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中国]-【小说】比邻星采访指南

作者：李维北1

郑酒心怀忐忑，对镜端详自己。头发乱吗？表情够不够自然？
长期坚持跑步与跆拳道令郑酒身材修长，不够帅哥也算清秀。

今天是他第一次出外景，也是第一次手持麦克风，过去两年内他都在电视台打杂。此次正牌人选遭遇车祸，而节假日人人节目缠身根本没有档期，加上时间紧迫，只好他这个相关专业的顶上。

郑酒握住麦克风，对助手机器人的镜头微笑：“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国庆快乐，我是旅游卫视台的郑酒，今天我将登上宇航飞船，成为第一个踏上比邻星的记者。稍后为您发回前方报道。”

短短几十个字，让郑酒手心出汗几乎捏不住麦克风。飞船工作人员告诉他时间到，该登船了。于是他们钻进舱门，机器人自动转到休眠模式以节省能量，他则翻看起准备好的资料。

比邻星去年进入的太阳系，它自海王星轨道闯入，擦着土星绕到火星，然后飞过月球，停在地球旁边。这位不速之客让太阳系震荡了一阵子，引力平衡破坏、重建，地球上的通讯器材也发生短暂失效，而后恢复正常。

对这样一颗天外来星，科学家们自然不会放过。从空间站高倍望远镜里观察，比邻星上并不荒凉，绿色植被覆盖面积高达百分之三十，然后是百分之六十六的水，约百分之十四的沙漠。

无人探测器被投放到沙漠，远程操控，数据发送回来，星球表面空气各元素含量与地球相仿，泥土中含有丰富的铁、硅、碳，地层深处还有巨量金属元素汇集。

在观察员们热烈讨论的关头，机器坏了。

没关系，第二架被投放，顺着它前任的路线，朝这颗星球的绿色地带进发。可在采摘到样本后再次失去联系。第三、第四部降临，俩兄弟最大成就是发现了一种当地生物，它有近一百六十厘米身高，浑身绒毛，露出两只凶狠的蓝眼睛。它张牙舞爪，龇牙咧嘴朝探测器示威，最后举起一根棍子……探测器三号、四号失去联系。最后的画面，是绒毛人拖着机器人的胳膊，朝雨林里走去。

重复多次后，观察员们初步断定这是一颗未开化星球，上头拥有本土居民，有一定危险，对电子设备能够造成干扰，暂时没有直接威胁地球的能力。

电视台能够成为第一批次登陆比邻星的公众方，一方面其余人需要一个探路者，另一方面也是国庆拥挤旅游市场的急迫需求。

郑酒穿上厚厚的宇航服，和采访机器人一前一后，踏上了沙漠。

2

野外外场主持需要极强适应能力，本着安全与便携，只带采访机器人助手。这些对从小喜欢户外的郑酒都不是问题，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像“荒野求生”里贝尔•格里尔斯那型的探险记者。他希望像偶像那样，在人迹罕至之地向广大观众展示，“这种昆虫虽然含有剧毒，但能够提供人体重要的高卡路里，蛋白质，脂肪。我们掐头去尾，就可以充饥，味道有点像榴莲……”

“各位观众大家好，我是郑酒。”眼下郑酒着厚重宇航服，站在沙子地上，对准采访机器人镜头：“经过十二个小时旅行，我现在呢，站在了比邻星的地面上。这是一颗与地球类似的星球，含有水、植物、甚至原住民‘绒毛人’。现在请大家和我一起，走近这个神秘新邻居。”

节目采用每两小时插播半小时直播的方式，以便他这个菜鸟能有足够预备时间。郑酒在前，机器人在后，他一路讲述早就心头背过无数次的台词，加上他本来户外活动经历丰富，不时灵光一闪，自认不算沉闷。

郑酒蹲下：“伙计，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机器人无法回答，它的功能仅限于传送信息、专业辅助。

“‘我受伤了，救救我，这里有可怕怪物。’”他举起地上的一具探测机器人残骸，又变作另一个声音：“‘是谁，是谁伤害了你们？’‘他们自称‘巨棍武士’。看，伙计，地上是怪物的脚印。”

分做两角玩过后，郑酒带助手沿脚印探查。他一步步走，一走就是两个小时，当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站在林带与荒原的边沿。老话说得好，逢林莫入，穷寇莫追。按照计划，他最多抵达沿边界就得返回。进去还是止步？换成是贝尔老师在的话，会怎么办……

助手提醒直播时间到，将镜头对准他。

“经过了两个小时勘察，我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请镜头向下。”郑酒招呼助手说：“看到了吗，这个脚印纹路，绝对不是人类所有。现在，我决定进入林地，去拜访这个脚印神秘的主人。”

郑酒不再犹豫，他不想再等，他要成为一名探险者。不是明天，不是未来，就在今天，第一个探索比邻星的野外记者。无论后果如何他都认！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打破计划的行为在台里引起轩然大波。台长想要切断信号，副台长却建议，节假日各卫视竞争激烈，说不定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等郑酒回来再严肃处理。

副台长查数据后说，收视率飞速提升中，已经涨到了10%。

镜头回到比邻星。

郑酒走入树林后，完全被异星景象吸引。

“看到了那只闭眼的鸟吗，黑色羽毛，鸟喙上有彩色绒毛，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物种，但从它表现出来的姿态，身体形状，和地球上鸟类并无两样。”郑酒小声说：“让我们慢慢接近它，看看这个美丽的生物正在干什么。”

鸟儿突然从树上直直栽倒下来，头下脚上摔入草丛。它翻个身，用翅膀挠了挠头，有些困惑，然后似乎明白了一样，叽叽叫了两声，又飞起来站回树枝。

“看到了吗，大家。这只鸟我没猜错的话，是睡觉从树上掉下来了……”郑酒忍不住笑起来：“就我所知，地球上没有这样的种类对吧。今天真是不虚此行。”

“根据数据探测，这里氧气、空气比例已经达到了地球上的平均水准，为了方便行动，我脱下宇航服。”

随着一步步解说，探秘丛林里的物种，郑酒整个人变得收放自如。

就在此时跑来两个绒毛人，它们各手持一根长棍，恶狠狠朝郑酒冲来。面对袭击，郑酒整个人就势地上一滚，惊飞那只小睡的鸟。他再一滚，人已经在其中一名绒毛人身后，自然而然的，高中大学里从未懈怠的跆拳道侧身踢用了出来。绒毛人被踹中头部，仰倒在地。

另一名绒毛人嗷嗷大叫，退后几步，捡起棍子扶起同伴飞快逃跑。

郑酒松了口气，坐在地上喘粗气。这里不是什么设计好的场景，如果自己被擒或被击晕，就回不去地球了。

他缓解紧张气氛：“看来，比邻星的伙计们比较看重拳头。”

郑酒并没避讳，整个场面被如实传播到每个观众眼前。电视台里，副台长有些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收视率20%了，20了，新高啊！台长说，让他放开手干——出事我顶。

3

“自上次遭到袭击以来，没有看到一只本土绒毛人，只有脚印，我得小心一点，避免再次激怒它们。”

郑酒被台长批准他全程无间断全球直播，难免兴奋。但同时他又告诫自己不可掉以轻心，换上冲锋衣，手持一根防身甩棍，他小心翼翼穿梭于浓密杂草与垂下的枝桠之间。

“这是第三个见过的地洞。洞口呈现规则八角形状，直径近四米，很难判断是什么巨型生物，我想我们还是离这里远一点比较好，大块头可不好惹。”

郑酒拍下照，飞快躲入丛林里。可才进去，一只耍棍大蜥蜴就人立而起，嘴里发出啪叽啪叽声，对郑酒颇为忌惮，似在召唤同伴。郑酒当机立断踢飞对方，又出现一只棍猴。猴子难缠得多，远远吊在身后，警觉异常。

“朋友们，我看来是遇到了大麻烦。现在我得想个办法，摆脱那位跟踪大师。”郑酒余光后瞄，不忘解说。

“以前有个朋友说过，面对好奇心强的动物，最好的办法就是站住了，让它们慢慢接近，等他们懂得你没有恶意，就可以离开。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地方风俗，总之，就把它看做猴子试一试。不过为了能够加一个保险，我再做一点功夫。”

几分钟后猴子被树藤缠成一团，不停尖叫，颇为惨烈。郑酒拿出随身带的麻醉手帕，这东西本用以救急，现在正好。猴子沉沉睡去，不再吵闹。

“比邻星的居民大概都比较喜欢用棍。”郑酒观察夺来的长棍，棍身细长，顶端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大石头。

“多漂亮的工艺，棍身被打磨得细滑顺手，无论是作为手杖还是格斗都行。让我们试一试硬度，看到了吗，石头都没能造成一点裂痕。很多古老民族信奉图腾，他们模仿图腾里的神祗，希望能够从同样的装束和动作里获得力量。是不是这颗星球上，也有伟大的人物使用棍子呢，这一点让我非常感兴趣。”

郑酒发现了一个问题，助手机器人身上的定位系统失效了，而他包里的古老指南针也在乱转。

“麻烦了，我现在不清楚身在何处。”郑酒让自己冷静：“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是原地等待救援，以烟雾、求救信号枪等发出信息。千万不要埋头乱撞，那只会让人陷入更多的麻烦。现在情况特殊，我决定朝本地原住民求救试试。”

他播放之前录制的原住民声音。

没过多久来了几个绒毛人。他们相互嘀嘀咕咕，围成圈，然后朝郑酒挥舞手中长棍，郑酒也照葫芦画瓢比棍子，不忘小声解说：“这里只能试一试了，看起来它们并没恶意。”

在长棍怪的带路下，他走过一株株参天巨木，目睹很多未曾见过的生物，像是很多眼睛的大蜗牛，拥有两只手臂的鸡，没有尾巴的马……

最后当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一个方形房间里。漆黑里只有一张光幕，上面有水波纹路一样的抖动图像。
图像声音低沉：“你好，野蛮人。”

对方说纯正中文让郑酒很吃惊，他试着问：“比邻星人？”

“我，我是这艘船的船长，你可以叫我福克斯。功夫小子，我知道你叫郑酒。酒是好东西，很好的名字。”

郑酒在房间里敲敲打打，没找到出去的缝。

“不用看了。我将你带来并不符合联盟法律，按照正常流程，应该抹去你的记忆，或者让你永远消失。”

郑酒下意识说：“能够详细谈一谈联盟法律的事吗，我是旅游卫视的前方记者。”

“临危不惧，一直记得自己的本职工作，专业，很好。”

郑酒心想，自己是太想做自己想要的工作而一直没有机会，才会那么莽撞。

福克斯换作轻松口气：“我，福克斯船长，想要雇佣你！”

“谢谢，但是……”

“我，雇佣你成为我们的首席主持人，野外记者！”

福克斯说：“郑酒，你八个小时里的表现已经为我们‘艾利克斯传媒集团’增长了五个百分点的收视率。你是一个为了新闻业而生的男人，你要担当起自己的责任！勇气，冒险，对观众的爱是这个宇宙的永恒真谛！”

郑酒脑子有点乱，他不太懂自己的冒险探索和比邻星、眼前船长有什么关系。他摆弄机器人，发现助理一动不动，保持沉默。

福克斯提醒他：“从你进入会客室，我就屏蔽了电子信息，这里的事不方便直播……那群饭桶，我们自己培养的主持人简直是一群白痴，丢人现眼。不确定敌友情况，就贸然将麦克风递过去，被揍后又马上逃跑，毫无职业素养，我已经将他们全部辞退。”

郑酒恍然大悟，原来那根棍子竟然是麦克风。难怪每次，总有长棍怪想要将棍子递过来，原来是同行呀！

一边是失忆或被干掉，一边是成为福克斯雇佣的主持人，不难选。再说自己这一通胡闹，回去多半要被打入冷宫，估计再也摸不到镜头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点不舒服。告诉你一点内幕，给你一点兴趣和信心。”福克斯小声说：“本次银河系三年游由我们‘艾利克斯传媒集团’承办，以我的飞船作为采访飞行器，游历了十个文明。只有你，敢于以新闻从业者身份踏上陌生危险之地。不谦虚的说，‘功夫小子’郑酒已经是一个新闻明星，观众目睹你踏上这里，一路冒险。”

“你的意思是……”郑酒不敢置信。

“你们以为我们是被探寻、开发的地方。其实，你们也是我们旅游和冒险的项目。为了能够消除你们的戒心，我们将飞船打造成星球模样，上头的植物、水、石头、乃至生物都是刻意放在上头的。原始又简单，就是为了吸引低级文明前来探险，按你们的话说，算作直播真人秀。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人就需要一点点伪装，方便融入环境。知道吗，你和我的前线记者交锋时，超过两亿智慧生物正在关注直播。野蛮的主持人赢到了最后，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你的未来是星辰大海，郑酒，你是要游遍宇宙，采访无数文明的人，怎么能被这么一个小小的电视台绊住。我通过地球网络查了你的资料，今天还是你第一次登台对吧，想不想，有没有信心成为宇宙最顶级的冒险记者？”
郑酒心潮澎湃：“有！”

地球上，比邻星直播节目大热五天，收视率爆炸，几乎每个排头词条都是比邻星采访指南。主持人郑酒神秘失踪，更让全球陷入狂热猜想。一个月搜寻无果后，大家都知道郑酒凶多吉少，纷纷哀悼。
台长给郑酒专题写出了大标题——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纪念我们的郑酒，一个年轻的冒险家，一个本将成为顶级记者和主持人的从业者……

专题出来后第二个月，比邻星三千一百五十五个八角形大洞往外喷射巨量气流，推动星球，几乎按来时路线冲出太阳系。郑酒又被提及，无数人第二第三遍看郑酒的直播映像，热泪盈眶。台长与副台长陷入了幸福的烦恼。
当然，郑酒本人也是。此时他正在遥远星空里的某个鸟人村采访一位倨傲鸟人。被郑酒用跆拳道打倒在地两次后，鸟人终于肿着脸老实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