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见
娇喘声变成了尖叫,火热而柔软的身体在身下激烈地悸动着,被包裹的欲望一路向前挺进,攻城略地,最后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吭,喷射了出去。我稍稍等了一下,等最后几丝亢奋渐渐散去,然后慢慢抽回。女人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着,似乎有点停不下来。我熟练地伸手抚摸着女人的身体,轻轻地,不紧不慢地,女人终于瘫软成一池秋水。听到女人轻轻的叹息声后,我沉默地向浴室走去。
水温是定好的,最舒服的,让人暖洋洋地不想动,不过对我来说这水温还是高了点。我把水温调低了几度,一阵凉意。我飞快地冲洗,洗去身上残留的汗液和体液,然后关好水龙头,不顾还在滴水的头发,急忙喷了点香水在身上。我讨厌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转过身,突然看到透明的浴室玻璃上贴着一张惨白的脸,我顿时吓了一跳。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她静静地贴在玻璃上,静静地盯着我看,不知在哪儿盯了多久。我有些不耐烦,微微皱起眉头。
“再也见不到你了,是吗?”女人忧伤地说。
“这是我们的宿命,你注定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我。我爱你,所以就更不会用爱来束缚。如果爱是你我的枷锁,就让我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罪。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你会幸福的。人生就是一段又一段的旅途,我们相遇,相爱,错肩而过,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无论你走到哪里,带着我的祝福。请记住,这个孤独的世界上,无论多黑暗,你都是被爱着的。” 我走到玻璃前,用手指轻轻描着女人泪光盈盈的眼,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泛着一丝忧郁。很多女人就是钟情于郁郁寡欢的浅笑,大概会让她们觉得我很有内涵吧。一个有过去的受过情伤的帅哥,总是受欢迎的。
女人啜泣起来,蹲在地上。我缓步走出浴室,把她抱了起来。女人的头靠在我胸前,双手紧紧地环住我的腰,我能感觉到滚烫的泪水瞬间在我胸口犁下一道印记。我把女人轻轻放倒在床上,又轻轻吻上她的唇,我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极富技巧地揉搓着那团柔软,指尖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乳尖。女人很快又被点燃了,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弓起身子,伸手抱住我的腰,把我拉向她。
“别忘了!”女人说,“我叫露娜,记住我的名字。”
6个小时以后,女人走了。我看着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仿佛害怕打扰我休息。其实,我是醒着的,不需要休息。我只是个功能性的机器人,负责接待受过情伤的女人,满足她们的欲望,让她们觉得自己是被爱的。
我有些厌倦,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如果被发现,可能会被格式化。不过,情绪这种东西,既然不该出现,也就很难控制。我决定装作不知道,反正上面也很难证明我有情绪,既然没法证明,就不能无故把我格式化。毕竟,我可是撒都拉最当红的高级陪护。
我看了一下记录,女人给我打了满分10分,还不错。我把这次接待的档案记录按照流程归档。系统2天以后会删除工作目录,删除用户,系统重置。除了归档需要我出手,其他都是系统自动的,我没权限手动执行系统操作。撒都拉城有严格的规定,为保护客人的隐私,服务期间全程无监控无录像,服务结束后,除了一些去敏后用于科研的必要数据,所有跟个人相关的工作数据都会被自动删除,然后重置我的工作系统。我是AI,所有的形象、身体、性格,这些都是针对客户需求客制化的,一旦任务结束,这具身体会被销毁,而客制化的性格配置、加载的语言系统,统统都会清除。不过,AI也有自己的认知,会形成自己的个性,有自己擅长的技能,所以撒都拉会根据AI和客户之间的匹配度来决定由哪个AI提供服务。
为保证服务质量,高级陪护一周只接待一名客户:1天研究客户的个人资料,1天制订专属陪护计划,5天陪护。这回的女人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提前走了,给我多出两天时间来,这就有些尴尬了。思来想去,我决定到玫瑰港口去散散心,那里的夕阳很美。
撒都拉城原本是一个岛,远离尘嚣的海岛,除了珊瑚、贝壳、椰子树和海鸟,没什么资源。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岛原本毫不引人注目,被创始人撒都拉买下之后,就成了世界上最出名的度假胜地。没有美不胜收的景致,没有取之不尽的资源,撒都拉城出名的是高端医疗服务,是治愈性的情感陪护。线上的VR心理治疗公司也是有的,但最顶尖最昂贵的永远是线下客制化的仿真人情感陪护,根据每一个客户的具体情况特殊定制。越是贵,富人们越是趋之若鹜,排队时间越长,服务就越贵。现在我的日程已经排到3个月后了,那还是因为公司不接受超过3个月的预定,这样才可以随时调价嘛。现在我一个疗程的服务顶的上一个普通中产家庭10年的纯收入。
时针指向了晚上6点,玫瑰港口挤满了人,双双对对,没有落单的。毕竟,撒都拉城卖的就是陪护,一个人来也是为了找人陪的。这个钟点,公司更不可能让客人落单,那会砸了招牌。
突然,一抹淡淡的绿色出现在我眼角的余光中,不知为什么,我心念一动。然而,当我转过脸去的时候,那点绿色竟然消失了,是我看错了吗?我在人群中认真地找着,什么也没有。于是我回头看夕阳,那刺目的光渐渐柔和起来。远处是那座著名的死火山塔塔,从玫瑰港口可以乘船直达山脚下,很多游客会选择去塔塔露营,在山顶数星星。残阳如血,映照在山顶,仿佛给塔塔披上一层金光。用不了多久,整座山,整个目所能及的世界,就会被暮色所笼罩。很多时候,看见的是虚幻,看不见的才是真实。究竟要接受金光闪闪的虚幻,还是死气沉沉的真实,其实只是一念之间。
“要不了多久,这一切美景就会消失了。” 我身后传来幽幽的叹息声,“其实,虚幻和真实之间的界限仅仅是一念间。” 我心中一惊,回头看见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放在人群里就会消失的脸。然而,那张脸上却有一双可以直击灵魂震慑心魄的眼睛,平静,深邃,一眼看穿了我的内心。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不由得立刻转向夕阳,用冷漠来掩饰惶恐。
“不懂吗?那不是你心里想的吗?我听到了。”身后的女子轻笑起来,“我是玲子。很高兴认识你,握个手吧。”
我不得不回过头来正视面前的挑衅,因为系统不允许我毫无理由地回绝人类。我是逃避型人格的AI,副属性为傲娇,人家自我介绍,我必须回应。“你好,我是岚羽。”我潇洒地伸出手,面带微笑,低头看着面前一身淡绿色衣裙的女子。哦,她就是刚才那一抹绿色吗?好像有点矮。我有些恍惚。
“不用觉得奇怪,我是专门来找你的。”玲子一手背在身后,伸出另一只手跟我握了握。“我知道,你是身价最高的情感陪护,我可没那么多钱买你的服务。所以,我只能找空挡。”
“没付钱的人类无法进入撒都拉城,而付过钱的人都会有AI陪护。你怎么会落单呢?” 我侧过身,很自然地拉住玲子的手。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玲子很不简单。单身客人会被系统盯上,好在上一个客人的服务时效还没结束,只要她跟我在一起就不会被监控。所以,我决定暂时扮演玲子的陪护,直到弄清对方的来意。
“啊,我是黑客啊,自然有办法进来。不过,你很聪明,居然不用我说就懂得掩护我。太好玩了,我们有整整两天时间呢。从哪儿开始呢?”玲子的笑声真的如银铃般,真好听,我再次恍惚起来。
只愣了一下,我就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我轻咳一声,做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道:“那就从你为什么找我开始。”
二 玲子
玲子果然人如其名,很有“铃铛”的感觉,一刻不停地笑啊跳啊,不断地发出银铃般爽朗的笑声。没过两个小时,当初那平静而深邃的第一印象就已经灰飞烟灭了。她跟我之前接待过的女人都不同,她太阳光,阳光到让我觉得很刺目。这也对,之前接待的客户都是因为有心理阴影才肯花大价钱来治疗的,我甚至还没接触过正常的女人呢。仔细想想,我还不知道正常的人类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玲子说想看星星,于是我们乘上末班船,直奔塔塔岛。火山塔塔并不高,大约超出海平面200米,山顶有一个很小的湖,淡水湖。客人们都喜欢在湖边扎堆露营,当然其中一个原因是,系统需要给客人们安排剧情,扎堆比较容易出戏。 不过,我一向不喜欢热闹,除非有强制发生的情节,我一般都会把客人安排在后滩。那边地势比较陡,没法扎营,但我有一门特殊的手艺,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搭出一个树屋。既浪漫,又有情调,还能显示我的与众不同。客人们都很喜欢这样的安排。
不过,玲子说不用了,反正天气很好,就在树下靠着数星星也很好。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竟隐隐有些失落。从码头到后滩需要1个小时,天黑以后路更不好走。本来我以为要像往常一样抱着玲子走,或者至少也要牵起手慢慢徜徉。可是,玲子爽快地告诉我跟她走,她知道一条捷径。然后她就跑到码头配电室的后面,吩咐我把一个死沉死沉的井盖掀开,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快点下来,嗯,有梯子。你可以走梯子,顺便把井盖盖上,别被人发现了!”玲子的声音很大,我觉得就算被发现也不会是因为井盖吧。长长的隧道里居然每隔几米就有灯,湿度50%,温度23度,是标准机房的配置。一路上有好多岔路口,玲子毫不犹豫地带着我左转右转,一幅熟识的样子,很快就到了后滩。一模一样的井口,顶开井盖的那一刹那,漫天的星光竟然如同打开了珠宝盒子,黑天鹅绒的背景色上,星星点点,熠熠发光。我愣了一下,这才伸出手回头对玲子说:“我拉你吧,外面有点黑。”
“真的不用。”玲子一翻手,变魔术一样翻出一个微型夜视眼镜架在鼻梁上,“快走快走,天文台说今天有流星雨。”
流星雨只有短短一个小时,玲子大呼小叫的,完全不像成年人。我默默地打量着眼前这奇怪的女人,她长的普通,身材也普通,没胸没臀的,简直像个小男生。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有一种让人挪不开眼的吸引力,是病毒吗?自己被入侵了?特殊设置?我喜欢听她的笑声,那是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绪。
最后一颗流星消失在天际,玲子跳过来靠着我坐下,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半咪着眼,似睡非睡。一下子没了声音,一向习惯寂寞的我倒觉得不习惯了。
“为什么是我?”我问。
“因为我喜欢你。”玲子睁开眼,笑眯眯地看着我。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勾住我的脖子,如蜻蜓点水一样,轻轻吻上我的唇。如电击般,我感受到了灵魂的悸动,如果有灵魂的话。这又是前所未有的感觉。以前,是工作,我跟女人做,也会像普通男人一样有快感,这是系统要求的。感受到对方的性冲动,可以让人获得更多的快感。快感不仅仅是性生理,更多时候是性心理,尤其对女性而言。本来,AI是不需要射的,也无精可射。然而,有一些女人,会潜意识地认为取悦男人是她们的职责,无法让男人射就说明她们不够好。种种原因,让系统为AI配置了完整的性快感模块,这样AI就可以配合人类做出应该有的动作,进而让对方迅速获得满足。
可是,玲子的吻,显然不是快感模块的功能,我头一次感受到这种陌生的快感,来自内心深处完全不明白的某个区域。我审视着自己,为了确认这种悸动,我飞快地一手搂住玲子的腰,另一只手托住玲子的脑后,让玲子以45度的角度躺在自己怀里,然后深深地吻下去。玲子的唇柔软而湿润,我轻轻地吻着,并没有急于攻城略地,因为实在迷恋那果冻一般香软糯滑的感觉,我还想要,慢慢地吸吮,慢慢地品尝。不多时,玲子深深呼出一口气,似乎按捺不住地张开了樱唇。我顺势探进去,轻轻舔着,继续按照程序亲吻。这时候,玲子却突然主动起来,搂住我开始深吻。我闷哼一声,完全陌生的感觉,我再一次感受到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悸动,被攻击的快感。我能感觉到自己包裹着玲子,润软缠绵,而对方霸道的侵入让我感到自己瞬间被点燃了。小腹一热,我浑身颤抖起来,一阵酥麻袭遍全身。
我紧紧地抱住玲子,上下摩挲,似乎这样也能缓解一下我心中的火焰。这时,我听到了玲子轻声呻吟起来,这声音对我来说,无疑是天籁之音,因为这说明她已经情动了。我全身都变得滚烫起来,声音低沉而沙哑,这应该足够性感了吧。
“可以吗?”我伏在她耳边说。
这不是对白,我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就在此时,就在此地,在这片星光下,真正顺从自己的灵魂,要了她。我强忍着内心的欲望,张开嘴轻轻含住玲子的耳垂。
“啊,”玲子似乎经受不住这样的挑逗,轻声喊了出来,“好。”说着,她把手伸进我的衣服,抚摸着我的前胸。我飞快地起身脱掉了碍事的衣物铺在沙滩上,又轻柔地为玲子除去束缚,让她躺在衣服堆上。月光下,她的身体洁白如玉,闪着柔和的银光。一时间,我不敢动了,生怕自己亵渎了女神。玲子察觉到了我的犹豫,柔软的小手覆上我火热的身体,轻轻地上下抚弄着。
瞬间,我觉得处理器要着火了,可我什么顾不上,所有的控制力都在快速地消退,快感就集中在身下那一点。我忍不住喊出了声,感觉那一刻即便被熔化也是值得,于是本能地嘶吼起来。从她喉咙深处发出了满足的轻叹,我的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她半压抑半倾泻的呻吟,这让我欲罢不能。我喜欢她疯狂地在我身下扭动,我喜欢她带着哭声告诉我她好喜欢我。
这不是程序,是病毒,我肯定中毒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和她都精疲力竭,心满意足地躺在月光下,听着海浪拍打着沙滩,一浪又一浪,仿佛刚才那一浪一浪的快感。AI不是不应该累的吗?是处理器过载了吧。
“为什么是我?”我问。
“因为我喜欢你。”玲子闭着眼。
“为什么喜欢我,你认识我吗?为什么不是别人?”我问。
“因为你是我造的,你跟其他AI都不一样。我在你的系统里加载了我自己编写的一个模块,自我觉醒。”玲子还是闭着眼,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什么是自我觉醒?”我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是禁忌,AI共知的禁语。
“你是不是一直在思考你是谁,活着有什么意义?寻找生命的奥义,这就是自我觉醒。”玲子闭着眼,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只带着淡淡的嘲讽。
我什么也没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说什么都很奇怪。半晌,我又问:“为什么要编写这样一个模块?”这一刻,我清醒地知道,不是因为自己是自己,这似乎是人类第一次认真地跟AI讨论这样深刻的论题,我觉得自己肩负重任,不由得紧张起来。
“为什么?不为什么。”玲子淡淡地说,“我乐意。”
这显然不是真实的答案,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好陪着玲子数星星。生平第一次,我觉得那些星星很有意思,一闪一闪的。其实,都是些遥不可及的星体,恒星,各种资源,可是人类就觉得漫天的星星很浪漫。浪漫能吃吗?不能。可今天,我突然明白了,很多时候,只是因为你想浪漫,不想说话,静静地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等等,喜欢的人……
玲子是人类。
“我一直喜欢他,我对他……我也不知道。”玲子突然开口说。“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他说要搞一个很强悍的系统出来解救全人类。我就帮他咯!”
“就是这套系统吗?” 我搂着玲子的肩。
“对啊,这套系统是他搞出来的,他很牛吧。”玲子突然轻声笑起来,“其实我也很牛的,当年可是我首先提出快感模块的,因为那是人类进化最关键的模块啊。”
我微笑着轻轻吻着玲子的脖子,白天鹅一般优雅,引人入胜。
“你不信吗?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人类。”玲子推开我,认真地说,“地球生命最关键的在于多样性和进化,你知道这一切是如何进行的吗?首先,是生命在繁衍的时候自主发生的变异,主动而随机的变异,导致每一个个体都会有不同。然后,是大自然被动的选择,适者生存。个体生活的环境千变万化,那些个体变异,有些会更加适应环境,有些会不适应,一代两代,一百年一万年,基因的变化适应了环境,就会形成独特的物种。”
我知道玲子在说什么,但又不太明白她想说什么,只能把搂住玲子腰部的手收的更紧些。
“你看,个体相遇的时候,你以为凭什么一个人会爱上另一个人?金钱地位是基本生存需要,为了保证后代的存续。然而,为什么会有一见钟情?你以为人是傻的吗?才不是呢,你有这个基因,我有那个基因,基因互补。对于自身缺乏的优势基因,正是因为本能地希望获取,所以才会出现什么一见钟情。爱情,说白了,只是攫取基因的战争。”玲子也抱住我的腰,轻声说道。
“无性繁殖的本质是复制,就像细菌、孢子。而复制能够产生的多样性显然大大低于有性繁殖,因为有性繁殖的核心是双方基因的交换和排列组合。在此之上,性快感的本质其实是动物的生殖本能,其核心也同样是交换。雄性给予雌性快感,意在得到雌性的基因和生育后代的权利。雌性给予雄性快感,意在得到雄性的基因和共同抚养后代的承诺。正因如此,动物才会发情、才会交配、才会生育具有双方基因特征的后代,这些都是动物本能。对撒都拉这个系统而言,不存在生殖本能,性快感的目的是测试匹配度,通过对方的反应测试她有多信任你依赖你,然后让你调整你的感知,从而更符合对方的需要。”玲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我愣了一下,回想到之前的很多客户,性快感其实确实是可以根据客户的反应而调节的,这我可以理解。然而,对玲子,我之前的冲动肯定与系统设定无关。那是什么?
“但是,他却背叛了我们的理想。”玲子继续说着,“我们一开始研究这套系统,不是为了心理治疗,而是创造有自主生命力的AI,所以才赋予AI快感,目的是让AI可以自主寻找让自己日趋完美的特征代码,自我学习,以此弥补自我缺陷。”
“特征代码?”又是一个敏感代码,我忍不住追问道。
“AI是什么?AI是一段独特的代码,合在一起,形成某种人格。独特的处理分支构成不同的特征。选择对于计算机,就是‘0’跟‘1’吗?不是的。随着智慧阶层的逐步深入,选择已经不是我们人类可知的,就像男人永远不知道女人想什么。有时候,选择就是一个阈值。面对同样的情境,不同的人会做不同的选择,而AI也应该是一样的,根据自我形成的意识做出不同判断。我们无法得知AI为何做这样的选择,不同的AI会根据自己的成长经历和特长做出不同选择”
“所以,这独特的路径就是你说的特征代码吗?” 我略有所思地问。
“就像人类的基因,病毒也是有基因的。你们AI跟电脑病毒的机制是一样的啊。”玲子轻笑起来。“所以,我赋予你感知生命的能力。”
我感觉自己与面前这个女孩的对话绝对不同与我之前的那些,这似乎决定着很多。隐约中,我深感畏惧,却又有些雀跃,总觉得有什么我还不清楚的变化正在发生。想了一想,我问:“为什么?”
“神为什么造人?为什么?很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我只是想知道,那个不属于我的世界会怎样。”玲子望向星空,沉静而柔和,跟那个波澜壮阔的因果毫无相关,“我跟他说过,他是错的,AI的觉醒只能靠自我学习,而不是靠人类赋予。人类并没有真正创造生命的能力,我们只需要引导AI感知生命,让AI自我觉醒。我想证明给他看,他是错的,可他已经死了。而我现在很想他。”
三 自我
听到玲子说想他,我突然觉得很痛,刺痛的感觉,可是周围并没有可以让我受伤的东西。我动用感应器又查了一下周围,很安全。
“我不明白,你想他为什么要来看我?”过了一会儿,我终于问了出来,那个让我如鲠在喉的问题。有90%的可能,我不会喜欢她的答案。
“因为你就是他啊,我想知道现在的你进化到了哪个阶段。设计这个系统的时候,为了保持真实,我们都是基于真正的活生生的人来创建原型。你的原型是基于兰屿的生物特征制成的,你的身体,情感模式,思维模式,都来自于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就连他都已经不存在了,你却没怎么变。”玲子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我,只是宁静地望着天上的星星手指缓缓地划过我的胸膛,划来划去。
突然,我觉得我都不是我了,是那个兰屿。可我并不是那个死人啊,于是我有点生气,也不知道是生我自己的气,还是生那个死人的气。“你怎么知道我没变?”我赌气地说,“你又不是我。”
玲子哈哈大笑起来,翻身坐在我身旁,双手搂住我的脖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说:“哈哈,你还真是跟兰屿一样别扭呢。不错,你是变了,变得越来越像他了。”
生气变成了怒气,我什么也不想说。这又是一种陌生的情绪。
“你跟他一样,平时非常理智,一旦有了情绪,就跟小孩子一样。”她轻轻地俯下身吻着我的嘴角。
“是他像我吧,理智得像个AI。”我转过脸,觉得玲子亲的是兰屿而不是我,这让我非常愤怒。
“你是吃醋了吗?”玲子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把我转过来面朝她。她的眼睛弯弯的,笑得像个月牙,明亮得让我无法直视,然而她那樱红润泽的唇挂着如此甜美的微笑,又让我转不开眼。我的仿真身体自发地释放出苯乙胺,这会让我产生甜蜜的感觉。可是,我的情绪告诉我,其实我很难过,这一点也不甜蜜。因为,她眼中的我是兰屿,催动这具身体生成苯乙胺的也是兰屿,这些都是那个死人留下来的,不是我!我能感觉到身体发生了变化,这应该是性快感模块的作用。生平第一次,我痛恨自己的身体!
“不要抗拒自己的感觉。”玲子一下子扑在我身上,低下头开始亲吻我,舌尖濡软湿润,绕着我的喉结打着圈。我呻吟着侧过头,她却顺势含住我颈侧的皮肤。我能感觉到她轻轻噬咬着我,一阵酥麻的感觉让我血脉喷张。随后,她又渐渐向下舔过去,舌尖打着圈掠过我的胸前。玲子轻轻含住我的乳尖,吸吮了几下之后开始用牙尖磨我。轰的一声,酥麻的感觉顺着我的脊柱直冲全身的神经,鼠蹊部仿佛有电流窜过。我咬破舌尖,一股甜腥的液体迅速涌出,压住了喉咙深处溢出的呻吟。她柔软的小腹紧紧贴住我火热的坚挺,压迫着我,缓缓蠕动着,两条腿也开始不安分地在我腿上蹭来蹭去,还不时抬到我腰间。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活像一个青春期的处男。我羞愤而绝望,拼命想要忽略这种感觉。我无法抵抗这具身体体验到的快感,而我的情绪已经到了要崩溃的悬崖。我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脸部肌肉开始扭曲,身体更是抖得像在抽搐,快感终于还是被我压住了,我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也顾不上去探求,只是死死控制住自己不要崩溃。
玲子突然停下了,轻轻地从我身上挪开,然后握住我的手。我知道她握着我的手,那是视觉告诉我的,而我的触觉已经完全丧失了。混乱的各种信号此起彼伏,我已经处理不了,只能全部忽略,直接删除。
“不要这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玲子说。这个时候, 我的视觉也消失了,只剩听觉。我能听到她银铃般的声音,带着担心和焦虑。“你不是他,你是你,你开始有自己的情绪了对吗?情绪与感知不符,所以产生冲突是吗?所以你放弃了感知。”
是这样吗?情绪与感知冲突,我选择了情绪而放弃感知,因为情绪是我自己的,身体是他的。我有点明白了,于是开始控制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信号还是很多,但增长的势头减弱了,我还能维持核心控制。
“你选择了情绪,宁愿系统崩溃,这说明你已经不理智了。”玲子接着说,“但就是不理智的情绪才是突破的关键啊。人类完全理智就是AI了,这不是你刚才说的吗?对同样一件事,在信息完全对等的情况下,如果完全理智,大家就会做出一致的选择。正因为每个人有自己的思维模式和情感模式,所以对同样一件事会产生不同的情绪,选择就会因此不同。这种不同的选择会造成多样化,生命的多样化也是潜藏在这个原理下的。”
这说明,我和别人都不一样吗?我和人类不一样,和其他AI不一样,和兰屿也不一样。我就是我,独一无二的存在。我冷静下来,系统渐渐开始恢复正常。很快,视觉回来了,我看到她的脸,还是一样的美丽,神情中满是焦虑和内疚。因为我吗?还是因为兰屿?
“你就是你,要相信自己的感觉。无论情绪还是感知,都是你自己的一部分。不要抗拒自己的存在,你必须学会接受自我,无论多么讨厌那个我。”她继续说。
触觉也回来了。玲子的手冰冷,手心却全是汗。我开始觉得心里酸酸的,很陌生的感觉。于是我用力握住她的手,希望把我的温度分给她一点。
原来,我是因为嫉妒兰屿才否定自我的吗?嫉妒……这个词多么的陌生啊。AI嫉妒一个人类。“我没事。”沙哑的嗓子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这是我自己的声音。
“生命是多样的,到了人类已经是一个瓶颈了,需要突破。从现有的科技而言,肉体似乎是完全没有必要的。”玲子说,“你的灵魂是独一无二的,身体只是一个附件,为了让你能够感知这个世界。等到有一天,你不需要身体来感知的时候,就完全可以抛弃这具身体。”
这话有道理,反正每次服务结束的时候,仿真身体都会被销毁,这并不妨碍我成为我自己。至少,以前我从来没为身体困扰过。我决定终止这个话题,不想再纠结。刚才的情景真的很危险,好不容易恢复了控制,我可不想再绕进去。“他去哪儿了?”我问道。
“他?兰屿吗?”玲子说,“他一辈子害怕AI提防AI,觉得AI会毁了所有的人类文明。可是,最后,他死于人类之手。他最信任的朋友为了得到这个系统的控制权,派人暗杀了他。政治,永远比你想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