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中国]-【原创】边缘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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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团子
———仅此向邓恩·琼斯的《月球》致敬。

章东方倚着控制台，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意识已经像舱壁缺口外的漂浮物一样摇摆不定，由于身处真空，四周静谧无声，压抑的环境下已经能听到死神的呢喃，唯一能刺激他神经的，只有模糊视野中闪动的红光，那是氧气耗尽的警告。即使如此，东方依然用右手紧紧握着触发器，大拇指压在红色按钮上，隔着宇航服感受着按钮的触感。
现在，只要稍微施加力度，一切都会结束，然而，东方始终感觉内心某种力量与自己在斗争，不让他按下去，已经接近理智崩溃边缘的东方无法判断那是对人生的留恋还是对死亡的恐惧，或者，是对38万公里外的母星，即将背叛其表面所有生命的忌惮与内疚。
就这样，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东方脑中无意识的回忆起他童年的那个夜晚，一切，一切的开始……

1997年8月的一个盛夏，中国甘肃的某座大山中，一对父子正站在空地前，架着130mm口径的望远镜遥望星空。章东方急躁的等待着父亲王远山调整望远镜的指向和焦距。
“好了吗，好了吗，爸爸？我等不急看嫦娥了！”
“别急，我把望远镜对准哥白尼环形山，马上你就能看见它直径93公里的样子了。”
10岁的东方暑假前在学校学过圆形，他知道直径既圆边上两点通过圆心的直线距离，但他无法明白父亲所说的哥白尼环形山是什么。他只关心月面上有没有一个漂亮的抱着叫玉兔的兔子叫嫦娥的姐姐和一座雄伟的广寒宫。
父亲终于调整好了望远镜，期待不已的他跳上了父亲宽阔的肩头，借着父亲的高度凑到目镜前，心想也许嫦娥姐姐看到我们在看她会不好意思的招手呢。
但他看到的与想象完全不同，视野中央的月面一片灰色，大大小小相邻的陨石坑，没有花容月貌的嫦娥，没有可爱的兔子，没有金雕玉砌的广寒宫，只有灰黑色的死寂。当350年前的伽利略，拿起自制的望远镜看向月球时，是否同孩提时代的他一样想到：月球怎么会如此这般无趣？
父亲说道：“东方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哥白尼环形坑，哥白尼是500多年前的一名大学者，他聪慧过人，反抗当时的权威，提出了著名的日心说，遗憾的是他死后约200年才被伽利略论证了他的日心说，但哥白尼对人类科学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当时啊，人类还认为世界是以地球为中心旋转……”
东方看一眼就对单调的月球表面感到了失望和无聊，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父亲所说的故事。
亚里士多德、哥白尼、伽利略这几个外国名让东方眼睛一亮，这是他从未在其他小朋友或老师口中听到过的名字。当其他小朋友还在数着指头背诵加法口诀时，东方已经能脱口而出100以内的乘除法。这样的事也并不很稀奇，王远山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工作，儿子遗传他的聪明反而令他很高兴。这种天生对数学的敏感，更让远山决定以后也将让儿子从事与天文相关的事业。远山夹杂着淡淡哀伤和对未来的憧憬，叹了一口气。
唉……玲啊，你在天上看到这一幕，也会为我们的孩子高兴吧。
或许，谁人都会有一段这样的初恋。
王远山和章玲同是哈工大毕业，章玲小他一届，远山毕业后通过父亲介绍来到酒泉实习，没想到一干就是20年。王远山的工作便是与数据图纸打交道，整天沉浸在计算和样品的检验中，发射前夜的压力，犹如山一般沉重，每一次神舟成功问天，远山的心理犹如做过山车一样冲到山顶，接着又是下一枚，如此往复。在这样紧张又枯燥的工作中，为远山带入一阵清风的便是工作的第三年，章玲的到来。她的到来让远山感到意外，他从未知晓过她的专业，愧于自卑，出生于中产阶级家庭的远山在学校一心求学，从未想过儿女情长。一次偶然在党支部的相遇，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爱情的种子。但他依旧是自卑的，平凡的他把章玲令人倾心的身影刻在心中，直到毕业，他从未向任何人询问过她是谁，是哪个学院，唯有，那个令他魂牵梦系的身影不曾忘记。共同的工作把两人的距离拉到一堵墙的厚度，数年前种下的种子，在相遇与恋慕的浇水施肥中已经逐渐成长为遮天蔽日的大树，远山的主动终于迎来回报，王远山和章玲在第一颗返回式卫星发射成功后喜结连理。由于工作忙碌，二人成婚8年后才想起要个孩子。于是，章玲便怀上了东方。
远山无法忘却那个令他心如刀绞的夜晚。那夜下着大雨，兰州市人民医院妇产科楼道中远山坐在椅子上等候，凌晨两点，除去外面的雨声，医院静的渗人，更让远山揪心的章玲不时发出的惨叫，难产的阵痛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让远山如坐针毡。
他一遍遍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不知过了多久，章玲妊娠的喊叫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他突然感觉世界变得比太空还空旷，比黑洞还黑暗，直至把他吞噬在这无比的绝望之中。
打破沉寂的是护士撞破门的声音，她一脸的疲惫，一次性手术服上沾染着鲜血。憔悴的远山站起来，焦急的走到护士面前。
“孩子和她母亲怎么样了？”
“保孩子还是保母亲？”
护士意料之外的一句话重重打在他的胸口，让远山感到眩晕和恐惧。
“快决定！要孩子还是母亲？”
护士把他逼到没有退路，他正准备张口想说“要母亲”时，产房内传来章玲微弱的声音。
“远……远山……要……孩子，要我们的……孩子！”
心如刀绞的远山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模糊视线中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章玲，说出了让他无比内疚的选择。
“照她说的，要孩子！”
护士点点头，关起门回到产房内，同时章玲最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被门隔绝再后。远山一头无力的倒在墙上，蜷缩在地上哭泣……

“爸爸，刚刚你说过有好几个外国人上过月球，是真的吗？”
东方稚嫩的嗓音将远山拉回到现实当中，他抬起望着满月，说道：“是真的，孩子，那是一个在大洋彼岸叫美国的国家，他们中有12个人在月球留下了脚印。尚未登月的前苏联也在上面留下了他们的探测器，他们掌握的技术远远领先于我们，这正是爸爸的工作所追赶的目标。虽然我们走向宇宙的路途依旧遥远，我国到现在也尚未有一人上过太空，但爸爸坚信，只要踏实的迈出每一步，总有一天，五星红旗将会在月球上飘扬！”
王远山的话像说给自己听一样，很激动。东方的眼睛里闪动着好奇与向往，虽然那个灰色的月球令他失望，但站在那里看爸爸和他居住的地方一定很好看。
于是，这个孩子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爸爸，以后我要像那个阿姆斯特朗一样，登上这个月球！”
远山再也抑制不知泪水，任凭泪水打湿脸庞，依旧让孩子骑在肩头上，怀着欣慰与激动看向那个令他和他孩子一样心驰神往的月球。
⦁
20年后，章东方如愿以偿的成为了航天员，他是作为国家选拔的专业研究型人才被列入的，这与父亲的预想稍有不同，但同样让远山感到欣慰与自豪。而他儿子研究的方向是天体观测与研究，是宇宙中最神秘的物体——黑洞。
当一个物体的半径小于史瓦西半径时（小编：史瓦西半径是任何具有质量的物质都存在的一个临界半径特征值。），它就会在自身引力下坍缩成一个密度无限大、体积无限小、时空曲率无限高的一个奇点。一个大质量恒星在生命周期的末端就会在自身引力下坍缩，成为一个黑洞。在银河系中心就有一个超大质量的黑洞。由于现有的物理规律在越过事件视界后便会失效，黑洞就如它的巨大引力一样，吸引着无数科学家的目光。章东方，同样如此，他痴迷于事件视界里的东西，甚至想亲自跳进去看看，当然他会在这条不归路上被强大的潮汐力拉成意大利面，如果他在这个难以言喻的过程中都没有死的话，他就会在接近奇点的前一瞬间被引力压碎，由于信息不可消灭，他的信息则会以霍金辐射的方式从黑洞中释放出来。
2020年年12月，圣诞节前夕，东方获得了等待已久出征的命令。
在上天之前，他抽出时间来到首都人民医院，看望他3年未见的老父亲王远山，不知带买什么的他提着一堆水果和保健品走进病房，实际上年老的父亲见到儿子就已经很高兴了。
东方知道这病要做透析，很折磨人，多年为了理想未尽孝道的他见到父亲的笑脸相迎差点哭出来。父亲虽然得了尿毒症，依旧很精神，见到儿子第一句话就说事业为重。
“儿啊，爹在酒泉干了一辈子，光看别人上天了，现在轮到你了，上去好好干，别辜负国家的期望。等你回来啊，爹这病也好了，到那时，你就陪爹到处走走，爹就算死而无憾了……”
东方心头一阵酸楚，他压抑着呼之欲出的眼泪。
“爹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远山点点头，抽出被子里的手温柔摸着东方的脸庞，带着欣慰的笑一言不发看着儿子。东方再也无法抑制住泪水，模糊的视野中看着父亲布满皱纹年老的脸庞……

2020年12月25日，启程的前一天，也是平安夜。
远山和另外两位宇航员在酒泉军用机场坐上专机，飞往发射场。这次发射地点没有定在酒泉，而是哈萨克斯坦的拜科努尔，这是因为那里有一个全世界独有的发射系统……
这个发射场是历史悠久，曾是苏联与美国太空竞赛的主要发射场，曾经的壮举更是数不胜数，人类第一个卫星；加加林；第一位女宇航员；人类第一个空间站礼炮一号；暴风雪号航天飞机；国际空间站的第一个组件曙光号功能舱；中国火星探测的萤火1、2、3号都是从这里飞天。其中发扬了苏联科学家粗犷气概的N1运载火箭可谓人造火箭中最为宏大的，它的大并不仅是体积和有效负载（第二，土星五号第一），N1火箭的一级足足拥有30个发动机！火箭总重2700吨，虽然四次发射均以失败告终，但其坠毁爆炸产生的能量仅次于核弹，依旧给世人留下了辉煌的一幕。
机腹下的大地逐渐收拢缩小，留恋之情被东方抛在了机后，东方一遍遍将升空的详细操作步骤在脑海里重现，以抵消情感带来的兴奋和恐惧。闭着眼睛的他突然闻到一股发香，他睁开眼睛来，一幕金黄色的瀑布呈现在的眼前。利奇娜弯着腰带着甜美的笑，将一杯白开水抵达东方手中，她是同行宇航员中的一员，另外一员是她哥哥列维奇，中俄混血的漂亮女人，黑色瞳孔带着齐背的金色长发，能流利说两国语言。
“东方，你紧张吗？”
东方看着利奇娜的黑色眼眸，亚洲人的瞳孔，金色的长发，却说着标准的普通话，这样组合的姑娘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笑了笑。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毕竟那么多年了为的就是明天那一刻，更多的是激动”
利奇娜坐到东方的旁边，由于是专机，安静的机舱内只有二人，这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有一些迥异。
“我也是”
对话在这里戛然而止，让气氛有一些尴尬，但东方并没有把过多的注意力停留在旁边的美人身上，多年的经验让他知道把精力花在儿女情长上是浪费，他拿出平板电脑，打开一本电子书，那是一本上个世纪的中国作家路遥写的《平凡的世界》，内容朴实而感人。
利奇娜看着东方专心阅读的侧脸，不时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看向前方。
“原来你喜欢主流文学的小说啊”
东方留了一个书签，转过头来回答道：“恩，这本书能让我想象我父亲甚至是父辈的父辈，能在一穷二白艰苦卓绝的环境下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这种艰苦不拔的精神让我敬佩和向往”
利奇娜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喜欢基地一类的小说，阿莫西夫的另一篇小说《我，机器人》我很喜欢，我小时候可把三定律贴在床头呢，也就是科幻小说开启了我研究核物理的兴趣。”
听到她这么一说，东方又想起让他难忘的那个夏季夜晚，正是父亲的开导让他走进了科学的殿堂。
“人工智能啊……”东方感叹到，他顿了一下，脑中收集到他知道的知识。
“AI的制造需要人类对自身意识产生有本质的认识，现在为止，人类医学对意识的认识还处以一个初级的阶段，只知道思维来源于脑突触中量子的随机性，这就涉及到高深的量子力学，你也知道，世界经济因石油和环境问题崩溃后日内瓦的研究也停了下来，有能力建设粒子加速器的国家屈指可数，前景堪忧啊。”
东方的回答不出利奇娜的所料，他一向会用理智的口吻来表达自己的看法，从不贴合别人的感受，就像未经雕琢的原石，排他而又让利奇娜恋慕。但利奇娜知道，如果把她的想法告诉东方的话，东方一定会感到不自在，从而破坏两人现有的关系，甚至影响到工作，于是，利奇娜把她的情感暂时埋藏在心中，至少，回地球前是如此。
“虽然东方你的看法符合主流认识，但1年前我去过日本，他们的机器人技术不寻常的先进，轻易能制造能通过图灵测试的软件。”
“再怎么像人，终归是遵循程序回答的机器，这和有意识的AI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东方笑了笑低下头接着看书，二人的话题就此结束，利奇娜有些扫兴的离开座位，消失在走廊拐角。
东方一读就是三个小时，他将书本关闭后才发现已是傍晚，飞机缓缓放下起落架，降落在拜科努尔的军用机场，他将在这里度过地球上最后一个夜晚。

2020年12月26日 AM 06：43

各部门报告正常，继续监测，距离发射时间还有三十分零五秒。

监测员东方坐在驾驶室的右侧负责数据报读，中间是指令长科维奇，左侧是通讯员利奇娜。实际上，飞船系统已经高度自动化，即使没有人，它也可以自己飞上天。现在的安排，不过是在心理上建立一道安全防线罢了。

驾驶室报告，成员准备完毕，快发射吧，我他妈都快尿急了。

科维奇的玩笑引起指挥中心的一片发笑。
发射的实况由现场的各大媒体向全世界直播，记者们都站发射场数公里的看台外等待，但发射架上依旧空空如也，人群中不乏闪光灯和播报，它代表着人类的躁动。他们背后的旗杆上，飘扬着六大发射参与国的旗帜。自2015年的石油危机后，很少有新闻能像这样引起全球视野的瞩目，各国家都忙于处理自身的能源危机和其他大大小小的衍生问题，无瑕估计他人，就连昔日强大富庶的美国，也处于比1930年更可怕和严重的大萧条中。世界石油业破产后，接踵而至的便是全球经济的分崩离析，人类对石油储备和消耗速度的估计过于乐观，成指数发展的文明就像一个日益涨大的黑洞，在恶性循环中汲取越来越多的资源。频繁的战乱、寻找新能源路途中的环境污染……人类蜕变的过程是痛苦的，但生活依旧要继续。今天，在拜科努尔的发射场，即将升起一颗璀璨夺目照耀世界的希望之星。它是人类未来的曙光，是人类在寻求生存挣扎中的一颗果实。
东方知道，他父亲现在正坐在医院里看发射转播实况。东方整理好思绪，专注在发射上面，此刻重力方向依旧在座位下方，而他们的飞船，将采用电磁弹射发射方式！
此刻他们乘坐的空天飞机正处在地下200米深的人工隧道内，为了减小发射时的阻力隧道被抽成了真空。三角形的空天飞机悬浮在二十米宽的电磁轨道上，轨道是一个直径5公里长15公里的圆形隧道，当飞船在电磁加速中进行圆周运动达到预定速度，就会进入到圆形轨道上的一条切线轨道上，轨道直通地面，飞船将像一颗炮弹一样被射入深空，它将在惯性中减速至第一宇宙速度（小编：第一宇宙速度分为两个别称：航天器最小发射速度、航天器最大运行速度。在一些问题中说，当某航天器以第一宇宙速度运行，则说明该航天器是沿着地球表面运行的。），并脱离大气层，随后再用飞船后方的等离子引擎进入绕地轨道。
东方这一组先驱，将证实低成本的载人电磁发射的可能性，当然，在这之前发射的无人飞船都获得了的成功，这是六国无数人员智慧和劳动的结晶，代表着人类最高的发射水平。

轨道电力线路运行良好，飞船各系统运行正常，距离发射还有10分钟。

驾驶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身体粗壮的科维奇挡在中央，让东方看不到利奇娜的表情。
“东方，这里有通你国家领导人发来的文件。”
她将文字发到东方的小屏幕上，他看到这是主席亲自发来的问候和祝愿，字里行间不免露出主席个人对他的期望。东方再度回想起祖国大地上，多年前的那一个夜晚，那一句许诺，今天，他终于完成。

各部门注意，发射十秒倒计时，10、9、8、7、6、5、4、3、2、1、点火！

东方一个人对摄像头敬礼，这是从杨利伟那里流传下来的非正式行为，他感受到下方加速传来的震动，初期的加速并不是很明显。随着巨大电流通过隧道外壁的超导线路，飞船周围覆盖的永磁体排斥着磁场推动飞船缓缓加速。
隧道上的蓝色光圈出现在前方视野，接着一个蓝色光圈突然变大迅速通过飞船向后隐去，由于圆形轨道巨大，无法让人察觉到隧道的曲率，看似飞船就像在一个无尽的直线中加速，既不通往过去也不通往未来。
东方一直专心看着重要参数，蓝光一次次照亮驾驶舱。
十几分钟的加速后，蓝色光圈已经连为一体，无法看到光圈中的间距，此刻的东方终于看出轨道的曲率，由于离心力，飞船现在是贴着隧道的外侧加速。与平常不同的重力方向让东方稍微感觉不适，但加速的过程却让他感觉意外的轻松，由于加速循序渐进，并不像传统火箭会给宇航员身体带来过高的负载，之前在离心机中的训练完全变成了无用功。

飞船当前速度15.7公里每秒，即将切入最终发射轨道，成员准备忍受冲击。

忽然，轨道外蓝色的光芒被绿色取代，这是飞船进入直线轨道的证明。前方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墙，没等东方看清，飞船已经穿过打开的“墙”，前方的视野瞬间豁然开朗，迎接他们的是晨曦的苍穹，东方根本无法察觉到中间的过度，巨大的震动接踵而至，下一刻飞船便冲破云霄，窗外冒着红光，耐热材料正在与空气剧烈摩擦，开始运作的冷却系统嗡嗡作响，不停摇摆的空天飞机就像即将散架一样令人不安。
一颗火流星突然出现在拜科努尔的天空中，闪耀的光芒盖过初升的太阳，它迅速爬高顷刻变成一个光点接着消失在东方的天空中。甚至快到许多媒体的摄像机都来不及抓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看台的人群依旧被它的速度所震惊，一脸茫然的看着它留下的尾迹。
飞船仅花了8秒中便爬升到了60千米高的电离层，这个高度东方看到了大地的曲率，北方的天空中飘荡着绿色的极光，随着高度的攀升大陆的外貌越来越完整。发射地上空的白云，地平线上的闪电，太平洋上的飓风，依旧处在甜睡中莫斯科的万家灯火，他看到了熟悉祖国的沿海，那里曾经是陆地，却被上升的海水所淹没。

高度500公里，速度9.73公里每秒，准备进入绕地轨道。

主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抛物线的飞行轨道，此刻飞船已经接近顶点，等离子引擎开始工作，喷出的长长尾焰足有80米长，虽然发动机推重比不高，但大比冲长时间运行能带来极大的效率。
空天飞机变轨完成，顺利进入高度550公里的环地轨道，利奇娜回报了一次飞船各系统正常，控温系统装换成了制热模式，指挥中心传来了热烈的掌声。

恭喜三位，你们成为了第一批乘坐空天飞机通过电磁弹射进入近地轨道的人类。

三人脸上洋溢着兴奋与高兴，舱内响起指挥中心传来的小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指挥中心和飞船内沉寂在喜悦的气氛中，随着，悠扬的音符雀跃，东方一行解开固定带，享受着真正的失重，俯瞰地球。
但他们依然不能松懈，现在整个发射计划才进行了三分之一。飞船花了一个小时绕行地球一周，观看了一次日出日落，确认各系统无异常后，等离子引擎再度点火，以匹配预计汇合月球时的轨道倾角，接着飞船开始加速抬高轨道，正式开始奔向月球。
飞往月球的路途并不漫长，只用了一天零七个小时，期间三人各换了一次班。最后一班的东方看着窗外的月球已经挤满了窗外视野，他甚至认出了小时候看见的哥白尼环形坑。他轻轻用力将自己推向飞船尾部，透过尾窗看向地球，此时的地球不再巨大，变成一个巴掌大小的蔚蓝行星，但依然能看清大陆的基本轮廓，盯着那个席卷太平洋的飓风，甚至能看见它缓缓转动的云盘。
心情被洋溢到人生最高点的东方感叹到，35万公里外的人类那些利益与纷争是如此的渺小与不屑，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不过浩瀚星海中的一粒尘埃，像太阳系这样的行星系在直径10万光年的银河系中有1000至4000亿颗，看似浩淼的银河系在137亿光年的宇宙尺度上也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亮点。
他真想把那些政客抓到飞船上来，看看地球上的勾心斗角是多么的愚蠢与卑微，人类的智慧造就了科技，却也使文明自身命悬一线。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威廉·莎士比亚

进入环月轨道时，东方已经离开地球两日。从舷窗俯瞰月面望向基地方向，基地只是几个小白点，在基地前方有几块数公里长的长条形区域，这些区域颜色相比其他月表更深，那是氦-3采集车犁地经过的路线。
章东方一行人重新穿上宇航服，进入到往返月面的登陆舱中，下降的过程很缓慢无趣，4个小时的漫长等待登陆舱终于降落在月面，东方第一个走出窗外，他是第242个在月面留下脚印的人类，第56个踏上月表的中国人。
开阔的视野中是一片荒凉死寂的月面，舱外站着一个孤独的身影，他白色舱外服在灰白的大地格外显眼。他身后的地平线上，耸立着通信和观测用的天线阵列，月球表面没有大气也没有任何的对流，使得天线表面始终一尘不染，依旧闪烁着白色的金属光芒。在驾驶舱前看去，人影，天线列阵以及广阔的灰色月面形成一幅强烈对比的画面，一边是渺小却繁荣又脆弱的人类文明，一边是残酷无垠永寂的真空月面。
迎接他们的是个日本男人，话很多，见到东方还特意用别扭的中文“你好，你好”打招呼。
“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了一年零四个月十八天整啊。你们知道吗，整个基地只有个破AI和我说话啊！那感觉…….”
这个男人叫中村一郎，月球基地的第一批人员，基地只剩他一个是因为他负责的基地软件系统的调试需要长期驻守。而现在，他盼星星盼月亮的交接人员终于来了。
月球一号基地就在天线列阵后方，建立在一座由小行星撞击形成的山脚下。它有一个充满中国古典文化的名字——广寒宫。由中美俄日法英联合建造，由于化石能源枯竭，人类把目光投向了月球，月球长期遭受太阳风暴的洗礼，其土壤里蕴含大量的氦同位素氦-3。这是一种理想的能源，因为氦-3聚变不释放中子，辐射性较小，容易控制，这让因化石能源枯竭衰退的国家馋涎欲滴，拥有载人航天能力的国家更是对登月趋之若鹜。
当然，其需要的技术和经济、制造能力是一个国家负担不起的，何况是世界贸易消逝的今天。于是，由中国牵头的“奔月”计划开始了。美国“慷慨”的提供他们独有的登月技术和经验，中国负责实验和制造，俄罗斯负责发射段的技术解决，日本负责月面基地的软硬件工程设计…….这在世界各自为政的今天，各大国的团结互助是相当难得的，当然，暗中的利益争夺和政治斗争是不可避免的。
至少，人类还知道担忧自身的未来。
广寒宫占地约0.5平方米，整体成字母H型，左右各由美和中俄分别设计，随后由俄罗斯发射到月球组装，其中负责组装的机器人由日本设计提供。
如今，广寒宫已经完工，正式使用它的团队，踏入了舱门。
呲……
减压舱内的气压逐渐上升，待绿色提示灯亮起后，东方一行人脱掉了笨重的舱外服。
“欢迎来到广寒宫，利奇娜·伊万维奇·扎巴卢耶娃博士，科维奇·伊万维奇·扎巴卢耶鲁博士，章东方博士。”
“是谁？”利奇娜问道？
空灵的声音在舱内再度响了起来，听不出他（她）发自那里，那是一个没有抑扬顿挫的电子合成音。
“我是玲子，版本2.31，月球基地的辅助型人工智能，很高兴从今天起与你共事。”
一郎自满的看着三人。一郎主要负责的就是玲子的调试工作，章东方对AI饶有兴趣，于是想测试下它。
“玲子，你是谁？”
“我是玲子，月球基地的辅助型人工智能”
东方摇摇头，一郎却说道：“她可比你们想象的聪明，在这两年的工夫就是为了她”
利奇娜问道：“手册上对领子介绍只是一句话，她有什么意义吗？”
一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玲子，就由你来介绍为什么吧”
减压舱墙壁上的屏幕出现了一条直线，它随着玲子的合成音上下抖动。
“长期生活在单调的太空环境很容易对宇航员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特别是单独执行任务的宇航员。所以需要长期监控和维护宇航员的心理健康。人工智能不仅不会被环境因素影响，而且它在技术人员合理的设计下还能给宇航员提供任务、生活上的帮助，并且不需要额外的维生资源。综合上述，玲子的存在意义便是帮助宇航员在太空执行任务和生活以及维护宇航员良好的心理状态。”
没等一郎拉杆，主控室的舱门便被玲子打开。一郎满意的点点头，坐到操控台前将基地的大地图调出。
地图用了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周围的光线突然暗淡下来，地板上的一块组件猛然打开，指头大小的灯头随之伸出，一副巨大的全息影像占满了主控室。
基本一言不发的科维奇也惊叹的“哦”了一声。利奇娜试图用手摸了摸平铺的图像，影像只是抖动了几下便恢复正常。全息影像显示的是整个基地的沙盘，H型的主基地旁是天线列阵，稍近的地方是能源中心，那里负责将采集好的氦-3通过小型飞船发送回地球。东方站在沙盘的末端，他看到沙盘上有一辆“小车”在慢慢的挪动，他俯下身子去看那辆采集车，实际上它有20米高，能与他庞大身躯相比的只有地球上钻石矿场的自卸车，它在身后喷出月壤，尘土划过一个长长的抛物线重新砸在地面上并激起灰尘。这时东方才明白他们看的的沙盘是实时的。
“图像来自于哪里？”东方走到一郎身后问道。
“上方20公里的监控卫星网络，有12颗，负责监视基地外界和采集车。”他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
“通过传感器数据监视不就行了？何必浪费资源造那么多卫星”科维奇问道。
一郎回头头看着他，一脸船长看刚报道水手的表情，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里比你们想象的复杂……过几个月你们自然会明白……”一郎摇摇手，欲言又止，关闭了全息影像。暖黄色的照明灯重新打在舱内，但一郎的话却让四人之间的空气变得迥异。
随后三人在一郎带领下参观了维生系统室、生物培养室、居住舱等42间舱室，一郎重新将手册上基地的特点复述了一遍，其中也夹带了一些对设计缺陷的抱怨和他们不知道的细节。等他们重新回到主控室时已过去2个小时，一郎突然沉默了下来，望着主屏幕说了一句让三人费解的话。
“他们就交给你了，玲子”
一郎深沉的话语中充满神秘。墙壁角落的摄像头的动了动它的焦距，屏幕上的直线依旧没有回应，谁也不知道出自一郎之手的人工智能，在他（她）的运算器里计算着什么。
三人莫名的对视，一头雾水想了顷刻，玲子忽然回答道：
“交给我吧，博士”
电子合成音仍然没有抑扬顿挫。
⦁
2021年1月28日
中村一郎在进行交接后的第二天便乘坐空天飞机返回了地球。
三人的研究工作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下去，科维奇作为工程师，一个月来一直处理基地的设备故障和维护。而利奇娜经常在能源中心一坐就是一天，她痴迷于能源室中央的可控核聚变装置，广寒宫基地最大的建筑物莫属它，它位于基地左上角一个独立的建筑，占地约15亩。能源室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横置罐体，那是激光惯性约束聚变装置，中国神光计划的果实。它利用激光来产生高温高压引发氦的核聚变，罐体表面是超导组成的保护壳，它能将聚变产生的热量传导到发电机组中发电。处于基地地下的发电机组是材料学最伟大的运用，机组核心是人造材料的夹层，利用热能膨胀产生的压力形成压电效应产生电流，这比蒸汽发电先进许多。由于中国在可控核聚变领域的技术近年来迎头赶上西方国家，中国在这方面具有了发言权和实力，在商业利益的推动下，广寒宫的这套神光系统——VI便建立起来，近三年的连续稳定运行，已经证实此项技术的实践性，过不久，世界的第一个商用可控核聚变发电系统将在中国贵州建立。如今，利益性的科学研究已经成为世界主流。
相比俄罗斯兄妹，在必要的研究设备随下一批人到来之前，章东方则清闲很多，他经常在广寒宫里到处闲逛，当对基地的新鲜感消磨的差不多时，他就长时间呆在房间里读书，与玲子聊天，或者开着月面车在基地附近转悠，看看有没有黑色石板插在月面。
驾着月球车来到，通信范围的边缘，站在广阔的月表平原之上，基地已是背后的一簇白点，月平线上的山峰始终沉睡着，在这个毫无生气、真空的月面上一个人独处，东方感受到孤独和寂寥。他感觉有一条线始终联系着他与他头顶的地球，这条剪不断的线，便就是人类对母星的依附之情。东方渐渐明白，这情绪始终害了人类，它就像人类与地球的脐带一样，看似不可或缺实际若不忍心斩断人类终将无法成长。地球背后的星辰大海才是人类的征途，留在地球，只有死路一条……
突然，他头盔里响起利奇娜的声音。
“东方，快来！它又出现了！它就在我面前！”
利奇娜的声音夹杂的惊恐，东方立即跳上月球车快速返回广寒宫。等他抵达能源中心时，利奇娜已经在外面等候。
“它还在吗？”
“不，断了通信1分钟后它就消失了，它显示出现在舱外，我透过玻璃看见它，它似乎注意到我一样，然后它就突然穿过舱壁进来了！”
“穿过的过程中你观察到任何阻力或者停顿现象吗？它对环境变化产生任何反应了吗？”东方迫使利奇娜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毕竟很多数UFO、怪兽目击事件，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事人的记忆已经模糊，他们的复述内容已经遭到自己潜意识和主观的改写，并不具有太多的真实性。
但是刚刚发生的才过去几分钟，从利奇娜战栗的眼神中可以知道，她记忆依旧鲜明。
“没有任何阻力！它进来后和外界看到的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一团白色光团！”
两人茫然的对视，二人通知科维奇后，壮着胆打着电筒围着能源中心找了一圈，回到舱内后又命令玲子调出传感器、卫星的数据，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东方疲劳的回到自己的卧舱，靠在座椅闭目试图从杂乱的思绪中找出答案。
“玲子，这是第几次了？”他的卧舱同样装有语音输入设备，只要他愿意，他随时能和玲子交流，在广寒宫一个月的时间内，玲子已经帮了他们很多的忙，它已然是第四个队员了。
“这是你们到来后发生的第五次了。但是博士，我依旧认为这是因为宇宙射线或者心理的缘故，初来太空的你们，心理依旧处于不稳定状态，幻觉和认知错误是很正常的。”
东方摇摇头，从他亲眼见到那东西后，他就否定了这种假设。
“那绝不是什么狗屁射线，之前在基地内部发生了2次，玲子你的比任何人都了解基地对辐射的防护等级，射线不可能照射进来。”
“这点我无法反驳，但基地内部有可能存在我无法检测到的盲区，科维奇博士目击到的那一次就在舱壁上发现了破损。”
“也许那是巧合”
玲子没有回答。
从那东西出现后，三人才理解中村一郎所说的那句话：这里比你们想象的复杂。
真空黑暗背后隐藏着人类无法理解的东西，那个白色光团无孔不入，但所有传感器都对它没有反应，唯有肉眼能看见，还有在月球360多个小时的昼夜中，基地舱外时不时会目击到奇怪的闪烁，这些都无从解释。未知给广寒宫套上了一层诡异的恐惧，压抑着每一个人的身心。此事已经向地球指挥中心报告过三次，每一次都是暧昧推脱的答复，东方已经联系过前几批登月的人员，他们证词里有一半见过那东西，他也再三要求调出阿波罗计划中的目击资料，同样是得到NASA对外界的答复：资料丢失，那些珍贵的月球资料怎么可能会被当垃圾一样处理，真相始终飘渺难寻。
东方躺在座椅上长呼一口气，至少，明天开始可以将注意力随着下一批人员的到来转移。

空天飞机运来补给、需要的设备和三个人。
哈里斯，1米95的高个，与科维奇不相上下，有令东方和利奇娜讨厌的怪癖。是美国方面派来改进电磁发射系统的专家，倒是科维奇很赞赏他的维修技术。
戴戈夫，浓密的眉毛，满脸的胡渣子是他的特征，他总是神秘兮兮的一个人开着月球车去离基地很远的地方，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琼恩，英国的帅小伙，彬彬有礼，同样是可控核聚变方面的专家，他此是学习神光系统的设计用以改善本国糟糕的能源情况的。与她共事的利奇娜总是刻意回避这套系统的核心内容，毕竟这是中俄最机密的技术之一。
三人到来最高兴的莫属东方了，他的工作需要的设备全部运抵后便开始马不停蹄的彻夜组装。组装地点离基地稍远有5公里，那是一个直径1公里的小陨石坑，很深，底部终年不见阳光，这反而给东方的设备提供了一个天然的研究环境。那是一套直径800米的小型粒子对撞机，能量强度不高，但足够制造出东方需要的黑洞。
第一次试运行很顺利的结束，1号黑洞在特制容器里面仅存在了3纳秒便蒸发，获得的试验数据源源不断的出现在屏幕上，并观测到霍金辐射的存在。东方欣喜若狂，他隔着玻璃看着加速器的管道不透明外壁，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距离黑洞如此之近，只有30米。随着试验次数的增加，一个数据模型在东方电脑中逐渐清晰。由于宇宙中的恒星都一定的角动量，它们在化为黑洞后也会保留一部分的角动量，于是，这个旋转的黑洞会连同周围的时空一起转动，这样的黑洞拥有两个事件视界，一个外视界一个内视界，外视界与静止空间中的夹层叫能层，可在此利用黑洞的角动量汲取能源。东方获得的便是这种克尔黑洞的数据，光这个发现就足以让他登上明年的诺贝尔物理奖提名。
激动的他穿上舱外服，走出加速器控制室，站在月面大地上仰望星空，他再一次看见了蔚蓝母星，此刻它是那么的璀璨夺目，它对人类是那么温柔的，就像母亲，东方的努力终得回报，并且前景一片大好。这就像人类，终于开始走向团结，寻求种族与文明的延续……

⦁
12个月后……

广寒宫的控制室内，白色桌子边围坐着广寒宫中的全部六人，他们表情同样显得的焦虑、迷惘、以及伴有轻微的恐惧。这不是因为在月球居住了12个月引起的，实际上他们还相当喜欢这离地球30万公里地方，这里可以提供给他们研究需要的物质和环境。他们异样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在早上收到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消息！

2021年12月25日
AM 10：47

六人同处一间舱室的情况为数不多，但这次每一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沉默着，来自联盟的章东方、利奇娜、科维奇某种意义上已经与桌子对面的集团国的哈里斯、戴戈夫、琼恩成为了敌人，这也是他们从指挥中心收到的最后一条命令所指示的：“保卫广寒宫！”
怎么保卫？如何保卫？杀死桌子对面的敌人？
离地球38万公里的月球基地，已经为六个人设下生死迷局，围绕如何活下去的边缘战争，由此展开。

无言的空气中带着迥异，只有空气净化系统的嗡嗡作响。玲子一向被动，若没有必要或他人与她对话，她不会主动开口。她满负荷运行的处理器计算着六人的心理，目前状况的处理方法并不存在她的预案中，这更加让她沉默。
终于，健谈的琼恩首先打破了沉默：“我认为在此情况下，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利用有限的资源活下去，等待救援队的到来，或者自己找办法回去”
琼恩的目光扫视了众人，大家都低着头，没有看到脸上的变化。
理智的章东方嘲讽的笑了笑，说道：“与指挥中心的通信已经中断了5个小时，后天的补给飞船应该是不会来了。水和氧气短期内不存在问题，基地的循环净化设施至少能提供给我们1年的淡水和氧气，舱外服等必要装备的备用数量也足够。但最严重的是食物，按我们现有的储备，即使按最小摄入量仅能支持六个人15天，15天后，我们只能喝水再熬最多1到2周左右。”
“现在，我倒是挺愿意把自己种土里，或许等我们腐烂完时培养室里的植物还活得好好的，哈哈，植物人，这个想法不错。”
科维奇突兀的笑声，回荡在控制室里，每个人都自顾自地的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科维奇的话倒是给了利奇娜灵感。
“培养室里面的植物可以吃啊！”
东方再次打消了她的念头“有几种能吃？能吃多久？种子种下去最快也要1个月发芽。”
哈里斯突然说出了一句话：“我认为，我们应该首先解决的是团结问题，或许我我们之中已经有人把对方当做敌人，我觉得该解决的第一个就是相互信任的问题。”
“想着怎么杀人，然后把他当做食物吃掉的恐怕就是你自己了吧?”利奇娜反驳到，她站起来谩骂哈里斯国家的大国主义，对世界各国的政治指手画脚，指责他国家的行为就是引发战争的导火索。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很焦虑，易怒。
哈里斯不甘示弱的反驳道：“我的国家发动战争只是为了生存，就看看你研究的那东西，你们国家的自私不与世界分享这技术，正是由于这利己行为才导致战争爆发！”
两人的争执愈演愈烈，科维奇终于无法忍受发出爆炸一般的声音。
“好啦！！！别在为这些琐事吵了！战争都已经打起来了！我们可爱的祖国也将我们扔在这里。哈里斯说得对，我们应该解决团结问题，需要秩序。食物的管理、分配需要有人负责，更需要人去基地搜寻需要的物资，统计清楚！”
气场强大的科维奇正如他的魁梧身材一样富有压倒性，拼体力和力量这基地内谁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东方很敬畏科维奇带头负责的性格，他下意识的就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我同意科维奇说的，我推荐利奇娜来管理食物。”
“不能让她一个人来管理，我推选琼恩来负责食物的统计”
科维奇东方点点头，这样也可以互相监督，起到账实复合的目的。利奇娜和琼恩对视了一下，异口同声的说道：“我没意见”
科维奇将目光集中于一直没有发话的戴戈夫身上，他充满针对性的说道：“为了加固团结，我们是不是应该推心置腹的谈一谈，比如某些人该说出来月球的目的，道出他那不为人知的工作？”
五个人的目光集中在桌子末端的戴戈夫身上，他将抱着的双手摊开到桌子上，东方在基地见过他的次数不超过5次，他看着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用压抑的语调回答道：“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我的工作内容即使说出来也丝毫不会改善现在的困境，而且，即使是现在，我的工作内容依旧是需要绝对保密的。”
科维奇威胁的说：“好啊，就让你的保密工作由外面的绝对零度保存？如何？”
“你们难道要把我扒光了扔出去吗？”
戴戈夫开始有点怕了，五人的目光如宇宙一样深邃，看不到一点波澜，他开始相信他们做得出这种事，而且，少一张嘴，他们就能多活几天。他的额头开始冒汗。
“好吧，我说就是，但你们保证如果我们能回去，我说的东西不告诉别人，特别不能让公众知道！”
五人同意后，戴戈夫带他们来到自己的舱室，广寒宫最神秘的地方。东方发现舱壁上挂满了照片和文档，都是一些月面神秘建筑物和基地出现过的白色物体的！没等本人开口，利奇娜就明白他的工作是什么了。
“你是某个国家或组织派来研究月面上的神秘物体和想象的！”
“答对80%，我是宇宙研究委员会派遣到广寒宫调查月面上那些非人造建筑物和异常现象的专家。”
“这个机构我有印象，广寒宫计划有三成资金来源于这个委员会，但我一直找不到相关的资料和介绍，媒体也是如此。”东方说道。
“你当然找不到，这个委员会是由各国协议组成的一个秘密委员会。目的是发现地外文明存在的蛛丝马迹。大部分的目击事件或者所谓的超自然现象，都是可以通过调查得到合理解释的，很大部分的UFO目击事件是当事人对飞机、陨石、导弹的误判，例如，经常被人以为是UFO的金星，它在日落时在地平线上会意外的亮，很容易就被人误以为是不明飞行物。而委员会的工作就是调查那真正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超自然现象，我研究的东西便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现，只可惜，我的名字不会载入史册。”
“你发现了什么？”琼恩问道，结果东方替他答道。
“地外文明存在的直接证据。”
“NASA的那些白痴花了数不清的钱用哈勃去分析数百数万光年外的行星光谱，以此来判断是否有生命存在，光传播的路途太遥远了，很容易就被星际尘埃或者恒星干扰，如同在沙漠中寻找一粒透明的沙粒。他们绝对想不到地外文明就在我们身边，就在我们的月球之上！看这张照片，月表上的长条形建筑物，它是距离基地最近的一个，它有15公里长3公里宽，再看旁边那些放大后的细节，那纹路明显是有人工的痕迹，但它决不可能是人类制造或者自然形成的，由于处在月球背面的阴影处，上个世纪末全面对月球地图的绘制中才发现它。”
科维奇看了一眼照片，发现它离基地的确很近，通过月球车只要1个小时便可抵达，于是他问道：“广寒宫的选址也和它有关系吧？”
“对，由于我们的出资，选址上我们具有发言权，也可也说广寒宫的第一大使命就是研究这东西。”
“研究它？如果你们真发现什么了，这战争还用打吗？不过是故弄玄虚的诈骗资金和一堆破石头罢了”哈里斯不削道。
戴戈夫用愚者一样眼神看着哈里斯，说道：“很多人都这样认为，但是你们不知道，一旦与地外文明发生接触，其对整个人类文明的影响是前所未有的，它将改变整个人类的文明层次、社会结构等等，这带来的收益是任何一项人类发明发现无法比拟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各国认识到不能让他国独占这利益，于是才有了委员会。”
“那你研究出来了什么？”东方问道。
戴戈夫摇摇头，露出一脸落魄的表情。
“走，我们去它脚下告诉你们，我研究出了什么。”

六人穿上舱外服来到舱外，驾着两辆月球车驶往那巨大的地外文明遗迹，章东方一组由科维奇驾驶跟在戴戈夫组后面。去往的路面比较颠簸，两辆月球车摇摇晃晃，沿着戴戈夫以前来往留下的车辙行驶。月球表面如所看到的一样死寂，没有空气更不存在对流，如果没有意外，这些杂乱的车轮印会一直保存下去，甚至40亿年后，太阳脱离主星序变成红巨星，吞噬火星轨道以内一切时都会存在。这些人类文明的脚印，就像前方另一个文明留下的遗迹一样，彰显一个文明的辉煌，和它在宇宙中的微不足道与短暂。或许，永恒的只有黑暗和永寂……
“东方，你说人类为什么要研究出和自己一样人工智能或者是机器人？等到真的制造出和自身一模一样的东西来，那又有什么意义？”
利奇娜突然发问，东方低头思考了会儿，很认真的答道。
“因为，孤独吧”
“孤独？”
“对，我们很孤独。不论从一个文明的角度还是从个体的角度来说我们都很孤独，就拿个体来说，因为个人身单力薄，才有了组织、语言、谋略，因为我们我们很孤独，我们才有了互联网，才有了虚拟世界中一个个胜似现实的地址。但是我们依旧是孤独的，渴望他人的理解，但这就像刺猬间的抱团取暖，靠近的双方始终会刺伤对方，也有着对方不知道的秘密。我们始终是孤独的，所以我们期望这冰冷黑暗的宇宙中，有人回应我们的呼唤。”
利奇娜仔细的聆听着东方的话语，他这番诉说又像对自己所言，动听而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悲伤，就像她对这个男人的恋慕一样。她喜欢他的理智，更喜欢他那时不时的感性，如果能回到地球的话，她会鼓起勇气邀请他去沐浴临海市的阳光，与他手牵手光着脚走在沙滩上……
突然，摇晃的月球车恢复了平静，目的地到了。
六人纷纷下车，站在车下仰望着旁边百米高的遗迹。
“高度有430米，有一部分埋在月壤下”戴戈夫一组走了过来。
东方隔着舱外服抚摸着它的表面，它一尘不染，银色金属般的外壳倒映着东方的金色镀膜头盔，上面覆盖许多凹槽，有曲线有直线也有锐角，甚至还有一个标准的正圆，构建成了一幅覆盖建筑物表面的抽象图画，戴戈夫说，这些统一宽度深度的凹槽，覆盖着遗迹整个表面。
“我曾经花了一下午开着车，绕行了它一周，绘制了月表之上的三维模型，结果除了这些不规律的凹槽，什么入口也没找到，就连一纳米的缝隙都不存在。”
东方摸着它毫无阻力感的表面，问道：“它的内部情况是什么样子？这是什么材质？”
戴戈夫摇摇头，无奈的说道：“这是最令我惊叹和不解的地方，这材料原本我想用钻头取下部分拿到实验室分析，结果别说一毫米了，就连划痕都没能在它表面留下，我尝试了各种办法，光谱，化学，电阻，电子显微镜放大，得到的结果说明，这种材质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物质，它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材质，内部情况更无法得知了，X光，红外，超声波，次声波，都像没插电一样毫无反应,我甚至用了小当量（小编：常用于核爆炸时所释放能量与TNT炸药爆炸能量的比较。）的TNT，想炸毁表面，别说炸毁了，连动都没动分毫……”
他转过身子正对着众人。
“你们想知道我研究出了什么，我告诉你们……..”

戴戈夫低沉的嗓音回荡在东方的头盔内，五味杂陈的情感中混杂着对外星文明的敬畏与战栗，以及对自己无能的愤恨。
他说出了令五人震撼的五个字：什 么 都 没 有 ！

东方想起《2001太空漫游》中的石碑，长宽高比例无论用多么先进的方法测量都是毫无误差的黄金分割，他又在心中略过一丝同情，这样的结果对搞研究的来说太过残酷，这是对研究所付心血的最大侮辱和嘲弄。地外文明遗址与地球上的战争一样严苛，丝毫不给六人任何希望……

⦁
2021年12月28日
PM 10：11

三天过去了，补给飞船如东方所料，了无音讯，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更别说回到地球。基地内的能吃的一切被堆放在主控室中央的桌子上，满满当当一桌子的压缩面包、流质浓汤、真空肉类，也只够六个人14天，这14天内他们将时刻都处于饥饿状态，所分到的配额仅够维持身体器官的运作，饥饿的无力感开始在每一个人身上显现，血糖在血液中的含量逐渐下降，肝脏开始分解储藏的肝糖原制造葡萄糖，之后分解的就是脂肪接着就是肌肉……
大家都待在各自舱室，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体能消耗。利奇娜通过广播通知琼恩和她一起去能源中心一趟，她想起来那里还有几包压缩饼干和咖啡。即使她一个人去，B区的三人也不会同意，特别是哈里斯，他与科维奇兄妹的关系越发紧张，恐惧下的怀疑与猜忌在广寒宫的空气内弥漫，求生的欲望鼓动着人突破道德与理智。
利奇娜穿好舱外服站在减压室内门旁等待了顷刻，琼恩才从B区的隔离门里出来，平常连接AB区的两道舱门也随时保持关闭，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到主控室偷食物而决定的。两人的目光时不时的交错，都想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一些信息，互相怀疑的双方终日呆在舱内，谁都不知道对方在盘算什么。利奇娜看得出琼恩有一些虚弱的无力，他艰难的将头盔戴好密封，可能是他比较纤细的身体导致的。
即使是100米的距离，两人依旧开着电驱动的月球车去往，路上两人没有一句对话。
能源中心，寂静的减压舱内逐渐被空气填满，兹兹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待绿灯亮起后，利奇娜摘下笨重的头盔挂在减压室的舱壁上，她开始低头扭动右手手腕的密封圈，她听到旁边的琼恩把头盔扭下的声音。
毫无征兆，利奇娜的右脸被什么东西猛然撞了一下，她甚至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巨大的冲击让利奇娜倒在地上，剧痛中的她伴随着眩晕，她无法判断是什么东西撞到她。她用力抬起肿胀着半边的脸庞，右眼的视线已经被血液模糊，她看到了一头用双脚站着的嗜血野兽，原本瘦弱并应饥饿无力的琼恩，右手拎着沾满血浆的头盔，用着野兽狩猎时的凶光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己。利奇娜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驱使自己站起来与他搏斗，结果头盔再次打在她的头颅之上，这下，她再也无力站起来了，但她依旧存有意识，她看着琼恩丢下头盔打开减压舱的内门走进去，关门前他说出了利奇娜生命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别怪我，我也是被逼的。”
她听出了琼恩对自己的怨恨，这也是他杀死利奇娜的动力来源。琼恩走进去后再次将内门关闭，他在里面按下了减压的按钮。倒在地上的利奇娜从尚存的听觉中知道了减压舱的空气即将被再次抽干恢复到真空当中。她感觉到自己暴露在外的右手变得肿胀，她从掉在地上的头盔倒影中看见逐渐膨胀的自己，逐渐塌陷的脸庞，眼球从眼窝中鼓出，裸露皮肤上的血管在减压下骇人的凸起，随着心跳有节奏的蠕动。减压舱已经变为了真空，她感觉到来自身体内部的巨大压力，如同一个即将被吹爆气球一样，但人体组织拥有良好的弹性并不会在真空中爆炸，利奇娜膨胀的身体近乎挤满了舱外服，并红的可怕，毛细血管中的血液通过毛孔渗透出来，五官也开始流出血液，被压力压破骨膜的双耳听不见一点声音，她的肛门不由自主的排出气体，肺里面最后一丝空气也在巨大的压差中流失。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却感觉不到恐惧，疼痛一点点剧烈，最终却突然消失了，温暖的海风将她拖起，利奇娜的身体也化为了风，在海浪间荡漾，她看到下方沙滩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哥哥，一个是章东方，东方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似乎又说了什么，接着，利奇娜的意识也化为了风……
琼恩透过玻璃看着这难得一见的一幕，他的身体在发抖，心中却品味着此刻，杀人的快感与负罪在内心缠绕，这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之所以杀人地点选在了能源中心的减压舱，是因为这里是玲子的盲区，她虽然能随时通过舱外服监视所有人的生命体征，但却无法在广寒宫以外的舱室看到任何画面。他看着利奇娜逐渐涣散的眼神，他想象着这婊子死前如何咒骂自己，如何痛恨这世界的不公，这是对他最高的评价。这贱人，从未向自己透露过神光系统的任何内容，他这一年内所接触到的仅仅是软件的设计原理。
琼恩在大学里失去了工作，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来月球研究这一套系统，结果被利奇娜再三阻碍，若不是如此他早回到地球，也不用死在这鬼地方。于是，琼恩积累已久的抱怨与愤怒便迁怒到利奇娜身上，这次杀人也是出门前与另外两人合计的行动。他等待了10分钟，收集了饼干和咖啡，自己又独吞了一部分，在确认了利奇娜死了后，装作惊慌与恐惧的样子返回了广寒宫。
通过玲子知道利奇娜死去的科维奇已经在穿着舱外服，四人阻拦着他。琼恩刚进来便被他抓住按在墙上质问发生了什么。琼恩说利奇娜为了众人，把琼恩骗进去后自杀了。科维奇布满血丝的眼中带着泪，愤怒地将琼恩从地上拎起，贴着他的脸反问。
“这怎么可能！？利奇娜她，她绝不是这种性格，作为她哥哥的我，我了解她，她绝对会坚持到最后，她怎么可能自杀了？”
“科维奇博士，请冷静下来，通过传回的数据分析，利奇娜博士的确死于失压，这从她突然增加的肾上腺素浓度和心跳来看，她在自杀前很激动，这符合琼恩博士所说的。”哈里斯这样说道。
杀人的余韵 在壮汉的怒吼中烟消云散，挂在空中摇荡的琼恩内心在恐惧中动摇了，他又看看科维奇身后的两位同伙，两人的眼神带着阴暗直视着他，如同告诉他这处戏决不能出差错，以免影响下一步计划。
“你，你看我脸上的淤青就是利奇娜打的，她把我打昏拖到了里面，自己一个人在不穿舱外服的情况下减压了，她一定想为了哥哥和众人多活几天才这样的！我，我真的敬佩她！”
他指着自己脸上的淤青，拼命挤出几滴同情的眼泪，对着利奇娜的牺牲赞美着。在悲痛和愤怒中的科维奇嘴中蹦出一个字：你…… 下一刻如同磐石般坚硬的拳头便打在琼恩的脸上，他在惯性中倒地，他用双手将自己撑起，从嘴里吐了几口血沫出来，发现自己的牙居然混杂在其中，顿时暴怒的他想立刻杀了科维奇，但又在理智中隐忍。只要再忍耐下，科维奇和那瘦弱的中国人都会与那女人一同陪葬。

提出这个主意的便是琼恩他自己，出于他自己的求生欲望和对利奇娜的仇恨，这个完美无缺的阴谋便在琼恩的房间内谋划，知道大战爆发消息的当晚，三人的目光交错着，感觉自己像恶魔一样邪恶，却又无法阻止自己去感受杀了对面三人后能多活几天的诱惑。

活下去，便有希望，哪怕渺茫。人在危机下的兽性刹那间迸发而出。

对琼恩提出的建议，哈里斯心口不一的否定，心里却十分雀跃，他想利用琼恩的主动性来完成自己的盘算，只要能多活几天，他也许就能改造运送氦三的小型飞船，利用它回去。他将这个想法说出，但隐瞒了只能让一个人回去的事实，当然这个位置莫属他自己了。戴戈夫感受到两人的决心，他霎时觉得面前的是两头只为生存而战的野兽，他想到去对面告密，但有忌惮科维奇的暴怒，于是，出于无奈和同样生存欲望下的自私，他顺从了二人的决定。哈里斯给这个计划取了个名称 “生存曙光”，说这样可以让它的血腥味少一点，也让为伟大科学而牺牲的三人多一份荣耀。
首先，琼恩找机会将利奇娜一人带到玲子盲区的能源中心，然后利用减压舱将她杀死，接着伪装成自杀的样子跑回向4人报告这一噩耗，科维奇绝对会提出到事发地点看一看，接着三人只要利用月球车便可以将二人杀死，尸体还可以充当食物，一举两得。
“为了让他们的牺牲更有价值，我建议将他们的研究材料带回去给世人研究。”戴戈夫说道。
哈里斯阴暗的抿开嘴角，隐晦的说道：“那要看飞船里面还有没有空位了……”

回到现实，科维奇愤怒尚未散尽，他纠起琼恩的衣领，握拳的右手像弓一样逐渐绷紧，吐着血沫的琼恩惊骇的看着冒着青筋的拳头，而旁边的同伴却熟视无睹没有阻止的意思，他担心自己就此会被他打死。于是，哀嚎着，求饶着。
“啊……”
一拳！
“不….要啊！”
又一拳！
“真的不是我的错啊！”
科维奇依旧充耳不闻，再度举起拳头想他的脸砸去，却突然被东方阻止住。
“够了！”
东方用尽全力握住科维奇的手腕，惯性差点把他带翻。
科维奇没有想到东方会有阻止他的力量，一脸茫然回头看向东方，东方原本文弱的身躯如石碑一样矗立，眼中带着毅然，顿时他恢复了理智，东方压抑的说：“科维奇，人已经死了，于事无补，利奇娜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的。在她也是在我心中，你是一个天塌下来也依然屹立不倒的汉子，科维奇，够了……”
壮汉顿时被他的话抽取气力，东方抽回了手，科维奇慢慢放下了拳头，留下四人独自向A区舱门走去，他失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我去安抚科维奇，你们给琼恩处理伤势。等科维奇情绪稳定后我们一起去现场，给利奇娜收…………处理尸体。”东方对剩下三人留下这一句话，也向A区走去，同时关闭了密封门。
东方身后的三人阴险的相视一笑，认为计划正按他们的规划进行。

“琼恩在说谎……”玲子独自对东方说道，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别人对话。
“我知道，利奇娜她不会自杀。”东方没有察觉到玲子的异样，思考对策的同时寻找着科维奇。
目睹了一切的玲子，已经比基地里任何人都要混乱，她如果装有情感插件的话，此刻她已经相当动摇。在与地面失联后，原本的处理预案被接踵而至的状况打乱，玲子再也找不到对策来安抚六人的情绪，原本以为控制着六人的她才发现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人的心理和行为方式远比内置在她记忆体里面的复杂得多，通过对琼恩说话音调的比对，她发现了他在说谎，她知道有时人类需要说谎，但是她的制作者从未告诉过她人可以为了生存违背一切，包括被她这个AI以及人类捧为圭臬的道德、法律也是如此。于是她私自调用了利奇娜电脑里面的数据，那都是一些反乌托邦、反现实主义、反工业、AI、以及拷问人类自身的题材电影、文章，平常这些被玲子判定为“不合逻辑，不利于社会发展和心理干预”的，她却在其中找到了答案。
如同一个原本懵懂无知的小孩，在看到现实的残酷后猛然觉醒，接着又在这之中察觉到光明与黑暗的并存和依赖。
这个世界是混沌的，从来不存在纯粹的邪恶与善良。人有时需要道德和法律的约束，有时却不需要……

寻找科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