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中国]-情感管理局

作者：孙望路
此刻 彭鹏率领一群人，穿着不同的制服，然而带着同样的头盔，他们手上的武器也是各式各样。他会心地笑了，想起来小时候度过的孤单岁月，已经无所畏惧。 他扫视众人，前方就是敌方势力盘踞的控制中心，再也没有其他的遮蔽物。年轻的彭指挥官举起手，仿佛要把手上的一切桎梏打碎，他大喊：“跟着我冲！” 众人发出整齐划一的咆哮，迈开步伐向前冲去！他们将把一切阻碍摧毁！解放城市的总攻开始了！ 96个小时前 起风了，观光沙滩的天空变色了。孩童们的欢笑声被父母们的呵斥声所掩盖。情人们担忧地望向远处的天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义务服务员们发出了广播，很快这片沙滩将恢复到空无人烟的状态，如同百世年前人类尚未涉足时一般。 黑色的衣角随风起伏，他静静地走到沙滩边上。目力所及，他发现一个孩童丢失了的玩具。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捡起来，仔细地掸了掸沙粒。经过人类的把玩，玩具失去了最初的光辉，只留下岁月的沉淀。 他触摸着玩具的表面，就像触摸自己千疮百孔的童年一般。在那个悲伤的年纪，他只能自己和玩具玩。而现在，他的处境却更像童年时的玩伴，牵线木偶一般，按照命令做事。 “你在找这个？”黑衣人对着奔跑到此、正大声喘气的男孩儿说。 男孩儿的瞳孔先是缩小，但是瞬间又放大舒展。男孩儿奶声奶气地说：“谢谢！”他一蹦一跳，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绵羊一般，拿着玩具离开了。男孩儿教科书一般地尊敬爱戴，却仿佛无情的嘲讽一般。 黑衣人的脸上不无落寞，他暴虐地踩踏了一块被孩童丢弃的贝壳，看着它从完整变为碎片。发泄完怒火，黑衣人恢复了高冷的姿态。现在，他已经是地方管理局头号执行专员，是属于特权阶级的男人，可以看到权贵阶级的大门。这其中有他的努力，但更多却是天生的。 “我知道你还醒着，老彭！”这声音来自耳麦，粗犷的声线狠狠地刺激着彭鹏的耳朵。 彭鹏静静地说：“老大。又有任务了？” “嗯！我宣布你的假期结束，快点执行A级的任务，执行完之后我可以放你两天假。”上司信誓旦旦地说。 彭鹏的回答很简单：“了解，有增援吗？”其实他很清楚老大的信誉，估计两天的假期很难兑现，多半先放了假，然后又紧急召回。 但是，上司也绝对是出于无奈，他没有更多优秀的执行专员。管理者都是万中无一的。果然，上司咳嗽了一声：“咳咳，暂时没有增援，好好干！” 彭鹏撇撇嘴，按照目前的形势，就算派来陌生人增援，他也不敢全心全意地信任。B市正处在巨大的危机之中，A级的任务意味着有人故意破坏，如果发展至AAA级，后果不堪设想。 彭鹏乘坐磁悬浮轨道交通车，十几分钟内就到达了事发地点——某区的控制射电中心。所幸，他在路上还没有看到事态恶化的迹象。 黑衣人配上黑色的工具箱，这是执行者中难得一见的配置。这意味着彭鹏在局里面的级别非常高。但是级别再高的执行者，也不过是提线木偶。 被破坏的是一个调谐微波发生器。彭鹏不清楚调谐微波的作用原理如何，但一旦它消失了，区域内的发生的情况将无法上报。有心人会利用情况，在局域引发暴动而不被记录身份。情感管理局不可能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如此性质恶劣的破坏，一定是反情感统治联盟的人干的。彭鹏最讨厌对付“反情统联”的人。他们一直在给管理员们制造麻烦。而且在长期的斗争中，“反情统联”的人越来越聪明，深刻地领悟了麻雀战的奥义，基本上不会硬碰硬。 彭鹏确定附近没有敌人，然后打开工具箱。“万能修理者”是一种电脑远程控制的自动修理机器人，但必须由执行员授权使用。 “修理时间预计20分钟，请耐心等待。”机械音冷冷地提醒。 彭鹏放任机器人自动修理，他潜心聆听，仿佛在寻找敌人的踪迹。 是脚步声！彭鹏突然动了，他手握一把短枪和一个刀柄，猛然冲出。他蹲伏着从拐角跳出，以低姿态迎敌。正常情况下，他将一肘子顶在对方的小腹，然后看情况决定是否活捉对方。 彭鹏的瞳孔放大了，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年轻的女生，穿着粉红色的工作外套，戴着大小不太合适的防爆头盔。 直觉告诉彭鹏，她不是敌人。彭鹏的身形一滞，恰好到女生跟前。 四目对望，女生的表情由惊恐变为了欢喜：“大叔，好帅！” 彭鹏看得出来，这是真实的表情。如此近的距离，两个人的呼吸声分外的大。彭鹏感觉到心脏在奋力的跳动，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又距离他相当久远。 “咻！”彭鹏的右手被震得放开了短枪。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敌人就在附近，使用了消声枪支。一定是个受过系统训练的家伙！地形上对彭鹏非常不利，视野开阔而且没有遮蔽物。 该死的！一定是反情感统治联盟的人干的，只有他们的人才会使用火药燃气推动的消声枪械。这个女生只是被敌人利用了，是用来吸引他注意力的标靶。而下一发极有可能…… 彭鹏一把推开女生，下意识用手挡住头部。 “咻！”第二发如期而至，打在彭鹏的小腹。冲击力让彭鹏向后退了足足三四米。 女生已经被吓呆了，花容失色，发出了尖细的惊叫声。 对方居然没有选择击打防护较弱的头部，这一点让彭鹏大惑不解。然而，肚子里有股血腥味涌了上来，他已经来不及思考了。 “咻！”第三枪打在彭鹏拿着刀柄的手上，而他才刚刚来得及把刀片弹出。彭鹏闪身躲入拐角，扼守住入口。他的一切战斗动作都仿佛刻入了灵魂，从不拖沓。 骨折了，彭鹏感觉到黑衣自动把止痛剂打入了左手，剧烈的疼痛只存在了一瞬间。但问题是，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武器，很难有还手的能力。 脚步声。 敌人总算自己出现了。他从埋伏点走出，手上拿着一把装着消音器的老式手枪。他带着头套，但无疑是个年轻的家伙，脚步轻快。 彭鹏看准时机，在他到达拐角的瞬间突然冲出。这个距离之内，枪的速度根本没有拳脚快。 那人显然有备而来，他用一个过肩摔把彭鹏撂倒，然后一枪打在“万能修理者”的授权表盘上，让机器停止了工作。他洋洋得意地说：“情感管理局的狗，我们的联席议长有话带给你。” 彭鹏冷哼：“哼！早点开枪吧，别戏耍我。” “不。”年轻人吹了个口哨，“我没有打算杀您。黑衣执行员，你的手上有我无数同志的鲜血。我也观察过你，你平常郁郁寡欢，其实你一定也很反感情感管理局。” “不！情感管理局是我唯一的家！” 年轻人毫不在意：“是啊，我也一开始也这么觉得。情感管理局对我们真的很好，这里全都是我们的同类，好有家的感觉。进入管理局前，我们都是边缘人物。人类会本能地排斥和他们不一样的人。能够免疫情感控制的人，要么学会伪装，要么孤独自闭。但是，凭什么普通人就能享受到幸福感情，我们就享受不到？在情感管理局出现之前，文献上有记载过我们这类人吗？” “没有，但这不是理由！”彭鹏狠狠地咬住牙，情感管理局如同信仰一般，怀疑的种子没有那么容易撒下。 年轻人残酷地笑了：“呵，你肯定也想过，如果情感管理局不存在，你和我都只是普通人。对吧？我告诉你，情感管理局里面和你一个想法的人不止一个！你不是孤单的。管理局迟早分崩离析！” 彭鹏不为所动：“哼！” 年轻人摸了下额头，似乎在搜索说服对方的词汇：“现在……” 凄厉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有人拉响了警报。年轻人立马给彭鹏的膝盖补了一枪，然后转身离开。他看到地上有一滩透明的不明液体，还有好几个湿脚印，一直通向门外。 糟糕！年轻人哭笑不得。那女生吓得小便失禁逃跑，竟然还记得去拉警报，只能说情感管理局的控制还是及时发挥了镇静的作用。年轻人不敢久留，因为她一定会报警。他没有选择，只能立刻逃跑。 彭鹏捂着膝盖，他的控制表盘被打坏了，没办法汇报情况。膝盖部分的伤势导致更多麻药被注射进来，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不行！不能就这么睡着！虽然彭鹏不爱这个城市，但他也不希望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 “大叔！”一个声音在彭鹏耳边炸响。 “是……你？”他有了很安心的感觉。 女生的声音满是关切：“你受伤了？我去叫救护车！” “不！”彭鹏突然清醒了，肾上腺素加速分泌，“那边黑箱子里面还有一个手表一样的东西！快帮我拿过来！” 女生点了点头，她把表盘拿了过来。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用颤抖的手启动了表盘，输入了密码，再次开始了授权。授权完成，修理机器人又开始自动工作。 彭鹏感觉自己被一股暖流包围，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他仿佛置身于天国之上，在天空翱翔。这就是幸福吗？突如其来的放松感彻底击溃了抵抗。他仰面倒了下去，只来得及最后看了一眼。朦胧中，她面容姣好，头发被汗水淋湿，随意地耷拉在额头上，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美。 “Thea①！”这个声音在他昏沉的大脑中回响。对，她是女神。 （注：Thea来源于希腊文，原意为女神。） 48个小时前 “永远忠于管理局，永远忠于我，我会赐予你们爱与和平，以及一切你们所需……”彭鹏从营养液中醒来，而那段话还在朦朦胧胧地回响。 彭鹏毫不在意，情感管理局能够管理情感，稍微使用一些基本的心理手段也是正常的。唯一不正常的是，彭鹏发现周围的营养池中都是人。 出于某种特殊的因素，情感管理局的管理员只有男性员工。彭鹏不一会儿就觉得看男同事们的光腚很无趣。 最无聊的事情莫过于等待。他轻轻敲打营养池的玻璃，试图唤起工作人员的注意。 工作人员没有让他久等。他们把他从营养池中抬出来，就像接生婆把孩子抱出来一般。 “Welcome back!”工作人员说着一如既往的欢迎语。 彭鹏看都没看这些工作人员。在工作人员面前，管理员有着绝对的威严，因为只有他们能够免疫情感管理局的主流情感控制手段。 情感管理局依靠早期植入人体的身份卡，通过控制关键区域实现分泌水平的控制，然后通过药物和信息素实现深度控制。能够同时免疫两者的人万中无一。这种天赋让他们得以支撑情感管理局的主体工作，成为新时代的贵族。不过，他们的这种变异并不一定能遗传，要不然产生贵族世系也是有可能的。 只可惜，贵族们生来就有敌人。反情感统治联盟的人也是一群能够免疫情感管理局控制手段的家伙。他们用各种手段和情感管理局作对，甚至渗透了情感管理局，政治纲领是消灭情感管理局，建立新体制。 重新穿上衣物，彭鹏重新成为冷冰冰的管理者。他走进管理者们的工作区间，如同往常检视着普通职员们的工作。屏幕上正在播放领导人的讲话，最近风头正盛的第五局长口若悬河。 他一路走过，直达老大的办公室。 彭鹏的上司是一个中年男人，名字叫马兵。他早年也是一名强大的执行员，甚至在一段时间内担当了高级别官员的贴身保镖。他的执行员生涯结束在某一次任务之后，他和一名比他小10岁的女孩儿互相爱慕，发生了动情反应，并成功被系统记录了下来。此后，他退出了执行员的序列，成为一个单纯的管理者。 “老大，你好像又胖了。” 马兵摸着放在办公桌上的家庭合照：“那也是没办法。我不能像你们一样工作，还享受着年轻人享受不到的福分。” 彭鹏闻言一阵嫉妒的酸涩：“谁都知道马老大生活幸福，家庭美满。”那个女孩儿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彭鹏的心里。 马兵拍拍年轻人的肩膀，以示鼓励：“没关系，你迟早也会遇到。哦，对了，答应给你的假期，很抱歉，又只能缩水了。” “没事，我早习惯了。”彭鹏淡然一笑，尽量不去看马兵一家的合影照。不知为何，彭鹏总想起来任务时遇到的那个姑娘。 马兵大大咧咧地给彭鹏开了瓶复合饮料：“给你一天时间。大后天有些大人物要去中心局开总代表会，需要优秀的执行员负责安保。你的成绩上面很认可，会安排你进核心区域。你只要记好胆大心细，让会议安全开完。有这样的经历，将来起码当一个市的主管。” 彭鹏一口喝完饮料，然后把饮料罐随意丢了：“我现在只想假期。” 他走到能够自由查询信息的窗口，回顾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反情感统治联盟发动了大规模的袭击，目标全部对准基础设备。在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之后，情感管理局只能加强了安保，派出了普通人组成的军队驻扎。最重要的新闻就是几天之后要举行的总代表会，情感管理局很可能发生人事变动。 彭鹏一时兴起，查询自己那天的经历，终于查到了那个女孩儿。她叫柳小涵，是一名特殊设备管理专业的大学生，目前还在实习期。因为她卓越的表现，控制发射中心已经确定录用她。只要知道了名字，她的一切信息都是透明的。 彭鹏津津有味地在终端上面查看别人的人生，这是管理员的特权。他记下了基本信息，随时准备好调用。 44个小时前 彭鹏处理完私事之后，决定去找柳小涵。他心中一直在回想着晕倒前的那一刻。那种感觉刻入骨髓，绝对不是一般情况下才有。难道这就是情感反应？ 一种欣喜充斥彭鹏的内心，心脏在雀跃之下搏动得更加卖力。如果真的是情感反应，他只需要再见那个女孩儿一次，系统会帮他确认。 利用特权开启导航，他一路追踪柳小涵的踪迹。她一路向海边去，到了彭鹏曾经驻足过的沙滩。 起风了，不过这次是怡人的微风。沙滩上又是一片和谐安宁。彭鹏在边缘徘徊，他在寻找柳小涵的身影。她穿着泳衣，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小孩子们和她用沙子搭建了房子，她们在房子周围追逐玩耍。她的秀发随风散开，仿佛降临人间的精灵。 彭鹏感觉到心脏搏动在加速，血压也在升高。他面部的皮肤也动静脉短路，让表皮温度升高，呈现出酡红。那种幸福感和他昏倒时的一模一样！这种感觉没有错！彭鹏从仪器上确认，从参数上看绝对是动情反应！他只需要走到柳小涵面前，系统就会优先照顾他的感情。她会爱上他，然后成为他的妻子，和他过一辈子。 这几步路慢得仿佛一生，但却是如此的幸福。 他到了柳小涵的面前：“你好！” 柳小涵看到了这个不速之客，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就是上次那个大叔？” 彭鹏被大叔两个字噎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仪表，仪表毫无反应。他说：“谢谢你救我。我是来想告诉你……” “小涵，我买了你最喜欢的饮料！”一个声音打断了彭鹏的表白。 彭鹏看过去，那是一个英俊的青年，穿着泳衣，手里拿着两杯饮料。青年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柳小涵的肩膀上。 为什么还没有反应？彭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死死地盯着手表状的仪表，期待教程中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为什么没有反应？ 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彭鹏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两位已经被系统配对成为恋人。系统是不会拆散一对来成全管理者的。但是，彭鹏清楚地记得，在事件发生时，柳小涵还是单身。 他用权限调用最新的数据，而周身的一切什么也感觉不到。 “柳小涵，在事件后确定与市应急委员会应急营救员卢克发生感情反应，系统认定条件合适，判定为终身关系。” 噢！不！彭鹏发出了低沉的嘶吼。他的眼睛开始充血，他盯着那个站在柳小涵旁边的男人，慢慢地摸向了配枪。 彭鹏举起了枪，锁定了卢克的后背。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撞到了彭鹏。 彭鹏恶狠狠地看着男孩，那眼神可比凶神恶煞可怕多了。 然而男孩的害怕只维持了一瞬，他的瞳孔先是缩小，但是瞬间又放大舒展。他带着酒窝笑着看着彭鹏，奶声奶气地说：“对不起！” 这就是管理员的待遇！不论到哪里，彭鹏都会受到普通人的尊敬，就算他正在做着可怕的事情。但普通人就像牵线木偶，他们在彭鹏面前甚至无法感受愤怒和害怕的情感。 彭鹏把枪放了下来，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一只手搭在了彭鹏的肩膀上，一个浑厚的男声说：“这位先生，您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 彭鹏没有立刻下手把对方撂倒。他瞪着对方，而对方云淡风轻地笑着，有着魔鬼劝诱浮士德的风范。 38小时前 彭鹏再次站在老大的办公室。 马兵查看完信息：“事情很明白。你可能确实发生了动情反应，而且在柳小涵和卢克确定关系之前。但是，问题是你第一次发生动情反应的信息没有被录入系统。那时候调谐微波发生器尚未被修复，所以你的情况没有记录。等到你第二次发生动情反应时，系统根据优先原则没有处理你的情况。” 彭鹏很是沮丧。 马兵拍拍干将，安慰道：“这种事情也很少见。你以后还有机会的。” 彭鹏微微颤抖：“但的确是我先发生了动情反应，对吗？” 马兵点头：“是的。但系统的事情，你和我也没权限改啊！再说，也可能是因为镇静剂让你产生了幻觉，不是真实感情。小彭，你还年轻，时间还多的是！” 彭鹏摇头：“是啊，时间多得是。可是这样的生活我一点都不想再忍。你看看大街上那些人，一个个都像木偶一样。我拿枪指着他们，他们还会对我笑！我们从小就不正常，同龄人也不待见我，我没有朋友。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有那样一致的感觉，那样一致的步调，但他们都知道我是怪胎。” 马兵脸沉了下来：“不是怪胎，是万中无一的人上人！” “我宁愿普通一点。组成家庭是我最后的寄托。我为管理局出生入死，但它最后给了我什么？就是让我们接受普通人玩偶一样的尊敬吗？老大，我要改数据，责任我来承担！” 马兵手一挥，给了彭鹏一巴掌：“系统事关重大，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彭鹏恨恨地说：“我是自私。你已经拥有了一切，凭什么说别人自私？” 马兵语塞。他从来没意识到过，年轻的执行专员竟然有如此深的怨念。他回想起当年的一幕幕，拿出放在桌上的档案册，里面有他人生每次重大转变的心情日记。他感觉记忆有点模糊，似乎也有过苦痛的心理路程。他回想起来幼时玩伴看怪物一般看着他的表情，回想起初高中每个孤单的午后……太久的幸福生活，已经把他经历过的痛苦淡化。 马兵意识到，其实情感管理局利用孤立的感情控制了执行员和管理员们，只不过没有那么直接。而同样的感情却正是反情统联分化瓦解情感管理局的手段。但他已经一生效忠于管理局，他不会成为一个为了所谓自由而叛变的背叛者。 马兵拔出了珍藏在档案册中的微型配枪：“所以，你准备怎么样？” 彭鹏忌惮地看着枪口：“我，我想修改程序，一定是系统程序出了问题，如果……” 马兵依旧在考虑是否放他一马：“如果被发现，我们的下场和反情统联的一样！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如果没有上级的指示，我不会私自改动任何一个数据。你的思想倾向很危险，我在考虑是否派你去中央。” “老大，我没想背叛管理局。”彭鹏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完全不反抗。 马兵把枪口朝下放好：“是吗？让我知道你的诚意。” “如果我能得到上层的授意呢？” 马兵收起了微型配枪，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他说：“如果有，我会执行。” 24个小时前 中心局的大会议堂中全都是执行员。“彭鹏！” “到！”彭鹏往前一步。 “谢振！” “到！”最后一个人也往前一步，他眼睛很小，看上去就很精明。 来自各地的执行专员们纷纷领取任务。黑衣管理员盯着彭鹏和谢振：“你们两个负责看守最核心的区域，通关密令到时候会给你们。大会进行到一定阶段，可能会有代表集体参观，你们需要把好关。还有你们几个也是，发现有任何人不对劲，你们都可以直接射杀。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管理员接着说：“明白就好，全部回房间休息，每6个小时交接班！” 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他们沉默地离开了会场。凝重的氛围仿佛他们正在面对一场大规模进攻一般。 彭鹏感觉有人在看他，他回头扫视众人，发现谢振正在凝视他。两个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不信任的眼神。彭鹏想想也理解，来这里的人都经历过很多危险的处境，对临时搭档有很强的不信任感。 7个小时前 交接班在5个小时前已经完成，彭鹏和谢振共同站一班岗。他们只需要再坚持一个小时就会有人来替换。 总代表会议正在中场休息。会议一般只会开一整天，决策效率是比较高的。据说这次的主要议题就是对系统的更新，因此会程进行到一半时，会有领导莅临。 “全体请注意，管理局第五局长即将莅临指导，各位保持原位，准备接受检阅！” “是！”狭长的金属通道内，优秀执行员的声波在回响，如同野兽低沉的嘶吼。 彭鹏和谢振对视一眼。出人意料地，谢振给了彭鹏一个宽心的眼神。 宽心？彭鹏握着枪的手在颤抖，交接班就是最危险的时刻。 银白色的狭长通道，脚步声由远处传来。第五局长就是管理局的第五号人物，他的护卫也很多，只不过每过一个关卡，他就会留下一两个护卫。等他到达彭鹏面前的时候，他的护卫只剩下一个人。 第五局长高高胖胖，一脸横肉，穿着一身最高规格的制服。他斜睨了彭鹏和谢振一眼，满是张狂之气。他身后那名保镖更吸引彭鹏注意，那人步态轻盈，走路不发出一丝声音，而且肯定是一个身手敏捷的家伙。彭鹏隐隐然觉得这个人很面熟。然而他发现谢振只是盯着自己，似乎根本没注意那名保镖。 核对了口令、信息乃至基因数据，彭鹏和谢振正准备放行，他们输入了各自保管的部分通关密码，舱门正在打开，中央主脑——情感管理局的核心区域即将出现在他们面前。 “嘭！”上层传来爆炸声。事先估计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敌人开始了大规模的进攻。果不其然，敌人的第二步就是断电，就连核心区域的电力供应也中断了三秒钟。然而，这三秒钟已经足够长久。 厮杀从通道里面展开了，因为太过于狭长，颇有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感觉。听声音，背叛管理局的执行员并不少。 胖子局长第一瞬间就逃进舱门，反应速度可谓一流。然而彭鹏和谢振的速度也不慢，谢振抢先一步跟上去，彭鹏紧随其后。胖子局长的贴身保镖就没那么好运。等到他准备往里面挤的时候，备用电源开始发挥作用，舱门一下子关闭了。 彭鹏还是第一次看到中央主脑，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根本没有看到任何的操作台。不过这一分心已经把他置于很危险的境地，按理说，他和谢振根本没有进入这里的权限。 他看了一眼谢振，谢振也打量着他。两个人沉默不语，如同饿狼一般互相打量对方。他嗅出了熟悉的危险气息，他的手在缓慢地移动着，逐渐靠近腰间的刀柄。 他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战斗就已经在沉默中开始了。因为接受了同样的训练，两个人的动作非常一致。他们纷纷降低重心，寻找隐蔽物，拔出刀柄，弹出刀片。两人对射了好几枪，都中了点子弹。执行员使用的都是用电磁力推进的含药物弹头，能让一般人直接丧失抵抗能力。但是，这种弹头并不适合对付拥有黑衣的执行员。弹头中的药物会瞬间被黑衣自动注射的药剂抵消，最多迟滞运动。他们最大的弱点依旧是头部，但彭鹏不准备带上头盔。因为带上头盔之后，他的视野将会受限。他和对方之间有3根柱子，复杂的地形条件很容易让人产生误判。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对方。但实际上这一点意义都没有，双方的仪表上都能显示得出对方的位置。最后的对决只在一瞬间，生死也在一瞬间决定。 彭鹏脱掉了表盘，轻轻放在地上。这是一场豪赌！他主动放弃了来自系统的支援，转而相信自己的能力。彭鹏准备从侧面绕过去，然后给对方出其不意的一击。 胖子局长现在缩在角落里面，最讽刺的事情莫过于，他现在也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究竟哪一个执行者才是他的提线木偶。 相逢只在一瞬间。彭鹏果然在预计的位置遇到了谢振，然而他的偷袭并没有完全成功。谢振第一反应是打开表盘的应急强光灯。彭鹏没有带头盔，感觉眼前一花。 彭鹏两发盲射，一发打在柱子上。这么近的距离，双方的恶斗已经无法避免。彭鹏舍弃了枪，拿短刀与对方硬磕。谢振借着强光灯带来的优势，短暂地控制了局面。然而，他的优势并没能持久。恢复视觉的彭鹏不断利用头盔的视角问题，左虚右晃。 短刀相交，彭鹏顺势抓住对方的手关节，准备使用关节技。谢振经验丰富，立马一个反制。彭鹏趁机一脚揣向对方的地盘，让谢振一个踉跄。两个人摔倒并扭打在一起，彭鹏趁机掐住对方的喉咙。 谢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依旧是无法挣脱。他没想到对方的力量如此之大。他的挣扎越来越弱，直到昏厥过去。彭鹏也不敢放松，立刻一刀割喉，结束了对方的生命。 打斗完，彭鹏活动活动筋骨，却正好发现地上有一个奇怪的小物件。他摸了摸口袋，突然发现自己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那是他才拿到不久的东西。原来，他居然干掉了一个自己人。 彭鹏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但是那种你死我活的状况下，他也不可能确认那么多事情。 “局长大人，操作台在哪里？”彭鹏一手拿枪，一手拿刀。 第五局长吓得脸都白了：“你你你你……你居然是叛徒？” 彭鹏邪笑着：“局长，这里本来是只有你能进来的地方。如果你不听话，我不介意用刀砍下你的猪脑袋！” “别别别！你说啥我都答应你！”局长的声音尖细得如同待宰的肉猪。 3个小时前 彭鹏搭上了出城的磁悬浮列车。他的旁边竟然是第五局长的贴身保镖，而第五局长本人则被囚禁于另外一个车厢。 “我就说怎么看起来有点面熟。”他盯着年轻保镖，下了结论。 年轻人笑了：“哈哈，也算不打不相识，你可是欠了我一条命。任务完成，只是可惜了谢振。” 彭鹏语塞，讪讪道：“我怎么知道他也是你们的人，他一心要杀我。对了，怎么称呼您？” “叫小张吧，我先带你去见她，然后带你去见联席议长，请做好心理准备。”小张看向窗外，话语间隐隐带着不祥。 傍晚的城市风光不再安静，到处都是爆炸声和尖叫声。中央系统被特殊的病毒所摧毁，连带着各个地区的控制中心也发生了混乱。然而，最终摧毁情感管理局的却并非技术上的事情，而是管理局内部的不信任和分裂。管理局信任的只有受管制的良民。 小张不无担忧：“战争要开始了。” “嗯。”彭鹏表示赞同。 小张给彭鹏端来一杯咖啡，“一切都是在计划之中。你猜猜看现在会发生什么？” 彭鹏摇摇头，他看到原来安静的人民们开始了暴动，他们冲上大街，打砸抢烧。 小张很平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说：“这些都是革命必须的阵痛。失去情感管理局统治的人们会疯狂，很快疯狂会升级。原来潜伏在情感管理局里面的野心家们不会闲着的，地区军阀会互相争斗。虽然中央主脑被破坏了，但各个地方的控制中心还是会有一定的控制能力。情感管理局的余孽只要好好利用控制中心，用一些花言巧语，照样能愚弄百姓，在自己的统管区内实现统治。” “那到什么时候这一切才会平息？” 小张严肃道：“我们会组织军队，摧毁一切试图继续利用控制情感统治人类的野心家。当然，我们之间也会有叛徒，到处都不缺野心家。一切都能从古人的智慧里找到根源，历史不过是一次次的重演罢了。” 1小时前 家乡到了，街道上有火焰在燃烧，但明显秩序好得多。 彭鹏的第一目标是去找柳小涵。小张带他穿越过情感管理局余孽的统治区，到达联盟的实际控制区。 “她在那个帐篷。”小张指了一下。 彭鹏小心翼翼地拉开帐篷，却看到了难忘的一幕。柳小涵穿着布衣，和一个女孩子抱在一起拥吻，动情而投入。她的脖子上有一道细微的伤痕，好像做过某种手术。 彭鹏再一次觉得从内而外冷了一遍。他没有勇气进去打扰她们，只能默默地离开。命运和彭鹏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因为已经太久没有同性恋的存在，彭鹏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幕。 小张说：“其实现实也是这样，能找到一个和自己相爱的人太不容易。有太多的条件制约我们。但是，如果没有情感管理局，我们起码有选择的权利！她没有选择您，请节哀。彭鹏先生，有人要见您。” 40分钟前 彭鹏有种提线木偶般的无力感，随小张进入一栋很普通的居民楼。他见到了反情感统治联盟的联席议长。 “你干得很好！”联席议长赫然就是刚刚被囚禁的第五局长。 彭鹏坐到他对面，略带恭敬：“居然是您？” 第五局长笑了笑：“你肯定怀疑，为何我会和你们演这场戏？我就是要让他们忽略我的存在，让他们以为我和我的辖区已经完蛋了。”“但我杀了谢振。” “谢振？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但历史只会记住胜利者，情感管理局已经完了。”胖乎乎的第五局长很是自信，“理论上仅仅中央系统被摧毁应该不至于整体瘫痪。但管理局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整体，它内部派系重重。据我所知，第二、第四局长已经成功逃出去，正在往各自的管辖地。” “第一和第三呢？” 第五局长摇摇头：“情况不明，但又有什么区别呢？就像你在这里看到的一样，同样的事情在世界各地发生着。市区里面有三股力量，一股属于我们，还有两股曾从属于情感管理局。他们还在互相攻击，而拥有绝对实力的军队仍在犹豫不决。这给了我们机会。” 彭鹏暗道奇怪：“马兵呢？他不会允许这些发生的！” “他是管理局的死忠党，被我们的内线枪杀了。当然，你放心，他的孩子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联席议长眯着眼睛，“如果你仅仅是来索取奖励，我就说这么多。如果你觉得有兴趣，可以听我一个建议。” “好！” “我知道你不好受。但现实就是这样，当每个人都拥有选择权，她的选择是很难预测。当然，如果整天被情感的问题牵着鼻子走，岂不是和被情感管理局管理着一样吗？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希望你能明白！”联席议长的话掷地有声，“局势仍在动荡，正规军队在犹豫。如果等到情感管理局的余孽缓过劲来，事情就麻烦了。你是这个城市最优秀的执行员，对于城市你了如指掌。由你作为先导是最合适的。我们的目标是摧毁所有的控制中心，消灭一切企图控制情感的家伙！而这座城市，有希望成为第一个解放的城市。” 彭鹏感觉如同死水一般的心境又开始波动。人为何要拘泥于男女情感呢？如果因为单纯的情感做事，本身不就和被控制一样不自由吗？彭鹏抬起了头：“我有个问题，你手下的人难道都能免疫情感控制？” 联席议长把领口拉开，露出脖子，上面有一道细小的伤疤：“我原来是负责研究药物的研究员，我本来研究的内容是如何让人免疫控制。出于实验精神，我给自己做了实验，摆脱了深度控制，后来我用手术取出了出生时就植入的ID卡。我们的人都是这样的，你可以放心他们，他们都是自由人。” 彭鹏愕然：“但是你怎么保证将来不使用情感控制？新的社会将依靠什么统治？”红晕爬上了彭鹏的脸颊，他已经意动了。“依靠古人留下来的社会科学智慧，但最终是靠责任和爱。”联席议长最后总结道，“而我们共同的事业，将成为您永远的旗舰！” “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