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低沉绵长的声音一声声传来时,春天即将到来。人们纷纷游出家门,游向外海翘首以盼,但是一天过后还在坚持眺望的人所剩无几。比尔是坚持的人之一。比尔相依为命的叔叔是跑商商人,每年在家的时光只有两个月,其余时候都在无比广阔的海洋里奔波。春天到来时也是叔叔回家的日子。又过了一天低绵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以一种优雅的韵律重复着,比尔能清晰感受到声音里的情绪,那是一种低沉的嘹亮,不知不觉比尔也亢奋起来。第三天,太阳的光芒刚刚射入海中,本已沉寂大半的声音忽然猛压过来,早早起床守望的比尔感觉脏腑嗡鸣,同时一股暖流带着陌生的海草味扑面而至,裹涌着他向后退去。比尔抖擞精神逆流向前,奋勇迎向越来越近的低绵声音。远处十几个灰点出现在视野里渐渐变大,最后大到眼眶容不下的程度。比尔一头扎进这些灰大个搅起的乱流中,被带了个跟头,大喊:“盖尔叔叔!”声音一出口便被乱流冲得七零八落,变成一堆琐碎的音节。比尔调整方向顺着暖流在这些灰色的庞然大物中间游走:“盖尔叔叔你在哪?”边缘的几头庞然大物尾后跟着一队人鱼,他们驾驭鳐鱼拖曳着形形色色的物品,盖尔叔叔在领头的位置上朝比尔招招手。比尔心中大喜,春天来了。灰鲸报春
阿玛尼城中一派喜气洋洋。经过同去年记录的比对,今年新春到来的要早一些,五祭司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征兆。不过比尔还没听有哪个祭祀说过新春是坏征兆。祭祀们是阿玛尼城的精神领袖,他们各司其职,尤其神秘的是首席祭司,据说掌握着未来。盖尔叔叔能顺利的跑商售货就多亏首席祭司,虽然搭上的只是首席祭司的表兄这条线,但已算非常强的靠山了。盖尔叔叔带回来的物品中,就有孝敬他们的东西。在浓烈的新春欢喜气氛中,盖尔叔叔带上比尔去拜访首席祭司的表兄。城外灰鲸叫声悠长,很多年轻人喜欢同灰鲸嬉戏,比尔尤其擅长此道。要不是得跟着盖尔叔叔应酬,比尔兴许正嬉游于那群灰大个之间。路两旁挂满彩色的贝壳和光藻灯,小孩子们来回游梭,点评着哪个贝壳漂亮,哪个藻灯稀奇。首席祭司的表兄家门口挂的藻灯十分威武,是一只死去的白真鲨,光藻铺满鲨鱼腹部。比尔想象着晚间这光藻灯凶猛的样子,不禁暗暗咋舌。首席祭司的表兄送出来一波客人,抬头看见盖尔,立刻喜笑颜开地迎上说:“盖尔老叔,好久不见新春快乐。这是比尔小兄弟吧,快快请进。哎呀还拿什么东西。”盖尔叔叔说:“城管大人新春快乐。拿的都是小东西而已,略表心意,里面有您去年提及的物品,我这老脑子幸好还记着。比尔快跟大人问好。”比尔说大人好。表兄笑得两腮大开,露出鳃下的绒毛说:“不用客气,叫我大哥就行。快进屋吧,别悬浮着了。”他将叔侄俩让进屋,关上房门,房门闭合激起的紊流让白真鲨藻灯轻轻摇晃。一大团海苔飘过,遮住海面上透下的阳光,光藻灯在阴暗的影子里发出蓝色的光芒,看上去凶恶的鲨鱼似乎在笑。新春拜客
回家的路上比尔东眺西望手尾不安分,盖尔叔叔微微一笑说:“去玩吧记住早些回来。”比尔如遇大赦,以最快的速度游出城。灰鲸是人鱼的朋友,长途跋涉的商人喜欢同灰鲸群一起迁徙,除了能不时搭载便车外,更会减少沿途碰到危险的几率。据说人鱼祖先***的手段就是跟灰鲸学的。灰鲸群到来后,三三两两地散布于这广袤的海域,有三头还逗留在阿玛尼城外。比尔赶到时,不少相熟的小伙伴早已同三只灰鲸打成一片,他们欣喜的发现一只灰鲸怀孕。准妈妈立刻被当成重点照顾对象,各种零食络绎不绝地往它嘴里送,虽然不够它塞牙缝的——如果它有牙的话。灰鲸要开始真正的进餐,比尔浑身亢奋,每当这时敢留下继续游戏的人唯有比尔,因为别人怕被误呑。一头灰鲸潜到海底翻搅起大量的泥沙,惊起无数鱼虾,另两头把鱼虾驱赶至一处,大肆饕餮。比尔钻进惊恐的鱼虾群中辗转腾挪,抽功夫还会拿出小石罐,抿一口盖尔叔叔从遥远海域带回来的鲑鱼卵。阳光透过慌张的鱼群照在比尔身上,光怪陆离。在不断躲闪灰鲸大口的同时,比尔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惬意感。突然比尔的侧线感觉到一股异常水流,接着一个同他差不多大的身影穿越杂乱的鱼虾群,笔直向上游去。比尔惊讶之余好胜心顿起,什么时候又有一个同龄人敢于在鲸鱼的午餐里穿行了?比尔追上去。一张灰鲸的巨口刚巧从他尾下吞掠而过。神秘身影
那身影穿过鱼群继续向上游去,娇好的曲线说明是个女孩,紫色的新月型尾巴宽大丰润,点缀着黄色斑点,臀部又圆又翘,臀鳞反射着闪闪的阳光。背影杀手比尔想。女孩一直游到海面露出头去,保持浮姿双臂舒展,紫色大尾巴轻轻摇摆。比尔看到一圈圈的细微波纹以她为中心在海面上荡开。比尔随即打横,游出一段距离再径直向上,也把头露出海面。阳光霎时变得十分灼眼,比尔不得不先紧闭眼睛再缓缓睁开,他付出一滴眼泪的代价慢慢适应了这万里的碧空。女孩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比尔。比尔游过去。比尔本想高声问好,可一见到女孩的脸庞,他把欲出口的声音咽了回去,原来女孩不只是背影赏心悦目,相貌也很完美,用以遮胸的装饰是两片红色的扇贝。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孩。比尔轻咳两下,忘记在空气中不比水中,听起来他咳得有力而响亮十分做作。比尔的脸红到鳃稍。比尔稍微压抑声音说:“也来海面上玩啊。”女孩微微一笑说:“没有啊。”比尔把女孩的回答当成俏皮的玩笑,这是一个好开端他想。比尔实在看不出高远寂静的天空有什么好玩,有时会弱弱地飞过一两只鸟儿向人展示那里并非全无生气,哪有海底绚丽多姿呢。不过比尔说:“天上的云彩看起来好软,不知是什么作的?”女孩说:“是水作的”。比尔想笑,水怎么会变成那种软塌塌的样子呢?可看到女孩一本正经的样子,比尔没敢笑,他可不想给这么漂亮的女孩留下坏印象。女孩说:“我要去陆地,你去吗?”比尔微微吃惊,陆地可不是他喜欢的地方,他很久没有上岸了。比尔很想说不去,可看到女孩坦然的样子,到嘴的拒绝词语却变成了:“我去。”这是个美丽又奇怪的女孩,比尔想。美丽女孩
比尔缀在女孩后面约有一个身位,看着女孩浑圆的屁股他竟有点神思遐飞,毕竟也到了懂情事的年纪。阿玛尼城建在深五十米的浅层大陆架上,距离陆地并不遥远,女孩领着比尔游进纽忒什河,逆流向上。河水几近透明,比尔看见一朵白云的影子投在河底缓慢地移动,一只青蛙“噗咚”跳进河里沉入淤泥。已经离海洋很远了,比尔有些不安,他赶上去和女孩肩并肩说:“你到底想去哪呀?”女孩说:“到了。”一甩尾巴拐弯向着河岸游去,尾巴末端带起的水流有一股馨香,比尔使劲吸一口跟上。女孩双手齐动,配合着尾巴的动作,一弓一弓地爬进丛林。比尔差点就想放弃,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爬入陆地深处,想过的只是在沙滩上晒晒太阳罢了。他学着女孩的模样跟着往前爬,发现女孩轻车驾熟爬得非常快,心中不由诧异万分:难倒她经常孤身深入陆地?要知道陆地是一切罪恶的源头,充满各种危险。女孩终于停下着一棵树木观看。陆地上的树木都有着一层丑陋的树皮,一摸上去粗糙感通过手心传遍全身,比尔没有鳞片的上半身起了鱼皮疙瘩。守护阿玛尼城的战士,人人都有一根用树杆做成的战矛,盖尔叔叔的商队也配备着几根。比尔很想也有自己的一根,可盖尔叔叔不给。女孩作了个动作让比尔目瞪口呆,她双手扶着树干,尾巴撑着地面立起身。陆地果真是一切罪恶的源头,比尔想。罪恶源头
女孩吃力地用尾巴站起,双鳃通红,用双臂环抱树干维持平衡。比尔为了看站起来的她,不得不使劲扬起脖子。虽然人鱼自从冒出海面的那一刻起,鳃的呼吸功能就被鼻子代替,可女孩的鳃还是大开大阖地张闭,显然为了努力保持站姿而使出了最大力气。比尔不知女孩为何要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决心给女孩讲一讲故老相传的故事,虽然女孩肯定是知道的,但他觉得有必要对她重申。“咳咳,那个你……我……”比尔还没开始就语塞,他想起还没询问女孩叫什么名字,也没有像一位绅士那样介绍过自己,这真是糟糕的情况。“我叫比尔,你叫什么?”比尔后知后觉地问道。“菲丝。”女孩终于站立不住趴下来,大口喘息几下答道。比尔又意识到不该在人家上气不接下气时提问,该死,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患得患失了。不过,这位叫菲丝的女孩娇喘起来也是那么迷人啊。比尔笨拙地说:“菲丝,故老相传,在离我们相当遥远的年代里,陆地上曾经出现一种邪恶生物,创造了邪恶的武器。那些武器威力大得不可想象,消灭掉无数的生灵,同时也把他们自己灭绝。地球被毁得满目疮痍,现在海里随处可见的熔岩沟,其实就是他们罪行的见证。他们叫人类,是一切罪恶的肇始,所以陆地是一切罪恶开始的地方。海洋才是善之所在,是生命的开端和归宿。我们不应该待在陆地上。”菲丝却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生命确实如你所说起源于海洋,比如我们面前的大树,是很久之前海洋里不知名的小草经过无数年代的进化而成。再比如天空中的鸟儿,溯至远古只是海里的小鱼。可是只有这些远远不够,盛饭的碗瓢从哪里来?我们住的房子从哪里来?这些起源于人类的智慧。海洋是生命的开端,陆地却是智慧的起点。”智慧起点
比尔不可思议地看着菲丝,不知这女孩的头脑里为何会有如此荒诞不经的想法。女孩清澈的眼睛显示她万分的自信,是什么让她这样笃定呢?比尔说:“邪恶的人类就算有智慧也是邪恶的智慧,传说他们终曲的最后一章,正是海洋为其画上的句号,是我们人鱼的祖先卷起滔天大浪,为地球清除了人类这个恶瘤。”菲丝笑了,她说:“人鱼掀不起滔天浪,那种技术早已随人类的覆灭埋葬在尘埃中,除非我们返回陆地。”“什么?”比尔没听懂,“我们返回陆地?”比尔英俊的脸庞挂着一副蒙圈表情。菲丝有些想笑,这个结实的小伙糊里糊涂跟着自己来到陆地上,被自己的话语搞得晕头转向。菲丝决定让比尔知道一些事情,于是她唱了一段歌:“天空震荡,大地动摇,四周全是火的呼号。每一刻都金贵无比,人类在同时间赛跑。曾经沾满血腥的双手,正在进行最后的救赎。愤怒的海洋啊,压垮人类的最后稻草。睿智的人儿啊,找到了存续的方法。海洋之钥终被破解,脸上长出鳃,双腿改成尾,皮肤生出鳞。又有最后一步耗费经年,无数的知识被分类,深深刻进不同的基因。等到大地恢复原貌,等到天空重归碧蓝,等到河流不再干涸,潜伏在体中的记忆会苏醒,重创辉煌。”歌声婉转如同清泉,树叶、青草簌簌地轻摆似在附和。歌声萦绕在耳边,比尔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画面:天空撕裂,大地颤抖,凶猛的海啸不断冲刷着人类最后的堡垒,就在堡垒毁塌的瞬间,十数尾人鱼从堡垒里冲出,消失在海洋深处。比尔久久不能平静,惊愕地看着菲丝。菲丝半躺着倚靠在树边,笑咪咪地也看着他。“人鱼之歌!你觉醒了能力!你的歌有什么魔力?刚才我脑海里浮现的是什么?”比尔激动的问道。“我的歌是‘历史之歌’。你刚才看到的虚像正是史上的第一批人鱼,他们从人类的实验室里出发,开始了后来征服海洋的漫漫长程。人鱼就是人类的后裔。”人类后裔
人鱼有极小的几率可以觉醒能力,每种能力都极有价值。比尔以前只知道,偌大的阿玛尼城有八位大人觉醒了能力,他们都是祭祀。眼前的女孩既然觉醒,那么不久后肯定能轻松居于人上。菲丝给比尔展现那段历史,令他许久不能释怀,人鱼之歌近乎超能力,原理至今未明,菲丝不可能造假。人鱼是罪恶人类的后裔,菲丝有打算将这事告知全体人鱼吗?遥远时代的凶神恶煞,怎会是善良人鱼的祖先?真是难以接受。比尔被这意外的信息击打得手尾无措,不知怎样接话。菲丝似乎知道会有这种尴尬的局面,主动打破僵局说:“来,帮我收集树上的果子。”比尔这才注意到树冠中隐藏着灰白色的果实。人鱼从来不吃陆地上出产的东西,据信吃了会犯罪。但现在比尔有些神不守舍,不知是被女孩的美貌迷住,还是被女孩歌唱的历史镇住,或者两者都有,比尔乖乖出手帮忙。他学着女孩去捡地上的石头,入手一沉,同样大小的石头在水中可没有这样重。这棵树颇高大,比尔暗自忖度这么重的石头扔不上去,于是换了一颗小点的。石头高高投入树冠,收效甚微,有两次比尔不得不仓惶地翻滚,避让下落的石头。菲丝看见比尔的狼狈样,笑了,说:“你是男孩子力气大,不如你用尾巴击打树干试试。”比尔闻言仰面朝天,扬起尾巴狠狠拍打树干,他的尾巴就像鳗鱼的尾巴,每次拍打从腰部开始发力,次次让树枝震颤不休,果实落了一地。菲丝似乎很满意,比尔更卖力了。树冠上“咔嚓”一声掉落下一段小臂粗细的干枯树枝,这回轮到比尔欢喜了,战矛有着落了。果子有甜香,比尔手里紧紧抓着枯树枝,忘形之下丢进嘴里一个,立刻吐了。菲丝说:“哈哈这不是吃的。”树之果实
菲丝和比尔满地爬,把果实装满腰间的口袋,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休息。比尔问:“你收集这些果子到底做什么?”回答他的是悦耳的歌声:“上古蛮懵,人病无方,至有慧者,勇进拓荒,吞石尝草,排序列纲,知甘知苦,知温知寒,知所避就,知所愈治,由是以降,抵病可章。”比尔虽听得似懂非懂,可眼前却浮现人类尝百草、试药性的画面,看到有人拿着这种果子烘烤后解毒,原来这是解毒果。看来陆地上消失的人类也像大海中的人鱼一样,治病根本在草。菲丝难倒是医生?比尔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得到否定的回答。树林深处有凶厉的咆哮声传来,菲丝陡然警觉:“快退!向河边退!”转身向河边爬。比尔浑身紧绷,慌忙跟着菲丝撤退,还不忘将树枝拿上,拖着树枝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沟。背后的咆哮声越来越近,比尔百忙之中回头一看,心惊肉跳。一头身披灰毛的怪兽尖牙利爪、目露凶光,缀在离他们不远的身后,,竟然有四条腿撑地,简直十足的怪胎。比尔只一眼就感觉到了它十足的恶意,连滚带爬加速往河边逃去,却不知那怪兽乍一见到两尾大号的鱼儿生出双臂在陆上爬,也很揣揣没敢靠太近。终于看到泛着粼粼波光的河水,菲丝忽然蜷起身子,双手抱住尾巴作了个难以置信的动作——前滚翻,一骨碌顺坡滚进河里。这个动作在水里只是华而不实的玩耍技巧,没成想一来到陆地却有莫大的逃遁功效。比尔不会前滚翻,眼瞅河岸近在眼前,他使劲一挺弹起来,可是身后一声厉嚎,他感觉尾巴一疼“啪叽”摔在地上。顾不上眼前乱冒的金星,比尔仰过来,边惊恐地叫着:“救命!”,边拿手里的树枝死命往尾巴方向猛戳,怪兽没想到爪下的大鱼还会这一手,大大超出它的理解能力,猝不及防下被戳瞎了眼睛,惨叫着跑了。回到河中比尔惊魂未定,浑身哆嗦。菲丝面色苍白心中歉疚,十有八九那猛兽是歌声引来的,她想安慰下比尔,于是又唱了一段歌:“獠牙利口,善奔善跃,对月吼呼,聚啸成风,此兽为狼嗜血成性,与之搏斗勇士行为。”成为勇士
比尔和菲丝返回大海时,看到在海天一线的地方太阳已经没了一半在海中,那里的天空和海洋都变成橘红色,在阳光力竭的角落黑暗已经悄然蔓延。海洋里黑夜君临。比尔和菲丝向着一片五光十色的光亮潜去,那是阿玛尼城中如同繁星的藻灯。在这新春的夜里有隐隐的欢笑透过海水传进耳朵,越靠近阿玛尼城这些声音越大,变成一种难以言状的混音表达着快乐。手中的树枝令比尔的下潜格外费力,他掰掉许多多余的枝杈,枝杈轻悠悠地漂过头顶,漂入上面的黑暗中。直到城中藻灯的光芒偏离至身体一侧,比尔才发现菲丝并没有向着阿玛尼城中游,她的目标是城里外的熔岩沟。海洋里的每一条熔岩沟都是孕育人鱼文明的母亲,大沟旁有大城市,小沟旁有小村落。菲丝取了公用的绳子游到熔岩沟上方,用绳子栓住两个袋子抛了下去,袋子立刻在熔岩附近的沸水中起起伏伏。比尔盯着绳子末端的石块出神,他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跟着菲丝,等熔岩的红光终于灼疼了眼睛,他才回神。可看着菲丝集中精神的专注模样,他又出神了。城中忽然响起号角声,尖锐而又急促,是敌袭警报!菲丝立刻将袋子拉上来,对着比尔说:“快跟我去救人,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就动手了,是我失算了。”说完她扔给比尔一个袋子,飞快地向城游去。比尔完全不知道菲丝在说什么,但敌袭的警报声却是货真价实,没想到有人会在新春的夜晚袭击阿玛尼城,他紧紧握了下手中的树枝,追着菲丝去了。敌人来袭
阿玛尼城的卫士们训练有素,从来不惧怕流血牺牲,即使是在新春遇袭他们也没有慌乱,一个个驾起自己的坐骑游到阿玛尼城上方,摆开队形准备迎敌。远处,在阿玛尼城的灯光触及不到的海里,出现无数的亮点,那是能随身携带的光藻灯。一股令人压抑的恶意扑面而来。卫士们端起自己的战矛,驾驭着坐骑迎上去。阿玛尼城卫士们的坐骑是沙虎鲨,也只有阿玛尼这样的大城才会如此财大气粗,养着一群鱼中霸王。卫士们惊愕地发现他们的对手驾驭着的也是鱼中霸王——白真鲨。克利部落在各各大洋都恶名昭著,是有名的强盗部落,他们专门跟着迁徙的鱼群四处游荡不知圈养,尽干杀鱼取卵的勾当,也不事生产,高了兴就抢劫一把,倏来倏去迅捷如风,在广袤无垠、纵深无际的大海里横行无忌,令各大联合城邦无比头疼。更要命的是克利部落还掌握了驯服白真鲨的方法,这种鲨鱼顽固而又致命,是最嗜血的一种鲨鱼。庆幸的是这个部落人丁不旺、人手稀少,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两方的战士们伏在鲨鱼背上,冲入各自敌人的队伍,海里立刻被浓浓的血腥味笼罩。随着时间的流逝,黑暗中会有更多的嗜杀动物寻血而来,所以人鱼的每一场战斗都要尽快的结束,所以阿玛尼城的三祭祀开始歌唱:“赋予你无惧的身躯,赋予你无穷的力量,赋予你无畏的勇气,赋予你无尽的荣光,能战胜所有的对手,能拿到所有的勋章,去吧健儿,把你面前的只当作草芥,伸手将它拔光。”歌声雄健,沸腾之歌。克利部落的强盗中也响起了歌声:“看吧前方有金钱的仓库,打开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看吧前方有柔美的妙人,压在身下听她们娇喘;还等什么?想做就做。还等什么?释放欲望。冲啊,杀啊,称王称霸。”歌声尖厉,挑唆之歌。六祭祀唱:“不自量力的人儿怎能敌得过撼天慑海的雷霆,微如星火的狂妄之辈怎敢挑战熊熊的太阳。还不快快退去!难倒白白丢命于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难倒要等身首分离?”歌如霹雳,震慑之歌。强盗里又有人唱:“放下武器吧不要和一无所有的人搏命,想想妻儿想想想父母;快快求饶吧还能留得性命,不然父老乡亲会看到你赤裸的死状;反抗者受尽凌辱,反水者优待优抚。”歌如阴风,恐吓之歌。人鱼的战争是血肉的战争,也是歌声的战争。歌声大战
正在战斗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下方,卫士们誓死保护的阿玛尼城里悄悄升起一股醉人的香气,闻者无不头晕目眩。可强盗们丝毫未受影响更加凶恶了。菲丝和比尔及时游到战场的下方,播撒着白天从陆上得到的解毒果,城里散发出的让人迷醉的香气被解毒果呛、涩、腥的味道中和,卫士们清醒过来。强盗们人数不占优,打持久战可不是明智的举动,没有了阴损的备招只好暂时撤退,不过却一反常态没有消失,黑暗的海域中不断游走的、星星点点的藻灯显示他们并未远离,这完全不符合来去如风的强盗作风。血腥味已经吸引来了嗜血的动物,有巨大的身影轮廓穿梭于两方队伍中间的空带,如果再次开战将会有许多战士死于凶猛的海兽,难道这些强盗疯了不成?菲丝闯进了卫士们的队伍,高声说道:“战士们,请不要只顾眼前的敌人,要知身后的敌人更加难防,刚才令人失神的香气正是来自我们的下方,来自阿玛尼城中看不见的黑手。下面,我,菲丝•王,以首席祭祀的身份宣布,四祭祀莱昂•纳多提、七祭祀布莱特•张,我任城管的表兄福特•王和跑商商人盖尔•拉夫推特斯基犯有谋反罪。请一队士兵随我来,去逮捕以上四人。”比尔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菲丝是首席祭祀,盖尔叔叔是罪犯,这两个念头不断在他头脑中绕来绕去,令他无所适从。卫士们虽然心知城中八九走鬼,可还是不愿意相信有祭祀会害大家,更不相信眼前的柔弱女孩就是那位深居简出的,神秘的首席祭祀。菲丝看到没人跟随自己,便启口唱歌:“炸裂之初,宇宙之始,四周虚无,上下洪荒……”随着她的歌声,所有人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宇宙之初一片虚无的景象,随后有光,有尘埃,有气,有水,有星体。“我的歌是历史之歌,这是宇宙史的开头部分,人鱼的未来需要从历史中摸索端倪,我就是窥得未来的人,我就是阿玛尼城的首席祭祀。”首席祭祀
比尔一路失神地跟着菲丝率领的小队回到城中,就在菲丝抓捕三祭祀的那一刻,他立马转身往家跑,他要给盖尔叔叔通风报信。可当他闯入家门时,看到的却是空空如也的四壁。盖尔叔叔跑了,他先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空落感。菲丝只抓住了三祭祀和七祭祀,福特•王和盖尔•拉夫推特斯基不知去向。比尔空落落地去找菲丝,现在他对这个女孩的感观大大变化了:漂亮又凌厉,隐忍又果断。比尔希望菲丝能听自己一言,或许盖尔叔叔只是被逼的。一只利箭从角落里飞出,射中菲丝的后腰,菲丝“啊”得一声踉跄向下跌去,几个卫士慌忙架起她飞快地跑了。比尔目睹了这一切,没来由的怒火中烧,一天所经历的快乐、爱慕、惊奇、恐惧、紧张、忐忑、空落、震惊所有情感汇聚在胸腔一点爆发了,他把手里的树枝猛地断,突然唱起了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泥里钻的,我乃尔友,无需躲避,我需帮助,有事相托,如听我诉,请听我令。城外强盗,可恶至极,毁我家园,夺我性命,杀戮无数,有负海洋,若能灭之,善莫大焉。”歌声厚重深沉,隐隐荡出一圈圈波纹。菲丝从疼痛中惊醒,张大嘴巴看着浮在城市中央的比尔,她从没听过这么激荡而又远彻的歌声,就像,就像灰鲸。召唤之歌。……阿玛尼城新春的头一天随着克利部落的覆灭而结束了,欢庆中有悲怆的味道。比尔新春的头一天也随着克利部落的覆灭而结束了,失落中有沾喜的味道。菲丝说这一切终会随着暖流的离去变成历史中的一员。比尔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