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康乃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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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0年7月1日,我已经醒来1个月了,但仍然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胸部的疼痛有一些减轻,但呼吸好像更吃力了。 当我睁开眼睛时,护士已经在准备给我抽血,我任由她摆布,然后斜眼看了一下日历:2260年7月1日,我已经醒来1个月了,但仍然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胸部的疼痛有一些减轻,但呼吸好像更吃力了。
检查完成后我来到了餐厅,药物让我舒服了一些,这里的食物很丰盛,几乎是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是啊,对于2个月后就要死去的人,疗养院还是很人性的,他们几乎满足了我们所有的要求,除了上网和看电视,因为他们觉得人类生活在电子世界中,不可能安度晚年,他们给我们提供了最原始的生活状态,每天吃饭,游戏,运动,还有欣赏美景。
我已经接受了现状,一个月前我刚刚醒来的时候,曾经也歇斯底里过,这也是这里每一个刚醒来的人都要经历的过程。
吃完早饭,我来到了沙滩上,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里,回想我的过去。就这样整整坐了一个上午,没有人来打扰我。午餐时我又回到了餐厅,餐厅的一角,一个老人好像去世了,我认得他,来自美国的大卫,前几天他总在在这里祈祷。边上几个护士正在处理,所有人都显得很冷漠,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又看了一眼万年历上的钟表,这里的钟表也太多了,好像时刻在提醒着我们还有多久。这里住着大约四百六十个人,我没有仔细数过,因为大家的交流都不多,我目送着护士把大卫抬了出去,然后去拿了几块牛肉,坐下来慢慢吃着,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我们是一群本该已经死去的癌症患者,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死去,而每天也都会有人醒来。
还记得我刚刚醒来的时候,听到“A计划”失败的时候,我内心的绝望,我清楚的记得二百年前,2060年,在我被查出肺癌晚期,并且被宣布只有3个月时间的时候,我选择了参加“A计划”冰冻起来,等待200年后“A计划”研究出治疗癌症的药物,但计划失败了,人类没有攻克癌症,我们支付的高额费用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被再次告知,只有3个月的活头了。当然按照合同的约定,他们为我们提供了最优质的生活,在疗养院中我们可以要求我们所有需要的东西,去做唯一一件可能做的事,等死。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走出去,因为外面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我们也不认识任何人。
我吃完了午餐,回到房间想睡一下,顺便接受治疗,虽然那并不起太大的作用。生活就是这样无趣,直到有一天,安妮出现了。
安妮是一个英国的小女孩,只有8岁,和我冰冻前的女儿一样大。我清楚地记得,她就那样站在门口,睁着一双满是恐惧的大眼睛,脸色异常的苍白,头发可能是经过多次化疗已经完全不见了,但我仍然能看出她很美。我从护士身边把她领了过来,把护士和她讲得又给她解释了一遍,我知道有些话她也许听不懂,但她还是知道自己的命运。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有趣起来,至少我觉得是这样,安妮慢慢接受了我,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而我,把我所有的希望,噢不,我没有希望,是寄托,都放在了她的身上,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坐在沙滩上看海景,一起在晚上望着星空。
说起来还有点可笑,我在没有被查出肺癌之前,竟然是个天文爱好者,在我女儿只有1岁多的时候,我甚至把晚上的时间都浪费在了用那廉价的天文望远镜盯着月球和金星,但我的妻子并没有太多的抱怨,她说这总比晚上天天出去抽烟喝酒要好。
我开始教安妮认识星座,虽然我知道学习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因为她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但生活总是要有事做。安妮很喜欢这一切,她开始慢慢淡忘恐惧,至少我觉得是这样。
我也会向她讲起我的女儿,笑笑,她也有一双有神的大眼睛,记忆中总是在笑,我还和她讲起,我在参加“A计划”前,带着女儿去做了所有她没做过的事,甚至是坏事,比如一天吃三顿高热量的大餐,比如连着玩4个小时电脑游戏。当然,那是在200年前了,她的人生应该已经走完,我不知道她后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但我现在有了安妮。
安妮已经开始能认出很多星座,这是她最喜欢的项目,每晚我们都会坐在这里很晚,我甚至向护士要了一个天文望远镜,虽然不是我喜欢的型号。直到护士告诉我,安妮已经非常虚弱的时候,我仍然每晚抱着她,坐在沙滩上,望着星空。
在我们看完银河以后,安妮非常虚弱地用手指向了星空的另一边,然后告诉我那里有一颗慧星,我看了过去,仔细地看了起来,确实,那慧星太漂亮了,我认识它,我一边点着头一边给安妮讲着这颗慧星的来历。我再次感到了胸部巨痛,喘不上来气,后背上冷汗冒了出来,但我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安妮已经在我怀中死去。
此后几天我开始变得烦燥起来,我的头脑中不断思索着,我没有去送别安妮,我知道他们把她安葬在哪,但我再没有去看过她。
终于有一天,我等到了机会,我等到了补给船的到来,我趁着夜色闯进了保安室,偷了一把枪,偷偷溜进了补给船的货仓。我忍着病痛,大约经过五天的航行,也许吧,我不可能知道详细的时间,船终于靠岸了。我等到所有的船员都下船,拿着那把枪找到了船上唯一的船长,然后用枪栓把他打翻在地上,用枪口直对着他。
“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间!”
他满脸惊讶地摇着头,显然他不知道我是怎么跟着来的,他不知所措。
“告诉我!2260年怎么会有哈雷慧星?”
显然他们在收人之前没有做过背景调查,他们不知道我每晚都会望着星空。在我开枪打伤他的腿以后,他终于告诉我,现在是2061年,但他说这和他没有关系,是马克西姆让他们这样做的,原始的冰冻技术根本不起作用,而最新的技术每年的花费太高,所以马克西姆,这个俄国佬,冰冻公司的总裁,让他们只把我们冰冻了一年,然后就唤醒放在了这个孤岛上的疗养院里等死。是啊,谁会知道自己睡了一年还是200年?他们只需要花费我交纳的费用的百分之一,就足够让我在那里吃好喝好然后等死,而谁又会管200年以后的事?200年以后恐怕冰冻公司都已经不存在了。
我没有钱,只能用枪劫持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郊区一幢别墅。这时已经是晚上了,我抬头望去,这里看不到慧星,城市的空气太浑蚀了。我慢慢走近了别墅的窗前,望着屋内的妻子,正在床前给女儿讲着故事,女儿又长大了一些,妻子却没有什么变化,墙上仍然挂着我们结婚时的照片,我想哭,但已经没有了眼泪。
可是,我不能进去。我已经告别过一次了,就在一年前,我永远不会忘记女儿那悲惨的哭声,我不想2个月以后再来一次告别。
我就坐在窗外,静静地看着窗口,我知道她们看不到我。直到她们关上了灯,才依依不舍地抬头望向黑暗的星空,也许我错了,我不该违背上帝的旨意,意图用任何方法来延长自己本该已经结束的生命,更不该从疗养院逃到这里,而不是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东方的天空有一丝亮光照了出来,警车响了起来,我知道是出租车报了警。我就这样在那里坐了一宿,我坐在了能够到达的离我妻子和女儿最近的地方,我回顾了我的一生,虽然一年前我也那样做过,但现在显然有了新的内容,我已经不会流泪,在安妮死后我再没有流过泪。
但我还有一件事可以做,我就是在等警察的到来,我会让那些准备走进冰冻室的人停下脚步,去好好利用他们唯一还拥有的时间,去陪伴他们的爱人、父亲还有孩子,我也会让马克西姆得到应该有的惩罚。而在那之后,我将独自一人,去面对我该有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