协调三者的关系。完了,我坐回床上,同时听见低沉的声音。您不能仰卧,您的肺在背部。 护士的提醒让我愤怒,我反手摸了一下,后背果然多了个东西。为什么?为什么给我装外挂式人工肺?我大声吼叫,可是肺不给力,听起来,是心平气和的对话。天花板的中央降下一个探头式的东西,我又看见了A医生的头像。我愤怒地望着他,他的小嘴一张一合。 安静!安静!苞谷先生。内置肺很紧俏,猛山都公司缺货,所以先给你安了外挂肺。 可是,这多麻烦啊!你知道,戴着个外挂的气囊,到那里都不方便,怕碰着撞着。苞谷先生,您的担忧是多余的,外挂的人工肺非常结实,经得住刀刺,而且,更换起来也很方便,当然,还有一个好处,您摸摸胸口!我摸了摸胸口,居然没有伤口。 医生A笑了,这就对了,我从你的口腔把你的肺取了出来,被压缩的肺只有拳头大小。医生A最后板起面孔,以命令的口吻道,你需要静养,等待下一次手术。 外挂肺让我只能侧卧,否则肺受到压迫,我就无法喘气和呼吸,但我很快发现了一个诀窍,我把肺取下放到床头柜子上,这样我就可以舒服地仰卧了,听着肺在我耳边发出细小的有节律的声音,我就奇怪,我还是我吗?我是以前那个完整的苞谷先生吗? 迷迷糊糊我坠入梦想,梦中医生A化身魔鬼,拿着雪亮的刀子追杀我,我逃呀逃,慌不择路,掉下悬崖,我惊出一身冷汗,醒了,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人工肺的锂电池指示灯发出一闪一闪的光。 看见电池指示灯由绿转红,我忙把充电器插上,我的呼吸又逐渐强劲了。头脑也清醒了些。 我该不该来这里?以后我就是个半机器人? 事实上,这一切是个冤孽。半世纪前,也就是我童年的时候,E城的规模还没有那么大,人口还没有那么多,E城与其说是个城市,倒不如说是松散的城镇联盟,镇与镇之间是大片的森林与公园,空气新鲜,天空蔚蓝,月亮皎洁,河流清澈,后来,不知不觉中,E城变得高楼林立,车多为患,空气质量随之下降,人们出行必须戴着口罩。 再后来,换肺的病人越来越多,但市政委员会始终没有拿出个方案来改变这一切。 我胡思乱想,回忆着E城的环境污染史,直到天亮。护士和医生又进来了,把我推进了手术室,在手术室,我见到了医生A,圆圆的脸,圆圆的眼里隐含着笑容。 放松,放松,再放松,他在我身边轻声耳语,我陷入昏迷。 醒来我,我已经呆在家里了。我怎么回家的?我啥时候回家的?完全没有印象。 我试着朗读了一段文章,感觉好多了,以前那种抑扬顿挫又回来了。我的呼吸顺畅自如,唯一的缺点就是外挂的肺,外挂就外挂吧,暂时用着,以后有了好的内置式,再更换。 我踢踢腿,伸伸腰,久违的青春又回来了。 明天就去上班。 第二天,我破例没戴口罩,出门了,已经是人工肺了,还戴什么口罩?大街上乌烟瘴气,我驾驶着汽车左拐右转,来到一个僻静的院落,院子里松柏成行,俨然一个疗养院。这就是E城的作协。老李在办公室喝茶,看见我归来,他非常高兴,说,欢迎大作家苞谷凯旋归来。 我说,咳,我这是看病,摘掉了肺,不是啥喜事儿! 老李说,你和我一样了。 老李以前是E城最有名的编剧,他写的电视剧,长达三百集,从年初一直放到年尾。E城属于重度空气污染,有几个大公园,老百姓也不爱去,怕呛着,都窝在家里看电视,所以E城市民,没人不认识老李的。 可这老李两年前歇了笔,干起了后勤工作,当时我还为之惋惜不已。 我说,你这家伙,隐藏得好深啊,肺摘了,也不告诉老弟?老李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我就寻思着这不是光荣的事,没敢告诉你。 我接过他递过的茶杯,轻咂一口,对了,你是啥时做的手术?大约一年前吧! 原来如此。自那时起,老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可我太粗心,居然没有发现。 我把门窗都关好,耳塞塞上,坐在桌前,开始续写我的小说,可奇怪的是,思维生涩,几乎写不下去,临晚下班时,才勉强憋出几十个字。 也许是病了那么久,思路接不上了,或者是老了,我这样揣测。 还是在家静养吧,本来写作就是个自由活,像个手艺人,也许在家里更好呢? 谁知我真想错了,在家呆了十几天,啥也没写出来,只觉得脑袋空空,记忆一片空白。难道就这么完了? 有一天,在睡觉的时候,我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与第二次手术有关。我得找大夫去。 我睡不着了,一骨碌爬起来,坐等天明。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那家该死的医院,本来在我的心里,医院是个救死扶伤的地方,如今俨然已经成为邪恶的场所,专门盗窃人的器官。 我怒气冲冲地闯入四十三楼的诊断室,恰巧A医生正在回答病人的咨询,我薅住他的衣服,一把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他非常惊讶,你干什么? 干什么你清楚,我大声吼道。 可我实在不清楚,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你盗窃了我记忆。 医生的圆脸忽然放松了,哈哈大笑,我想你一定弄错了。 错了? 你应该去找A医生。 这回轮到我困惑了?难道你不是A? 当然不是,我是B。 不会,我笃定地说,你就是A,你烧成灰,我都认识。 医生收敛笑容,变得非常可怕,你丢了记忆,把B当成A。 A在哪? A已经去世了。 死了? 死了!确切地说,是被分解了,他的器官被分配给其他医生了。 分配? 对,他的脸分配给了我。 我跳起来,那么你一定知道他的所有经历,也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 医生B双手一摊,做出无奈的姿势,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只得到了他的脸,记忆在他的颞叶里。 那么,他的颞叶在哪里? 听说是在E城的记忆库里。记忆库在哪里? 这个,没人知道。 我仿佛得了一个惊天秘密,返回作协就找了老李,老李也很气愤,一想到自己的记忆被收藏于某个阴暗潮湿的库房里,发霉生虫,我们俩义愤难平,怎么也得把颞叶拿回来! 拿回来,否则,我的小说无法完成! 拿回来,否则,我的电视剧有头无尾! 我们俩磨拳擦掌。 可去哪找呢?E城那么大,要找一个储藏记忆的仓库,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俩想了很多办法。1 扩充队伍——我们是想找回记忆的人,E城有相同愿望的人不少,我的邻居老张,大卖场的售货员小王姑娘,都加入寻找仓库的行列。2 成立组织——这是我的提议,大家推选我为寻找队队长。3 制定计划——也许我们将解开E城所有怪事的原因,所以,我们必须制定一个计划。4 设立保卫小组——小王姑娘的对象许仙是最合适的,他没丢记忆,身强力壮,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把手枪。组织和架构成立了,计划也有了,关键在落实。 我在作协召开了一次会议,之所以选在这个地方,是因为E城的作家寥寥无几,要么不上班,上班的,又憋不出货,所以作协大院里冷冷清清,保密性好。 我说,我们大费周章搞了那么多名堂,起点在哪里还没找到,首先必须解决仓库位置的问题。2018-1-29 13:31:03 头像 SF等待光年 楼主 LV3 4楼大家集思广益,谈谈仓库的位置。 大伙七嘴八舌,有人说,应该在郊区,或者偏远的地方,不惹人注意。有人说在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方,大隐隐于市。有人说,门口有个牌,但牌子上标明肯定不是颞叶仓库。有人说,兴许就在猛山度公司内,这家公司生产人工肺,是否想开发人工大脑皮层,所以先偷了我们的颞叶做研究。 我听了心烦意乱,我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以斩钉截铁的口吻说,明天去市政委员会。 直到今天,我也不清楚,当时为什么想去市政委员会,只是恍惚之中直觉,市政委员会是管理整个城市的机构,应该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找它总没错。 当时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在E城,谁也不知道市长是谁?也不知道行政机构有哪些,只是模糊地知道有个市政委员会。由于严重的污染,E城的市民习惯了在室里活动,户外是严格的禁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门,整个城市就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作用下运行了很多年。 据此他们认为找了委员会也没有用,但我的坚持让他们改变了态度,他们跟我走。我们一行人,兴冲冲地赶往市政委员会,E城那个金字塔形的巨大建筑,终日被灰色的烟雾所笼罩,我们穿过了一条条倾斜的走廊,走廊里尽是苍白的灯光和脚步的回声,最后,我们到了一间宽阔的大厅。 令我们失望的是,大厅里只有两个门卫在悠闲地抽烟,面对我们的询问,他们一问三不知,其中的一位见我们过于失望,就忍不住说,他们没见过任何一个市政委员,也极少有市民来拜访此地。我们悻悻而归,在路上,小王姑娘提出一个大但的设想,即E城并非由人来掌控,而是一个看不见的程序。老张,老李表示赞成,并夸年轻人就是脑子好使。 可这程序在哪里?我们又郁闷了。 小王说,既然是程序,在网络上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大家散了,回家仔细去找,肯定能找到。 老李一拍脑门,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E城是个网络化生存的城市,人们尽量减少出门,平时联系靠网络,所以网络也就分外发达,我们获得的知讯全来自网络。 在遭遇挫折后,我们就在网络上泡着,成天看呀看,看到眼睛发胀,红肿,终于,老李发现了痕迹,他看见他的剧本居然被续了几段,在网络上出现了,虽然风格有所改变,但终究是循着他原来的思路。 这就对了,有人在使用我的记忆。老李指着电脑屏幕对我说。 我忙着在电脑上寻找我的记忆,居然也找到了,有人续写我的小说。 是某个写文学作品的人偷走了我们的记忆?他会是那个医生A吗?不会。 我们决定通过网络来给窃贼定位,可我和老李都是电脑盲,怎么办?正一筹莫展之时,老张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原来他自从换了肺以后,就不当播音员了,整个人性情大变,成天呆在家里琢磨电脑和网络,天长日久,竟然无师自通。 我和老李大喜过望,我给老张下了死命令,限他在五日之内,找出窃贼的地址。老张不负众望,竟然在三天之内,就确定了地址,E城的12区。 12区有32条纵横交错的街道,我们去的时候,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时时有冰凉的雨水飘过,路上一片潮湿的流光,我们到达K8路16号,我们敲打着铁门。 谁呀?一张女人惊讶的脸。 我们是调查队的,奉命调查一桩刑事案件。小王的男朋友许仙亮了手枪。 女人把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户普通人家,常见的床铺橱柜,墙角甚至没有电脑和电视等网络终端,我不禁动摇了,莫非老张弄错了?我看着老张,老张很笃定,他已经开始仔仔细细地挨件寻找了。其他人也开始翻箱倒柜,可忙碌了好一阵,什么收获都没有。 所有人都失望了。抱歉了,我们搞错了,向你真诚地道歉。 白脸女人嘭地把门关上。 汽车即将驶出12区的时候,闷不做声的老张突然说话了,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个女人不正常?老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个女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有点怪,皮肤太白,而表情不自然。 老张又说,我怀疑她不是个人。老李笑了,我们这里,有谁是个完整的人?老张说,别打岔,我的意思是她完全不是个人。 我猛踩刹车,走,回去,杀她个回马枪。 我开着车,急速穿过几条街道,然后把车停在大楼的拐角,我们徒步走到K8路16号,躲在后墙。 许仙身强力壮,他用肩膀托起我,我用手扒在窗户上透窥。 房屋里俨然变了样子,我看见那些床铺橱柜全不见了,变成压在一角的一堆木板,而几个一模一样的女人有秩序地忙碌着,她们围绕着一个手术床在操作,由于视角,我没能看见手术床上是否有人。 我示意许仙放我下来。 我刚落地,老张就急切地围上来,什么?你看见了什么?我把手指放在嘴唇,嘘——,示意他们小声。 我说,你自己上去看看吧。 许仙又把老张扛在肩膀上。等老李再上去看时,许仙脚下一趔趄,老李就摔了下来。屋子里的人听到声响,我们忙跑到墙角躲避,老李不顾疼痛,也跑了过来。 透过墙角的一处窗玻璃反射,我朦胧看见可怕的景象,出来的人没有脸皮,只有血红色的肌肉,看到附近没人,那怪人又缩了回去。我们在现在附近做了简单的分工,小王的两口子,老李,蹲守监视。我去警察区汇报,带着警察来搜查。老张带人去购买监视器材,以便以后进行窃听和窥视。我把老张送回去后,就独自开车去警察局。E城是个非常奇怪的地方,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居然不知道警察局在哪里,也从未亲眼见过警察,警察似乎都只在电视剧里出现。街头的雾霾很重,如果不开车大灯,几乎看不清楚路况,经过路口时,我看见了灯光里一个纸片状的假警察。 我打开导航仪,屏幕显示,警察局就在正南1000米,我一踩油门,车呼啸而过,到了一栋灰蒙蒙的大楼前,一个急刹车。 不对呀,这大楼上居然没挂牌子,我是不是走错了?我一头雾水。 看见大楼门厅里,有一个穿迎宾礼服的小伙子,我忙上前询问。 请问,这里是警察局吗? 小伙子的眼睛里浮现出迷茫,不知道。警察局啊,地图上有。 噢——,他好像得了健忘症,想了片刻说,以前是警察局的,后来搬迁走了。 去哪儿了? 2018-1-29 13:32:16 头像 SF等待光年 楼主 LV3 5楼不知道。啥时候走的。 不知道。 我失望而归。在车上,我用手机拨通了911报警电话。 接警的女士声音悦耳,她询问了地点、时间、情况、联系方式,并保证很快出警。但我立即听出她不存在,不过是套语音自动对答系统。 我开着车,径直驶向K8路16号,一路上,我在心里无数次祈祷,希望我判断错了,希望看见警察已经在现场,把那伙古怪的人戴上手铐。 我依旧把车停在一僻静处,我蹑手蹑脚地来到墙角窥视,可K8路16号门外,并无一人,人呢?去哪了? 我正郁闷,猛然看见那处玻璃反射的景象,两个没有脸皮的人,正向我走来。我跳起身,往回跑,可对面又走来两个没脸皮的怪人。 完了!两边是夹墙,逃无可逃,我又没有武器。眼见怪人越走越近。我脚下的路面忽然裂开。 我被一只手拖进了地洞里。 地洞里别有洞天,犹如一个缩小版的隧道,又像是废弃的人防工程。 拖我进来的是小王的男朋友许仙。 小王呢?他们都被怪人抓走了,幸亏我跑得快,掉进了这个地洞。 现在怎么办?肯定是出不去了,地面上,怪人正寻找我们。 死马当着活马依,我强颜欢笑,我不能在年轻人面前露怯。我拍拍屁股,豪爽地说,走吧,一直向前走,也许有出口。 狭长的隧道好像望不到尽头,隧道里只有我们俩沉重的脚步回响,我们走呀走,不一会, 看见一个侧洞,然后又有一个侧洞,……,十几个侧洞,有规律地分布着。怀着好奇心,我们进去一探究竟。洞里是不锈钢和玻璃做成的容器,用手摸一下,很凉。透过玻璃,我看见容器里是人的各种器官和组织。另一些容器里是合金做的骨骼,髌骨,髋关节,颅骨。……。 走进第十个侧洞时,我们看见了熟悉的人工肺,那么多的肺,足足有几千个。 我对许仙说,我们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什么秘密? E城的大秘密,我们无意中闯进了猛山度公司的地下仓库。 然后呢? 我说,继续寻找,一定能找回我的颞叶。 许仙说,何以见得?那么多的器官,也许全城人的器官都在这里。 我拿起被一只剁下的手,递给许仙看,瞧,有条形码。只要找到一个便携的扫码器,我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器官了。 说的好,可上哪找去? 往前走,一定能找到。 我们俩一直向前,走进一间最大的侧洞,灯忽然大亮。我们周围站着几个没脸的怪人。 我们被包围了。 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拍着巴掌,慢步走到我们面前,连声道,欢迎,欢迎!老头说,那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找到我的E城人。 您就是猛山度的总裁? 老头绅士般地欠了欠身,正是在下。 我说,你还我的记忆来。 老绅士微笑着,抱歉,请恕在下无能为力。我说,你既然能取走我的颞叶,就应该能还给我。 可老绅士的话,还是很让我失望,他说,颞叶已经被用掉了,用到了其他地方,E城的人,除了他以外,没人是完整的自然人,或多或少,用上了人工器官和组织,或者被移植他人的器官和组织。 老绅士把这称为“资源重组”,“优化组合”。 老绅士举例说,比如苞谷和老李擅长文学思维,医生就把他们的一部分脑组织取出,放到特定的设备中,与电脑和网络设备相互融合,这样可以流水线一样生产文学作品,为E城服务。 听了他的讲述,我忽然想明白了,市政委员会和警察局为什么没人了,所有的人都是残缺的,被老绅士用特殊的材料补充过,所以人人都听他的话,这样的机构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我问,是这样吗?这一切都是你在操弄? 老绅士优雅地点上一支雪茄,指着我说,聪明,瞧,我帮E城消灭了犯罪,罪犯的脑组织被我重新加工过,就变成了正常人。 我说,可你这样做侵犯了我们的人权和自由。 老绅士仰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你们都是残缺的人,你们的人权当然不应该完整。至于自由,你们应该感谢我,我给了你们自由。 我说,简直是放屁! 老绅士指着我的脊背说,我给了你人工肺,挽救了你的生命。E城的人太贪婪,占有了太多的金钱和资源,也大大污染了环境,而且人人都想长生不死,所以我的公司应运而生,在E城隐蔽壮大,我不仅造福人类,也赚了大钱,这就是所谓的“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大家。” 我说,可你让大家都不舒服。 老绅士说,那是你自寻烦恼!你完全可以愚蠢地活一辈子,可你偏偏要寻找秘密,今天你既然发现了秘密,就不能从这里出去。 我心头一惊,你想干什么? 老绅士说,给你自主选择,一是做一个手术,手术后,你将忘记这一切,而且失去好奇心。二是被彻底肢解,作为材料,重新装到其他组合人的身体上。 我说,我选择三,消灭你,然后逃出去。 老绅士使了个眼色,几个没脸的怪人围上来,想抓住我们。 我对许仙说,快动手。可他居然纹丝不动。老绅士哈哈大笑,他也是被我组合过的人,听我的。 我猛地抓住许仙的右手,指向老绅士,砰地一声,手枪的枪口冒出一团火光,老绅士应声倒地,鲜血从他的额头汩汩流出。 一个没脸怪人,从身后勒住我的脖子,我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眼冒金星。 这时候,许仙忽然清醒了,他挥起左手,只一掌,就把没人怪人的胳膊砍掉了。 另一个怪人被砍掉了头颅。其他怪人被吓住,不敢上前。我这才看见,许仙的左手皮肉已经脱落,露出合金刀一样的骨骼。 他微笑着说,我也是组合人。 我上前一步,高喊,诸位都是组合人,现在,猛山度的总裁已经死了,你们也自由了,没有必要听命于他了。 没脸怪人被我轻松说服,带着我们走出地洞。刚出地洞,我就闻到那熟悉的污浊空气,而我的人工肺电池就开始报警,滴——,滴——。 我的意识变得模糊,朦胧之中,看见老李,老张,小王,他们飞奔而来。等我清醒以后,发现我睡在家里,朋友们关切地坐在床边。小王姑娘说,你讲讲地下历险记吧。我说,你的男朋友早该告诉你了呀! 老张说,那个猛山度的总裁怎么处理?我把手一挥,以总裁的气度说,把他的脑袋去掉,做成组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