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菲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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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吃一个少一个,城市几乎被吃空了,红眼睛一族能做的是捕食更多的两腿直立走路者,占据邻居们的掠食之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黑胡子匆匆走过瓦砾密布的街道,如果没有那一部密如耳帽的络腮胡须,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脆弱的嘴唇和耳朵还真熬不过零下30度的核冬天。红眼睛捕捉到了墙壁微弱的振动,它判断出这是一只行动缓慢两足行走的动物,正如它出生以来父母喂给它的食物。猎物垂死挣扎的回忆使得红眼睛大脑里分泌出更多的多巴胺,它飞快地穿越空无一人的楼道,一扇扇门板在它身后开开合合,而后在风声中归于寂静。
半扇楼将残缺的影子投在地上,黑胡子看到窗格空缺的投影中,一个敏捷的身影像反曲弓般掠过。他抬头环顾四周,只有原来伊势丹百货的废墟杵在那儿。他紧紧棉衣的领口,踏着裸露钢筋的水泥预制板继续向前走。
红眼睛的位置比黑胡子高5层楼,若想扑击的话无异于跳楼,还不一定扑得到。它一纵身就能跃过半截楼梯,开始顺着螺旋形楼梯下楼,在旋转中,黑胡子一直没逃出它的视线。
黑胡子听出除了他的脚步声外,还有一种飞速下滑的摩擦声。
没办法,红眼睛是啮齿动物,尽管天赋轻骨柔筋,但尖利的爪子没法像猫科动物一样收进脚趾里。红眼睛察觉到黑胡子在倾听,四爪一弹,刹住脚步,从墙缝中注视着黑胡子。
黑胡子嘀咕了一声,索性贴着高高的铁栅栏走。
红眼睛一看,心里顿时像浇了勺滚油,挫下身子隐隐地吼了一声。它的一位兄弟狩猎时,向一个吓瘫了贴着铁栅栏的“蓝眼睛”扑去。蓝眼睛的喉咙被咬断了,但铁栅栏别断前爪的剧痛也使那位兄弟从鲜血的醇香中清醒过来。一周后,红眼睛牢记了这个教训。那时正值大家狩猎受挫,断炊时,只好拿断了前腿的家伙充饥了。
等黑胡子走过这段铁栅栏,从背后下手吧。
等待是漫长的,哪怕只有65秒钟。
红眼睛用一半感官注意黑胡子,另外一半用来防范楼里的邻居们。
其它邻居很奇怪,身上带着一种蛮荒而又清新的气味。一想到这儿,红眼睛仿佛在自己可怜的脑容量中扑捉到了祖先的记忆:这种气味仿佛与一种朦胧的绿色纤维和踏实的湿润大地有关。尽管红眼睛一生下来就在坚硬水泥隔成的空间中穿梭,但它总觉得脚下飘忽不定。而那些邻居们不仅带来了外面世界的蛮荒气息,还带来了旷野的清新气息,尽管旷野已被核弹弄得满目疮痍。
邻居们刚来时,红眼睛们极度恐慌,好在有惊无险。他们以两条腿走路的黑胡子和蓝眼睛为“食物”,没有攻击红眼睛幼崽的打算。但是,随着两腿直立走路的“食物”越来越少,黑管子喷出的雷火杀伤力越来越强,杀机开始在掠食者间弥漫。不知道谁先袭击谁的幼崽,红眼睛开始与邻居们相互残杀。
在核辐射中勉强活下来的啮齿类拥有一种有趣的能力,可以使下一代改变全身万分之一的特征,可以在几代之间完成以往几万代在漫长煎熬中的进化,啮齿动物天生的疯狂繁衍能力更加速了这一点。在疯狂的变异与强大的适应能力之前,红眼睛的地头蛇优势急剧消失,更何况那怕是吃素的野兔竟然也走上了嗜血之路。
“食物”吃一个少一个,城市几乎被吃空了,红眼睛一族能做的是捕食更多的两腿直立走路者,占据邻居们的掠食之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黑胡子已走过铁栅栏,红眼睛思路中断,仿佛已感受到柔韧的喉管被犬齿挑断后,在牙床上磨擦的痒痒感觉。
黑胡子机械地走着。在核辐射造成的白血病要了它的命之前,有必要找到一座可以治疗的城市。在整个大洲转了一圈,目睹一个个火山口似的核弹弹坑,一座座朝不保夕的城市、一个个朝不保夕的生命,他绝望了。他想回到研究所去,哪儿有一盆塑料花,看者绿色死总比别的好的多。
红眼睛已蹿到了他的身后,它对他有天然的憎恶感。他好象开过它的膛、破过它的腹,或曾经在它祖先的身上动刀。他好象在它身体内注入过什么,或在它祖先身上注射过什么。最终让它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绝对违反“充饥足矣、严禁虐杀” 的狩猎法则的。是啊,黑胡子一族几百万年来一直违反狩猎法则的。
黑胡子从旁边灯箱的反光中看到了,一只长腿短尾的变异白老鼠正向他扑来,那只白老鼠足有狼狗大小,尖利的牙齿上挂着涎水,血红的双眼仿佛雪褥上的两颗火炭。
确切地说,是向他投影在灯箱玻璃上的人影扑来,其实他已拐过了街角。
红眼睛看到它的一位同胞也向那个人扑来,好象从哪儿见过。
对了,当它俯身在水洼中喝水时见过!
顷刻间,电火花与碎玻璃伴着爆炸的气浪化作漫天花雨。红眼睛撞进了灯箱,但它不顾电流通遍全身的剧痛,拔出嘴巴和爪子来,又扑向黑胡子。
抱头鼠窜的黑胡子被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上,他挣扎着往前爬,但是对方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起不来了。
为何是“全身的重量”?
他哆哆嗦嗦,抑制住还在打架的牙关,回头一看。
红眼睛扑在他身上,一只前爪撕开了他的肩头,满口鲜血喷在黑胡子的络腮胡子上,已经死了。后腿被几根噼噼啪啪冒火花的电线悬空扯着。
它不是被电死的。它的祖爷爷是实验室里先天性心脏病的实验用小白鼠,电流诱发了它体内比诅咒还顽固的遗传性心脏病。而这遗传性心脏病,是黑胡子亲手培育在红眼睛祖先体内的。
黑胡子艰难的掀开红眼睛,在积水中洗去血迹,向遗传性心脑血管疾病研究所走去。那儿毕竟有一盆塑料花,他自知受了过量辐射、命不久矣,只想在临死之前,床头有点绿色,哪怕是一盆塑料花。
当他捧着花盆从研究所里出来转过一个街角时,听到附近有大快朵颐的声响,黑胡子奇怪地转过头,看到了几点血迹和零星的白毛。红眼睛已经被吃没了,它的体量并不能熄灭同胞的饥火。五只变种白老鼠惟恐落后地向黑胡子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