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中国]-树叶

多年之后，当北海驾驶着星舰在无垠的空间之中穿梭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离开地球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的他，也是乘坐着星舰，在茫茫的太空中航行。
千疮百孔的地球已经被甩在了身后，看着潜望镜里的越来越小的地球，人们认为自己的新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仿佛那张场让几百万人丧生的战争不是发生在昨天，而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北海记得自己当时还只是个孩子，不过对于从潜望镜子中看到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他仍然记忆犹新。
童年的北海笨拙的操纵着望远镜，甚至在使用单筒望远镜的时候，将两只眼睛都瞪得圆圆的。
不过北海到底还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很快找到了望远镜的正确使用方式，不过视野的扩大给了北海更多的困惑。
“ 爸爸，我们为什么要离开他？”北海对一个中年男子说。
“ 有些东西和原来不一样了，我们需要根据这些情况做一些适当的取舍。”北海的父亲在整理公务，看得出来，他的工作很忙，而且责任重大。
北海父亲说的这句话官腔严重，北海没怎么听明白，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地球的表面是如此的蓝以至于像一块水晶一样。。。。。。或者蓝宝石。
父亲望着北海憧憬的眼神，把那颗星球蓝色表面形成的原因是由于两级冰川融化这句话生生的咽了下去。
后来，北海知道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因为当时的距离北海是不可能从望远镜中看到地球了——即使看得到，他也会发现地球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特殊，它很容易迷失在宇宙中不计其数的类地行星之中。
是的。没什么特殊的。但北海却无法摆脱记忆里的那种真实。 北海自嘲的笑笑。真没什么特殊的，还是太情绪化了，自己已经是舰长了，思考问题一定要理智，毕竟。这是北海需要承担的责任。

星际逃亡已经拉开了序幕。由于地球上的战争和人类对资源的无止境掠夺，地球已经满身的伤痕。其实恰逢人类在二百年内发射的二十一颗用作空间望远镜的人造卫星发现了四十二颗类地行星，反物质研究中取得的突破性进展又使得人类在进行大规模的星际迁移的时候拥有足够的能源，一场旷日持久的星际迁徙就开始了。
到达新的星球之后，人类往往还没有实力利用当地的资源为星际旅行提供足够的能量，可即便如此，大多数星舰携带的能量只能支持仅仅一场星际远行。
嗯，人类是不想回来了。
舰上的人充满了每一个历经磨难的人都有的疲倦。这种疲倦被烙在了离开地球每一天的工作和生活之中。而孩子们还意识不到大人的忧虑是从哪里来的。包括北海在内的绝大多数孩子都把这次逃亡当成了一次游戏，认为这不过是一次旅游。
可即便是旅游，漫长的路程也在慢慢的消磨着孩子们的心情。
时间长了，孩子们就干点别的事解闷。
这一天，孩子们把自己的玩具都拿出来，聚在一起，兴高采烈的讨论着。
“我是在上这个大船之前买的这个蓝猫玩具上了大船之后，就没有地方卖了。”
“这是限量版的塔迪斯，你们看看，这个小门还可以关上打开。”
“这是巴斯光年，你们听说过吗？。。。。。没有？飞向宇宙浩瀚无垠！这是镭射灯。。。”
。。。。。。
“啊，真厉害。”大家由衷的赞叹。
“拿去玩吧，别给我弄坏了。”孩子们交换各自的玩具，屋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其中一个女孩子也拿出来了一个盒子。盒子非常的精致，泛着和田玉一样的光。看到这个盒子，小朋友们呼啦一声围将上来，七嘴八舌的讨论这是什么。
女孩子将盒子缓缓的打开，只见里面有一个树叶标本。
“嗨，原来只是一片叶子啊，没劲。”孩子们嘟囔着，显得好大没趣地散开了。
小女孩看到大家都不喜欢自己的树叶标本，一撇嘴，要哭，忽听得一个小男孩说道：“其实这片叶子挺好看的。”
这个小男孩是北海。他只是像安慰一下这个小女孩，毕竟，作为一个男孩子，北海也觉得这个树叶标本很没劲。
“嗯。”小女孩显得开心了一点。
“这片叶子是地球上的吗？”北海问道。
小女孩清澈的眼神忽的黯淡了一下，她微微一怅，道：“是的。”
北海坐到小女孩身边，和她一起打量着这个标本。
北海指着那片叶子说：“这是不是孔雀草?”
其实根本没有这种植物，北海只是看着叶子的形状给这个标本瞎起了一个名字。
小女孩噗嗤一笑，道：“不是。我们老家管这个叶子叫鸭脚子。不过，孔雀草这个名字，确实很好听。”
北海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这究竟是什么叶子？”
小女孩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是银杏叶。”
北海不想在这个树叶上在说些别的什么了，于是把自己的玩具也拿出来于小女孩分享：“这是我的玩具，你看，巡洋舰，驱逐舰，护卫舰，航空母舰。我以后如果能当上舰长，就好了。这些玩具你可以玩，我同意了。”
小女孩说：“挺好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北海，你呐？”
“我叫香菜。”

时间过去了十四年。
星舰在宇宙中的拓荒进展非常顺利，即便在逃亡之中，空间科研人员的研究也没有停止，短短十余年，又有许多类地星球被发现。而且长时间的观测中也没有戴森球的出现，这足以说明这些类地星球的文明演化程度使之不会对人类文明产生较大的冲击。
一切都很顺利。
香菜已经十九岁了。长达十余年的星舰生活并没有耽误香菜的学业，她凭借星舰教育基金创办的图书馆学到了很多农业知识，虽然这让北海十分不解。
北海凭借自己的努力，考入了星舰军校，并成为了思远号战舰一号控制室的百夫长。思远号在向zw行星运送地球移民的时候，香菜选择了留下。
“为什么？”北海是香菜最好的朋友，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可他还是要问。
“因为我爷爷。”香菜说。
香菜并没有像北海一样，选择继续远征。
并不是每个人的征途，都是星辰大海。

香菜的父母在祖国的边疆从事光荣的边疆建设工作，他从小只在照片上见过自己的双亲。
香菜出生那年，核冬天来临了。香菜的童年时灰色的，这不是比喻，而是陈述。
香菜从小跟爷爷生活在一个小镇上，那个时候，国家的生态环境已经以为战争而破坏很多，许多种动植物都濒临绝种。有一天，香菜从爷爷的旧词典里翻出一片叶子，问爷爷这是什么。这片叶子是银杏叶，爷爷夹在书里，可能是为什么事情做点纪念。但爷爷觉得，好多事，香菜这么一个小孩，理解不了，就没有再跟香菜多说。
谁料那片叶子香菜越看越喜欢。她央求爷爷告诉她这是什么叶子。爷爷好像不太高兴，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香菜不依不饶，爷爷只好骂了香菜一句，香菜一撇嘴，哭了。
爷爷摸着香菜的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银杏。你要是真喜欢，我给你种。”
香菜睁着泪汪汪的杏眼，嗯了一下。
种银杏？此时银杏树已经在地球绝种多年，即使在生态正常的年头，这也是不容易的。
但第二天，爷爷就到育种站联系人。门开了，一群科研人员来到了香菜家里和爷爷聊了起来，言辞中说了很多“胚状体”“基因工程”等香菜那个时候还不他懂的属于。
第二天，爷爷就开始忙碌了起来，挑水，播种，调节土壤的酸碱性。香菜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搬一个小马扎在爷爷后面坐着。
看得久了，香菜也会问爷爷：“爷爷，你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树种好啊？”爷爷把弯着的腰直了起来，说：“早着那。”
香菜又问；“到底要多久啊？”
爷爷道：“你知道银杏树为什么又叫公孙树吗？”
香菜摇摇脑袋，表示不知道。
爷爷说：“古书云：‘是树也，公种之，孙得食。’”
香菜道：“哈？”
种银杏树的时候是两个人，吃银杏果的时候。。。。。。
爷爷闭目不语。

银杏种植的时候是秋天，爷爷总是在落叶缤纷的时候播种，并指着漫天落叶让香菜看。
“没劲，不是银杏叶。”香菜道。

又是一个草木凋零的秋日，只不过这已经不是地球上的秋天了，这是zw行星上的秋天。
爷爷在宇宙大迁移的那年去世，而去世的前两年，爷爷也没有救活那个绝种的植物。即便是北海，也无法理解香菜为什么把银杏看得那么重要。北海是个聪明人，他觉得这不仅仅是香菜在帮自己的爷爷完成一个在核战年代对自己许下的一个几乎无法实现的承诺。
北海从思远舰的控制室调出来了太阳系的全息投影地图。既是时过境迁，他还是很轻易地找到了自己的母星。香菜，地球，银杏，这几个词汇叠加到一块，让北海感到有点失真。
想到那个朋友，既是最终与之分离，北海还是会微笑。
不就是个乡愁吗，有什么了不起。

香菜的试验田里银杏的情况不是太好。Zw行星虽然是类地星球，但土壤情况，酸碱度，光照无法做到和地球完全一样。长时间的宇宙航行也让香菜携带的很多种子都发生了基因突变。这是香菜的工作，越来越难做。
香菜从宇宙网中给北海发过好几张zw行星的照片，说：“战前地球，不过如此。”

又是一个zw星球的秋日。
落叶纷飞，草木凋零。
香菜的住所旁边，有一条石板小径。Zw星球上的各种奇形怪状的落叶铺满在小径上，煞是好看。香菜每年秋天都把叶落石径的照片发给北海。

长时间在陌生星球上的劳作让香菜让上了疾病。只是每一代拓荒者都必须承担的风险。人类的医疗水平还没达到针对外星抗原以足够快的速度产生抗体蛋白的水平。过不了多长时间，香菜病倒了，不得不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
香菜将银杏的种植与培养交给了zw行星当地土著居民康舒。康舒是一个善良朴实的汉子，在当地担任领导（酋长）职务，多年的生活使他在狩猎与务农方面有丰富的经验。香菜还教会了康舒熟练使用宇宙网，以便与北海取得联络，给北海发送照片。

北海组成了自己的家庭，虽然他仍然把香菜的骨灰带在身边。

北海逐渐老了。他每年都能收到康舒发来的种植进展报告和照片。公孙树的典故香菜也和北海说过，然而常年的星舰生活使北海忘却了树林的模样。
又是一年的秋天，北海收到了照片。北海戴上了老花镜，看见了小径上落下来的银杏叶。它夹杂再zw行星五彩缤纷的树叶里，显得低调而亲切。
从今往后的日子里，它将飘扬在那个星球的每一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