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中国]-【小说】斐波那契的死神

作者：傅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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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林汐都坚持了下来。三十天后，这颗小小的行星上已经汇集了大约一千五百万名一模一样的林汐。1.

四天后，当林汐面对四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时，他才知道那座该死的石碑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林汐的太空船遇难了。这是一艘以寻找适宜人类居住的行星为目标，进行深空探索的科考船。当飞船临近这颗诡异的行星时，便被一股来历不明的力量吸了过去，至今仍旧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地面上。幸运的是，这颗行星有着适宜的重力、可供呼吸的大气、以及与地球相差无几的昼夜交替；如果能够将它的信息带回去，肯定能捞上一大笔。
不幸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离开。
飞船上只有两名成员，林汐与青梅竹马的艾莉雅·巴伯。与一帆风顺的成为科学家的林汐不同，艾莉雅从小就对所有与数学相关的知识不屑一顾。进入青春期之后，她接受了身体的基因改造及纳米机械的注入，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战士。这次任务，她是以林汐保镖的身份参与进来的。
这里并不是一颗荒芜的行星。简单的探索后，两人得出了结论：行星的表面积相当于一座中小型的地球都市，地表上有许多与地球上别无二致的建筑物，但整颗行星空无一人。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那就只能是在“市中心”矗立的一座巨型石碑了。
这座石碑有着近10米的高度，虽然摸上去是石材的质感，其表面却平整的堪比与剖光过的单晶表面。不过更加令人在意的，是镌刻其上的文字：

斐波那契的死神

1.游戏从第三天开始。
2.当游戏者仅存两人时，游戏结束。
3.每天开始时，游戏者的数量将重置。相同的游戏者具有完全一致的特性。
4.第三天之后，游戏者的人数将重置为前两天剩余人数之和。

“看样子，这里的主人曾经以此为规则进行过某种游戏。”艾莉雅端详着石碑上的文字，“小汐，你觉得呢？”
“大概是吧。”林汐随意应付道。艾莉雅并不擅长思考，与她多费口舌并没有意义。其实林汐很在意碑文中“相同的游戏者具有完全一致的特性”这句话，它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一天很快就结束了。翌日的朝阳升起时，林汐看到一束金黄色的光芒从石碑的一侧射出，将一道光晕打在了艾莉雅洁白的脸颊上。艾莉雅有着东西方混血的血统，虽然有着西方人的褐色长发和墨绿色眼球，却同时具备了东方女性特有的纤细的线条。她是一名杰出的战斗专家，曾经在一次练习赛中单挑战胜了3米高的人形机械；但在林汐的身边，她却可以毫无防备的安然入睡。
看到这幅美丽的画面，林汐的内心中涌来一阵悸动。
林汐自然明白，艾莉雅对他一直抱持着好感。但聪明的他十分清楚，如果与艾莉雅在一起，他恐怕一辈子都要与“深空探索”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结缘了。以自己的聪颖程度，如果有朝一日能够结实一名上层社会的女子，未来自然会平步青云。
不过他对艾莉雅也并非毫无感觉，因此对于女战士的热情，他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暧昧的态度。
第二天的探索工作乏善可陈。他们只发现了一件事情：在每座建筑中，都有着取之不尽的食物，以及用之不竭的武器弹药。即便长时间生活在这里，也不必担心生存的问题。
变化是从第三天开始的。
早上与艾莉雅一同来到石碑附近时，林汐远远的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艾莉雅立即警觉了起来，她掏出手枪，将林汐挡在了身后。
慢慢接近后，林汐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对方是与我方完全相同的两人，林汐和艾莉雅。
双方陷入了仿佛能够令大气凝结的沉默之中。两名林汐微微颔首，在脑中飞速的推演着什么；两名艾莉雅则蓄势待发，仿佛随时都会将对方打得脑浆横飞一般。
几分钟后，两名林汐几乎同时开口：
“我们是来自地球的林汐和艾莉雅·巴伯。你们是谁？”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几秒钟后，一个林汐开口问道：
“说出你在地球科学院的编号。”
“UKP00204005。”另一个林汐流利的回答，“说出你发表第一篇专业论文的期刊。”
“Nature cosmo discovery，2265年第6期，页码132-138。说出你小学第一次考试的成绩。”
“语文98，特殊函数引论100，李代数100。”
“语文没有满分是因为小汐考试时尿裤子了，还因此被大家赠与了‘天才尿不湿’的称号。”一旁的艾莉雅仿佛有些得意的补充道，她依然保持着警备的姿势。
林汐示意艾莉雅放下武器。
“老兄，这个玩笑可真是无聊透顶。”
另一个他耸了耸肩，叹气道：
“我想也是。”
之后，他们一起来到了报废的宇宙船。这块废铁虽然丧失了飞行的功能，但里面的相关设备却完好无损。
身体检测设备前，两名林汐相视一笑。他们清楚，如果接受检查的是艾莉雅，自己随时有可能找机会干掉对方；而艾莉雅却只有在自己陷入危险时才会出手。因此，自己接受检查是最明智的选择。
几分钟后，仪器给出了检测结果。两名林汐的指纹、虹膜甚至DNA的特性完全一致。
“我要求进行脑电波的全面扫描，检查两人的记忆。”一名林汐提议。
“小汐，那需要几小时的时间。”艾莉雅插言道。接受检查意味着置身于危险中，她所想的只是如何确保林汐的安全。
“没关系的，是真是假一测便知。”另一名林汐接受了挑战。
检查结束时已是傍晚时分。结果显示两人的记忆只有几十万分之一的不同，将那部分信息放大后发现，不同之处是今早散步的路线。
最终双方达成协议，以石碑为中心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进，直到艾莉雅的视力无法查找到对方的位置为止。之后，双方各自选择地点休息。
那一夜，艾莉雅彻夜未眠。
第三天，在石碑处集合的“林汐与艾莉雅”达到了三对，共六人。
林汐A说：“我认为，一定有某种复制装置藏在这颗行星的某处。”
“如果找到并将其破坏，我们便会恢复成一人。”林汐B点头。
林汐C若有所思：“你们说的没错，目前最要紧的事情是找到这个该死的复制装置。”
其实他在想的是，即便不去找那个装置，也一定有办法证明自己是“原始”的林汐，而其他两人是复制品。不过现在的他们并无法做到这一点，因此寻找“复制装置”是将其他人稳住的缓兵之计。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毫无疑问的，其它两名林汐也都这样认为。
然后理所当然的，第三天的搜索依然一无所获。
第四天，星球的人口数达到了10。
当看到四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之后，林汐终于意识到了那块石碑上的碑文并不是在开玩笑。
某个林汐捡起一根树枝，在石碑旁的沙土上写下了自从来到这颗行星后，每天的人数：
“2,2,4,6,10.”
也许将他们除以2之后更加一目了然：
“1,1,2,3,5.”
碑文中的“第三天之后，游戏者的人数将重置为前两天剩余人数之和”成为了现实。如果人数不再减少的话，行星的人口数将按照斐波那契数列发展下去。
林汐抬头看了看碑文顶端的“游戏名称”--
斐波那契的死神。
那一刻他绝望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

2.

不约而同的，五名林汐带着各自的艾莉雅向着远处走去。当离开石碑足够远之后，艾莉雅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不和大家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林汐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以极小的音量说道：
“因为每一个‘我’都清楚现在应当做什么。”
看到艾莉雅依然以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林汐继续解释：
“我们都陷入了那个叫做‘斐波那契的死神’的游戏之中。来这里四天了，发生的一切都是按照碑文上的内容进行的。因此想要结束它，也必须遵循游戏规则。”
艾莉雅倒吸一口冷气。
“遵循游戏规则，也就是说……”
“没错，杀死其它的游戏者，直到剩余两人为止。”
艾莉雅陷入了短时间的错乱之中。林汐冷淡的看着她，静静的等待着女战士理解并接受这一切。
袭击对手最好的时机，是自己理解了游戏规则的那一刻。然而没有任何一个林汐会去做这件事情，因为他十分清楚，本身是个战斗白痴的自己并没有把握在短时间内杀死其它对手并自保。想要让游戏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的进行下去，必须灵活的运用“艾莉雅”这个要素。
他要做的，是保证自己--准确的说是“这个自己”--能够活到最后。至于另一个名额是自己还是艾莉雅，他并不关心。
少顷，艾莉雅终于接受了这件事情。
“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就此分开，单独行动。希望我们能在游戏结束时再次相遇。”林汐冷冷的说道。
艾莉雅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表情，林汐感到心中在隐隐作痛。
“为什么……”艾莉雅的面色十分阴沉。
“如果遇上了另一个‘我’，你会消灭哪一个？又会保护哪一个？”林汐反问。
艾莉雅一时语塞。
“当……当然是保护一直和我在一起的这个‘你’……”
“如果无法分辨呢？”
艾莉雅的双眸在一瞬间闪过了动摇的目光。林汐绝决的看着她，继续说道：
“我无法保证你不会成为我的敌人，因此，我们还是单独行动更好。”
艾莉雅一言不发，只是在那里呆呆的站着，直到林汐对着她举起了手枪。
“快走，趁其它的艾莉雅还没有瞄准你。”
他清楚，如果每一个林汐都将艾莉雅留在身边，那么大家将是一场完全公平的博弈，生存的几率人人平等。而如果只有一部分人将艾莉雅留在身边，他们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他们破坏了游戏的平衡。这样一来，生存的几率反而会降低。只有与艾莉雅分开，才能在打破平衡的同时，不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
其它的林汐一定都在对着艾莉雅做同样的事情。虽然按照游戏规则所有的“艾莉雅”都是相同的，但做出决定总会有一个先后的顺序--这就好像即便宇宙陷入了“热寂”，局部的涨落也不会令宇宙“死掉”一般。正是这小小的随机性，会决定最终的胜负。
艾莉雅的眼中闪烁出晶莹的泪光。她缓缓的转过身去，向着远处走去。
那一瞬间，一个恐怖的想法袭击了林汐：
从理性的角度来看，将艾莉雅赶走是正确的选择。但与此同时所有的“艾莉雅”都是相同的，利用哪一个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这个艾莉雅”完全清楚自己的行踪，如果需要减少“艾莉雅”的数量，自己最先应当抹杀的就是面前这个。
想要杀死“这个艾莉雅”，只有趁现在了！
他的心脏猛烈的跳动着，手指几乎就要扣下扳机。但最后一刻，他还是选择了放弃。或许是放不下自己对艾莉雅的感情，或许是认为自己还没有将这局棋完全计算清楚，亦或许只是一时的胆怯。他靠着墙蹲坐下来，看着艾莉雅迅速远去的背影，嘴里不停的喘着粗气。
即便刚刚选择杀死艾莉雅，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枪响，两声。
果然有林汐选择了开枪。

林汐窝在一家超市中，警觉的环视着四周的情况。
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他并不清楚在这三天内其他的自己和艾莉雅是否有所行动，对剩余游戏者的数量更是一无所知。
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是，现在的幸存者一定大于等于三人。
仔细分析后他发现，这是一场再单纯不过的博弈。
他的目的，是“这个自己”能够平安的离开，对另一个名额是谁并不关心；而艾莉雅的目的，是和自己一同离开。他太了解艾莉雅了，为了保护自己，艾莉雅可以不顾一切。
在游这场戏中，“林汐”是一名足够理性的游戏者，弱点在于战斗力薄弱；而艾莉雅虽然拥有者强大的战斗力，却并不会按照“完全理性”的方式出牌。
游戏有两种极端的情况。第一种情况，所有的“林汐”死亡，游戏者只剩下了艾莉雅。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艾莉雅会选择以战士的方式火拼，直到剩余两人为止。第二种情况，游戏者只剩下了自己……这简直是地狱一般的景象，林汐甚至不愿去想象。
因此最理想的情况是，“林汐”只剩下了自己。这时“艾莉雅”们会选择决斗，最终的胜利者同自已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自己的目标，便是杀死其它的林汐，最低限度下也要消耗掉“林汐”的数量。如果一直按兵不动，“林汐”的数量会在短时内大幅增加。
如果不采取行动，虽然能确保一时的安全，却无法将战局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引导。这是一场赌博。所有的“林汐”都会想到同样的事情，大家的差别，仅仅是随机的感情波动而产生的行动先后顺序而已。现实中的人类并不可能做到“完全理性”。
林汐清楚，“这个自己”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
远处传来了几声枪响，他并不知道开枪的人究竟是谁。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离开这个鬼地方，寻找并猎杀其它的自己。
他悄悄的摸出了超市，一面隐藏自己，一面来到了一间仓库附近。按照他的判断，刚刚的枪声是从这里传出的。他并不担心开枪的人可能是艾莉雅，面对艾莉雅时他只要举起双手就不会受到伤害。
他紧紧的贴在布满铁锈的仓库门上，透过门缝，他能够感到里面有人的气息。可惜的是，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并没有人影。
林汐深吸一口气，右手的食指紧紧扣住了扳机。下一秒钟，他一脚踹开了仓库的大门，持枪冲了进去。
可当他看到仓库中居然有两个自己，正举枪相持而立时，还是禁不住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当他发觉之际，形势已经发生了根本的转变。三名林汐站成了三角状，依次用枪指着另一个自己。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如果林汐A对自己枪口所向的林汐B起了杀意并被其发觉，B就会在第一时间向着威胁A的C开枪。C是绝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的，所以会在A开枪之前将其干掉。
平衡的关键在于，每个林汐都是完全一样的。
三人不知僵持了多久。他们都十分清楚，尽管是同一人，随机性的差异总会存在。只要自己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就能够寻得胜机。
突然间，头顶上传来了艾莉雅的声音：
“小汐！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
艾莉雅从仓库上方的天窗处跳了下来，落在三名林汐的身旁。
“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事情呢？大家都是同一个人啊！”
林汐A说道：
“艾莉雅，我希望最终同你一起离开，因此只有一个我可以活到最后。”
他在巧妙的利用艾莉雅感情，引导其做出有利于自己的行为。
“艾莉雅，你可以将我们全部杀死，总会有一个林汐同你走到最后的。”林汐B也不甘示弱。
林汐C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慢了半拍。不过他立刻就发现了后发制人的方法。
“铛”的一声，他将手枪丢在了水泥地面上。
“我放弃了。你们杀死我吧。不过你们必须保证，最终要有一个同艾莉雅走到最后。”
另外两名林汐立刻意识到，这次较量以平局收场了。几乎同时的，他们放下了武器。可就在这时--
一枚手雷自天窗丢入。还没等众人有所反应，仓库里便成了一片火海。
三名林汐和一名艾莉雅，全部在爆炸中被烧成了焦炭。
晚一步来到这里的林汐，冷淡的看着火光冲天的仓库。他很庆幸自己带来了一颗并不擅长使用的手雷。
“小汐，你这样做真的不心痛吗？那面可是有一个我和三个你自己啊！”
他回过头去，看到另一名艾莉雅正全身颤抖的看着自己，眼角流出了一行清泪。
林汐的嘴角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三个我和一个你？别开玩笑了。”他伸出手去，拭干了艾莉雅眼角的泪痕。“这个世界上原本就只有一个我和一个你，我不过是让事情回到原样而已。”
艾莉雅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即便如此，也还有其他方法不是吗？”她厉声质问，“这些天我一直在城里寻找，有几个可疑的地点也许……”
“也许能找到所谓的‘复制装置’是吗？”林汐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即便找到了，你又能怎样？”
紧紧握住林汐的手掌突然间变得无力了。
“这可能是某个高等文明的娱乐节目，甚至有可能在这里的我们都只是复制品而已，‘真正’的我们还躺在的太空船里，悠闲的寻找着下一颗行星。不管怎样，那些该死的家伙既然能够创造这场叫做‘斐波那契的死神’的游戏，他们就不会担心我们能够破坏它。”林汐继续追击，“找到‘复制装置’后你想怎样破坏它？凭这把使用两百年前金属子弹的手枪吗？即便是你腰间的核铳，在高等文明的技术面前也根本不值一提！”
艾莉雅缓缓的松开了林汐。她低着头，几缕秀发在风中撩动着。
“小汐，你变了。”
林汐一言不发。他清楚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错误的只是艾莉雅以前没有认清自己而已。
艾莉雅缓缓的转过身去，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远方。只是她的一句呢喃，清晰的传到了林汐的耳中：
“即便如此，我也依然会保护你的，直到最后一刻。”

3.

林汐有些坐不住了，他清楚现在的局面已经发生了变化。
因为“艾莉雅”的数量已经减少了。
“林汐”的目的是“自己”能够离开，所以他们会采用相对保守的战术。尽管时不时会有林汐之间的冲突爆发，但从根本上讲，林汐们还是在尽可能的避免惹祸上身。
而“艾莉雅”则不同。她的目的在于保护林汐，至于自己如何，她并不关心。艾莉雅认为，最终只要有“任何一个自己”同林汐一起离开就好，因此即便是为了快些结束游戏，她们也会毫无顾忌的相互厮杀。
综合考虑，现在“林汐”的数量应当远远超出了“艾莉雅”。
换言之，与开局时每个林汐身边都有一个艾莉雅不同，现在谁能够更快的争取到艾莉雅的帮助，谁就更有机会赢得游戏！
想要找到战斗力高强的艾莉雅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不过他已经有了线索：在距离这里大约3公里的地方，有一个爆炸形成的巨坑。自己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的，因此在附近应当能够找到艾莉雅。
一小时后，他来到了巨坑的附近。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但当他检查巨坑的内部时，却发现了骇人的景象--
那里躺着至少五具艾莉雅的尸体。
他强忍住身体的颤抖，逼迫着自己向着巨坑内部走去。艾莉雅的身上带有核铳，那是远远胜过游戏提供的手枪的武器。
林汐艰难的来到了一具艾莉雅的尸体旁边，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将女孩子腰间的核铳取了下来。拿到核铳的那一瞬间，他认为自己相对于其他的林汐而言终于有了优势--
不对！
一个想法闪电般的袭击了林汐的大脑。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痉挛了起来，其程度远远超过看到艾莉雅尸体时的恐怖。
现在自己拿到了核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其它的林汐也一定在寻找艾莉雅。这里有艾莉雅的尸体，其上藏有能够扭转局势的武器。那么自己最应当做的，就是埋伏在附近，将其它闻询赶来的林汐轰杀成稀薄的原子。一定要用核铳，因为手枪会留下尸体。
毫无疑问的，其它的林汐也是这么想的！
他条件反射一般的向一旁飞跃而去，就地翻滚几圈后，身上已满是尘土。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有一道核铳留下的深沟。
他并不能停歇。他一刻不停的奔跑着，同时寻找另一个自己的踪迹。他甚至有些感谢自己糟糕的枪法，如果开枪的人是艾莉雅，自己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突然间，他被绊倒了！看看脚旁，绊住自己的原来是一具艾莉雅的尸体。
真是讽刺啊……林汐放弃了，他闭上眼睛，嘴角路出一丝冷笑。自己是为了艾莉雅而来，最终却被艾莉雅害死了。那个藏在暗处的自己，一定在竭尽全力的瞄准他吧！
枪声响起。那一瞬间林汐只觉得眼前一暗，继而身体上传来了剧痛。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不，自己还没有死。虽然很痛，但身体依然可以活动。
他睁开了眼睛，原来是刚刚绊倒自己的艾莉雅的“尸体”，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帮他躲开了致命的一击！
“小汐……”艾莉雅的气息十分微弱，“我说过的，无论何时……我都会保护你……”
林汐的手摸到了什么，湿湿的，热热的。那是艾莉雅的鲜血--她的一条右腿被核铳蒸发了！
突然间，林汐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出于对技术的好奇，他怂恿着艾莉雅一同潜入了军队的武器库。在武器库中，由于触发了安全警报，两人被反锁在仓库内。如果大人们问询赶到，一定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吧！正当他感到绝望的时刻，艾莉雅却做出了一件他至今都难以相信的事情--
她用仓库中的武器，将墙壁炸了个大洞。
当时虽然成功逃走了，但这种程度的事件军方绝不会听之任之。最终他们找到了艾莉雅，并将她带走了。
林汐并不清楚艾莉雅受到了什么惩罚，只是当他再次见到艾莉雅时，她告诉自己，长大后要成为一名军人。
“军人很辛苦的，你还是不要干了！”林汐奉劝道。
“没关系的，成为军人后才能更好的保护小汐吗！”
……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
也许是疼痛使得大脑混乱了吧，受伤的林汐突然痛恨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来。艾莉雅一直在竭尽全力的保护自己，而自己却对她开枪，用她做诱饵，用尽了一切可以想到的卑劣手段。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们不可能无视游戏规则，只要能够有一名艾莉雅顺利离开，我就没有辜负她。
--去你妈的吧！这个艾莉雅为了保护你一条腿都被炸飞了，你还在想什么规则？
自己会死，这个艾莉雅也会死。那个埋伏在暗处的自己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就在最后一刻，让我也为艾莉雅做点什么吧。
自己真是个混蛋，大混蛋。直到现在，还在思考着怎样让自己的内心得到安慰。
即便如此，也让我摆脱那名为“理性”的奴役吧，在生命即将结束之际。
林汐默默的把重伤的艾莉雅抱在怀中，艰难的站了起来。
“艾莉雅，我们走，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迈出蹒跚的步履。
身后，核铳再一次闪烁出耀眼的光芒。

艾莉雅决定做些什么。
与林汐不同，体内注射了纳米机械的她能够清楚的感知到战场上剩余的人物：林汐48名，自己21名。
小时候她炸毁了军方的武器库，一家人都将面临严重的起诉。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两条：接受巨额赔偿，或者承诺长大后加入军队，并接受“超级战士”的身体改造。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强大的力量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想要利用纳米机械进行全方位侦察，必须长时间的积聚力量。自游戏开始至今，她才刚刚积攒满能够使用一次“战场侦察”的能量。平日里为了保证自己能够以正常人类的身份与林汐相处，她会将纳米机械的功能全部关闭。
在这段时间里，虽然林汐会时不时的挑起争端，但更多时候是艾莉雅之间的厮杀。她并不在意自己受到伤害，只是一旦引起纷争，就难免会伤害到战场附近的林汐。
林汐与自己的力量相差悬殊。虽然自己身负着保护林汐的使命，但“艾莉雅”的数量越多，林汐便越危险。哪怕是为了尽快结束游戏，也应当将“艾莉雅”的数量减至最少。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决一死战，只留下一个自己，陪伴着林汐走到最后！
石碑所在之处是一片宽阔的广场，那里是最适合战士决斗的场所，也是她理想中的葬身之地。艾莉雅坚信，其它的自己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21名艾莉雅同时来到了广场，无一缺席。她们不约而同的扔掉了核铳，拔出了军用匕首。
谁留到最后并不要紧，只要战至只剩一人就好！
刹那间，飞沙走石，血光冲天。超级战士之间的战斗不是人类的肉眼能够捕捉的，只是她们的身躯虽然更加坚实，却也依然是血肉之躯。
不出五分钟的时间，全部的艾莉雅都受了伤，其中一半是重伤。
再有一分钟，这场厮杀就会结束了吧！艾莉雅们再次握紧了匕首--
就在这时，大地发出了震颤。剧烈的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广场被包围在一片火海之中！
有人在广场上设置了炸弹！
林汐是无法使用炸弹的，这究竟是谁干的？
远处，只剩余了一条左腿的艾莉雅伤心欲绝的看着眼前红与黄交织的画面。
就在不久前，某个林汐为了保护自己，用身体做了核铳的盾牌。当然，人类的肉身并不肯能阻挡核铳的威力，但还是为她赢得了零点几秒的反应时间。
她活了下来。
夜晚，体内的纳米机械快速的修复着身体。但这次受伤实在是太严重了，以至于治愈后，纳米机械全部停止了工作，失去的右腿也没有能够再生出来。
对于身为超级战士的她而言，这些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是，她的内心产生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波动--
林汐保护了自己。
自己从小与林汐在一起，这还是第一次，林汐以实际行动表达了他对自己的好感。
也正是这唯一的一次，使得艾莉雅平静如水的内心泛起了涟漪。
想要活下去。
不是任意一个艾莉雅，而且这个带着与林汐“唯一回忆”的自己，活着与林汐走到最后。
到了那个时刻，“健全的艾莉雅”体内的纳米机械就可以发挥作用，将整个战场一览无余。届时，所有的自己都会去广场决斗吧！
虽然体内的纳米机械已经无法发挥作用，艾莉雅却仍然有办法巧妙的躲避其侦察。她成为了这次决斗的盲点，并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布置好了炸药。
这样一来，就可以送所有的自己归西了。
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艾莉雅们争相奔逃。但艾莉雅太熟悉自己逃跑时的习惯了，她在每一条可能的逃跑线路上都设置了炸药，只要算准时间差，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
她确信，再过20秒钟，这颗星球上的“艾莉雅”会只剩下她自己。
突然间，耳边传来了一个冷峻的声音：
“住手。”
她的身边站着一名林汐，将枪口指向了自己的脑袋。
“没有艾莉雅的存在，这场游戏就不会结束。”林汐冷冷的说道，“而这里的你，早已经失去了结束游戏的能力。”
艾莉雅清楚，林汐是在告诉她，这个她已经成了废人，毫无用处。
她想起了那天，满头鲜血的林汐保护她的样子。而此时此刻，同一人却在用枪威胁自己。
她决定赌一把。
“你开枪吧，我是不会停止的。”
“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离开。”
林汐的手指放在了扳机上。可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闪过，枪声与林汐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林汐的子弹击中了艾莉雅的左肩，而不知何处飞来的一把军用匕首，却贯穿了林汐的腹部。一定是某个处在爆炸中的艾莉雅发现这边有人在，便不顾一切的做出了攻击。想必她把林汐的身影当成了制造这次爆炸的罪魁祸首。
剧痛之下，枪铳自林汐的手中滑落，落入了断壁残垣的缝隙中。
身负重伤的林汐和艾莉雅面对面的坐着，一言不发。突然间，艾莉雅的嘴边露出一丝微笑，她将手中的炸弹遥控器丢了出去。
她已经厌倦了。
但她清楚，其它的自己还会继续奋斗，为了林汐。

4.

林汐们迎来的最好的机会。战场上仅存8名艾莉雅，并且各个身负重伤。将重伤的艾莉雅救回，只需一晚她体内的纳米机械就可以将伤口治愈，并成为己方的战力。
对胜利的可望促使着林汐们战胜了内心的恐惧，他们向着战场聚集而来。
远处一座破废的高楼上，身负重伤的林汐和艾莉雅淡然的看着广场附近发生的一切。林汐们互相厮杀着，而艾莉雅在恢复意识之后，首先要做的事情还是找到并杀死其它的自己。
双方的数量都在迅速的减少，很快的，艾莉雅的数量便只剩下一人。一名林汐跑到艾莉雅的身旁，将其搀扶着站了起来。
他抬起头，四周至少十名林汐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住，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的指向了自己。
“如果向我开枪，这个艾莉雅也会死。”被包围的林汐试图说服其余的自己，“如果游戏中没有艾莉雅，将会进入最残酷的终局。”
双手持枪的一名林汐答道：
“明天一早，艾莉雅的人数就能够恢复。我宁肯接受再次冒险，也不会将优势拱手相让的。”
远处高台上，奄奄一息的林汐问道：
“嗨，你猜一猜……那群笨蛋会不会杀死那个艾莉雅？”
“不管他们会不会杀，那个艾莉雅都会死。”艾莉雅淡淡的回答到。
“为什么？”
“因为她是艾莉雅。”
艾莉雅想起了不久前，重伤的自己为了保护林汐而牺牲右腿的时刻。换成另一个自己，当然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只是那个艾莉雅不可能幸存下来，因此也会拥有“这个自己”心中那种看淡一切的想法。
原来只有得到过，才会懂得怎样失去。
这么多年来，林汐只教会了自己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
一阵乱枪打过。虽然林汐们瞄准的目标都是处在包围圈中的自己，但身旁的艾莉雅还是不顾一切的保护了他。枪响过后，两人倒在了血泊中。
但枪声并没有停息。已经暴露自己的林汐们开始相互厮杀，并寻找着藏在暗处的自己。
“明天一早，艾莉雅的数目就会恢复……游戏会继续下去。”高台上的林汐断断续续的说道，“只是很可惜……我无法看到游戏的最后了。”
可一旁的艾莉雅却淡然的否定了他：
“不，明天不会再有艾莉雅了。”
林汐吃了一惊，因失血而模糊的意识也在一瞬间恢复了清醒。
“你说什么？”
“你知道吗，昨天结束前艾莉雅剩余的人数，是0。”艾莉雅解释道，“所有的艾莉雅都选择了自杀。”
林汐立即问道：“为什么？”
“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护你。只有令连续两天艾莉雅剩余的人数和为1，才能保持艾莉雅的人数保持最少。因此，第一天所有的我选择了自杀，而第二天她们选择了决斗。”
林汐惊讶的语不成句：
“那你身上的伤……”
“有一个艾莉雅，在自杀前写下了被你保护的故事。很不幸的，我看到了那个故事。我十分羡慕那个艾莉雅，为了切身的体会那个故事，我将自己弄伤了。果不其然，现在那段记忆，就仿佛是真的属于了我一般。”
艾莉雅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这时，胸部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林汐突然意识到，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等等，艾莉雅，你不能死……”
“当我体会过那段记忆之时，才明白了自己真正应当去做的事情。我想要和你一起活下去。”
“没……没错！艾莉雅，一起活下去吧！”林汐挣扎着。这个自己已经毫无希望了，这时的他，最高利益已经成为了“有林汐能够顺利的结束游戏”。
“但是……结束了。”艾莉雅并不去理会林汐的哀求，自顾自的说道，“一切都结束了。”
她取出了军用匕首。
“不……不要！”耳旁响起了林汐的哀嚎声，但它已经无法传入艾莉雅的大脑了。
下一秒钟，艾莉雅便用军用匕首切断了自己的颈动脉。

游戏进入了最残酷的局面。那次厮杀过后，战场上名为“艾莉雅”的存在消失了，只有五名林汐残存了下来。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林汐的数量会迅速增加。
林汐明白，在没有艾莉雅介入的情况下，自己无法将战局向着有利的方向引导。他能够存活的机会，只是一个统计学上的概率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发现了一名林汐，应当怎样做？
毫无疑问的，他会开枪。因为游戏还没有结束，林汐的人数大于等于三人。杀死一个林汐，便向胜利迈进了一步。越早暴露自己，便越是危险。
换言之，这是一场耐力的比拼。
他并不清楚自己已经窝在这间狭窄的办公室内多长时间了。这间屋子的面积不过10平方米，只有一个入口，连一扇窗户都没有。他感到如果继续在这里呆下去，自己的精神会濒临崩溃。
没有任何一个林汐会选择暴露。与其如此，他宁肯选择自杀。其它的林汐也一定在这样想，因此谁活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仿佛没有尽头的修罗地狱一般。
十天过去了，虽然有着充足的食物和水的补给，但林汐的胡子已经浓密的可以藏住苍蝇。期间有很多次他想到了自杀，但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
不能输给自己。
二十天过去了，他感到自己已经渐渐的适应了这种生活。精神由于长时间的高度紧张而变得麻木，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永远藏下去。
三十天过去了。林汐觉得自己距离胜利已经很近了。他并不认为会有很多的自己能够撑到现在。
突然间，响起了敲门声。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一名自己便冲了进来！他反射般的开了一枪，破门而入的林汐应声倒在了血泊中。
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嘈杂的枪声。他偷偷的探出头去，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走廊中站满了自己，有些正在开枪，有些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他在一瞬间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立即躲了回去，缩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全身冒着冷汗。不久，枪声平息了下来。他再次战战兢兢的将房门打开一道缝隙，向外面看去：战斗果然已经结束，所有的林汐都倒在了血泊中。
真是太幸运了。
他悄悄的来到了隔壁的房间，这里也空无一人，只有几具林汐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林汐来到了窗边，迎着许久未见的阳光向外面看去--
他看到了林汐的海洋。
所有的林汐都坚持了下来。三十天后，这颗小小的行星上已经汇集了大约一千五百万名一模一样的林汐。
林汐充斥了每一个角落，行星上已经无处可藏。
所有的林汐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情--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