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中国]-【小说】湮灭的“桃源乡”

作者：美菲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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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难以捉摸，逝去之事无法改变。进化为地球上的智慧生物并非是单纯的幸运，而是一种责任。1、坠海的“荣耀”

距离地球南极大陆300公里的地方，地球人的战舰正在努力收拢被打散的阵型，可控核聚变发动机爆炸的强光在南极冰冠上映出隐隐的橘金色。
行星防御舰队几乎全军覆没，“亚得里亚”号和“红海”号努力护卫旗舰“荣耀”号突入平流层，向海面降落，然而距离海面还有2.3公里时，“荣耀”号十六台引擎中的七台熄火，尾部喷射口的反推力几乎减半。
庞大的舰体难以维持平飞的速度，骤然失速。腹部的转向引擎同样无以为继，“荣耀”号像被捕鲸叉刺中头部的露脊鲸，舰首下压，探向海面。
舰首犁开挡在前面的冰山，漂浮数万年的冰山像被电锯锯开，峭壁耸动，巨大的冰块纷纷坠崖。“亚得里亚”号和“红海”号眼睁睁看着“荣耀”号舰体向海面倾斜，在布满冰山的海面上激起冲天巨浪。
骇人的景象通过VR设备传递到丽芙眼前，她吓得挥舞着胳膊从体感装置中奋力钻出，仿佛从吞噬旅人的沼泽里爬上岸。旁边的华莱士教授赶紧过去扶住她：“当心，直接从体感装置中脱离会造成脑部神经元受损的。”
“我们战败了，达米安还在‘荣耀’号上。”丽芙扯下带有虚拟投影的头盔，急促地说道，“爸爸，我们该怎么办？”
华莱士教授默默地戴上VR装置，他决心看完行星防御舰队的最后命运。
舰体在沉没过程中造成庞大的漩涡，海面上散落的冰块像星屑被吸入黑洞。“亚得里亚”号和“红海”号试图救出船员，然而湍急的漩涡没有给他们机会。坠海形成的大漩涡将战舰残骸和所有企图逃生的船员吞没殆尽，救生艇里传来的最后画面中，船员像困在玻璃瓶中的老鼠拼命想钻出去。
VR系统将这一幕传回地球人眼前，无数扭曲的面容投影在虚拟宽屏上，恐惧的嚎叫震颤着耳膜，3000名船员最后的惨状深深刻在每个地球人脑海里。他们逐渐明白，纳迦人有意放回“荣耀”号，意在彻底摧垮地球人的士气。
这场战争被后世称为“一日战争”，一天之内，地球行星防御舰队在纳迦族深空舰队的逼迫下节节败退。

2、败因与败果

“大批热钱涌入虚拟世界，太多资源被挤占，聪明脑瓜都去当构架师了，太多人在VR网络中堕落，基础科学研究没人愿干。行星防御舰队项目若不是一直被五大常任理事国强行推动，早就胎死腹中了。回头看看，太多航空航天项目让位于虚拟设备项目，如果没有VR网络，人类早就建造出巡航至柯伊伯带的舰队了，何至于停留在行星防御阶段？哼哼，我们败得不冤！”
双手揉进蓬乱的白发，华莱士教授沉痛地说道：“可穿戴设备、虚拟投影、VR网络、沉浸式体验……记得吗？一百二十年前，父母们视网络游戏为洪水猛兽，恨不得通过电击治疗‘网瘾症’。而现在，年轻的父母们宁可通过VR装置操纵机器人远程育婴，也不愿亲手抱一抱自己的孩子。他们哪怕一秒钟也不愿离开VR网络，在虚拟世界中生活工作成了常态，我们这些在现实中忙碌的人反而成了异类。”
丽芙一直想着“荣耀”号上担任轮机长的达米安，下个月就要举行婚礼，达米安却葬身于南极的冰海中。她怔怔地望着痛心疾首的父亲，一个念头钻入脑海，她在华莱士教授身边坐下，说道：“或许我们可以改变这一切。”
“你是说，用我们研发的……”
“是的，您经常说，贤者能勿丧耳。假如我们能回到过去，将这个理念植根于人们脑海中。或许会迎来不同的命运。”
华莱士教授将目光投向实验室中一架正二十面体形状的白色机器，舱盖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座位。
他缓缓转头，看到女儿双瞳中不甘的火焰，终于点点头。
父女两人不顾军方躲入地下掩体的警告，一直在实验室中埋首忙碌。军方的警告不断出现在通信频道中，纳迦族人地面部队在稳步推进，人类寄予厚望的巷战也未曾阻止他们。纳迦人下半身是蛇身、上半身很像人类，身体两侧各有两条胳膊。这些冷酷无情的生物是宇宙中的游牧民族，据说他们的母星位于天鹅座的开普勒－452ｂ，自1400光年之外一路掠夺而来。
漫长而短暂的三天过去了，机器进入调试阶段，丽芙看到充能完毕，正要开始调试，两条红色警报突然出现在通信频道中。
一条是，一支纳迦地面小队疾速接近中，预计八分钟后到达实验室。
另一条是，军方高层绷到极致的神经已然不堪重负，失去外空间以及地面战控制权让他们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引爆各处的核弹。
华莱士教授研制的“机器”，则是被军方列为优先抹杀的对象，第一批核弹落地的地方，有很多不想落入纳迦人囊中的研究成果。
“快到机器里去，快速启动！”华莱士教授催促道，“回到一百年前，扭转我们的命运。”
丽芙拖住他的胳膊，大声喊道：“那你呢，爸爸？一起坐上来吧！”
“我来挡住纳迦人。”华莱士教授一边启动机器程序，一边将古董MP5冲锋枪背在身上。
丽芙强忍住眼泪坐到机器中，舱盖合拢，时光穿梭机恢复正二十面体的形状。丽芙的声音自通信频道传来：
“波函数调节装置，正常。”
“量子引擎，正常。”
“潮汐力扰流阀，正常……”
纳迦人小队的数十架近地飞行器杀奔实验室，他们的遥感设施突然觉察到能量异动，一枚核弹正向这里飞来。看来那里的“机器”是无法到手了，领队的纳迦人冷笑一声，随手发射两枚联合攻击炸弹，小队紧急转向，向核弹爆炸范围之外飞去。
时光穿梭机周围浮现出无数朵雪花状的分形，华莱士教授紧张地盯着屏幕，突然警报大作，他还没回过神，联合攻击炸弹已经在实验室周边爆炸，8级地震般的震颤将他按倒在控制台的触屏上，当他起身，发现年份后面多了两个零，或许是刚才摔倒时按下的。
如脑震荡般痛苦，华莱士教授耳朵犹在流血，他一次又一次挣扎起身，想攀到控制台前重新修改，但断掉的左腿和脑震荡让他一次次倒在地上。时光机已经启动，老教授跪倒在地上，徒劳地用拳头捶着胸口，脸上老泪纵横。
丽芙全神贯注地观察机器的状况，当她发现时间坐标设置为一万年前时，好像全身的血液被抽空了，她像疯了般按动控制屏想停下机器，然而全无用处，时光机周围的无数雪花状分形，汇成一道直径5米的隧道。时光机像倔强的穿山甲钻入“隧道”，钻透横亘在时间坐标之间的障壁，向一万年前全力驶去。
华莱士脸上被血渍和灰尘染得红黑交错，他目送时光机消失在虚空中，丝毫没注意一枚核弹即将落到实验室区域。
除了实验室所在，一株一株蘑菇云自地球各个大陆升起，难以扭转的覆亡命运使得军方高层精神崩溃，决意将地球化为难以生存的焦土，与纳迦族人同归于尽。地球上出现一个个死亡之环--高达2000度的辐射在前，盘成炽热的大环，由前至后环环收细，中央是一株高达800米的蘑菇云，人类从此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3、“史前”的世界

悲伤的洪流淹没了丽芙，失去父亲和未婚夫的痛苦让她感到窒息，可是恸哭过后，还是要直面自己的责任。
这是一万年前的地球？
空气清新，遍布绿色，惠风和畅，没有丝毫蛮荒的气息。
外面的空气适合人类生存，丽芙想起剑齿虎和食肉陆行鸟就不寒而栗，先用雷达在有限区域内扫描一圈，确认没有大型生物，这才从座位下面取出激光枪和防弹衣，开启舱盖，悄悄钻出时光机。
她掏出遥控器按几下，时光机进入光学隐形状态，消失在视野中。丽芙翻过一道山梁，前面的景色豁然开朗。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呼吸新鲜空气，发现山坳里有一批白色半球状物体。
丽芙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一阵，这白球像霍比特人的树底屋。如果这是住宅，里面的原住民比人类体型小多了。
丽芙平端激光枪，慢慢靠近白色半球，距离尚有200米处时，一个白球弧形外壳突然动了。
丽芙赶紧躲到岩石后面，她看到一个泰迪狗大小的生物钻出来，圆圆的琥珀色眼睛像望远镜般四处张望。它先是语调急促地对脸侧的通话器说了一通，而后开启扩音器，似乎在对丽芙喊话，试了几种语言，丽芙终于听懂了。
“出来吧，我看到你了。”泰迪尖声说道，“你躲在石块后面干什么？”
被发现了，丽芙进退两难，她刚想藏到另一块更大的岩石后面，发现那里还有两只穿深蓝色制服的“泰迪”好奇地望着她。
丽芙还想动作，那两只“泰迪”掏出两支竹笋状物体对准她，尖端隐隐冒出蓝光。丽芙不敢动了，她极为疑惑：地球上一万年前就有技术不凡的智慧生物了？那人类是怎么崛起的？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身后突然传来尖细的声音：“别害怕，我们猜测还有‘化石人’存活于世，直到现在你才现身。”
丽芙转头望去，那只“泰迪”正是圆球房子的主人，他站在岩石顶上“俯瞰”丽芙，又对两位“警察”说道：“好好保护‘活化石’，不要让她受半点伤害。”
坐上一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飞车，丽芙被带到一处直径500米的圆形建筑，入口的三面舱门顺着螺旋线打开，像玫瑰花绽开花苞。丽芙看到房间里有数十个竖立的巨茧，走近观察，才发现是一只只“泰迪”缩在巨茧中，头上戴着昆虫复眼般的头盔。丽芙暗忖：莫非这些巨茧是体感装置？难道一万年前就有VR系统了？
最初见到的泰迪圆球深处的房屋里等她，请丽芙坐下后，笑眯眯地说道：“欢迎来到‘百狨人’的世界，我是‘竹节虫’市的议员，你可以叫我‘倪米亚’。”
丽芙仔细打量倪米亚，这是一种介乎于眼镜猴和沙漠跳鼠之间的生物，身高只到她的膝盖。她暗生疑窦：难道一万年前已经有智慧生物了？那么，未来怎么会出现人类？“百狨人”是怎么灭绝的，人类又是如何取代百狨人成为地球主人的？
倪米亚请她在椅子上坐下：“我坚信存活于一万年前的‘化石人’还有后代。你和遗迹中记载的‘化石人’一模一样，如果你有尾巴就更漂亮了。”
“一万年前”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针，让丽芙心里一痛，她悄悄摸出时光机的遥控器，调出几个读数，几乎晕倒在当地--纳迦族人进攻甚急，华莱士教授设置时光机参数时，弄反了正负号--这不是史前一万年，这是一万年之后的世界！
“纳迦侵略者哪里去了？”丽芙急不可耐地问道。
“《古事记》中记载远古时代有异星的入侵者，不过他们离开地球之后再也没出现。”
“一万年中，纳迦舰队没有出现吗？”
“没有，他们或许在另外的星球定居，对地球彻底失去兴趣。”倪米亚眼中满是笑意，似乎在说，若不是人类一万年前使出同归于尽的战术，恐怕啮齿动物不会成为地球新的主人。
“不，他们还会回来的，务必……”
“你和我去最近的城市‘太奥’看看，一看便知。”倪米亚笑道，“这里是人类梦不能及的世外桃源，安心住下吧。”
丽芙疑惑地道：“不用检疫吗？你们不怕我身上携带难以抵御的病毒？”
“当你走进这里，检疫已经完成了。”
丽芙沉默不语，虽然她不愿承认，但百绒人的科技水平似乎比人类高。

4、正号与负号

百狨人的一切都在仿造植物，飞车、电脑、衣服，包括它们的城市构成。
恍如进了热带雨林，参天巨树的“树叶”跟随太阳的转向积蓄太阳能，给巨树外部数以万计的房屋提供能源，飞车如同树枝上的行军蚁川流不息。花果、树胶、昆虫都是它们喜欢的食物，百绒人幼崽趴在母亲背上啃食着肥美的蠕虫冰激凌，母与子的尾巴勾连着，穿行在自动人行道上。
望着外面百狨人欣欣向荣的城市，一万年前人类的悲惨命运如同隔世的噩梦，丽芙眼眶红了，她扭头面向飞车里面，不想让倪米亚看到她在哭。
倪米亚用前爪拍拍她的手：“我们今天在太奥休息，明天前往都城‘皮斯堡’。”
丽芙点点头，此刻她只想前往都城之后，找机会向百狨人高层示警，她不想这些可爱的小家伙重蹈一万年前的覆辙。
倪米亚却认为该让丽芙了解一下百狨人的历史，飞车驶入历史博物馆，百狨人将他们的考古发现编导为全息影像，丽芙戴上VR装置，震惊地看着模拟的历史。
一万年前，核弹“玉碎”策略奏效，大气中充满辐射尘，水源和土地被污染，纳迦族人不得不撤离地球。人类难以在辐射废土中存活，最终消失了。然而啮齿类动物的后裔却顽强地生存下来，在辐射影响下疾速进化。大片绿色植被重新覆盖地球，水源和空气得以净化，一万年后，地球环境逐渐恢复为适合生存的乐土，而“百狨人”由于没有太多天敌，人口迅速膨胀，最终建立起不一样的文明。
丽芙摘下VR装置，她甚至有些嫉妒百狨人，他们在物质丰厚的社会里安享太平，难道天壤之别的命运，是上帝对人类的惩罚吗？
倪米亚表情凝重地说：“跟我来。”
相识以来，丽芙很少见他如此沉重，不由得快步跟上。倪米亚带她进入电梯，没有向下层数显示，不知下到多少米，电梯门向两边滑开，丽芙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她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是一处地下避难所的遗迹，核弹的辐射依然波及此处，墙上有几个漆黑的人影，依稀可见一位母亲一手拉着女儿，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她们在拼命奔跑时被热辐射活生生烙在墙上。
唯有石质遗迹可以保存万年之久，这恐怕是人类在地球上最后的痕迹，没想到以如此凄惨的方式保留下来。丽芙想起殒身在“荣耀”号上的未婚夫，想起父亲最后的呐喊，她跪倒在地，掩面痛哭，倪米亚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别太伤心，幸亏你直接来到一万年之后的世界，如果仅仅前往一百年之后，无法在核爆废土中存活；如果你前往五六千年之后，恐怕只能遇到我们刚刚摆脱兽性的祖先。”
丽芙逐渐停止哭泣，她暗自改变了想法：一定要乘上时光机回到两万年前的世界，彻底改变人类的窘境。

5、元老院

“这里就是都城‘皮斯堡’。”倪米亚自豪地说道，而丽芙对高耸入云的“巨树”之城不感兴趣，在旅途中，她发现百狨人比人类更加沉迷于虚拟娱乐，虚拟世界接入口无处不在，百狨人随时随地可以与之联网。食物等生活用品触手可得，很多百狨人躺在VR设备中，在虚拟游戏中称王称霸、开疆拓土，在虚拟AV中莺歌燕舞，乐不思蜀。
在百狨人的元老院，丽芙得以陈述自己的担忧：
“在纳迦族人入侵之前，人类沉迷于虚拟娱乐，如果能戒除这恶习，恐怕不会像一万年前那样吃足技术落后的苦头，从而走向灭亡。”
“八十多年躲在VR系统中的历史，使得人们身体和精神都在走下坡路。逃避现实成为常态，贪图享乐、骄奢淫逸彻底腐蚀人类社会。当纳迦族人发动地面进攻时，人类不得不以极端手段与侵略者同归于尽，核弹在各大洲爆炸，至今难以评论那时愚蠢还是悲壮。我只能说，殷鉴虽远，若是后人哀之而不鉴之，将使后人复哀矣。”
丽芙说完这一段话，发现没有几位百狨人议员在认真听，甚至有几位戴上了VR设备，神游物外。一阵酸楚浮上心头，丽芙尖锐地问道：
“纳伽族战舰不知何时还会回来，当他们重归地球，贵方的技术水平不知能否与纳迦的舰队一战？”
元老院议员许德拉冷笑道：“请不要怀疑我们的技术水平，我们拥有强大的深空舰队。，正在我们说话时，舰队已经在距离柯伊伯带300天文单位处列阵，这是例行的春季军事演习。下面请军界代表布勒斯介绍一下军演情况。”
布勒斯对元老院议员们微微欠身，高声介绍道：“此次军演将在距离柯伊伯带200天文单位处展开，以三艘级‘桃源’级航母为核心，二十余艘级‘紫电’巡洋舰为内层，四十余艘‘列缺’级导弹驱逐舰为外层，还有近百艘导弹艇和炮艇参与演习……为了更好的观看演习效果，请各位戴上VR装置。”
百狨人的议长“金丝偶”表示同意布勒斯的提议，有了议长的许可，议员们急不可耐地像看电影般纷纷戴上VR装置。
整个元老院议事厅中，只有丽芙一人没有佩戴VR装置，周围毛茸茸的议员们已经沉浸在身临其境的太空军演中，他们的耳朵兴奋地摆来摆去，尾巴卷起又伸直，似乎无比地亢奋。丽芙感到自己仿佛身处坟墓之中，周围全是行尸走肉，只有她一个活人。
和旅途中看到的一样，百狨人对VR装置有特殊的癖好，不仅随身携带，而且时不时戴上在虚拟世界中游曳一会儿，这些装置几乎成为百狨人身体的外延。自动驾驶技术的发达使得即使在飞车上，百狨人依然可以腾出手来沉浸在VR世界中。丽芙隐隐有些不安，泛滥的VR装置令她想起19世纪中后期的鸦片烟，一万年前的世界中，刚刚踏入星海的人类也是被过多投入的虚拟现实世界拖了后腿
百绒人非常乐观，认为一万年间平安无事，纳迦族人一定不复存在，即使存在，也不足为虑。丽芙悄悄离开元老院，通过一个星期的逗留，她基本了解百狨人远程充电的方法，只要获得足够的蓄电池，她可以给时光机充满能量。

6、流亡者

丽芙没有向任何百狨人透露时光机的讯息，不过她猜测百狨人早已知道时光机的存在。，倪米亚和其他人没有提起任何有关时光机的事，要么他们毫无兴趣，要么是故作不知，而在私下里暗加探察。丽芙决心实施自己的计划，正当她想回到太奥城时，倪米亚突然找到她，满眼是按耐不住的兴奋：“你绝对想不到发生了什么，这事与你有关，也和我们有关！”
丽芙心里一惊，暗忖：莫非他们要摊牌时光机的事？
她装出懵懂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快戴上那个，第197频道，正在直播！”倪米亚自己先将VR装置扣在硕大的脑袋上，自顾自地看起来。
丽芙疑惑地戴上VR装置，当她翻到第197频道，被眼前逼真的影像惊呆了--眼前出现一个纳迦族人，她用下半身的蛇身支撑着蜿蜒前行，上半身是人类，不过有四条胳膊。这个纳迦族女人鼻梁高耸，脸部富有立体感，像线条冷峻的雕塑，不过与人类女人一样有明显的第二性征。
正是这些半人半蛇的生物给地球带来灭顶之灾，愤怒和恐惧在丽芙心中翻腾，这些侵略者终究不会放过地球。
丽芙决定先看看纳迦人所在的地点，万一纳迦人是来谈判的呢？百狨人是不会为了一个“化石人”与纳迦人开战的。如果和议达成，百狨人又将如何处置她这位与纳迦人势同水火的“化石人”。
丽芙调整观看的角度，发现纳迦女人身处失重的环境中，另一个直播窗口中，军方的发言人在滔滔不绝：“巡洋舰‘橘金’号在柯伊伯带外围发现一艘失去动力的飞船，飞船中除了6具尸体，还有1位幸存者……”
“幸存者？这么说不是来议和的。”丽芙轻轻舒了口气，眼前的女人比一万年前的纳迦族人瘦弱很多，但依然和人类成年女性差不多高。
军方发言人继续答记者问，丽芙越听越感到匪夷所思，根据这位幸存者的供述，纳迦族陷入内战，战火自1400光年之外的天鹅座开普勒－452b一直延伸到600光年之外的开普勒－22b，三个国家联盟在争夺整个纳迦族的统治权，他们是：耶梦加得、利维坦和库库尔坎。纳迦族文明在穷兵黩武中堕落，从拥有星际舰队的高等文明沦落为开历史倒车的末路文明，值此文明沦丧的边缘，幸存者希望在地球暂时栖身，给纳迦族人留下文明的火种。
百狨人特别同情纳迦女人的遭遇，很多人看得潸然泪下。百狨人害怕吃苦，厌恶被管制。根据幸存者的描述，纳迦族人似乎生活在军事管理之下，每个人是战争机器上的零件，只能在工厂和战线中选择一处至死方休。
这和贪图安逸的百狨人生活形成强烈的对比，议长金丝偶表示要以广阔的胸怀容纳流亡者。
丽芙隐隐感到不对，她找到倪米亚，想通过他向元老院示警，她在民间反复述说纳迦族人入侵的恐怖场景，却差点被警察抓起来。百狨人的社会舆论倒向纳迦难民一方，而丽芙被看作像借百狨人之手铲除纳迦族的野心家。丽芙甚至去找倪米亚，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总有种种借口避而不见。
丽芙没想到倪米亚也会对她冷处理，她自嘲为什么没有早发现，在百绒人貌似热情的外表下，是一颗颗凉薄的心。所以当纳迦族舰队真正到达柯伊伯带外延时，有些议员主张交出流亡者也不足为奇了。

7、贤者能勿丧耳

元老院终究没有交出流亡者，金丝偶为首的主战派认为百绒人舰队已经超越昔日的地球人，可以与纳迦舰队一战。即使进攻不足，防御本土颇有余力。
丽芙现在无人看管，她趁着百狨人关注舰队调动的时机，悄悄搜集大量太阳能蓄电池。当她驾驶飞车来到时光机附近时，发现军官布勒斯和倪米亚等在那里，五六十名百狨人手持激光枪对着她。
“他们早就知道，多说无益。”丽芙对自己说道，更何况此处距离倪米亚住处很近，倪米亚知道她终究会回到这里。
布勒斯板着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奉元老院之命，毁掉时光机，以免‘化石人’丽芙抹煞我们百绒人的过去。”
倪米亚提醒道：“你们答应不伤害她的，这是我带你们过来的条件。”
“不，她不相信我们的实力，就是在背叛所有的百绒人，我代表百绒人全族对你宣判……”布勒斯用激光枪逼住丽芙，让她用遥控器让时光机现形，丽芙不想看到父亲和自己的心血被一群啮齿动物的后代毁掉，她正想拼命夺取一把激光枪。倪米亚突然尖着嗓子说：“VR直播上有大消息，有关舰队的，我要看直播！”
布勒斯和其他士兵弃丽芙于不顾，将她锁拷在一旁，纷纷翻出VR装置戴在头上。
布勒斯一边VR装置与总服务器联网一边冷笑：“懦夫人类，睁大眼睛看看百绒人的胜利吧！”
柯伊伯带之外，纳迦舰队的十七艘战舰孤零零地悬挂在太空的黑幕中，它们伤痕累累，似乎经历过许多场战斗。
相比之下，百狨人的战舰和他们的毛色一样溜光水滑。议员许德拉作为元老院特派员也随队出征，他所在的“乐汐”号率先集火输出，三十二座四联装粒子炮一齐开火。“赤潮”号、“青叶”号和“琼脂”号装备的粒子炮数量虽然不及“乐汐”，但攻势丝毫不落下风。其余巡洋舰的电磁轨道炮和舰载激光武器火力全开，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武器向纳迦舰队倾泻而去。
四十余艘“紫电”级导弹驱逐舰不甘落后，陆续发射“冰锥”导弹，搭载中子弹头、氢弹弹头的巡航导弹紧跟激光束和电磁动能炮弹，似乎要将纳迦舰队万箭攒心。
没有任何武器命中目标。
纳迦舰队在第一波攻击蜂拥而至之前，已经从原有的位置消失。
第一波进攻失败后，幽暗的太空中出现五秒钟的死寂，百绒人发现纳迦人的战舰出现在自己6点钟方向大约20000公里处。
随舰的许德拉喃喃地道：“大型战舰战场精确跃迁？没有充能、没有缓冲吗？他们是已经准备好跃迁，还是用不着准备……我们、我们做不到啊……”
没有人回答他，看到纳迦战舰短距离跃迁的那一刻，百狨人舰长们意识到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坟墓。在纳迦舰队的反击到来之前，有十五秒的沉寂。所有的百狨人像被蝮蛇咬在口中的祖先一样手足无措，十五秒钟漫长得像十五年。
十五秒之后，纳迦舰队的反击如期而至。

8、湮灭的“桃源乡”

百绒人舰队像电锯下的牛排，被分割得支离破碎，只有旗舰“桃源乡”号在其他战舰的掩护下逃离这场屠杀。
然而“桃源乡”号在突入大气层之前还是被一枚纳迦人的高速飞弹击中，一小半舰体灰飞烟灭，剩下的部分如同垂死的抹香鲸，坠入南极海面。
一万年的轮回重现眼前，再次看到这一幕，丽芙感到全身的血液在倒流。
“桃源乡”号的坠落区域漂浮着先前乘坐救生舱逃生的近千名百绒人官兵，他们躲过了战舰坠毁，此时却只能在冰冷的大海里挣扎。他们眼睁睁看着已经解体成几截的“桃源乡”号坠入大海，冲天巨浪裹挟着冰山倾覆而来。幸存者们拼命摆动尚未适应地球重力的身体，想尽快游开，然而这一切徒劳无功--十几秒内，海啸般的巨浪吞没了两三百名百绒人。
余波未尽，这几截小山般庞大的“桃源乡”号残骸在海面上砸出漩涡，如同地狱开了几个螺旋形的口子。甚至有一艘救生艇本已救起十多个落水的士兵，也被漩涡的虹吸作用虏获，救生艇上将近二十人同时消失。其余七百多名在太空中幸免于难的官兵被漩涡吸进去，再没浮上来。
五分钟前惨呼哀嚎的海面一片寂静，一万年前的修罗场再次出现在地球上，纳迦战舰并非不能击毁“桃源乡”号或者一万年前的“荣耀”号，只是像玩够了耗子的猫一样，将负伤的旗舰放回去，摧垮地球原住民的意志……一万年过去了，纳迦族人还是这副做派。
丽芙的怒火几乎将泪水蒸干，旁边的倪米亚和布勒斯惊恐地望着她。
时光恍如砂砾从指缝间流淌而出，纵然经历漫长的内战，纳迦族人的技术水平有所倒退，不过比百绒人还是高上一截。
“命运难以捉摸，逝去之事无法改变。”丽芙笑了，笑得很凄惨，“进化为地球上的智慧生物并非是单纯的幸运，而是一种责任。可惜，我们都辜负了这种责任。”
倪米亚垂首不语，他回想起丽芙到来后所说的一切，同胞们不愿从迷梦中醒来，幻想着厄运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安逸生活将他们天性中霸蛮进取的因子腐蚀殆尽，从上到下沉迷于VR系统带来的幻境中，什么时候起，虚拟世界成了百绒人生活的全部？戴着草莓色眼镜看世界的种族，根本担不起王冠的重量！
倪米亚从布勒斯手中夺过钥匙，给丽芙解除手铐，布勒斯高声叫道：“你要干什么？”
倪米亚不理他，对丽芙说道：“你的飞车上有几台蓄电池，加上我们车上的，充能应该足够了。”
布勒斯大叫：“你想背叛七十亿同胞、当逃兵吗？”
“不，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化石人’一直在提醒我们纳迦族人的威胁。可我们在虚拟世界中颓废太久，已经忘了如何在现实世界中奋起。”
倪米亚转向丽芙，咬着牙低声说道：“我和你一起回到两万年前，或许事情还有转机。我的族人……没救了，但没有被腐蚀太深的‘化石人’，说不定能进化成胜过纳迦族的文明。”
丽芙默默地和倪米亚一起搬运蓄电池，正二十面体的时光机再次焕发生机。而在远方，打扫完战场的纳迦舰队已经将百狨人舰队的残骸抛在身后，向地球疾速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