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五年,季春之月,征九牧之君,战于春日泽,死无数,泽水尽红。翌日,聚赭云,遂降大雨,色红。路人避之,云去雨骤停,待奔行数里,云突现,雨复降。闻者,皆异之。 ——《云梦县志》
三月,春日泽中草儿长得最疯的月份。 阿雨任那群羊敞开肚子地啃草,自己找了个地势稍高的土坡,叼着根不知名的野草仰面而躺,然后呆呆地望着天空。天瓦蓝瓦蓝的,竟没有一丝云彩。 村里放羊的伙伴是在村口和他分手的,以前玩得最铁的阿土、爱看书的阿牧都把羊群赶向了云梦山的背阳坡,那里的草长得不比春日泽的差,只不过到那要费力得多,需用脚板翻过一道山梁,最要命的是那道横贯整个山梁的裂缝,虽然不怎么宽,但要过羊群必须经过松木板铺的几处小桥。 阿雨从不信村里那些老人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或灯影昏黄的夜晚给他们的孙儿所说的古怪话语,他们说春日泽的草吸收着人的魂儿,到那儿放羊不吉利。但其他的伙伴包括阿土对老人们的话深信不疑。为此,阿雨还和阿土在村中间的大空场狠狠地干了一架。 现在,春日泽是阿雨一个人的王国。 暖暖的春风掠过草丛,青草和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钻进阿雨的鼻腔,晃动的草儿把他的耳根挠得痒痒的。抬头的一瞬间,他注意到一直安静地啃草的羊群出现了骚动,它们都抬头望向东南方的天空,那里正浮现出大片大片的云彩,不是纯白的,而是乌黑浑浊,如同受潮后发了霉的破棉絮。这让阿雨感到极不舒服。 待啐掉那根已被嚼得无味的草根,翻身而起,阿雨发现刚才的判断有误。延绵半个天空的“破棉絮”其实离自己并不远,仔细看,那云层还微微泛红,而且云层下还飘着雨,那雨是……红色的,他揉了揉眼睛,还是红色的。尚未被云层遮住的蓝色天空,脚下平铺开去的绿色草泽,还有充塞其间泛红的云朵、红色的雨滴,这个画面让阿雨不经世事的大脑一时短路,直到一只冒失的上了年纪的山羊奔上土坡时撞到阿雨,他才想起该找个地儿避雨,忙向不远处的几棵老槐树下奔去。 “破棉絮”在阿雨奔到树下之前笼罩了整个春日泽,豆大的雨点结实地打在他的身上、脸上、嘴上。阿雨忍不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咸的,空气中有股腥腥的味道,他猛地想到一种液体——血,还有那些从牙齿残缺的嘴中飘出,经花白的胡子过滤的古怪话语。 阿雨就那样,站在离槐树浓密的树阴仅一步之遥的地方。从春天的云朵上倾泻而下的红色雨滴浸润着阿雨的每寸肌肤,敲击着阿雨的脆弱心灵。十几只羊已经散得没了影儿,翻滚的乌云似要裹住春日泽的一切,风中隐约飘荡着战马的哀鸣…… 时间似乎在春日泽的草尖上凝固了。一阵凉风让浑身湿透的阿雨打了个寒颤,雨依旧飘飘洒洒地下着,阿雨抹了抹顺着头发淌到脸上的雨水。向天空望去,依旧是浓云滚滚。 阿雨向大槐树迈了一步,腿是软绵绵的,未及迈出第二步,他的神经再次被刺激到麻木的地步。透过红色的雨幕,只见春日泽遍野的绿草正缩回到土里去,之后干枯的野草铺满泽野,黄色的枯草又逐渐由根部到草尖变为清新的翠绿,绿色重新主宰了春日泽,眨眼间却是再次的衰草遍野。春日泽的轮回在阿雨的面前如快速翻动的书页。到后来,春日泽上开始出现身着重铠的军队,戈剑相碰,铿锵不绝;幽深的树林,飘飞着从未见过的虫蠹;体积如山,长相怪异的走兽,迈起步子来隆隆作响。阿雨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却一动不动,出气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了眼前的一切。 头顶一阵莫名的灼热,阿雨的意识一片模糊。待他睁开双眼,已站在春日泽边缘的一处高地上,老人们称这里为晒书坡。“破棉絮”已没了踪影,养育自己的村子尽收眼底,清水河轻盈地绕过村子,在明朗的阳光下,闪着点点光芒,这让阿雨想起以前和阿土他们在这里捉鱼的美好时光。但现在河水正在变浅,整个清水河如条被抛上岸的鱼,活力正从欢腾的水花上流失,村子上空的雾也越来越浓,天空的日升日落在瞬间交替,最后在一个繁星漫天的夜晚定格,浓雾散得一干二净,村子中间空地上围满了人,阿雨想不通这么晚了,村长还会有什么大事通知,待他踮起脚想看个究竟时,大地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村里的房子顿时如筛中的大豆,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几道来自地底的红光撕破了乌黑的夜幕。又是一阵灼热,阿雨的脑中似炸开了锅般,各种陌生的画面,话语在那里面如夏夜的萤火虫闪个不停。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恍惚间便被撑到了极限,然后一头栽倒在晒书坡。 巡查者观测记录一:余上行百余米,出而遇赤红之水,聚而为跃迁实体。 阿雨的父亲在春日泽找到阿雨时,他两眼呆滞地倒在大槐树下,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如尊石像。被父亲背回去之后便高烧不退,昏迷中,一直念叨些莫名的话,什么红云,非线性跃迁……村里的老人来了几次,看过后也只是摇摇头,说是从没听过这些词儿。不过,靠着父亲在山里采的草药,阿雨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身体恢复后,阿雨再也没有去春日泽放羊了,而且一听到有人提到春日泽就如蛇咬了般。一次村里的老人问阿雨那天到底在泽子里遇到了什么,阿雨先是一怔,两眼发直地说道:“红色的云下面飘着红色的雨……”在众人的轰笑声中,他望望天空后便两手抱头倒在洒满树影的地上,痛苦的嘶吼惊动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回去后又躺了两天两夜。自此,村里再没人敢向他提起此事。 夏日云朵飘飘,村子安逸地卧在春日泽畔,云梦山脚。蝉声和蛙声交替着把日子推向前去。阿雨开始和阿土他们挖知了,钓虾,阿牧的手指能感觉水温的细小差别,所以大家钓起虾来特别顺手。只是到了晚上,阿雨总是会梦见几道红光,有时是撕破浓浓的雾霭,村子里的人都浑身泛红,老人们的胡须都是红色的,有时是将清水河斩为几节,跃出水面的鱼儿,每个鳞片都闪着红光,有时甚至是将云梦山生生地劈开,黑森森的裂缝一直延伸到远方。大汗淋漓中醒来后,梦里的细节又历历在目。 不觉已是秋日,柳叶开始打卷,槐叶也换了颜色。淡淡的雾气开始只是萦绕在清水河一带,之后便把村子罩了个严实,而且经久不散。村里的老人们逐渐有些不安了,频繁地在村前村后走动,不仅仅因为是雾气,他们还注意到落叶的时间比往年整整提前了一个月。对此村长也是愁得睡不好觉,找到胡子最长的老人商议,老人说他这一生也没见过此等怪景,拿不准是凶兆还是吉兆。 村子的平静是在深秋的一个清晨打破的。天刚放亮,阿雨拿着木勺敲着破瓦缸,满村子喊到:“河水变浅了!村子有难了!河水浅了,有难了!”阿雨头发散乱,健步如飞,一只脚上的鞋已没了踪影,他扯着嗓子喊,涨得满脸通红,似乎每喊一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阿雨的父亲在后面追着,却怎么也赶不上他。直到日上竿头,阿雨才被村长叫来的几个汉子拦住。等到村长把阿雨交给他父亲,阿雨瘫倒在地,已没了站立的力气。村里人开始嘀咕,阿雨八成是得了疯病,当然对他的“预言”也是嗤之以鼻,已经几十年没看到战火了,秋天的收成也不错,村子能有什么难?但每个去河边打水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河水比往年浅了许多,好几处浅滩都露了出来。 这次风波还未平息,阿雨又撒了次“疯”。“大叔,不要去南坡撒麦种了,是不会发芽的。”芒种前,阿雨带着这句话踏遍了村子里每户人家。不过事关生计,有谁在乎小孩子的话,大家依旧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秋种。在一个露珠刚散的上午,阿雨挡在了一群扛着锄头准备去云梦山南坡的大叔大伯前,倔强得如块石头。“阿雨啊,你就怎么知道,那麦子不会发芽?”阿土的父亲放下磨得亮亮的锄头,凑到阿雨面前问道。这句带着浓浓烟草味的反问让阿雨一时语塞。等阿雨想到怎么解释时,那些扛着锄头的身影已经消失于羊肠小径的尽头,天空斜掠过一只孤单的鸟雀。今年冬天的鸟儿少了许多啊,阿雨这样默默地想着。 入冬,村子陷入了恐慌。浅浅的清水河在二九天没有结冰,阿雨记得以前冬天在清水河上滑冰可是伙伴们的一件盛事,不结冰倒也罢,清水河上竟还腾起缕缕热气。妇女们不敢到河边洗衣物,让汉子们挑水回去。春节前,阿雨只看到了一场雪,不过是些雪粒,触地即化。雾气越来越浓,出门眼前如同蒙上了数层纱,一不小心就可能撞上树干或低矮的围墙。阿土一次满头红包地出现在“秘密集结地”——村子的草料房,一脸惊喜地大叫到:“我有新发现了!”然后不由分说拉着阿雨向河边跑去。到了河边,即使有雾霭的笼罩,大家还是惊呆了,几棵柳树已是满布嫩绿的苞芽。“很不正常!”阿雨的这句话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同意。 冬日的阳光始终没有刺破村子上空的浓雾,而春天一晃眼又到了。 如果说村子里的恐慌在冬季浓雾的遮掩下如同一位淑女,那么现在即使雾更浓了也掩盖不了一点——村子可能要断粮了。南坡的麦地竟真的连一棵青苗也没冒出来,而整个南坡也是枯草遍野,一派萧条。 巡查者观测记录二:观船体顺利升空,然涂炭生灵甚多。旋而至年前,始知修复船体之余热升至地面,致村中诸多异相,生灵惶恐。 谷雨那天,阿雨匆匆赶往村西头的清水河,眼前的雾气却被搅得乱成一团,还不时传来几声争吵。他走近了才发现是村里的大叔大伯,领头的是阿土的父亲,衔着个烟斗,袅袅的烟气使他头顶的雾气总是飘舞不定。听他们的意思好象是要到村长那里讨个说法,好奇心驱使他跟了上去。 村长见这么大的阵势,也是眉头紧拧在一起。他一口接着一口地吸着旱烟,整个人蹲在屋檐下,如尊石像。这一刻,阿雨感觉空中飘忽不定的雾气似乎也凝固了。 “村长,你倒是拿个主意。不然,我们……”阿土的父亲显然忍受不了这种气氛,首先发话了。 “我们要背井离乡,是不是?庆良,还没糟到那份上。许是招惹了哪位山神,法子还是有的,我这几天不都在请教老人们吗,”村长旱烟在雾中忽明忽暗地闪着,“行了,大家干活去吧,今晚我便给你们一个准信儿。” “好,今晚我们再来一趟。这日子过的……”将烟斗在院中的磨盘上磕了磕,别在腰间后,阿土的父亲便招呼一帮人离开。 阿雨听到此,便如一头灵活的小兽小心地穿过篱笆后便匆匆折向村西头。阿土应该等急了。这次行动,大家已经准备了好几天。 小心地移到河边,大伙已经聚在一棵老柳树下。阿牧被围在中间,这几天为实现阿雨的提议,他一直苦练自己的“手头功夫”,昨天他向大家宣布自己已经能够区分一个时辰前的露珠和一个时辰后露珠温度的差别。 “阿雨,这法子行不?”阿土站在河边,望着雾气蒸腾的河水问道。 “试试看,应该能找到那东西的。” 阿雨看看阿牧用手指伸入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消失在浓雾中。 “找到后怎么办?” “那就是大人们的事了。” 几个人如同鬼魅,游荡在清水河沿岸,惊飞了一片河汊中的野鸭。试了几个点,最终阿牧把目标确定在了柳树最密的河段的中心。那里的水温在整个河段最高。完成后,天空已现暮色,大伙迅速闪回到家中。 第二日,风轻日暖,阿雨一大早便迫不及待地出了家门。见到头发花白,含着旱烟的村长时,头上已经撞出了两个通红的大包。 听完阿雨的讲述,村长皱紧了眉头,思忖了半袋烟的功夫,对阿雨说道:“小雨啊,我去找老人们商议一下,你在这里等等。” 时间如清水河的流水般淌过,杂乱的脚步声,吵醒了等困了的阿雨。难道村里出了什么乱子?他猛地从木椅上跃了起来,窜出门口。刚出小院就一头撞上了村长,后面紧跟着两个壮实的汉子。还没等阿雨反应过来,已被那两个汉子用麻绳捆成了粽子。 夜色染黑了浓雾,一堆篝火照亮了村中央的空地,全村老小在雾中显得隐约飘忽,父亲被两个汉子架着,目光充满无奈。不见阿土他们的影子,而围坐在篝火边的五位老者布满皱纹的面庞则清晰地映入阿雨的眼中,让他隐隐感到不安。老者是村里一些紧要事情的最终决断者,阿雨曾听父亲说这几位老者好几十年没露面了,上一次露面是为抵抗一股骚扰村子的流寇。他的思绪正向更深处延伸开时,村长开口了。 “大家静静,今儿啊……阿雨告诉我,咱们世代相依的清水河里有东西,是那个东西造成了村里的怪事,他想让咱们截断清水河,挖出那东西。可老人们不这么想,阿雨自从那次从春日泽回来后就不断犯疯,扰得咱们村子不得安宁,老人们认为是春日泽的恶魂附在了阿雨身上,而要解决眼前的饥荒,让地里的麦种发出芽来,必须烧死这恶魂!”村长指着阿雨大声宣布道。 安静的人群霎时传来纷乱的细语,谁都清楚这就意味着阿雨要被烧死,而村子以前是没有动用过这种极刑的。村长的话刚落音,阿雨便看到父亲昏了过去。而村子里的雾开始流动、上升,渐渐散去,人群像是看到了见证,顿时沸腾了。阿雨呆呆地立在那里,很奇怪心里竟没有任何恐惧,而是为村子担心起来,他隐隐记起了这个夜晚。“火!着火了!”一个人突然大喊,阿雨抬头望去,村西的火光照亮了正在褪去雾幔的夜空,他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草料房的方向,应该是阿土他们的杰作。 一片混乱中,阿雨看到了阿牧的身影,还有清水河方向撕裂夜幕的一道猩红的光束,那隆隆的颤动声刺激着阿雨的耳膜,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巡查者观测记录三:恰于泽内遇一单体生灵,遂逆拨时间轴,使之信,后告知村子所遇险情。俄尔,归之。 六十年,飞逝如白驹。 当白发苍苍的阿雨和阿牧回到云洛村的废墟处时,这里已是荒草遍野,当年的残垣断壁多数被风雨侵蚀得已找不到任何痕迹,云梦山那陡直的崖壁上庞大的星象图却依然清晰。 “阿牧,你说当年如果我早点明白春日泽那片云的提示,这村子的命运会不会改变?”阿雨怀抱着一个墨黑色的方匣子缓缓地说道。这位当今著名的语言学家额头已是刻满了皱纹,他为解译方匣子里的信息耗尽了一生,而那些信息被破译后不过是十几行简短的古文。 “不会,那个时代没人会信你,历史就是那片云所见的,不会因你而改变。多少年了,别老念着了。”阿牧安慰道。 “就埋在清水河边上吧,它属于这里。”阿雨在干涸的河床边停下。 “我一直有个问题,那片云也就是飞船遣出的巡查者,为什么会在跃迁近五千年看到飞船顺利升空后折回一年给你展示村子的最终命运,我们与他们素未谋面啊!”阿牧看着方匣被一捧一捧的黄土覆没。 “也许,宇宙间的一些道德法则是相通的,珍惜生灵便是其一。”阿雨忽然感觉记忆中的那片红色云朵是如此柔和。 “也许吧,走,去墓群那边看看。阿土见到咱们应该会高兴的。”阿牧径直向春日泽方向走去。 阿雨顿了顿,还是跟了上去。已近黄昏,云梦山巍巍而立,西方的天空现出一片通红的云霞,让阿雨再次想起那个难以遗忘的夜晚。 猩红的光束越来越多,大地开始颤抖,小孩的哭喊声,大人们慌乱的脚步声,来自脚下的隆隆声让阿雨记起了这个夜晚的每个细节。本能驱使着村民们向地势高的云梦山奔去,阿雨的父亲也被架了过去。阿雨身上的麻绳被阿牧解开后,他便发了疯似地阻止村民,但他没拉住任何人,倒是数次被掀翻在地。阿牧甩了他两耳光,才让他冷静了下来。阿牧拉着他穿过混乱的人群,赶到清水河柳树最密的河段,阿土已静静地立在那里,眼前的河水沸腾着,不断向上冒着巨大的气泡。 “那东西快出来了,跟我到春日泽去,相信我,那儿是最安全的。” 阿雨急切地说道。 阿土点了点头,三个人迅速向春日泽奔去。 春日泽就在眼前,脚下的颤动越来越剧烈。阿土回了下头,然后猛地停下了脚步。阿雨回头望去,那巨大的物体让他也立时怔住了,它浑圆的身躯仍在不断升高,红色的光芒不时从黝黑的表面射出,将环绕它的白色水汽照得通红,这时有雨滴落下来,阿雨觉得这气味是如此的熟悉,仔细一看这雨是红色的,抬头望去,大片的乌云覆盖了村子上空,云边不时泛出红色。 “阿土,真的有红色的云啊!”阿牧瞪大着眼睛说道。 “我要去救阿爸!”阿土一个激灵,向回狂奔。 “阿土!”阿雨忙追去,却被一条刚裂开的地缝挡住。 从地下射出的红光在夜空中织成了密网,阿雨发现云梦山面向村子的山坡颤动了一下,然后如雪堆般垮下,伴随的是一片惨绝人寰的叫喊,阿雨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烟尘过后,一面平直的崖壁出现在夜幕下,那上面荧光点点,有着与夜空群星同样的恢弘壮阔。后来阿雨破译完方匣子才知道,那是飞船在坠落后,为防信息丢失劈裂云梦山刻下的,是他们家乡的星象图。雨骤然停了,红色的云也没了踪影,只留下一片灿烂的星空,阿雨和阿牧并肩而站,看着巨大的物体拖着熊熊的尾焰消失在夜空中。村子边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如一头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嘴,风将他们的衣袂掀起,一阵寒意让他们清醒不少。当一切平息,阿雨和阿牧发疯似地在村子的废墟上扣刨,没有人生还,只是阿牧在废墟里找到了一个方匣子,通体墨黑,毫无疑问它属于那个长着火焰尾巴的家伙。埋完废墟中的尸体,在离开云洛村的那一刻,阿雨默默地看着方匣子,然后对阿牧说:“我要弄清这一切。” “那家伙为修补破损部分,补充足够的燃料竟然在村子下潜伏了五千多年。总觉得挺不可思议的。”阿牧启动了吉普车,似乎对阿雨解译出的信息还不太相信。 “为了生存,时间就不是什么问题了吧。” 车灯照亮归途的夜幕,阿雨透过车窗看去,云梦山那起伏的山脊在漫天星光下显得依旧清晰。朦胧中,阿雨感觉云梦山顶又浮现出一团云朵,泛着红光……
古有陨坠于春日泽畔,声及县内。后有流民聚此耕种,居而成村,是为陨落村,世代言称,遂为云洛村。 ——《云梦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