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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中国]-蝗灾

中国科普作家协会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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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刘老根是个瘸子。不过在这村子里大概没有人敢当面嘲笑他。因为在当年村里人多多少少都受过刘老根和他爹刘建国的恩惠,加上刘老根掌管着附近最大的土地,是这里最大的“土地主”、“财神爷”。老一辈的人对刘老根很是尊敬。曾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称呼刘老根为刘瘸子,这玩笑话不巧被他的父辈听去,当晚就被抓去跪在刘老根的门前,请求刘老根宽恕。那后生还不服气,扁着嘴,一脸的不情愿。他的父亲便劈头就是一掌,嘴上还骂着:“要不是刘老根豁出性命,你老子我当年早就饿死了!”那后生登时蔫了,耷拉着脑袋向刘老根道歉。而刘老根呢,躺在摇椅上,摇着扇子并不答话,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后生父亲摁着后生的脑袋向刘老根道谢,便拽着后生耳朵离开,离得远了仍能听见他痛骂的声音。

你说刘老根狂吗?狂!但刘老根当然有狂傲的资本。他的百十亩地插满了小麦,到了丰收的季节,果实压弯了麦穗,秋风拂过,便激起一层金黄的麦浪。刘老根种出来的庄稼,既丰满又好吃。即使未经加工,只剥下一粒带壳的麦子,放入嘴中细细品味,也能滋生出无穷的香味。这小麦在附近享有盛名,即使是那些远方城市的老爷们,也会不远万里专门前来求购。每当这时,刘老根总会收起狂傲的姿态,和和气气地与那些老爷们谈生意。

刘老根总觉得,自己没念过几年书,吃了没文化的亏,所以在那些城里老爷面前总有些狂傲不起来。没文化,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刘老根总念叨着,希望后辈不要继承他的家产,要好好读书。可惜他的儿子刘小根贪玩,没读几年书就放弃了,子承父业。好在他的孙子刘强争气,考上了城里的什么重点大学,村里放榜那一天,刘老根高兴极了,前所未有的光彩从他那年过古稀的脸上绽放出来,那天他在村里大排筵宴,请了全村人吃了一顿好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孙子考上了重点大学。他的孙子跟在他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付着四周的道喜声。刘老根宠溺地看着他,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除了读书这个事情,刘老根一生最上心的便是粮食了。他最喜欢赤着脚亲自躬耕在田垄之上,从种子到丰收,看着作物一点一点地生长。他以前总说,机器种的作物是没有灵魂的。可他的家中有百余亩地,仅靠他一双手怎么可能种的过来呢?于是他只能无奈地接受了机械化的生产,只是每每谈及,都要长叹一口气。家里人为他圈了一小块地,让他亲自躬耕,聊以解闷。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吃到刘老根亲手种的粮食,都觉得要比寻常庄稼香上半分。如今的刘老根足够老了,老的挥不动锄头,但他仍旧喜欢在田垄上散步,嗅着麦香,偶尔拈一粒麦子在嘴中咂摸。当他走不动的时候,就席地而坐,让麦子簇拥着他。这时刘小根,一个铁塔般黝黑结实的庄稼汉便走过来,关切地看着他。

“人啊,就是一株会思考的麦子。”刘老根往往会感叹说,这是他听刘强说的,觉得特别有道理,就暗中记了下来。刘小根挠了挠头,一脸憨笑。刘老根摇了摇头,指了指麦田尽头。

“我的一生就在这块田上了,我死的时候,就把我的骨灰埋在田里,我不想离开。”

(二)

刘老根一度以为自己的人生就会如是平淡的结束。直到他上大学的宝贝孙子刘强带回了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爷爷,人造食物技术已经很成熟了,马上就要投入应用。”低头鼓捣着手机的刘强突然抬头对刘老根说道。饭桌上正在吃饭的刘老根和刘小根互相看了看,都看到了对方的脸上的茫然,还是刘小根清了清嗓子,说道:“刘强啊,你说的那个人造食物是什么东西啊?”

“就是市面上出现的新东西,机器合成的,有各种味道的,红烧肉的什么的,我舍友还挺喜欢吃的。”刘强挠了挠头,又扬起了手中的手机“这上面说,有了人造食物技术之后,传统的粮食就不是必需品了,国家可能要征收一部分地造房子造工厂,扩大那什么”城乡结合部“的面积......”

“说什么屁话!”刘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拍桌子声打断了。刘强吓得一缩头,抬起头来一看,刘老根气的面色铁青,一双手紧紧地攥紧成拳“机器做的东西能有人们种的香?机器做的东西没有灵魂!合成的东西没晒过太阳,没淋过雨,那玩意能叫庄稼吗?能吃吗?”刘老根边说边拈起饭碗中的一粒米,比划着“他们还想管我要地?我刘老根生在麦田,我爹死在麦田,我也应该死在麦田!他们敢来要地,首先要走的就是我的尸体!”

气话也说了,但是办法不能不想啊。刘老根和刘小根一夜没睡,客厅的垃圾桶里塞满了熄灭的烟头。

但是变化总是来临的更快。仅仅两天之后,一辆黑色高级轿车便驶进村中,径直停在了刘老根的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提着烟和酒,敲响了刘老根的大门。村子中的其他人眼看有什么事情发生,连忙呼朋引伴,一传十十传百,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群纷纷议论着有什么事情发生。而就在这时,刘老根的门打开了。

为首的一个连忙凑过来,对着刘老根递出了自己的名片,说道:“我是土地规划局的丁昊,这位是我的同事许越,上面派我们来跟您商讨点事情,给您带了几条烟和酒,不成敬意。”

刘老根没接名片,示意自己需要拄着拐杖的同时将门敞开,让丁昊和许越二人进了屋。他的视线越过二人,看向了围观的众人。然后提高声音说了一句:“各位散了吧。”便关上了房门。

“不知二位想喝点什么呢?红茶还是绿茶?”刘老根转向两人。

“就不麻烦您老了。”丁昊笑着应道“不瞒您说,我们等会还要拜访另外几个村子,恐怕不能久留。我就长话短说了啊。”在看到刘老根点头后,丁昊继续开口说道:“您听说了人造食物技术了吗?”

刘老根点了点头。丁昊面露微喜:“那这就好办了,人造食物技术越来越成熟,作物以后越来越不是必须品了,前段时间网上发的那个公告上写,要推进农村城市化的进度,搞什么“城乡结合部”,说白了就是城市里的人太多了要扩建,上头给咱的意思是要把您这里当成试点来做,就是要买您的地——当然价钱您随便开——来造房子。不知您的意思是?”

刘老根沉默了半晌,没有正面回答丁昊的问题,开口问道:“机器做的东西.....有人种的好吃吗?”

丁昊一怔,似乎没想到刘老根会问这个问题,但马上开口道:“当然跟您的比不了,您的庄稼粒粒饱满,吃了唇齿留香。机器生产的终究是机器生产的,在口感方面总是差了一筹,但也不算太坏。更何况城里的那些人每天忙的连轴转,只要有一口饭吃就好了,在意饭菜细微之处的口感的人们真的不算太多。”

刘老根闻言叹息一声,开口道:“那我要是拒绝呢?”

“那我们总不能强迫您不是”丁昊和许越对视了一眼,打了个哈哈,随即正色道“请您容我做为晚辈再说几句,这次的人造食物技术成熟之后,取缔农村农田已经成了一种势在必行的趋势,晚辈建议您....”丁昊住嘴了,他看见刘老根举起了手掌,示意他不必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只是个将死的老头罢了。”刘老根自嘲一笑,从背后掏出两个信封,分别塞给了丁昊和许越“一点小心意,不是很多,就当报销了烟酒钱。”

丁昊掐了掐信封的厚度,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和许越一起起身告辞。走到了门口,回转过来压低声音道:“老爷子,我们能帮的实在有限,这次上面可能是来真格的。”

刘老根默然,点了点头。

看到汽车远去,在田垄上耕作的刘小根立马扔下锄头跑了回来,还未出言,刘老根便说道:“他们要买我的地。”

刘小根咬着嘴唇:“爹,怎么办?”

“暂时拖住了。”刘老根靠在沙发上,一脸疲惫“他们要是再来的话,五十年前如何守护这片地的,五十年后就怎么做。”

(三)

关于刘老根的过去的故事,村子中的每个人口中都有一个版本。刘强曾拿听得的故事去问刘老根。刘老根笑着揉了揉刘强的脑袋,终于在一个午后,将那年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五十年前,刘老根还是一个刚过二十不久的少年,那时他还没有现在这么多土地,每天刘老根和他爹刘建国一起在田地中干活,生活虽然苦,却充实。

第一次听说蝗灾的消息是在村长家。村长是个下乡知青,村中唯一一台电报机就放在他家。村长将所有人聚集在了他家的庭院,手中攥着一张纸,脸色凝重地对大家说道:“大家,蝗灾要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脸上满是疑惑。在一片混乱中,刘建国扯着嗓门喊了一句:“村长——啥是蝗灾啊?”

“就是很多很多蝗虫。”村长搔了搔脑袋,觉得不够形象具体,又用手比划了一下“很多很多,比地里的麦子还多。”

气氛突然变得沉凝,恐慌在人群中蔓延。老一辈庄稼人中没有不爱粮食的,听说有蝗虫要来吃粮食,都惊恐起来。村长打起笑颜,好言安慰稳定住众人后,搜肠刮肚,将半辈子的墨水都倒了出来,给政府拍了一封求援的电报,又在老一辈人的议论中敲定了几个方案。众人便四散而去,回到自己的田上进行相应的布置。

大概一周之后,刘建国在田上劳作,刘老根坐在地上歇息,手中握着水瓶,开口道:“爹,干快点,那边来了一朵黑云,像是要下雨。”

刘建国应了一声,抬起头瞄了一眼远处。远处的天空逐渐暗了下来,一层黑压压的厚厚的云飘了过来。刘建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刚要继续工作,却听见刘老根手中的水瓶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刘建国心里一惊,再定睛细看,那根本不是什么云朵!而是连成一片的一只又一只虫子!

远处传来吆喝声,一个庄稼汉飞快地从田里跑向村子,嘴上大喊着:“蝗虫来了!”

蝗虫来了。这几个字像钉子一般钉在刘老根心头。他也曾想过蝗灾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在未亲眼所见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会这般声势浩大,这般遮天蔽日,让他的内心里连反抗的欲望都难以升起。

刘建国一巴掌劈在了刘老根的脑袋上,斥道:“别愣着了,咱的时间不多,快把准备的干草拿过来。”

这一巴掌打醒了刘老根,刘老根站起身,飞快地跑向村子,将这几天没日没夜准备地几车干草推到地头。

或许只有半个小时,或许更短,但这足够让二人完成准备工作了。天空中的那朵“云”已经飘的足够近,近的能够看清虫子的轮廓,能够听清翅膀震动时发出的嗡嗡声,和啃啮作物的咔嚓声。像是某种饥饿大行军,前赴后继,源源不绝。刘老根震悚地看着,这一幕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刘老根,干草!还有,别去防火沟后面!防火沟挖的不够长!万一烧起来就不好办了!”刘建国招呼着刘老根。地面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经过处理的干草,这种处理让干草不会充分燃烧,只会释放出大量的浓烟,而在二人身后,还有几个摞得到高高的草垛。刘老根听见了刘建国的话,拿起干草叉掀开干草,下面是烧的火红的碳。浓烟滚了出来,呛得刘老根忍不住地咳嗽,透过咳的朦胧的双眼,看见了刘建国挥舞着草叉的背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村长在他的房子里徘徊,时值正午,太阳高悬在天空,可地面却如同夜晚,隐约能看到田地中的嶙峋的火光。蝗虫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不断有蝗虫撞向村长紧闭的窗户,在玻璃上留下淡黄色的血迹。

终于有一点火焰向村里移动了,是村头独居的张大爷。蝗虫首先经过的就是他家,他于是成了最先败下阵来的人。村长打开门,让张大爷进了屋,顺便踩死了几只趁机进屋的蝗虫。张大爷的脸色沮丧,脸颊上还占着草灰,他摇着头对村长说:“没了,全没了,庄稼一点不剩。”

“没事的。”村长揉了揉脸颊,叹了口气“先坐下来休息吧。”

张大爷默然,点了点头,刚要坐下来,忽然觉得不太舒服,一只蝗虫从他衣服的破洞处探出头来,被张大爷捉住,碾死在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里的人也越来越多,每个人的面容都带着苦涩,屋内一片死寂,村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抽烟。

村长沉默了,村民们也沉默了。在沉默中,疲惫摧垮了这群人。

蝗灾是在傍晚五点开始退却的。村长逐渐发觉了有什么地方逐渐变的不一样,他侧耳细听,终于发觉是那烦躁的背景音般的蝗虫声音正在逐渐减弱,村长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窗外,窗外的蝗虫密度已经显著降,不在是令人恐惧的一团了。

“蝗灾已经减弱了!各位!”村长打破了室内的寂静,越来越多的人醒了过来,凑到窗前看着外面,又过了一会,待到太阳几乎完全落下,大地上萨满了暗红的光晕。蝗虫已经只剩下零星几只了。

村长心情复杂地正欲宣布蝗灾结束。却听到人群有一个声音在问:“看到建国了吗?刘建国一家呢?”

村长的内心咯噔一下,不妙的感觉溢满了他的内心。确定了刘建国父子不在人群中后,赶忙带着村民们来到了农田上。放眼望去,大地空落落一片,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只有刘建国家的地还被浓烟所笼罩。

众人一拥齐上,有的人搬来水桶,有的人叉走干草。经过众人的一番努力,烟雾终于散尽了。人群中有人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然后捂住了嘴巴。有些人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更多的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刘建国一动不动地站在防火沟前面,手中的干草叉插在地上撑着他的身体。在他身侧几步远,刘老根昏迷不醒。而他俩的身后,一片绿油油的麦子迎风招展,似乎从来没有受到蝗虫的威胁。而刘建国也仿佛感知到了蝗灾的结束,随着一阵风栽倒在地。

刘建国死了,是被呛死的。刘老根被拉去了医院,村长和几位自愿留下来的人草草收拾了一下,便向家里走去,众人的心情都有些低迷。听说刘老根的伤势也很严重,身上多处烧伤,嗓子也被烟熏的说不出话。他的一条腿更是几乎被烤焦了,听医生说恐怕要落下终身残疾,

刘建国的葬礼办的相当草率,遵照刘建国生前的意愿将他火化后的骨灰葬在了田垄旁。虽然村子里的人都很尊重刘建国,但是目前有更为紧要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虽然听闻蝗虫将至,家家户户都或多或少地储备了一些粮食,但收获季迫近,本来就不剩多少粮食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加之政府的救援迟迟不来,吃饭问题摆在各家眼前,村长为此愁掉了好几根头发,终于想起了刘老根家的地里还在旺盛生长的粮食,在医院里,村长别过头去,有意让自己不去看刘老根哭红地双眼。

刘老根倒是答应的爽快,这让村长准备的一大段说辞落了空。有了刘老根家的粮食做为保证,总算是顺利地度过了这段难熬的季节。村长为了报答刘老根,特意将政府补偿的一大部分钱划给了刘老根。再后来,每每村长问道为什么刘老根会答应捐粮食。刘老根总是笑笑,用被烟熏的破锣嗓子哑声说:“人啊,就是为了吃口饱饭。我爹就是为了这个死的,就是想让大家都吃上饭。以前我总觉得当个庄稼汉丢人,但看着我爹举着干草叉驱赶蝗虫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以后啊,我的人生,可能就在这块田上了。”

(四)

夏天结束的时候,丁昊又来了。这次没有许越跟着,丁昊也没有带烟和酒。

刘老根开门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下。丁昊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向刘老根点了点头做为寒暄,拿出了一个信封。

“这次不算是很正式的拜访,就是知会您一声。”丁昊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上面已经正式下了文件,要开始征收土地了。”

刘老根沉默地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那个信封。

“那要没有别的什么事情,我就先告辞了。”丁昊也点了点头,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却被刘老根叫住了。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刘老根直直地盯着丁昊的脸,似乎希冀着能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丁昊重新回转身体,说道:“老爷子,上次咱也说过了,这是时代的趋势。人造食品一出,这庄稼就没有价值了。上面肯定不会放任这么多土地白白浪费的。拿来种树也好,拿来盖房子也好,都比拿来种庄稼有价值。更何况城市里面人员饱和,街上堵得车都跑不动了,上面正急着缓解压力呢。而且说句老实话,农村城市化只有好处,您这还算繁华,但跟那些大都市比起来差远了。这次上面是下了决心,投入了大笔资金的。您这把地一卖就能赚一大笔钱,别说您儿子了,您孙子不愿意上班您都能供得起。”丁昊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您邻村的那几个地主都卖了地,您村子里也有好些人已经卖了,上次说的条件还有效,您直接打我的电话就成。”

“唉......”刘老根一直听到对面说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指着远处的田地,却没有回答丁昊的话语“我爹死在了那里,为了保护庄稼而死的。他死之后好久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拼命,后来我才逐渐想明白了,人啊,和庄稼一样,得有根。我和我爹的根就在这田地里了......”

丁昊凝视着刘老根的脸,笑容渐渐隐去:“看来咱们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了。三天之后我会再来拜访一次的。”

“我要是拒绝呢?”刘老根提高声音问道。

丁昊耸了耸肩:“那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在此期间刘老根探了探村里人的口风,出乎刘老根意料的,村里的大部分人都打算将自己的地卖掉。几个和刘老根熟络的人听到刘老根不想出售土地的消息,纷纷跑过来劝他,但通通都被刘老根撵出了家门。甚至连他的宝贝孙子也开始劝他,这让刘老根大动肝火,狠狠地骂了一顿刘强。这是刘老根第一次对刘强发火。

丁昊带着许越重新来到了村子里,收购的进程十分顺利,除了刘老根以外的所有人都同意出售土地。而他俩却在刘老根门前犯了难。

“丁哥,咋办。”许越将嘴里叼着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恨恨地将之碾灭“那老头倔得像头驴。”

“没事,试试呗。”丁昊不以为意“他要拒绝咱就往上报,后面就不关咱事了。”

“咱不是拿了好处吗?”许越压低声音,大拇指和食指交叠,比划了一个钱的手势。

“这次咱也没法帮啊。”丁昊同样压低了声音“这是时代的选择。”

“行吧。”许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丁昊走上前敲了敲门。

这次的刘老根连门都没开,只是在门后闷声说道:“不卖!”

丁昊与许越对视了一眼,没在白费口舌,只是耸了耸肩,转头离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当天蒙蒙亮的时候,刘老根和刘小根就会去田地里,一呆就是一天,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田里的作物长势正好,茁壮的禾苗均匀整齐,一颗一颗蓬勃的庄稼全都充满了丰收的信心。

村里人都说刘老根父子魔怔了,在田地里丢了魂,非要死守着地不放。

几天后的黄昏,劳作了一天的刘老根坐在垄上,望着地平线。一辆车出现在了地平线尽头,跟在后面的是更多的钢铁巨兽。拖车,吊车,他认识的,他不认识的,连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车队在刘老根的瞳孔中放大,他颤抖的嘴唇翕动着,像一条将死的鱼。

“蝗虫来了。”

麦子垂下了头,晚风吹过,金色的麦浪翻滚。在那些麦子的正前方,是一条深深的沟壑,和一堆又一堆的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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