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

[科普中国]-【小说】玛尔斯的阴影

科幻空间
原创
最前沿的科幻消息,最新锐的科幻作家,最精彩的科幻活动
收藏

玛尔斯的阴影 注:玛尔斯(MARS)是火星的拉丁文名称,在古希腊神话中指代战神。我国古代天文学家因为火星荧荧如火、位置和亮度难以捉摸,称之为“荧惑火星”。 1、噩梦琼恩像一只溺水的鸟,从噩梦中醒来,他甚至能感受到羽毛上滴落的水珠。但他知道,这只是随着从冬眠舱中坐起,维生液体从身上滴落而已。没想到人造的冬眠也无法摆脱噩梦的侵蚀,琼恩的脸颊像真的挨了一耳光,隐隐作痛,但他清楚,这不过是对二十年前“那一幕”的条件反射。这次是他首航火星,火星距离地球55757930公里,在冬眠舱中度过的一个星期并不轻松,琼恩只能等待五感慢慢恢复。听觉先于视觉恢复,眼前还是一片飞蚊与薄雾时,飞船里的声音开始渐渐入耳。有人用洋泾浜英语说道:“先生们,我们即将到达‘咖喱锅’。”“下次不要选印度裔人士做飞船导航员了,每逢吃咖喱锅,我都会想起火星上的沙尘暴,牙碜。”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先生们,我们即将到达战神‘玛尔斯’的地盘,但愿他不在家,去金星捉奸维纳斯和赫准斯托斯了,免得‘玛尔斯’掀起沙尘暴搞得我们无法降落。”“哈哈哈哈……”听到那声音,琼恩心里一凛:是雷加,他还是那么擅长调动人们的情绪。或许拜蛊惑人心的天赋所赐,雷加一直主导着欧盟的火星科考任务,其他人的资历和人望均无法胜任。雷加走过来拍拍他肩膀,琼恩下意识地往后一闪。雷加笑笑,忙别的去了。琼恩心中默念:“不用母亲叮嘱我也会记得,眼里不要只有‘琼恩’矿石,一只眼睛盯着矿石,另一只眼睛盯着雷加。”母亲太小看我了!琼恩暗忖:想查清昔日的真相,就让自己身处漩涡之中,如果雷加真是二十五年前的凶手,这片红色的陆地将成为他的葬身之地,迟到的惩罚终会落在他身上。火星将飞船的舷窗映衬出各种红色,砖红色、赭石色、绯红色、铁锈色……只要你能想象的红色,在舷窗的反光中都能找到。火星的大气氤氲蒸腾,像极了印度裔口中的咖喱锅。飞船顺着预定航线缓缓降落,和兴奋的队友不同,琼恩感到自己像是回到冬眠舱中,开始沉入晦暗不明的回忆。 2、阴影自从被母亲狠狠扇了一耳光,琼恩永远不敢说“要是爸爸也是航天英雄就好了”。那年琼恩才五岁,当耳光结结实实落在左脸的时候,他的脑海一片白光,而后才是嗡嗡的耳鸣声以及火辣辣的痛感,犹如先看到闪电,后听到惊雷。不解和委屈瞬间将他吞没,小琼恩听到一阵哭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直到尝出嘴里泪水的咸涩,他这才意识到哭的人,是自己。在被泪水濡湿的目光中,琼恩似乎看到父亲转着轮椅来到客厅。但父亲没有过来安慰琼恩,而是用他萎缩的双臂艰难地将轮椅转到电视机跟前,望着屏幕里受到万人敬仰的航天英雄雷加,狠狠地骂了一句:“混蛋!”泪眼氤氲中,一切都事物都在模糊。一阵熟悉的气息包围了琼恩,那是母亲用双臂搂住他。琼恩听到一阵细若蚊呐的抽泣声,意识到母亲在哭泣。之后母亲恍如忘了此事,但那一耳光的阴影在琼恩心里扎下刺去——他深深地意识到,虽然妈妈经常夸他的脸蛋像苹果一样,但是并不妨碍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吹弹即破的“苹果”狠狠挨上一耳光。从此之后,琼恩不敢在家里流露出对雷加的崇拜,不相信母亲对他的称赞。但这一切没有影响他对星空的热爱。他拿牙缝里省出来的钱买天文望远镜,家徒四壁,只有望向星空,琼恩恍若和浩瀚的星空融为一体,才感到远离家里的压抑和贫穷。直到琼恩上了中学,妈妈才告诉他一切的缘起。父亲在他出生之前,也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宇航员,出乎琼恩意料的是,爸爸和雷加共事过,致力于欧洲航太总署的火星任务——父亲是队长,雷加是副队长。那时父亲和母亲刚刚结婚,母亲是电脑工程师,负责监理宇航飞船的软件编程。她面容姣好、身材高挑,弹得一手好钢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让无数男生为之着迷。他们是人们羡慕的金童玉女,不过,父亲能在激烈竞争中娶到母亲,多半是托在航太总署担任高官的爷爷的福。父亲领导的探险队一行十四人前往火星寻找新矿石。他们趁着沙尘暴平息的间隙,在一条不见天日的峡谷里挖凿五天,找到一种前所未见的矿石。父亲兴奋地以尚未出生的儿子的名字将此命名为“琼恩矿”。讽刺的是,虽然现在家里一贫如洗,但这种矿石还在顶着琼恩的名字不断创出天价,每当同学们指着他穷酸的衣服和书包大叫“土豪矿石”,琼恩就苦笑。飞船是在返回地球途中遇险的,当时父亲和雷加在驾驶舱值班,突然电脑警告有一阵陨石雨袭来,飞船外围的防护板和激光枪消灭了大部分威胁,但飞船还是有好几处被击中了。他们发现那并非陨石雨,而是飘曳的太空垃圾,无数锋利的破片在飞船连接处构成的致命伤,父亲和雷加分头察看飞船的损伤情况。五分钟之后,父亲在船头接到雷加的报告——冬眠舱被甩出去了。当时除了父亲和雷加醒着,其他十二人在冬眠舱里沉睡。冬眠舱漂浮在飞船不远处,但就救援问题,父亲和雷加发生了分歧。飞船伤痕累累、动力尽失,无法返回地球。好在还有两艘小型救生船,每艘仅够容纳一人,剩下的燃料仅够回到地球。这时他们和航太总署失去联系,雷加力主抛弃冬眠舱里的人,他和父亲分别驾驶两艘救生飞船回到地球。因为新矿石已经找到;况且如果回去救冬眠舱里的人,很可能消耗掉救生船有限的燃料。父亲极力反对,坚持去救人,威胁他如果不去就等着上军事法庭。雷加不情愿地答应了,他们各乘一艘救生船,掉头向冬眠舱飞去。父亲知道时不我待,救生船一停稳就向冬眠舱飘去。冬眠舱十二人中有七人重伤、五人已经死去,父亲想让雷加过来帮忙救人,但是后者迟迟没有应答,父亲从舷窗向外瞭望,发现雷加已经驾驶救生飞船扬长而去。父亲勃然大怒,向自己的救生飞船赶去,但是当他想启动飞船时,发现发动机出了故障,动力系统损坏殆尽,再也不能回到地球了。好在冬眠舱中的通讯系统还没有完全坏掉,父亲一遍又一遍向地球发信号。漆黑的永夜中,唯一支撑他活下去就是妈妈和尚未出生的琼恩。周围是寂静冰冷毫无生气的太空,氧气尚有富余,但是食物和水难以为继,救生飞船上的压缩口粮和淡水吃完了,他饿的浑身无力、头昏目眩。起初他克服不了心底的禁忌,但是极度的饥饿和口渴吞噬了他的理智,为了活下去,他取出一具冬眠舱里的遗体……两个星期之后,一艘路过的俄罗斯飞船发现微弱的求救信号,俄国宇航员进入冬眠舱之后,被里面的情景吓呆了——在不大的空间里,漂浮着人类的骸骨、血块、内脏和排泄物,仿佛隔着宇航服都能闻见血腥气,父亲蜷缩在一角,像野人一样目光灼灼地盯着进来的人。俄国宇航员将他带回地球,由于害怕父亲吃掉他们,一直用钢缆将他绑在床上。这次前往火星之前,琼恩偏执地检查救生飞船和冬眠舱,似乎雷加再次做了手脚,他要保证逃生的路径一片清明,也不会成为饿殍口中的食物。 3、恨事飞船在火星大气层中像疟疾病人一样战栗,摩擦产生的红炽火花在舷窗外闪烁,与地球的通讯短暂地中断。其他人虽然被安全带捆在座位上,摇晃得像荷官手里的骰子。不用回头,琼恩也能猜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只有他冷静的像块冰。雷加不禁对琼恩刮目相看,暗赞他第一次前往火星就有如此定力,却不知一切皆因他曾经受过更大的痛苦。二十五年前,回到地球的父亲被俄罗斯宇航部门“隔离”起来,虽然母亲没有细说,但是据琼恩猜测,俄国人不但将他囚禁起来,并且派遣特工进行了刑讯逼供,这对他早已备受摧残的身体和精神无疑是雪上加霜——在外太空的两个星期里,他的骨骼和肌肉已经处于极限状态,对尚未完全适应地球重力的父亲来说,严刑拷打给他双腿瘫痪埋下了隐患。但是父亲依然寄希望于外交救援,特工们为了摧垮他的意志,给父亲看了一段电视节目。父亲发现抛弃他的雷加成了航天英雄,成为万众膜拜的偶像,雷加带回的矿石使得欧盟对于火星的研究取得重大突破。而父亲则因被俄罗斯飞船“俘虏”,并且在俄国境内待了太长时间,被官方暧昧地称之为“变节者”,民众则视他为欧洲的叛徒和间谍。由于在太空中漂流太长时间,加上俄国特工们无微不至的拷打,父亲的身体疾速衰落。但凭着对妈妈的一丝执念,他终究等到了欧盟的外交救援,似乎欧盟的官员也不好意思让“间谍”在俄国待太久。当离开俄国的消息传来时,父亲激动的昏过去,但他不知道,这才是地狱般生活的开始。 父亲回到故乡之后奔走呼号,在爷爷的支持下,揭露雷加抛弃同伴的真相。但是欧盟官方已将雷加树立为航天英雄,借此来掩盖飞船失事以及救援不力。况且父亲在俄国待得太久,揭露雷加一事究竟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俄国人的授意,让媒体回味无穷、大做文章。不过压垮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欧盟和俄国共同完成的,航太总署和雷加早就想让父亲身败名裂,俄国似乎已经借此捞够了政治筹码,现在想撇清自己。他们合伙抛出猛料——父亲为了活下去,吃掉了冬眠舱里的遗体——有些宇航员甚至还没死透,就被他吃了。民众不会相信一个犯下反人类罪的食人者。这下父亲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爷爷受不了一系列打击,溘然长逝。父亲在航太总署的靠山没了,航太总署发布禁令,他终身不能从事与航空航天有关的工作。父亲被判十五年徒刑,精神和肉体彻底垮掉,双腿瘫痪,身怀六甲的母亲受到一连串打击,差点和琼恩一起葬送在产房的手术台上,要不是航太总署念旧情让母亲在航天部门工作,家里真的要陷入赤贫。父亲本来是天之骄子、宇航员,母亲本来是航天部的高级电脑工程师,如果那一次行动没有遇到太空垃圾,飞船带着矿石标本平安归来,是父亲,而不是雷加将载入史册……但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琼恩一家生计都成问题。靠着爷爷生前几位好友的余荫,总算法外开恩,父亲在监狱里呆了四年就被保释出狱,当上仓库保管员,勉强糊口。母亲在原来的部门备受歧视,被发配到艰苦的岗位工作,回到家还要照顾几乎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父亲。他们经常争吵,父亲埋怨母亲不支持他向航太总署讨回公道,母亲说父亲只想他自己,丝毫没想过如果和航太总署作对、现在的饭碗都保不住,父亲只能恨恨而退。 4、转机学校里几乎都是航太总署员工的孩子,对父亲的歧视和奚落统统转嫁到琼恩身上,老师借口“童言无忌”拉偏架,琼恩平时在学校,经常感觉如同身处一座印刷厂,到处是刺鼻不堪的油墨味,每个人浸泡在混合着铁屑的机油里,油腻粘滑、面容模糊,他只能借助学习和观察星空逃避这一切。在他心中,雷加成了矛盾和痛苦的综合体,琼恩无比崇拜他,但他是让家里人万劫不复的罪魁祸首,他不救同伴、嫁祸于人,是冷血无情的侩子手、颠倒黑白的小人……每当父亲和母亲争吵并且打砸屋里所剩无几的器具时,琼恩宁愿自己没生出来过。而现在,雷加要到学校演讲,校长让选出成绩最好的人向雷加献花,但讽刺的是,位居成绩第一名是琼恩,而所有人都不想让他在航天英雄面前露脸。校长知道琼恩家和雷加的渊源,他不在花束里藏一枚手榴弹已经不错了,于是另选了一个的女孩去献花。台上的雷加有点发福了,他很懂调动观众的情绪,妙语连珠,群情欢悦,只有一人向隅不乐。琼恩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他听着雷加的演讲,总觉得以前听到过这声音。琼恩忽然想起,那是在他上小学之前,当时他已经睡着了,父亲去仓库值夜班不在家。睡眼朦胧的琼恩被一个男人声音吵醒,他悄悄穿上衣服,想看看怎么回事。“让我看看琼恩,求你了,就一次!”男人语调诚恳,不似作伪。“不行,快走,休想进门!”母亲将那人推出门去。那人的脸在门口一闪而逝,琼恩好像看到一张在电视机里出现过千百万遍的面孔——是雷加,他深更半夜来家里干什么,是因为良心不安来看望父亲吗?琼恩左边的脸颊条件反射地浮现出那一耳光火辣辣的痛感。他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对,但是七岁的琼恩想不到太多,钻进冰冷的被子,带着怨念昏昏睡去。尘封的记忆被唤起,雷加,他来过琼恩家,但是没进门就被母亲轰出去了。琼恩感觉雷加的目光总是投向他。母亲得知雷加去了学校,把琼恩拖进厨房,反复问他:“雷加有没有给你说什么?”琼恩不断摇头,母亲似乎放心了,但是她又反复强调:“无论雷加给你开出什么条件,都不能答应!”琼恩敷衍着答应了,暗忖:雷加会和我有什么瓜葛?整个航太总署的人对我家避之唯恐不及,航天英雄怎么会和穷小子有交集?雷加在学校演讲之后,又有一次去发射中心参观的活动,校长在学校大会上宣读着中选的学生名单,被选中的人像凸胸鸽一样趾高气扬,还没听到自己名字的同学像等待大乐透出号的彩民,竭力掩盖自己的躁动。琼恩知道没有好事抡到自己,但是在名单末尾,校长突然说出琼恩的名字,无数嫉妒的目光射来,琼恩在嫉妒的烘烤中发呆。在去程的大巴上,琼恩戴着耳机缩在最后一排,到发射中心之后,车上的人快走光了,琼恩才下车。突然之间,琼恩看到了雷加。他被兴奋的同学们包围,眼前的签名本像一群热带鱼在跳舞,但是雷加一直盯着车门,似乎在等什么人出来。琼恩从大巴里走出来,尽量绕着那团人走,出乎意料的是,雷加像一头涉水的犀牛用角分开人潮,向他走来。“你就是琼恩吧?”雷加不顾其他同学惊诧的眼神,对他伸出一只手,“我是雷加,我知道你,去学校演讲时,看到你了。”琼恩望着他的淡金色头发和小麦色皮肤,和他握手,一直在电视屏幕里的平面人物活生生站在眼前,感觉十分奇妙,他的手掌粗糙而富有弹性,看来是运动好手。想起母亲父亲的恨之入骨,以及十五年来这个家缚在自己脖颈上的绳索,琼恩嘴里泛起一阵苦涩,挤出一丝笑容:“你好,雷加先生。” 5、杀机接下来,雷加几乎是牵着琼恩参观发射中心,陪同的老师脸上露出不悦——雷加给琼恩说的太多了,他罕见地絮叨,像弥留的老祖父给儿孙交代每一个银元藏纳的地方。不管琼恩能否明白,似乎想用短暂的参观时间将发射中心给琼恩说个底朝天,像一个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即将逝世的母亲,用剩下的时间不停地织毛衣以备孩子从小学穿到大学。直到来到那艘飞船跟前,或许是因为见到故人之子,雷加不小心说漏了嘴:“这就是我和你父亲一起乘坐过的飞船……”父亲和雷加遇险的飞船被欧洲的航天部门想办法弄回了地球,没有变成在太空漂流的“鬼船”。刹那间,絮叨的洪峰被水坝拦住了,琼恩感到一道铁幕在他们之间降下。但是雷加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这艘飞船有两条救生飞船,有独立的控制装置。当飞船遇险时,可以分别乘上一艘……”余下的话戛然而止,对于雷加,这是他的缪斯女神,是他凭借力直上青云的好风。而对于琼恩,是出卖耶稣的犹大,是朗基努斯刺向耶稣的长枪,琼恩害怕再看着这艘飞船会爆发,转身匆匆离开。雷加在身后喊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听到。回到家以后,琼恩向母亲讲述了发射中心看到的一切,母亲听着雷加对他的格外优待,表情微妙,琼恩刻意放低声音讲述了雷加在飞船前对他讲述的一切,母亲“蹭”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椅子在水泥地上磕出一声脆响,琼恩惊恐地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她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泪珠顺着脸颊不断流下来,母亲让琼恩把雷加的话重复一遍,琼恩后悔没有听完雷加的下半截话。这时,他发现门后有个影子,琼恩突然意识到,一定是父亲被椅子砸向地面的声音吸引过来,一直在门后偷听。在发射中心奔波太久,加上和母亲不愉快的谈话,疲惫像潮水般涌来。琼恩很早就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去想白天的事,迷糊中,他觉得有人推门进来了,之后是轮椅压在地上的声音。琼恩假装闭着眼睡熟了,现在应该是晚上十一点,一阵空气扰动,琼恩感到父亲向他伸出了胳膊,下意识地后腰一弓、向床里面缩去。父亲够不着琼恩,即使他竭力伸长胳膊也没法将双手掐在琼恩喉咙上,而他无法从轮椅上站起来,只能放弃这个念头。那一夜琼恩如同被人浇了一桶冰水,感到蚀骨的冷,但他无处可去,离家出走都没钱。而他第二天早上起来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和父母一起吃早饭,父母手腕上有瘀伤和划痕,昨晚上一定打了一架,而他们在餐桌上都装出一副其乐融融、父慈子孝的样子。在去学校的路上,琼恩不禁想起在那个晚上,疑似雷加的男人在门口和母亲低声争执,他要趁着父亲不在家的间隙带他和母亲离开。琼恩一直以为是小时候的幻梦,但现在真不希望那是梦境,他可不想在熟睡中被父亲杀死。由于前一天晚上几乎没睡,琼恩在课堂上睡着了,老师让他去课堂外面罚站。雷加在发射中心对琼恩的热情引起了同学们广泛的嫉妒,他们十分享受看他倒霉。下课之后,老师说校长找他,琼恩在昏昏欲睡中猛然惊醒——不会为了上课睡觉这点小事就给自己处罚吧?琼恩忐忑不安地跟着老师来到校长办公室,出乎意料的是,校长说学校愿意给他提供一个临时住处,虽然那只是楼梯下面的一个梯形小屋,每当有人在楼梯上走过,都会簌簌地落灰,每天早上起床时,都要当心脑袋在低矮的斜面上磕个大包,但只要能远离那个家就足够了。琼恩隐隐感到这是雷加帮忙的结果,心里颇为抵触和憎恶,但是别无选择。 6、出走出乎意料的是,琼恩没有在学校的小屋住太久,雷加到学校亲自来了一趟,他先是带着琼恩去餐厅吃了顿好的,后者不加切割就几乎将整份牛排囫囵下肚。雷加看出来琼恩经常处于饥饿之中,暗暗叹口气,将自己那份牛排推到他跟前。琼恩继续大快朵颐,就听雷加说道:“我朋友有一份工作,不算太累、不会影响学习,薪水还行,你愿意干吗?”“愿意!呃……是什么工作?”“你先吃饭吧,放心,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工作。”吃饱喝足之后雷加将琼恩带到一处档次不低的住宅区,琼恩警惕地退后一步,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别担心,我先进去。”雷加掏出钥匙开门,带着他进去,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卧室、书房、厨房、浴室一应俱全,琼恩在潮湿漏雨的房子里住惯了,乍一看整洁明亮的房间竟然还不习惯。雷加故作严厉的说:“你的工作就是负责照看这处房子,每个星期打扫一遍,其他的不用担心,所有的费用房主已经缴纳,你可以在里面做饭、洗澡,但只能你一个人住,不许其他人住进来,任何人都不行!电脑在书房,开机密码纸条在桌子上面。给我你的账号,薪水会在每个月的十五号打到账号上。”说完这一切,他就要离开这里,琼恩追上去喊道:“等等!”“哦,差点忘了!”雷加突然停下脚步,“你在家里的东西还没搬到这里来,我有个搬家公司号码,你想搬家就打……”他掏出手机寻找那个号码,琼恩低声问道:“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雷加皱皱眉:“琼恩,你不是一直想当宇航员吗?你现在成绩非常好,但是看看你的体格,能承受严酷的训练吗?与其有闲心问这问那,不如好好锻炼身体吧!多吃些高蛋白食物,你现在的肌肉纤维……”他又开始唠叨了,但琼恩喜欢他的唠叨,因为他在电视屏幕上总是一副只可远观不可亲近的表情,而他现在脑中一片空白,不是因为住进了宽敞明亮的公寓,而是因为按照雷加的计划,是将琼恩培养成为宇航员!琼恩感到心底有火炭在燃烧,灼热的气流淌遍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在放声歌唱。送走了雷加,狂喜的泡沫褪去,琼恩冷静下来。如果还呆在原先的家里,终日面对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父母,别说当上宇航员了,有足够的钱上大学都是奢望,即使半工半读毕业了,能否顺利找到工作依然是未知数,可能永远在贫穷和粗俗的泥潭中挣扎。而现在终于有机会改变命运、重拾宇航员的梦想,琼恩希望这一切不是在做梦。是继承父母对雷加的仇恨在贫苦中萎顿成灰,还是抱着儿时的梦想冲上云霄?琼恩已经做出了选择。当琼恩回家收拾东西时,还未推门进去,就听到父母在争吵。母亲激动地说:“难道让琼恩继续跟着我们受苦?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难道让孩子每天一睁眼就望到无法摆脱的贫困?”父亲吼道:“他认贼作父!要不是当年雷加……家里怎么会变成这样?”母亲的声音压过了他:“你给孩子做过什么?你不配当这个父亲,那天晚上你去他床前……”父亲恼羞成怒:“他来找过你,你去找他吧!我就知道,和当年一样,跟他走吧!”咒骂声、厮打声、母亲的哭泣声接连传来时,琼恩心里像沸腾的岩浆,再也按耐不住,夺门而入将父亲的轮椅撞翻,父亲从轮椅里摔出来,在水泥地上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像条被遗忘在沙滩上的鱼儿一样苟延残喘。琼恩扶起母亲,擦去她的泪珠,她的白头发更多,看起来和年轻时的样子判若两人,完全是个被贫困和愁苦蹂躏到麻木的妇人。琼恩极力主张一起搬到那处公寓去,但母亲严词拒绝了:“如果没有人照顾你爸爸,他会死的!”琼恩想起母亲和父亲争吵时说的话,既然母亲知道了,索性说开来:“他想杀了我,也会杀了你的!”“不会的,他不会的!”惴惴不安地搬离住了十六年的家,琼恩极不放心妈妈。她似乎克服了极大的心理障碍,支持琼恩在雷加的资助下追求宇航员事业。琼恩以优异的成绩高中毕业,如愿以偿进入航空航天学院,在雷加那里,琼恩收获了久违的父爱。雷加学识渊博、睿智诙谐,富有魅力,琼恩感到如果是自己个女孩也会为之着迷。雷加的身边不乏追求者,而他一直没有结婚,似乎是忘不了母亲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或许他可以在陨石雨肆虐的空间里杀出重围,他可以在环火星轨道出舱探险,但是母亲的那一双眼睛已经湮灭在悲苦麻木的生活中,不复明亮。现在雷加想做的,或许只是不让另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熄灭,每当琼恩站在镜子前,都会这么想。 7、谣言航空航天学院并不太平,雷加对琼恩的热情引起了周围的同学的嫉妒和憎恶,流言蜚语不胫而走——传说琼恩是雷加的私生子。那是一道尘封已久的伤疤,丑陋而痛楚,一旦揭开难以收场。但如果伤疤长在后背上而不是长在脸上,就当它不存在好了。琼恩和雷加长久以来心照不宣,他们对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避而不谈。但是当年真相不断挑逗着琼恩的好奇心,如果按照父亲和母亲的说法,雷加是冷酷自私之徒,那他为什么对琼恩这么好;如果雷加是欺世盗名之徒,那他应该和琼恩们家划清界限,,但他为什么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对琼恩视同己出,给他最好的居住条件、资助他上昂贵的航空航天大学,虽说每次探望都是苛刻地指导琼恩健身和过问琼恩的功课,但或许这就是严父的样子吧? 琼恩几次回家想谈谈母亲的口风,可惜她对此讳莫如深。琼恩对学校里的那些流言无从反驳、无法查证。求学期间雷加唯一一次对琼恩发火,起因是琼恩想看看二十年前那艘飞船的电脑代码编译情况。雷加总是想办法满足琼恩的种种要求,哪怕是想看看昔日他(和父亲)乘坐过的飞船。琼恩悄悄带着平板电脑进去,故意在里面消磨时光,雷加似乎不愿待在里面,在舱室外面等他。琼恩偷偷接入电脑,开始下载一些东西,刚刚下载了五分钟,在外面等得有点焦躁的雷加就钻进来,他看到这一幕,飞快地制止了琼恩,罕见地卸下平时温文尔雅的面具、对琼恩大发雷霆,但是说的还是官话,主要台词是怒斥琼恩违反纪律、让个人电脑擅自接入飞船。琼恩只好提前结束探索之旅,不过通过研究平板电脑里下载的代码,还是发现飞船的指令被人修改过。联系那次雷加罕见的发火,琼恩痛苦地想:难道当年父亲的救生小飞船失去动力是雷加做的手脚,难道雷加真的是卑鄙小人?这些年来,雷加替补了父亲的角色,在那艘飞船上发现的线索让琼恩很压抑,琼恩安慰自己:雷加并非是有本事更改飞船代码的人,或许当年另有隐情——于是琼恩悄悄接入航太总署档案库的服务器——这次的发现令琼恩更加后悔,因为根据资料显示,昔日主持代码编写的人,是母亲。琼恩似乎接近了当年事件的真相,但是残缺不全的线索更加折磨人,无论如何推演,得到的都是难以接受的真相。琼恩经历了一次小小的精神崩溃,甚至去看心理医生……抑郁症痊愈之后,琼恩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对火星矿物的研究之中。研究表明,雷加二十年前带回的矿石标本极有价值——“琼恩”矿石在火星上可以就地冶炼,非常适合作为建筑材料,这一发现将大大推动人类殖民火星的进程。在雷加之后,无数宇航先驱致力于在火星建立殖民地,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只有欧洲略得欧罗巴女神垂青,在火星的一处峡谷建立起小型前哨站。雷加领导的队伍一直致力于在火星建立稳定的、自给自足的基地,他们将飞船取名为“五月花号”,把自己比作六百年前从欧洲前往美洲大陆的清教徒。逐渐地,探索的激情压倒好奇心,琼恩废寝忘食地研究“琼恩”矿石,他期盼可以和雷加一样在探索火星的历史中留下名字。有一天,母亲来探望他,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心里不要只有‘琼恩’矿石,一只眼睛看着矿石,另一只眼睛看着雷加。”雷加对琼恩的青眼有加,让琼恩加入宇航员培训计划,加入他领导的队伍。琼恩终于如愿以偿地可以飞往火星了,这一次任务是赶在大规模的火星沙尘暴之前在某处峡谷建立新的前哨站,在死神的镰刀落下来之前在火星上抢耕一片自留地。 8、来日这次是琼恩首航火星,从地球出发,宇航员们首先来到了位于火星轨道上的空间站,补给之后航向火星地表。琼恩激动地迈出他在火星的第一步,适应火星的重力后,他极目眺望,只见波澜起伏的山脉横亘在红色原野上,如同巨龙的脊背直通天际。望着这前所未见的壮丽景色,一想到如果不是雷加的青睐,自己还在破败的家里苦苦求生,琼恩顿时心有余悸。起初非常顺利,在一处堪比科罗拉多大峡谷的谷地深处,雷加小队展开勘探,在预定的位置打下地基,而后就地取材,一边开采“琼恩”矿一边冶炼成型,坚固耐用的型材源源不断地从机器里出来,建筑机器人将型材搭建、焊接……随着前哨站外墙的逐渐成型,每个人的眼睛灼灼生光——人类的上一个火星前哨站是通过飞船往这里运送材料建筑而成的,整整用了一年才建造完成,不知道浪费了多少资源和时间。如果能实现在火星就地取材建设家园,人类殖民火星的步伐将大大加快,而这一重大历史进程,离不开雷加和琼恩对“琼恩”矿的研究以及对冶炼机器的改进。三天之后,前哨站的主体基本成型,遗憾的是建筑机器人出了故障,需要回到环轨的空间站修理。其他人兴奋地停不下来,留在原地继续施工,雷加和琼恩从前哨站起飞,准备回到环轨空间站,就在这时,火星的沙尘暴突然刮起来,在狂风的呼号浩荡中,周围霎时间成了风、烟、沙、火的炼狱,砖红色、铁锈色、绯红色、铅红色……只要你能想象到的红色,在这场沙尘暴中都能找到,死神的镰刀有五十种颜色,但是杀死你的只需一种。如果还呆在外面,将死无葬身之地。你看那些在工地上手足无措的人,只要宇航服被撕裂、有一点皮肤露在外面,锉刀般的沙尘顿时乘虚而入、刮擦得血肉模糊。只要有一点伤口,沙尘的镰刀就像逐血之蝇刹那间将伤口撕裂成紫黑的坏疽。看到沙尘暴已起,琼恩想返航去救他们,但是一想起父母小时候曾经给琼恩描述的雷加,他对父亲见死不救的冷血自私形象浮出脑海,虽然琼恩对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疑惑重重,但在这时琼恩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雷加——想救人,首先要搞定雷加。琼恩对雷加说道:“前哨站里还有人,需要把他们救出来!” 雷加“嗯”了一声,琼恩一直防备他的突袭,但没想到他五十多岁身手还这么敏捷,一拳打在琼恩肚子上,胃部一阵痉挛收缩,琼恩疼得在地上打滚。一想到雷加会将琼恩抛弃在沙尘暴中,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入眼中,刺得琼恩眼泪直冒。这时只见雷加向救生舱走去,他将救生舱的目的地设为前哨站,关上舱门:“这种事,还是让我去吧!” 琼恩想制止他,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雷加的救生舱已经脱离了飞船、向那一片喧嚣尘上的沙尘暴而去,而飞船载着琼恩继续飞往环轨空间站。琼恩熟悉的语调从扩音器里传来,在沙尘暴的干扰中时断时续:“我曾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爱上莱安娜,直到你父亲出现……你的祖父是航太总署的高官,那时,莱安娜必须做出最终的选择,她最终选择了你父亲,但是在那次火星任务里,或许是出于你祖父的压力,或许想抹杀我和她的一切,莱安娜想杀了我。”“她参与编写飞船软件,可以更改一些东西。比如说,她知道一旦需要逃生的时候,你父亲乘坐1号救生飞船,而我乘坐2号救生飞船。”“没有所谓的‘太空垃圾’或是‘陨石雨’,那只是官方掩盖飞船出现故障的借口。飞船的程序被莱安娜更改过,没想到产生连锁反应,冬眠舱被抛出船体。”“是否救援冬眠舱中的十二个人,你父亲和我出现了严重的分歧,你父亲力主返回地球,我力主去救人——但是我们都没想到,救生飞船的程序也被莱安娜改动了。她做的实在太完美,事件发生后,谁也难以找到确凿的证据。即使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的电脑工程师能确定是她,也已经过了法律上的追诉期……” 雷加述说的事情让琼恩大脑一片空白,虽然这些年来他根据蛛丝马迹、对当年的事件做出种种猜想,但是听到雷加亲口说出往事,他还是感到难以置信。是的,莱安娜是母亲的名字,雷加始终忘不了母亲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当琼恩悄悄接入飞船电脑、发现代码被人更改过时,雷加大发雷霆,因为他怕证据泄露、有人追究母亲的罪责。难怪母亲经常对琼恩说:“琼恩,你什么都不懂!” 9、父辈琼恩脸上一红,反驳道:“你在骗我,你想骗我离开亲生父母,你这魔鬼。”雷加:“不,莱安娜早已更改了两艘救生船的程序……”琼恩截住他的话头:“你一定发现了,那天暂时制止了你,但过了三天,你看我放松警惕,还是去了博物馆。”琼恩条件反射地说:“我、我去博物馆,另外有事……”雷加笑笑:“之后的事难不倒你,潜入飞船调出程序,原始记录像挂毯上的图案一目了然,当年的事你一定能猜个七七八八。”琼恩那边没了声响。雷加继续说道“按照更改后的程序,2号救生飞船飞行几分钟后会滞留于太空,1号救生飞船一旦启动,就直飞地球——假如你母亲成功了,一切发生在太空中,没有目击者,死无对证。况且那个带回矿石标本的人将成为人类太空史上的英雄。在飞船起飞之前,你父亲那时是队长,乘坐1号;我是副队长,乘坐2号。一旦有事,你父亲和我将按照预案乘上各自的飞船。这顺序在演习中从没变过——除了这一次。”雷加长叹一声,道:“当发现飞船冬眠舱被抛出船体时,我和你父亲争执一番,我想:既然你父亲坚持回地球,那就确保完成预定的任务,让你父亲将矿石标本带回地球。为了腾出更多的空间救人,我将急救器材装上2号小飞船前,已经将矿石标本转移到1号小飞船上,而后去仓库收集药物。“但是你父亲看到我往2号小飞船里装载急救器材,以为矿石标本被我转移到2号小飞船上,于是他趁着我去仓库取药物、离开泊位的时候,上了2号飞船,启动之后从现场逃逸。“你父亲以为可以顺利带着矿石标本重返地球,殊不知自己飞船上的程序已经被你母亲修改,飞出去不久动力系统发生故障,只能滞留太空。“你父亲以为是我做了手脚,飞船失去了动力漂浮在冬眠舱附近。他手忙脚乱地进入冬眠舱,想呼叫我。我急忙驾驶1号小飞船去救他。没想到启动之后直接飞回地球,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滞留太空。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他只能以吃冬眠舱里的遗体,勉强支撑到救援,这是后话……”有些话雷加没有说透,但琼恩越想越是脊背发冷。母亲想杀死雷加,还有更多的考虑——祖父是航太总署的高官,而雷加是一名不文的穷小子,她为了前程嫁给父亲。但她即使在与父亲恋爱时,也和雷加藕断丝连,被父亲发现之后,被迫在官二代和穷小子之间做出选择。为了表明立场,为了撇清自己,她选择杀死雷加,于是利用职务之便更改了飞船的部分程序,如果得逞,一切将湮灭在太空中死无对证,而自己的丈夫将成为航天英雄,足以过好下半辈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切形势逆转,父亲一蹶不振、在轮椅上了此残生。祖父看到儿子身败名裂,郁郁而亡。母亲被自己的阴谋反噬,毁掉丈夫和儿子的一生,并且永远处在不能说出真相的煎熬之中,一直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而雷加一直不想让琼恩陷入凄惨的境地,他在他小时候就去找过母亲,想带着母亲和琼恩一起开始新的生活,但是被母亲拒绝了——她想通过照顾轮椅上的父亲一辈子,来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雷加只好在学校上面做文章,先去做演讲,而后让琼恩混在一群学生前往指挥中心参观时,他想告诉他,但怕十五岁的琼恩承受不了,只透露些许线索。可惜那时的琼恩对他充满偏见和仇恨,没有听进去他说了些什么,他以为琼恩不想知道,后来没有再提……在母亲选择父亲、抛弃雷加时,悲剧的种子就已经种下,经过阴谋的毒汁浇灌,结出名为“灾难”的果实。如果不是雷加帮助琼恩逃离那个家,琼恩依然是母亲二十年前做下蠢事的牺牲品。这件事中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雷加二十年来一直为没能救援冬眠舱里的人耿耿于怀,对他打击更大的,是母亲的背叛和置他于死地的计划,这根刺扎进心里,摧残着他。至今,他没有结婚、没有孩子,现在他只想从一生的痛苦中解脱。信号在沙尘暴的影响下变得噪杂,雷加讲述往事的声音彻底消失了,琼恩发现眼泪变成一个个球形水珠、悬浮在眼前,失重的感觉袭来。飞船已经飞出火星大气层,逐渐接近环轨空间站。琼恩想重返前哨站救人,但被空间站里的人死死拦住。直到一个小时之后,才收到前哨站传来的讯息——雷加为了救最后一个滞留的人牺牲在沙尘暴中,他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雷加牺牲自己救了队友,如果是放在二十五年前,他也会这么做的。正如母亲所说,琼恩的确什么都不懂。 尾声——三十天后,琼恩和沙尘暴幸存者乘坐伤痕累累的飞船回到地球,受到英雄般的欢迎。回“家”之后,琼恩看到父母激动的神情,他们终于翻身了,成了英雄的父母,可以装作以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背负了二十年的十字架终于可以卸下了。祝贺的人潮退去,琼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面对雷加逝去的方向,用任何人听不见的声音叫了一声:“爸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