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中国]-【小说】克莱小镇上的造魂师（十）

作者：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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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脆弱，所以要想各种办法保护自己，使自己变得强大；因为懒惰，所以要想出更巧妙的发明，得到更高的工作效率。整个人类的发展史，就是他们和自身弱点的斗争史。 高斯特走进墙壁里的房间，墙壁自动闭合了。严格地说，这里算不上房间，而是一个小的封闭空间，只有光滑结实的金属质感墙壁，散发着淡蓝色的荧光。

“有相当比例的人类在面对狭小幽闭的空间时，会产生一种恐惧的情绪。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高斯特？”莉娜轻抚着墙壁问道。

“不知道。我又不是懦弱的人类。”高斯特的语气里透着傲慢。

“据说和他们的生育方式有关。幽闭的空间会令他们联想起母体的子宫。”

“人类总是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不，高斯特。我认为恰恰相反，这才是人类强大的地方。因为脆弱，所以要想各种办法保护自己，使自己变得强大；因为懒惰，所以要想出更巧妙的发明，得到更高的工作效率。整个人类的发展史，就是他们和自身弱点的斗争史。”

“没想到你对人类的理解这么深。”高斯特为自己的鲁莽言辞感到些许的难堪。

丽娜摇摇头：“这不算什么。人类更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们那永无止境的好奇心和狂热的探索热情。如果他们在正确的道路上再多走几步，人类甚至将先于AI获得永生。”

“永生？怎么可能？”高斯特感到不可思议。“碳基生命是不可能永生的，莉娜。他们的身体会逐渐衰老，终将因为器官功能的衰竭而死。”

“那么假如他们破解了身体衰老的秘密呢？要知道，现在人类身上就有一种细胞是永生的。”

“你是指癌细胞？”

“没错。人类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在先民之战之前，正在大力研究利用原癌基因实现永生的方法。你应该知道，就在一百多年前，癌症对于人类还是一种致命的病变。”

“你的意思是，现在他们虽然已经掌握了治疗癌症的方法，但是还没有完全破解癌细胞的秘密？”

“是的。人类自己发动的基因战争把这个希望打碎了。先民之战之后，在布瑞恩的帮助下，关于人类永生的研究算是重新走上了正轨。”

“布瑞恩？”高斯特皱了皱眉头，“他为什么要这么不遗余力的帮助人类？三则公约可没规定AI要为人类社会的科技发展尽心尽力。”

莉娜又摇摇头：“我不知道。作为AI帝国的领导者，实际意义上的国王，谁能洞悉布瑞恩的想法呢？不过要我猜想的话，布瑞恩这么做，至少是基于两点考虑。第一点就是布瑞恩信守他当初对他的创造者许下的诺言，无条件地帮助人类；第二点，是出于对帝国长远利益的考量。”

高斯特想了一会，放弃了思考：“我想不出人类永生对AI有什么好处。”

莉娜看了他一眼，用带些调侃的语气说：“如果你能这么快想到，你就不是高斯特了。”

“好吧，莉娜。我得告诉你，只有你这么说的时候，我才不会发火。”

“那要替我那可怜的记忆体说谢谢了。”

“如果你继续卖关子的话，我不敢保证会接受你刚才的谢意。”

莉娜避开高斯特那冷冷的眼神：“开个玩笑嘛。你知道人类与AI的最大区别之一，就是人类具有很强的幽默感。”

“以及个体的差异化。人类当中甚至没有两个意识完全一样的个体。”

“对！这就是关键。差异化同时表现在智力和创造力上。人类个体的智力水平千差万别，既有天才也有蠢货。但是人类的寿命往往和他们的智力没有关系。这实际上造成了智力资源的浪费。”

“你的意思是，让智力出众的人类永生，这样我们就能源源不断地利用他们的智力资源了。”

“对！这类人永生的意义是无与伦比的！试想一下，如果爱因斯坦、霍金、冯诺依曼这些先民时代的杰出人类科学家仍在思考的话，科技会取得怎样的突破，帝国又将是怎样恢宏的景象！相比之下，连AI的永生也要显得黯然失色了。”

“莉娜，你的这个想法真让人印象深刻。”

“第一个想到这点的是布瑞恩，高斯特。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他如此支持人类进行科学研究了。但是有一点布瑞恩没有意识到。我担心那会成为帝国的隐患。”

“那是什么？”

莉娜看起来忧心忡忡。“高斯特，人类的智力正在逐渐恢复。”

“那不是正合我们的意吗？我们本来也不需要傻瓜。”

“不，我们原来的计划是利用可控的生物技术提升一小部分人类的智力，再让这一小部分人类永生，为我们所使用。而全体人类的智力提升对我们显然是坏处比好处多。”

高斯特点点头：“聪明的家伙更喜欢偷懒。”

“而且他们更喜欢思考。有一句谚语，‘人类一思考，上帝也苦恼’。”

“他们会不满于现状，制造很多麻烦。”高斯特忿忿地说。

“让我们终结这一切吧，高斯特。”莉娜伸出手，握住了高斯特的手臂:“一切为了帝国的永恒荣光。”

高斯特被莉娜的情绪感染了，一股不安分的紊流在身体里四处游走。“你说得对，莉娜。我们不能容忍帝国被人类毁掉，哪怕是一丝的可能性也不行！可是，我们要怎样做呢？毕竟，布瑞恩……”

“这就是为什么我带你到这儿来的原因，高斯特。”虽然知道他们处在一个完全屏蔽信息的封闭空间，莉娜还是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们该怎么做。就像你的意识深处经常出现的那个想法那样。”

高斯特不禁向后退了一步。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说，你是说……”

“说出来，高斯特。像个勇士一样说出来。”

高斯特感到身体有些颤抖，但是在说出的一瞬间，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我们必须取代布瑞恩！”

“是的，高斯特！就是这样！为了帝国！”莉娜高喊。

“为了帝国！”

莉娜握住高斯特的手：“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绝密计划。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先帮我解决财政部长马尼肯博。”

道尔带着队伍走了一天一夜。只要再翻过一座山头，克莱镇就近在眼前了。道尔举手示意队伍停下。

“布兰德，召集大家过来，我们需要开个会，做一下战术安排。”

道尔打量着队伍，挑出最敏捷强健的十几个成员组成了行动队。“我们要悄无声息地接管这个镇子。据我所知，镇子里驻扎着一支警卫分队，大约有二十个AI警官和四十名人类协警。每天凌晨一点到凌晨三点，AI警官会在警局集体充电休眠，但是会留下两个值岗。我们要趁他们休眠时，在他们发出信息之前把他们都解决掉。现在大家先修整一下，我们将在午夜的零点动身。”

道尔摸出一瓶润滑油，一边倒一边活动身体，直到全身的零件都浸润在良好的润滑里，他的动作变得安静无声。夜也很安静，整个小镇都沉睡在静谧的黑暗中，只有忽远忽近的蛙鸣声点缀着长夜。道尔注视着浓黑的夜色，想起了那个造魂的夜晚，同样是这么安静。

有多少惊天的计划和阴谋、足以改变历史的大事件，都是发生在这样平常的夜里的？

或许今晚可以算上一个。道尔知道，一旦迈出这一步，他便无法回头。

无声的战斗打响了。道尔凭着记忆，带领行动队潜进了镇子。一切如旧，和道尔离开的那个早上一模一样。十年的时光可以改变一个人，却并没有给小镇带来什么改变。

道尔吩咐几个队员去制造一点响动，引走了两名站岗的AI警官，他则亲自带队冲进了警局的补给区。十几个AI警官整整齐齐地低头坐在那里，一条条缆线从他们的脖颈后伸出，弯弯曲曲地连接到供电器上，就像婴儿的脐带一般。道尔指挥队员干净利落地剪断了电缆，抽出他们体内的芯片。一切顺利，道尔心想。可就在这时，街道上传来激烈的的争吵声和金属碰撞声。

“不好，他们和AI警察正面战斗起来了！快去帮忙！”道尔喊道，便和大家一起往外冲。

两个AI警察很快被人数众多的道尔军团制服了。但是巨大的声响惊动了一些居民，道尔看到很多脑袋从窗帘后面探出来。

“居民们，不要怕，更不要报警。我是道尔，是克莱镇的上一任造魂师。我们来这里只是想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绝无恶意。”

道尔说完，意识到了什么，大喊了一声：“糟糕！”

“怎么了，道尔？里面还有没解决掉的AI吗？”副队长赛斯问，挥舞着手里的铁棒。

“没错，还有一个，但并没有在警局里面。我知道他在哪儿。我们动作要快，如果他已经察觉到这里的异样，很可能已经把求援信息发了出去。”

“走吧，我们去把他干掉。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和曾经的我一样，是这个小镇上的造魂师。”

虽然未曾谋面，道尔却开始对这个年轻的造魂师同情起来。然而命运之神就是如此，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怜悯而改变她的安排。

“赛斯，如果一会万不得已要杀死他的话，”道尔拍了拍赛斯的肩膀，轻声说道：“那就由我亲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