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中国]-【小说】阳光灿烂的日子（3）

作者：卢杰

艾莎慢步退了回来，却一把抢走了放在桌上的车钥匙，飞奔出门。戴维斯马上追了出去。艾莎已经把车开走了。

“该死，真是该死。”戴维斯气得大骂，他立刻转身回去，拿起林正的车钥匙大喊，“林，把车借我开。”没等林正答应，戴维斯便已连跑带跳地冲向车库。

戴维斯猛踩油门，十多分钟后，他在道路的拐弯处逼停了艾莎。

“下来，艾莎。”戴维斯对着车内的女儿大吼。

“不，除非你带我们去汀斯利沙漠。”艾莎毫不畏惧地直视戴维斯，四目相交。

真是该死，她们连眼睛都长得这么像。

几番争持，戴维斯还是妥协了。上路好一阵子，艾莎觉得有点儿无聊，她问：“李查德先生，您是怎样从监狱里面逃出来的？按理说，对您的看管应该很严格吧。”

李查德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耳机大小的盒子。

“这叫作面容投影器，它是我父亲没有公开的一个小发明。”说着，李查德便把面容投影器固定在眼镜架上。他的样貌便在瞬间改变了数次，就像传说中的中国技法——变脸。

“这其实是一个微型全息投影器，能够在距离我的皮肤几毫米的地方投射出一层新的皮肤，在这上面稍作调整，就会让我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人。如果别人光用眼睛看，而不用手去摸，谁都看不出来。”李查德一边取下装置，一边解释说。

“能不能借我看看？”看到这神奇的发明，艾莎好奇心大动。

“你没有戴眼镜，就把它贴在太阳穴的位置。”李查德把它递给艾莎，“然后，在你的脑中用力地想象着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爸爸，你看我。”艾莎把自己变成了戴维斯的样子。

“别闹，别闹，还在开车呢。”戴维斯没有一点心思去看女儿的玩笑。

前方大概是发生严重堵车，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前进了，只有玻璃前的雨刮来来回回运动。车厢里，谁都没有说话，戴维斯目光呆滞地望着，李查德闭目养神，艾莎把玩着面容投影器。

“李先生，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会使公司遭受多大的损失吗？”戴维斯终于憋不住了。

“人不该只为活着而活着。”李查德睁开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实际上，在我的父亲遭遇刺杀之前，他就已经过得很不好了。这跟我母亲有很大的关系。自从阳光消失之后，母亲便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我们请来了各国名医，可谁都不能给出有效的方案。她的情况一天天地坏下去，可我们却无能为力。”李查德紧紧地咬着唇，“后来，我的母亲自杀了。”

“啊？原来她也是……”艾莎一脸惊讶地望着李查德，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的家族认为这种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封锁了所有消息。你们大概是第一个知道的。我和父亲都相信，照这样发展下去，人类终究会被毁灭的。父亲刚遭遇不幸的那段时间里，我非常消沉，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我不断地问自己，问我的长辈，问我所信仰的神。为什么？”

李查德停了下来，脸色似乎比之前更糟，他需要连续几次的深呼吸，才能继续说下去：“看现在，你如此爱护你的女儿，为了她，宁愿违背没有得到任何物质上的利益。这便是精神的力量，是超越一切物质的力量。”

“要是你们能够早一点儿发现这个方法，或许妈妈就不会……”艾莎突然啜泣起来。

“不，艾莎，那都是我的错……”正在驾驶座的戴维斯突然咆哮起来。他那双紧握着方向盘的手不断颤抖，两腮鼓起，似乎是正咬牙强忍着痛苦。

“爸爸，我求你了，你一定要带着李先生去到那儿。”艾莎哽咽地说。

戴维斯沉默不语，把脸转向窗外，不愿被人看到他现在的神情。

窗外，灰色的天空与灰色的雪花几乎让人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我出生在雾日事件之后，我从未见过阳光。”艾莎低下头，望着自己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妈妈曾经给我画过太阳。好美。”

“那她现在……”李查德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停住了， “我会尽我所能，让你能够重新见到阳光。”李查德紧紧地握着艾莎瘦小的手，直视她的双眼。

“李先生，估计这儿还要塞上好一阵子，你休息一下吧。”说完，戴维斯用手在脸上一抹，回过头来看了看李查德的伤口，似乎并没有加重。

李查德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把头后仰。

眼看前面的汽车始终没有松动的迹象，戴维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回过头来问：“李先生，你说你有办法让我们看到阳光，什么办法？”戴维斯发现自己一直都没搞清楚这件事。

“爸，这差不多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了。”艾莎满脸惊讶。

“为什么？”戴维斯望着汽车后座反射镜中的艾莎，一脸不解。

“这是我父亲的一个……” 李查德刚要解释，就被艾莎插话阻止了。

“李先生，您的伤没有痊愈，还是先休息吧。” 艾莎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将手机里的一篇文章投射到车前玻璃上，“爸爸，你没看过这篇报道吗？”

“网络上流传的那篇采访？”戴维斯不满地说，“今天要不是你，我早就看完了。”

“关我什么事。”艾莎赌气说。

戴维斯正想抬头去看，却看到投影背后有许多穿着警服的人影出现，在雪花之中，蓝黑色的制服格外显眼。

“艾莎，把投影关掉。”不等艾莎反应，戴维斯便探头出窗外去看。

“怎么了？”李查德也睁开眼睛问。

“你好好待着别动，我去看看。”说完，戴维斯下了车，往前走几步，凝神细看。在不远处，十几名警察正在逐车逐车地搜索，连车尾箱也要打开来看。怎么回事，他们是在找什么？戴维斯瞬间想到自己车上的李查德。该死，我竟然忘了他是一名逃犯。天哪，我怎么竟然笨得让一名逃犯上了我的车。

戴维斯马上回到自己的车上，用力地关上车门。

“李先生，我觉得你应该说一说，你是怎样从监狱里出来的。”戴维斯一脸严肃。

“爸爸，发生什么事情了？”艾莎睁大双眼望着戴维斯。

“你给我闭嘴。”戴维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李查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说：“戴维斯先生，虽然我在公司里面确实是如傀儡一般的存在，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全球第一首富，不是吗？”李查德咬了咬唇，纠结了一下，“对于公司的管理，我没什么话语权，但是我还是有足够的能力和财富，在暗中组建自己的团队。”

“该死的，为什么要把我们拉下水？”戴维斯双眼怒睁，似乎要立即扑过去将李查德撕碎。

“听我解释，戴维斯，发生了意外。我们出了车祸，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

“那你去偷日光环又是怎么回事?”

“只靠我，或者是只靠我的团队，我们不可能得到足够数量的日光环。相比起最终需要达到的目标，我太势单力薄了，我需要的是世界上更多人的帮助。我偷日光环，然后被警察抓到，最后让刘琴琴记者来对我进行采访，这些都是我计划里的一部分。”

李查德直视戴维斯的双眼，没有逃避。

“我希望能够告诉所有人，我相信我的父亲，并愿意舍弃上千亿的财富，使大家看到阳光。我的团队分散在全国，他们会在暗中帮助所有想要将日光环运到内华达州汀斯利沙漠的人。”

“拯救地球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我们，是所有人。”李查德补充说。

“你们别再管这些了，警察快来了。”艾莎说。

“我可没有那聪明人的脑袋。”戴维斯把双手抱在胸前。

“我不会让你们受连累的，我会一个人离开。”李查德说。

“不可以，你要是出去了，会被警察发现的。”艾莎大喊。

“放心，我还有这个。”李查德微笑着从艾莎头上取下面容投影器。他一点也不拖拉，马上开门下车，拖着伤腿缓缓往后走。

“爸爸，我要去帮他。”艾莎回过头，透过车尾玻璃凝视李查德渐行渐远的背影。

没等她有什么动作，戴维斯已经把车门都锁住了： “我不许你去。”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爸爸。”戴维斯再次大吼，他仿佛已经没有了别的表达方式。

过了一阵，艾莎再也没有说什么了。戴维斯听到了艾莎的哭声，他懊恼地拍打自己的脑袋。他趴在方向盘上，断断续续地说：“艾莎，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愿看到你有任何危险。”

当玛丽安娜的尸体被发现时，雪已经积得很深了。艾莎只是大哭，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戴维斯坐在她身旁，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她。

连戴维斯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就是这样沉静地面对玛丽安娜的死亡。或许，有些事情听多了，就会变得习以为常。他没有落泪，只是紧紧地将艾莎抱在怀里，任由她的眼泪沾湿自己的胸膛。一种奇怪的感觉出现在戴维斯心里，他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不想承认。

自从玛丽安娜患病以来，他从未过得舒坦，似乎每一天都背负着全世界。自从太阳消失以后，保险公司便以非可控因素的理由来拒绝所有这类精神疾病的索偿要求。本想让玛丽安娜去找最好的医生，但高昂的治疗费让谁都无力承担，放弃治疗是两人的共识。

“妈妈是不是以后都不会给我画太阳了？”艾莎好不容易停止大哭，从怀里探出头来啜泣着问。

戴维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放下艾莎，让她自己坐在沙发上。

“妈妈是不是不会回来了？”艾莎又问。

“够了，你别一直问个不停，我也不知道。”戴维斯仍背对着艾莎。

艾莎在他身后放声尖叫。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艾莎兴奋地摇着戴维斯的座椅。

“什么？”戴维斯不解，抬起头来看。在倒后镜里，李查德果然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戴维斯先生，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李查德神色慎重。

“什么？”戴维斯看到警察们越来越近，有点儿犹豫。

“帮我把这个带到内华达州去。”李查德背对前方的警察，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黑色密匙，“把它交给卢娜，我的同伴。有了它，这个计划才能实现。它是让所有日光环发生同效的关键程序。”

戴维斯死死攥着李查德交给自己的黑色密匙，脑中一片混乱。他从后座反射镜中看到艾莎的表情，心中有一股莫名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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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两年前，我在父亲留下的笔记里发现了它。我父亲认为，在地球上动用巨量的日光环对准月球，当月球上的传输器与地球上的接收器处于同一直线时，量子通讯会发生异常，地球与月亮之间会产生某些异变现象，或许将能清除大气层中的雾霾。

（当时，现场沉默了好一阵，笔者本人对这样异想天开的方法非常震惊。）

央：你的父亲曾做过相关实验吗？

李查德摇了摇头，神情落寞。

李：还没来得及，他就……而且，根据我的父亲在笔记中的描述，即便只是做实验，那也需要用到非常多的日光环，倒不如干脆一点。

央：对于你父亲的这个计划，你认为有多大的把握成功？

李：我不知道。

央：即便如此，你也相信你父亲的理论可以成立。是什么让你如此自信，或者说，让你对你父亲的理论如此信任，甘愿冒牢狱之灾？

李：我想看到太阳。

央：如今你被捕了，还有机会实施你的计划吗？

李：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凭我一人是无法完成的。

央：还有人愿意重复你父亲的实验？

李：是的，我相信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希望能生活在阳光里。

央：你早就预料到了你将会被警方发现？

李：我想赌一把。

（采访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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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莎，在你想象中，有阳光的世界是怎样的？”戴维斯不敢回头看艾莎的眼睛。

艾莎两眼通红，她从后侧望着父亲，不明白这个问题是为什么。

“妈妈说，阳光灿烂的日子，就是天堂的样子。” 艾莎轻声说。

戴维斯思考了一阵，他转过身来，将黑色密匙交给艾莎，非常认真地说：“把它带到汀斯利沙漠，把李查德带到汀斯利沙漠。”

“为什么？你不去吗？”艾莎着急地问。

戴维斯没有回答，他打开车门，追上李查德，并将他拽回车内。他从李查德脸上摘下了面容投影器，粘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

戴维斯关上了车门。

“如果你不能让我的女儿看到太阳，我一定饶不了你。”戴维斯对着车窗玻璃大喊。

戴维斯在脑中使劲地想着李查德的面容，头也不回地向前方飞奔。

在他前行的雪路上，阳光灿烂。

（ 连载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