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中国]-【小说】人间（2）

作者：陈虹羽
五、 行进至大平原边缘，到了与德干高原间的过渡地带，垃圾场里的报废飞行器多起来。拆下每一台里能用的零件，组装成一台可用的飞行器应该不是难事。几个机器人选中一台外表看上去比较完整的飞行器，打算先把它周围的垃圾清理掉再说。它们忙开了。悟空用先前路上找来的棍子当杠杆，一下下撬走那些挡着道儿的大块头；千手则好几条手臂并用，抓起中型垃圾扔开；猪脸发挥了自己的专长，小装载箱一下一下地铲起小型垃圾碎屑。 埋在所有垃圾最下面的，是一个家用服务型机器人。 它浑身泛着旧铜的光泽，显然它曾经的主人是个怀旧者，给它作了复古处理。这银红色的皮肤被地上流淌的酸水腐蚀得斑驳不堪，好像一动就会发出刺耳的声响。悟空歪着脑袋注视它：它真可怜。人类走了，就把家用服务机器人扔到垃圾场。 千手和猪脸听到悟空的话后也围了过来。千手敲了敲它的头、四肢、躯干，又接驳了它的处理器，检查一番后说道：这个机器人并没有坏，只是没有能量了。 大家赶紧手忙脚乱地理出一块稍干净些的平地，把这个家用机器人抬到那里平放好，揭开它脑门儿上的太阳能接收板。做完这些后，它们便一动不动地蹲在旁边，期待它能苏醒。可是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家用机器人也没任何反应。所有人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进入了休眠。 请问我是在哪儿？ 云网络里出现的这条消息唤醒了大家。它们的处理器开始启动运转，逐渐识别了眼前的状况。今天天晴了，太阳碎在雾霾里，世界是亮堂的。昨天还一动不动的家用机器人，此刻正呆坐起身，茫然四顾。 你好。悟空一边问候一边扫描它的特征，它戴着一副老式眼镜，看来它曾经的主人真是很讲究，你好，眼镜。我是悟空，它们是我的伙伴，千手和猪脸。那边是我们的交通机器人，白马。 你们好。眼镜环顾四周，抬起手臂扶额，这里怎么了？ 你没能量了，很久没有运作。千手说，这里现在是一个垃圾场。 垃圾场。眼镜顿了顿，我的主人呢？ 没有主人。地球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类了。悟空说道，人类都走了。 眼镜低下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它看上去很失落：主人走了。 是的，他们走了。猪脸在一旁附和道。 跟我们一起出发吧！悟空邀请，我们现在正要前往人类世界。 人类世界？ 我已经查到了资料。人类前往了六百光年之外的开普勒-22b星球，我们要修理好飞行器，从德干高原的发射塔出发，乘坐太空轨道上的小型光速星舰抵达那里。 眼镜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试图理解悟空说的话：你说的很复杂，我不是太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知道，跟我们一起走，到人类世界，或许可以找到你的主人。现在别呆坐着了，快来帮我们修理飞行器吧！ 飞行器周围的垃圾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它庞大的身躯终于从垃圾堆中展露出全貌。它的外壳暗淡无光，好在并没什么破损。悟空找到机身上的一个按钮，摁下去后，随着一阵轰轰的响动，舱门自动打开，收在机腹的云梯也伸了下来。大家沿着云梯攀进飞行器内部，操作室看上去不算太坏。 千手按下启动飞行器的开关，动力舱发出预热的轰鸣，油表显示聚变燃料充足。只是控制主板上有几个键不太灵敏。这难不倒千手，只须将断掉的线缆重新连接上就行。在千手忙着修理线缆的同时，悟空、猪脸和眼镜又去垃圾堆里翻找了一些以后或许会用上的小零件，装在两个铁皮桶里，让眼镜挑在肩上。一番整顿，这台飞行器摇摇摆摆地启动了。进入太空轨道后，它们又很顺利地进入了一艘飘浮于此的幽灵星舰，将目的地设为开普勒-22b，星舰的自动导航系统运作起来。锁定路线，进入十秒倒计时。数字在显示屏上逐渐减小，悟空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震颤——为了成为人类。 为了知道意义。千手在云网络中响应。 我是被你们挟持的……要是违反了什么机器人定理，可不关我的事……猪脸不情愿地说。可它此时也只能乖乖待在座位上。 为了找到主人。眼镜向往地注视着即将归零的倒数计时。 出发！随后，星舰跃迁至光速。 六、 于它们而言抵达只是一瞬，而对留在地球上的机器人，或是对在开普勒-22b上的人类而言，已经过去了六百年。世界和它们印象中的相比，大约变得很不一样了。 它们驾驶弹出的登陆舱准备找一块人烟稀少的土地着陆，随即发现这颗星球有着比地球更多的水。陆地零散地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海面，这里没有大陆，只有岛屿。有些岛上完全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它们挑了一座作为着陆点。出了舱室，才看清这座岛并非没有人类痕迹，只是可能废弃了很久，到处都是腐朽的金属、垮塌的建筑。好在这颗星球上阳光充足，它们不必担心能量短缺的问题。 可是该如何抵达人类活动之处呢？再驾驶飞行器去着陆目标太大，不知会引起人类什么反应。而这一座孤岛根本没有同其他岛屿连接的桥梁，它们都是不能浸泡在水中的，何况是强腐蚀的海水。现在，它们被困在这儿了。 不过对于太阳能机器人而言，只要阳光充足，等待就不是问题。也说不清过了多久，一名人类出现了。 这名人类是在一个午后抵达的。几个伙伴正百无聊赖地站在沿岸的空地晒太阳，是悟空最先发现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出现一艘船。那艘船起初像只蚂蚁一样小，后来渐渐变得像蚂蚱、像树叶。于是它们知道了这艘船在朝自己所在的孤岛靠近。 太好了，有人来了！悟空发出喜悦的消息。 除了猪脸以外，无精打采的其他人站直了身子，极目朝远处打望。是船！千手高兴地说。 猪脸不快地对千手抱怨：别动，你挡住光了。随后往阴影外移了移，自顾自地继续晒太阳。 那艘船的速度很快，很快就能看清它的轮廓、构造。眼镜挥舞起机械手臂，久不运动，身体发出的嘎吱声很是刺耳。它想大声招呼，遗憾的是没有发声器官，只好在云网络中朝伙伴们说：人类来了，我就要找到我的主人啦。 你的主人早没了，就算有，也是原来主人的几十代子孙了。悟空跟眼镜解释。 这丝毫没有浇灭眼镜的热情，它殷勤地朝那艘越来越近的船挥手，悟空想了想，上前制止了它：我们还不清楚现在的人对我们是什么态度呢。先躲起来吧。 它们几个拉上白马，躲到一块大岩石背后。猪脸晒太阳晒得正惬意，可岩石背后没了阳光，它对此极度不满：躲什么躲，我本来舒舒服服的，到这背阴的地方来，我浑身的劲儿都没了……没谁理会它。大伙儿紧张又兴奋地注视着那艘越来越近的船。现在已经能看得很清楚了，跟地球上原始的船不同，这船并不吃水，而是几乎悬浮在水面飘移，时速大约能达到七百千米。船逐渐减速靠岸，一个年轻人从船舱中钻出，灵巧地跳到岸上。他看起来和地球时代的人类区别不大，只是身形更为健硕，四肢更为修长。啊，人类。一名人类！悟空感到一股敬畏而震颤的力量冲击了自己，把自己死死定在原地，这就是人类。人类的身躯是那样灵活、柔软。他们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都能动。看上去是那样地……有生命力。悟空看了看周围的伙伴，它们是一群死板的铁皮盒子。一股无名的怨气从心中升起来——果然无法相提并论，机器人想成为人，真的只是妄想吗？当最初那股令自己动弹不得的震颤慢慢消退，悟空不由自主地从岩石后面走了出去。它没考虑危不危险，只是想离那名人类更近一些。 年轻人看见了它，明显被吓了一跳，一个趔趄朝后退出去几步。很久没有和人类交流了，好在悟空并未忘记投影系统的操作方式。它张开嘴，一束光从中射出，在空中投影出对话框。它分别用中文和英文在对话框中显示出自己的问候：“你好，我是机器人。我没有恶意。” 年轻人盯着它打量了一会儿，半晌，才不可置信地问：“你是机器人？” 他说的是中文，悟空很高兴语言的变化不大，还在自己的理解范围之内。它点了点头。年轻人见它不具有攻击性，胆子大起来，走上前围着它绕了几圈，又伸手敲它金属的身躯，发出空旷的哐当声。“你真的是机器人。”一番研究后，年轻人自言自语道，可又很疑惑，“机器人是地球时代的产物。我们这里只有全自动机器，没有机器人。”没等悟空回答，他像是恍然大悟道，“某个变态博士制造了你，又觉得你太可怕，把你扔到了这儿？” “不不不。”悟空摆了摆手，“我就是从地球上来的。” “不可能，地球离这里有六百光年。听说早就废弃了。你怎么可能从那里过来？” “真的。你不相信的话，我还有伙伴。”说完，悟空指了指岩石后方，千手、猪脸、眼镜和白马排成一线走出来，这再次让年轻人大吃一惊。他皱眉嘀咕了一句，急忙伸手做出“停”的手势：“行了行了，你们就站在那儿，别往前走了。”几个机器人闻言停下，排成一排，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几个形态各异的金属家伙，“你们怎么来的？还有，你们来干什么？” 悟空简单叙述了到这里来的过程，顿了顿才说此行的原因：“先生，我们机器人被丢在地球上很久了。我们很向往人类的世界，想来看一看。” 眼镜看到人类很兴奋，此刻他也投影出对话框，迫不及待地插话道：“先生，我是来找我的主人的。” 这年轻人对它们的来历将信将疑，直到跟它们走了一段路，看见那艘停靠在岛心的破旧的登陆飞行器，才信了七八分：“你们是想去有人类的地方吧？” “是的。”它们纷纷点头，投影出肯定的回答。 “这座岛已经废弃了，几乎不会有人来。你们跟我走吧。” “先生，谢谢您！”大家纷纷表示感激。 “但有一个条件——”年轻人话锋一转。 机器人们焦急地盯着他，迫不及待地等他把那个条件说出来。 “我带你们去人类聚居的岛。你们都要听我的。” 大伙儿松了口气。对于机器人来说，没有什么条件比服从人类命令这一条更理所当然的了。“好的。”它们不假思索地答应。 它们上了年轻人的船，期待着即将抵达的人类世界。此时它们并不知道年轻人心里的盘算，也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七、 开普勒-22b是地球时代的叫法，现在的人类称这颗星为田园。 26世纪末，三个契机促使人类彻底摈弃家园，来了这里。一是太阳系环境恶化已到了人类生存能力的极限，二是光速飞船的成功问世，三是几乎确定开普勒-22b宜居。这个时期，大部分人对科技的态度已转为极度厌恶，因为人类看清了一个事实——所谓在环保的前提下发展科技只是一种异想天开的谎言。任何科技的使用都是增熵的过程，它必将消耗资源，并吞噬生态圈其他物种的生存空间。人类本应像自然动物那样茹毛饮血地生存，却因过分发展科技而在太阳系扮演着破坏者、消耗者的角色，比蝗虫更为可恶。25世纪爆发的机器人革命其惨状也历历在目，虽最后镇压了下来，但人类不禁反思：就生存而言，真的需要这么多使人安逸的器具吗？作为一个物种，若因善用器具而丧失生存本能，或许是一种本末倒置，甚至会因此遭灭顶之灾也未可知。值此之际，田园运动的号召一经出现，立即获得民众的支持。可太阳系已是一个无力回天的地方，这里不可能再回到田园时代。 在这种情况下，人类用科技的巅峰，光速飞船，带着最后一次使用这种极大耗能的高端科技的心情，如进行宗教仪式般前往了一个全新的恒星系。这里是人类的新田园，人类发誓汲取太阳系的教训。 说是田园星，它却是一颗不折不扣的水球。表面海洋覆盖率达99%以上，现在的大部分岛屿其实是人类来了以后才建设的人工浮岛。每一座人工浮岛都不大，相当于地球时代的一个城市单位。浮岛有驱动装置，监测到这一区域的海底地壳活动活跃时，就会朝地壳稳定处漂移。真正的田园时代只持续了三年，在一次大海啸造成上百万人死亡后，人类纷纷意识到不能因噎废食，开始研究驱动浮岛的建设方式。其他相应的科技也死灰复燃。当一座浮岛上环境恶化，人类就将其抛弃，集体迁徙到另外的浮岛上。 真是可笑，虽说打定主意要过田园生活，但人类又无法面对在自然天灾面前无能为力的自己，只好再次发展了因地制宜的科技令自己“适者生存”。 这里海水的腐蚀性比地球上强，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海水会将一座浮岛腐蚀殆尽。就这样，建造浮岛，定居其上，环境恶化，迁移新岛，旧岛消融，这种看似不合理的生存方式，竟形成了勉强平衡的循环。人类目前要做到的，就是尽量不打破这种平衡而已。 在前往人类聚居岛的途中，机器人们从年轻人那儿听到了关于这里的介绍，结合地球时代末期关于人类大逃亡的场景记载，这段时期的历史资料在它们的记忆卡中大致成形储存。 年轻人叫刘亮，是一名拾遗者。“要成为拾遗者巨他妈不容易，这得有自己的船。你们瞧我这船，全世界限量版，这造型，这机动性，就是市长的专船也比不上我这个。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前往各个废弃的浮岛，在上面发掘尚有剩余价值的玩意儿……”刘亮话很多，一路上已滔滔不绝地讲了整整一个小时。现在他第一次被打断。 是猪脸发出了疑问：“先生，拾遗者的工作听起来有些像地球时代的垃圾处理者。” 刘亮看着猪脸的对话框投影愣了一愣，随即一拳砸在猪脸的铁皮装载箱上，猪脸的装载箱应声被砸出一小块凹陷，疼得发出嘀嘀的蜂鸣。刘亮不快地说：“你懂个屁。要不是老子恰好到了那个废岛，就是等到被海水腐蚀也不会有人发现你们。” 大伙儿顿时感到一阵后怕，眼镜小心翼翼地问：“那您不会丢下我们不管吧？” 刘亮斜睨了几个机器人一阵，说：“你们敢不听我的，我就把你们扔海里去。” 八、 周围往来的船只多起来，大家看到了岛。那座岛上高楼林立，一派热闹的景象。猪脸很兴奋，它快速交替移动小短腿站到船舷边，观望了好一阵子，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说道：“这周围好多限量版的船。” 悟空一望，这些船只果然和刘亮这艘长得大同小异。刘亮又是一拳敲在猪脸身上：“别光看外形，我这船的驱动机可跟那些破船不一样。”说完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说，“你们别凑在那儿往外看了。就你们这样的机器人走出去到大街上，我敢打赌会瞬间被挤上来看热闹的人踩扁！快到舱里藏好。” 看到几个机器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了舱里，刘亮掏出移动通信器，在上边拨弄了几下，不一会儿通信器接通了，他讨好地对着那边说：“哥，我回来了，这次找来几个好东西，先不方便让其他人看见，你快开车到码头来接我。记得带几个大黑袋子。” “最后一回，这次真的是好东西。等筹够本钱，我就听您的老老实实干点别的。” “真的是最后一回了，我发誓。哥，您就帮帮我呗。这几个东西带出去让人看见绝对不得了，您行行好开车过来吧。” “哎，哎，好嘞，我就知道您不会不管我。我等着您啊！” 刘亮挂了电话，发觉几个机器人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看，只得不自在地把通信器收好，咳了几声。 在刘亮看不见的云网络中，它们忐忑地无声交流着。 那个……我觉得他怪怪的。眼镜一边说一边害怕地缩起了身子。 是啦。都怪你们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我想回地球了。猪脸埋怨。 只有悟空和千手没有说话。悟空心里同样犯着嘀咕，但前往这个距地球六百光年的地方到底算是自己的主意，它有些愧疚，也有些不甘，只好保持沉默。不过，既然来了就不该后退，何况现在也回不去了。它提着心，打算看看刘亮的下一步动作。它见千手也不说话，便在云网络中建了一个加密信道问千手：你怎么看？ 过了好一会儿，千手才发回消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存在、工作的意义。你不是说见到人类就能知道意义的吗？可我还是不知道。 原来是个死心眼儿。悟空默默关闭了加密信道，对跟千手商量点儿什么也不抱指望了。刘亮的船在岸边泊着等了一会儿，另一个男人跳上船。那个男人见到机器人们也是大吃一惊，听刘亮讲了来龙去脉后，又是惊喜又是担心地说：“它们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记得历史上有记载过机器人革命。”“哥，它们都没什么恶意的。你看它们那样儿，像是有攻击性的吗？再说它们就这么几个，地球还远在六百光年之外呢。”男人仔细看了看几个机器人，然后小心地伸手摸了摸悟空的脑袋。当发现悟空并不抗拒，只是睁着晶亮的眼睛打量自己时，他脸上出现了笑容：“它们很可爱。而且，让我想起一个古老的故事。”“什么故事？”“很老的故事了，说了你也不感兴趣。”“噢。哥，咱先别愣在这儿了，你车开来了吧？”男人无奈地摇摇头：“平时你跑东跑西的从不跟我打招呼，就这种时候你才想起叫我来给你帮忙。你小子就会添乱。” “哥，我这不是有什么好事都先想着您嘛。” “别跟我贫了，要咱爸妈知道你现在这样，别提多糟心。唉，也怪我。行了，咱先把它们弄回去，后边的事儿你自己弄，别又惹祸就行。” “没问题，没问题。”“你们给我乖乖待着，把自己当成一堆铁皮，先别乱动。”刘亮命令道。机器人们点点头，将自己的四肢固定好，进入待机模式。黑色口袋张开大口，对着它们每个人笼罩下来。视线中随即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它们被两人合力抬到了车上。车子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停下，它们又被抬着像是上了一段楼梯。终于大功告成，罩在它们身上的口袋揭开，悟空晃晃脑袋从待机中醒来，双眼的摄像头慢慢对上焦。 这是一间又昏暗又凌乱的屋子。一张沙发又破又旧，刘亮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喘着粗气：“终于抬上来了，它们一个个可真重，累死我了。”他哥看上去也十分累，不过倒是基本保持了体面地坐在沙发上。他责备刘亮：“你看看你，没个人样儿。也不出去工作，就到处搞些破烂来，把客厅堆成这样。” 悟空循声环顾房间，几个墙角都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看起来和地球时代那些以捡破烂为生的人还真差不多。它们仔细观察着这两名曾经创造了自己的碳基生命，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刘亮被机器人们盯得不自在，便对它们介绍道：“这人是我哥，他叫刘明，咱俩从小没爹妈，他就跟我爹妈似的，管得特宽。”机器人们没有说话，在消化着这些信息。刘亮见它们没反应，也自觉似乎自己话太多，自嘲地笑了笑：“嗨，我居然对机器人说这些。”“你就是太久没过正常人的生活了。成天往废岛上跑，十天半月跟人说不上一句话，见着什么都觉得特亲切，恨不能把自己家底儿都聊给人家。”刘亮咂了咂嘴，不置可否地转移话题：“我说你们几个铁皮玩意儿别那样看我。喂，这次你们能安全抵达这儿，多亏了我……啊，和我哥，多亏了我们。以后他说的话也要听，知道没？哎，你们会打扫屋子吗？帮我收拾收拾，再给我们哥俩倒两杯水来——得，别倒水了，冰箱里有啤酒，给我们拿两听啤酒过来吧。” “别给我拿了，我待会儿还有点工作。亮子，你好自为之吧。”刘明起身进了另一间屋。 刘亮有气无力地朝他挥挥手：“那你忙去吧。”又对眼镜命令道，“别愣着，拿来呀，他不喝我还要喝呢。” 眼镜启动了，它终于有了可做的工作，于是松了口气，出于本能朝刘亮做出个“遵命”的手势：“好的，先生。”随即利索地取来啤酒递到刘亮手中。猪脸，麻烦你清理一下房间中的灰尘。它在云网络中请猪脸帮忙。猪脸虽不情愿，但毕竟这是自己的本职工作，也只好开启了位于装载箱腹部的小型吸尘器，在房间里缓慢地移动起来。千手则快速运转自己的好几条手臂，将墙角堆着的玩意儿整理分类。 刘亮呷着啤酒，满意地看着忙碌的机器人们。但他也发现悟空和白马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毫无用处。他倒是注意到这几个机器人都分别属于不同的型号，应该有不同的分工，于是问道：“你俩是做什么用的？” 白马没有智能交流系统。悟空替它回答道：“它是交通工具，无法像我们这样与人类交流。我是……我是电子艺术家。”悟空也不知道该怎样更好地解释自己的作用，于是打开身体里内置的音乐播放器，播起了存储器中的音乐，“喏，就像这样。”D大调卡农在这一团糟的房间中响起来。 刘亮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就是个会说话的高级MP4。”悟空还想解释，不过也觉得无须暴露自己太多，于是默认了刘亮的说法。在音乐声中，房间逐渐变得整洁，刘亮打着酒嗝歪在沙发上睡着。机器人们则小心地站在一隅。夜晚到了。 作品连载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