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如今的蔚蓝星球就像给大地之母打了时光激素,华丽蜕变成一个身材曼妙年轻女人。
依照地位等级的高低,活在第三层智人的给这个“女人”套上了一层华丽而虚无的衣裳。
世界不仅三六九等分,连活着的方式都风格迥异。
像权贵之人、官宦子弟等。一些稍微地位的都住在“女人”的胸和腹部上,享受着“女人”最温暖的部位。
而真正的智人,则住在“女人”的头脑上,倚靠着天赋异禀的才智,控制着“女人”的所有行动。
最后,有不少像戈哲这样普普通通的,生下来就只能踩在充满铜锈枯槁的沙地上的人,他们就只能——并只配——允许活在“女人”的指甲缝里。
可你知道吗,仅仅是活在这种指甲缝的环境里,都还得是“头脑”的允许。
都还得被“头脑”所惦记。
惦记着什么时候把它清理干净。
……
“个性刚强的人往往属于死亡之徒,而柔和温润的人才是生存之徒!”
这句话一直缠绕在戈哲耳边,而那个对他这么说话的卜德华扣下了手中的遥控器,将他推向了无底天坑。
死亡瞬间将戈哲笼罩。
这一切的故事,还得从开头说起。
第一章
1
铜锈镇内。
戈哲背靠着一根十字形的钢管支架,身子斜斜的靠着,他手中持着一枚黑色的小匣子,匣子上散发的浅绿色的荧光,熠熠生辉的,看起来十分舒服。
叮!
“戈哲,你怎么在发呆。”一道温婉的声音从黑匣子内透了起来,声音带着灵智与甜腻。
戈哲怔了一下,随即用大拇指点了一下小匣子。
匣子上冒出一串全息投影的光辉,光辉之中站着一个巴掌大小姑娘,刚刚的声音便是从这个姑娘嗓子里发出来的。
她叫夏旻,是戈哲在五岁的时候建立的辅助成长型虚拟产物。
“今天是我们结识的第5475天,你已经二十岁了。”夏旻跳着独有的舞步,她用舞步诠释了今天的心情。戈哲想起当年建立夏旻的时候,她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娃娃,时过境迁,她已经成长为一名婀娜多姿的漂亮姑娘了。
“嗯,我知道。”戈哲简单的应答着。
“你怎么了,不是说好了等你二十岁你就放我出来的吗?”夏旻问道。
戈哲心里咯噔了一下,正想琢磨着怎么把这个话题拉开。
“我想从黑匣子中出来……”夏旻紧紧的缠住了戈哲。
戈哲没辙了,只要丢出戈理当挡箭牌。“戈理说过,只有等他的技术成功了,你才能出来。”
“真实伤害?”夏旻寻思着问了一声,声音很小,小到生怕被旁边忙碌的戈理听见。
戈哲抬头望了戈理的背影,最后才郑重的点了点头。
“嗯。”
“好!夏旻一定不会给戈理添麻烦!”夏旻垫了垫脚尖,虚拟镜像无死角完美的呈现着她的情绪,“等戈理成功,我一定要好好拥抱戈哲!”
“额……”戈哲有些愕然,随即改口道:“——我时间快到了,得去捡废品。”
“晚上见。”
“好哒,晚上见!”夏旻夸张的表现着,脸上尽是兴奋的模样。
戈哲拇指再次点击在黑匣子上,全系投影一关,夏旻消失在了匣子之中。
2
戈哲的爷爷名叫戈理,是个天才,终日捣鼓着一种前卫技术。但十多年过去,也不见什么成果。
戈哲是他从这个废墟里面捡回来的,养了半年后才取名叫“戈哲”。
当年戈哲被家人弃养,随地丢弃,发现他的时候,他一头倒栽在铜管里面,哭声顺着铜管蔓延向前,呜呜声就像风声从铜管上吹过一样,若不仔细听,还真容易忽视掉。
后来戈理救下了戈哲,并收养了他。在戈哲五岁那年,戈理送给了他一个黑匣子。经过一番设定和处理,夏旻的影子才渐渐的烙印在匣子内。
简单将黑匣子归位,戈哲心情有些沉闷,他站立起身,惹得身后十字架摇摇晃晃但并未跌落。在他正前方坐着一位白发老人,老人便是他的爷爷戈理。
戈理一年到头都不离开他的工作台半步,他埋头捣鼓了许多东西,却总是以失败告终。
戈理说他做的是一种名为“真实伤害”的技术,能将数据转化为真实,将虚拟转化为现实,让无形的东西拥有分子质地,能让人们和虚拟人物仅仅拥抱在一起。
戈哲明白,和虚拟产物拥抱是多么令人不可思议的动作。
他曾经见识过寡孤独、离妻子散的村落,它们簇拥成团,围绕着天坑,渐渐形成了一个接近凋零的部落。那些还念着旧情和希望的人,会将虚拟产物模型对应心爱之人身前的模样进行刻画和制造,再经过多年的相处,赋予虚拟产物一个“灵魂”,让它们成功取代“心爱之人”在他们心中的位置。
再现实一点的解释:比如有人将虚拟人物依照自己死去的女儿进行重塑,让它跟着父或母亲重新学习和成长,最后融入到生活之中,以此缓解内心的痛苦。
对于当今虚拟人物的智能来说,与人类完成深层次的交流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人们要的是那种无法用数据积淀起来的陪伴,是只有时间才能磨合出来的情感。这种飘渺无形的“东西”,才是让人能在这世界活下去的唯一原因。
但戈哲觉得,很多人活在这种错觉之中,久而久之,大家都遗忘了这是一种对伤疤的重复伤害。
人们都知道死去的人回不来,但活着已经很煎熬了,何必要耗费心思去想这些看起来对的事情呢。
所以,戈哲选择了喜欢夏旻。
3
戈哲一声不吭推开了门,他知道戈理不喜欢有人打扰他工作,所以他出门前尽量的放低身子,小心翼翼蹒跚出去。
外面的世界就像一个废弃的大熔炉,到处都飘着淡黄色的烟雾。地上踩着的铜锈铁渍泛着粘人的胶渍感,一脚上去就像踩在口香糖上,拔起来的那一瞬间还有轻微细小的“啵”的声音。
身在铜锈镇,你会感觉它是由一堆支离破碎的人抱团取暖组建而成小镇。
而在铜锈镇旁边,有一个直径超过一千千米的天坑,无数类似铜锈镇这样的镇宇环绕着天坑生活,永不离弃。
人们永远离不开天坑,天坑成了难民集结地,只要有天坑存在的地方,周围环绕一圈都有人们的影子。
环境的灾变,气候的恶化,能源的枯竭……
它遭致能够给人们居住的地方只剩微乎其微的一点地皮,在这里,活着已经是一种奢望。
走在泥泞的废弃物上,尽管鞋子湿透了,无数金属渣子顺着鞋子边缘渗入鞋底,戈哲也依旧面目表情,他只管走到天坑边缘,然后举起事先准备好的铲子,将边缘处的所有垃圾全都铲到天坑之中。
4
早在许多年以前,在地球濒临灭绝的年代,从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冒出了一伙“智人”,他们自称掌握了虚拟技术,可以改变人们的生活条件,生活环境,甚至是人们生活的方式。
无数想要继续活下去的人蜂拥而至趋之若鹜,他们簇拥了这伙智人。智人得到了万众瞩目,他们所掌握的权利越来越大。
于是乎,他们定下了无数的规则,掀开了三六九等的篇章,将世界划分了三个空间,将人们分为了三种人。
第一种人,就像戈哲这种没有任何权势地位的普通人,他们只配活在第一层空间,这里只有扫不尽的垃圾,祛不尽的烟尘,还有各种数不尽的天坑。
第二种人,智人允许的人,他们活在第二层空间,享受着甜到腻人的水源,享受着清香甘甜的新鲜空气,瓜果蔬菜虫鱼鸟兽数不胜数。
而第三种人,支配了虚拟技术的智人,他们活在第三层空间,控制和监视着世界的虚拟智能。
多年以后,这道铁一般的秩序延续到了今天,延续到了戈哲出生的今天。
但戈哲从爷爷无意透露出来的行动中察觉到,爷爷想杀了这些智人。
5
在第一层空间里,许多新生儿长至成年期都未见过一只活着的狗,不知道天空中飞翔的是鸟,没有大海,更不知道什么是浩瀚星辰。
所以你会看到很多新生代人把虚拟产物虚拟成夸张的动物,像会飞的鱼,带翅膀的马,能吐火的蛇等等。人们没有受教育,不知道动物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动物没有超能力,只听着口耳相传下来的介绍。
基因延续至此,人们只认得一小撮文字,一小撮不需要学习就天生能看懂的字。
至于为什么戈哲会明白这些道理,这得归功于戈理。戈理教他识更多的文字,教他格物致知,让他思辨哲学,戈哲的“哲”字便是在这里取来的,所以他懂得许多同龄人无法理解的问题。
而这些问题,对于生活在第二层空间的人来说,却都毫无例外沦为令人诟病的话题。
6
“喝!”
戈哲这一铲足足将三十斤中的废铁泥刨下了天坑,他脖子背后有个微型的植入式设备,设备能够记录第一层人们每日活动的任务数,并将这些数据保存备份,最后上传至第三层空间的服务器之中。
三十斤废铁泥经过设备的测算会转化为对应的几点任务数,第三层给第一层的人约定,只要任务数达到植入式设备承载的负荷,那个人就能进入第二层空间,享受安逸的生活条件!
所以啊,为了能从第一层空间逃脱,戈哲给自己每天固定的任务量,约莫三百点任务数,而且只能多不能少。这事从他坚持和很久,期间只断过一次,但那一次是血的教训,他不太原因回忆。
活在第一层的人,总是逃避不了完成任务和正在去做任务的路上。没人质疑过这个规则,包括戈哲。
戈哲说,他亲眼见过有人脖子上的设备发出了负载的警报声,通往第二层空间的空间隧道在他面前打开,之后戈哲就再也从未见过他。
这件事激起了戈哲的欲望,他想要夏旻拥有一个甜美干净的生活环境,给戈理一个宽敞明亮的研究场所,所以哪怕是把戈理的那一份任务数给做了,他也一定要进入第二层空间。
只是当他再次回忆起那个人的面孔时,他无论如何也记不起那人的模样。
似惨白,似模糊,总之很难。
但听闻此事后的戈理却嘲笑戈哲的天真。
他说:这些人、那些事,不过是事先计划好的,他们本来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7
湿漉漉的泥碎掺杂了不少金属碎屑,这些碎屑带着尖利的刺,如果凭着双手去推搡,一定会受伤流血。
所以做任务前必须制备铁锹,但铁锹是一个稀有品,不是挨家挨户各个村落人手一只。
没有的人,只能选择稍微“安全”废土区域完成任务了。
三百点任务数对现在的戈哲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他只管埋头苦干,等汗水稍微冒出的时候就差不多算热好身了。
“呼呼……”
几个小时过去,戈哲感觉双手疲累,好几次都抓不稳铁锹,几经忍耐后,气息不稳的他这才不甘心的停下手中的铁锹。
低下头朝天坑中看去,他静静的望着,偶尔会想问,这个被填了上百年的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见底,那些一摞摞下去的废铁泥和废石块都上哪去了。
那天坑只管一言不发的凝视回来,黑漆漆一片,像一个无底洞,永远都填不满。
一天的任务量大概能让衬衣拧出半杯水,戈哲感觉自己快绷不住手臂上传来的酸痛,天色慢慢暗沉下来,似天坑的倒影,戈哲知道该回去了。
8
夜晚的天坑很危险,因为你不知道前面的路有多少陷阱,如果一不小心一脚踩空,可能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戈哲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他不会选择在晚上冒然前进。
踩在回去的路上,双脚虽然很沉,但心里是轻松的。
任务量完成了,戈哲能睡上美美的一觉,又或许,在睡前选择和夏旻玩上一段时间。
如一起看戈理在空间胶囊中留下的书,学习里面的知识和哲理,等到困倦的时候,再选择睡去也不迟。
嘎吱——
破旧小屋的门被戈哲推开,锈迹散落一地。
探眼望去,戈理仍然在工作台上忙碌。
戈哲也总以这种开门声告诉戈理他回来了,两人互不打扰,相互理解。
戈哲瞅了瞅戈理躬下的背影,心里有些疑惑。
爷爷今天怎么换了个位置,那台机器不是坏了吗?他心里想了半圈,同时关上了门,脚步不停的往十字形支架中赶去。
只是当他脚步落定在支架前的时候,却发现黑匣子不见了!
他顿时有些心慌,心脏咕咚咕咚跳得很快,铁锹都没有来得及放好,眼神快速在五米范围内的位置扫了一遍。
此时,工作台上才传来戈理的声音:“不用找了,东西在我这。”
戈哲怔了一下,随即有些生气,皱着眉眺问着:“什么意思?”
记忆中,有好长一段时间爷爷总会跟他索要夏旻的成长资料,然后在他现在所处的工作台上忙碌。但渐渐的,随着戈哲构建了自己的三观之后,他开始选择排斥和拒绝,而爷爷已经很少有这种行为。
如今他已经成年,黑匣子就是他和夏旻的私人空间,是秘密,如果爷爷再不经过自己同意的情况下取走黑匣子,他真的会生气。
感受到戈哲黑压压的双眼,戈理慈蔼的笑出了声:“当年上帝宣夏娃的时候也不见得要通知亚当。”
“小子你翅膀硬了想飞了是也不是?”
“切——糟老头,不要以为你很懂我,我已经成年了!”戈哲顶嘴道。
戈理不会因为一句习以为常的“臭老头”或者“糟老头”就和戈哲计较,他转过身来,正对着戈哲。脸上浮现着一抹莫名其妙的笑意,这和戈哲对戈理的印象有些差距,爷爷今天是怎么了。
9
“喏,给你。”
戈理手里摊出了一枚半个巴掌大的黑匣子,匣子周围闪着金色的荧光,戈哲瞪了一眼,瞥道:“我找夏旻,是浅绿色那台。”
戈理听后慈眉善目般瞪了瞪眼,眉毛周围的皱纹跟着挤成了一团,他回应道:“先打开瞧瞧。”
戈哲表示无语,通过黑匣子建立的虚拟人物并非玩物,它们和生物一样,需要时间的磨合才能调配处更好的契合度和亲和度,倘若此时戈理再送他一个黑匣子,他是绝不会选择接受的。
视线朝爷爷手掌望去,那闪着金色光芒的黑匣子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戈哲有自己一支“秘密部队”,他亲眼见过他们几个伙伴的黑匣子,颜色都在彩虹轨道内,都是七彩之中的其中一种,而这次爷爷递出的黑匣子除了颜色不同以外,似乎连大小都改变了!
“我只想确定夏旻的安全,新的黑匣子我不会要的。”
戈哲在伸手之前表示了自己的立场,其五指伸出便触碰到黑匣子的四个面,指纹附着其上,完成了解锁动作。
冰冷的触感从黑匣子中侵略至指尖,冷意之后是一种熟悉感,戈哲不由诧异:“这是……”
“这就是我当初送你的黑匣子,只不过升级了,夏旻就在里面,完好无损啊——臭小子。”
戈理老脸一副怪异的表情,如果不是对他熟悉,很可能会误以为他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那滑稽的笑容简直把自己的身位拉到很低很低。
戈哲不信爷爷所言,依照原先自己的设定,解锁释放了夏旻。
而每个黑匣子的解锁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有主人才知道如何打开,如果爷爷的话是真的,那么他的解锁动作就能释放出夏旻。
随着大拇指的按压,黑匣子金光微微沉了下去,全息投影坐落在匣子的正上方,夏旻正悬浮在匣子的光辉之中,两人四目相对,戈哲眼里果真见到夏旻。
“爷爷?”夏旻先是注意到戈理,眼神中泛着微光。
随即一阵呼号,“戈哲!”
伴随着两道不同声调的叫唤,虽然换了个匣子,但人形设定等等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戈理认得这个夏旻正是自己想要的那位。
10
回想起来,爷爷虽然会不经自己同意就索走匣子,但对他不会胡乱串改本来有的东西,这也是戈哲对爷爷既爱又恨的原因。
为了防止戈理在匣子之中安插了监控数据,戈哲快速的查阅,当然他丝毫不避讳戈理,当着他的面就动手了。
戈理见后对他摇了摇头,身子向后退了几步,他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在冰冷的铁质椅子上。
“臭小子,夏旻都快比我重要了。”
“不然呢!”戈哲不服,“谁想成天面对一个糟老头。”
虽说如此,但爷爷在他心里的地位一直没有改变。
“不可以这样说爷爷!”
夏旻嘟着嘴,一副吹鼻子瞪眼的样子,虚拟娇小的身子不断的在戈哲的头上来回打转。
“爷爷只是长得很像糟老头,但是本质不是糟老头。”夏旻颇有论据一般替爷爷辩解,模样还十分认真。
对于美丑,夏旻还处在于黑匣子的定义之中。
夏旻知道花很美,知道月亮很美,但是她不知道枯萎的花不美,也没见过真正的月亮。
戈理听到夏旻的辩解,老脸顿时红了起来,真是被这个活宝给气到了。
11
“真实伤害?”
戈哲在数据框内找到了这个按钮,按钮上出现了着那四个大字。他疑问中带着惊叹,并若有若无朝爷爷发出肯定的信号,他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只见那按钮处于灰色状态,也就是还没有开启的状态。
“爷爷你……技术成功了!”
戈哲又转而带着疑惑,语气虽是惊叹,但更多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爷爷的技术真的成功了,他知道这会给第一层带来多么大的变革。
能让虚拟产物产生真实伤害,实体的质感将让人即便身处梦境,也能拥有触感!
戈理没有直接回答,他微微一笑,眼神竟带着一股忧桑,随着默认般的点头后,才缓缓开口:“嗯。”
“成功了一半。”
什么叫成功了一半,戈哲不明白,但他没有多问,他直接点击了按钮,并在随后弹出的方框中选择了确定。他心想视觉上的反馈兴许能帮他解答这个疑惑。
按钮从灰色变成实体,夏旻从巴掌大的程度刹那间幻化成等与戈哲比例的状态。
夏旻身高一米六五,实体化后,她两眼无神的左顾右盼,似乎眼中的世界变小了。
她怯弱弱的站在戈哲的正前方,两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换,似乎都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戈……哲?”夏旻动了动嘴角,微微喊了一声。
戈哲则是连番咋舌,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至于会兴奋成这幅模样。
以往曾经幻想过,假如爷爷的技术真的成功,他会选择哪种方式和见面?是夸张?是装作镇静?还是和以前一如既往般没心没肺?
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在一个干净的、空旷的地方碰面,比方在第二层空间……
“戈哲。”
面对夏旻的再一次呼唤,戈哲的小脸蛋不经意间红了起来,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拥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
“啊——是,是我……那个爷爷他……”戈哲话还没说完,夏旻就扑了上来。
她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实体化,这么用力的扑上来并不会和以往一样从戈哲的身体中传过去。
呼!
一道冷风随着夏旻形体的移动而呼啸而至,夏旻直接扑进了戈哲的怀中,她怔住了一下,但一霎那之后,便适应了戈哲身上的味道和体温,她的小脸蛋在戈哲的胸膛上来回的磨蹭,像一头小花猫,紧紧的偎依在一起。
“原来这就是拥抱的味道!”夏旻把自己闷在了戈哲汗渍满满的衬衫上,鼻子嗅着戈哲的汗味,一副惊喜和兴奋的状态。
被异性拥抱让戈哲身子猛得一颤,他还没准备好呢,甚至脚步都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可是夏旻已经扑进了自己怀里,他双手缓缓的落下,最后放在了夏旻的后背上,他冰冰凉凉的触感,和黑匣子如出一辙。
“我今天忙了一身汗,你不要贴我太近了。”戈哲从嘴里冒出这句话,他心里很空,不知该说什么。
夏旻在他怀里抬起了头,皱了皱眉,问道:“那我现在起也会流汗吗?”
没等戈哲回答,一旁的戈理说话了。
“并不会,孩子。”
“真实伤害只能让你们能触碰世界,只能让我们触碰你们,至于其他诸如情感和味道的东西,都是假……”
“别再说了,夏旻并不想听。”戈哲一脸愤懑的打断了爷爷的解释。
而戈理也就只当沉默,他习惯了,这小子总和自己抬杠。
其实不是夏旻不想听,而是戈哲不愿意承认。
戈理在这件事和他争辩了许久,至今都没有成功过。
12
夏旻慢慢松开了紧紧抱住戈哲的双手,她缓缓地不舍得放下,双眼晶莹剔透,湿润滑腻,她的五官和戈哲幻想的一样美丽精致。
她低头看了看戈哲手中的黑匣子,隐隐约约感受着脚下传来地面的触感,她问道:“今后,我可以和戈哲一起生活了?”
戈哲想也没想,直接郑重得点头,但肯定之后总会伴随着失落,第一层空间的环境太过糟糕了,他曾经给夏旻描述的蓝天白云和千山万水在这里都不复存在,这里没有他说过的任何东西。
此时他留神注意到戈理的表情,他心事重重,却要伪装成已经息事宁人的模样,塌塌的鼻梁上挂着一副斑驳的金丝眼镜,更显得尤为遮掩。
“时候不早了,我得歇息去了。”戈理道了一句,然后朝自己的疙瘩房间中走去,吧唧一声把门带上,再不管门外面的世界。
13
让戈哲和夏旻单独共处反倒成了一件难事。
以往戈哲都是在手心上看巴掌大小的夏旻,她能在全息投影中做出各种曼妙的动作和独特表情。
可如今夏旻变幻成实体化的高度,这让他不由的产生一股陌生感和羞涩感。
这种陌生感本该不存在,他们已经共处了十五个年头,夏旻知道戈哲所有事情,戈哲也知道夏旻的所有数据。
这种情况非常微妙,很不得解。
可能戈哲把夏旻当成了真正的人,当成了真正的女人去看待,不然也不会觉得如此忸怩。
夏旻不由疑问道:“戈哲你困了吗?”
熟悉的提问,瞬间让戈哲找到了当初在一起时的味道。
戈哲终于可以像往常一样回复:“没有。”
“那你还会给我讲故事吗?今天我想听薛定谔的猫!”
夏旻跳起了在黑匣子中经常施展的舞步,奇怪的是,她竟然能同步到现实世界,而且动作一如既往的流畅,身子比其他人看起来更加轻盈不少。
“好……好的。”戈哲难以抗拒的回应夏旻道。
戈哲后背靠十字形支架,单脚躬曲着。夏旻则坐在了旁边的铁质床的一角,双眼紧致的瞪着戈哲,仔细的听着戈哲的口述。
“从前有个自以为是的科学家,他惨无人道地把一只猫困在了一个密封的盒子里,他又在盒子里面装了一个随时会启动的开关,开关连接着密封的毒气罐,只要毒气被释放,这只猫就会死亡。”
故事是戈理传授的,只不过内容经过了戈哲的修改。
“在不能打开盒子,不对开关做有任何人为控制的情况下,这只猫在人们眼里,它既是死的,也同时是活着的状态。”
“这就是薛定谔的猫。”戈哲说完了故事,夏旻忽地握紧双手,眉头紧张地问道:“那猫最后是活着的还是死了?”
“活着的。”戈哲笑着回应。
“猫的主人打开了盒子,成功救下了猫,猫主人不解气,最后还把科学家装进了盒子!”
“啊?”夏旻本听说猫活下来了正要开心,可转瞬之后,反倒是科学家落入了盒子之中。
“那科学家活着还是死了?”
“猫主人是个普通人,自己做不出随时启动又随时关闭的开关,所以科学家在惊慌之后直接破壳而出,发誓再也不拿小动物做实验了。”
听到此,夏旻才捧腹大笑起来,双脚抬得老高,做着全息投影中经常施展的画面。
她虽然实体化,但是动作和虚拟时候的一模一样,笑声,嘴角的弧度,还有眼角中泛着的晶莹泪珠,一切都那么的熟悉。
两人之间一开始的陌生感在对话之中慢慢淡化,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亲近的关系,戈哲能感受到,夏旻也能以另一种方式察觉到。
14
几经熟络,戈哲重新回到了当初状态,他摸着夏旻的小脑袋,轻轻的唤道:“你该回去黑匣子了。”
不过此话一出,戈哲就感觉夏旻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难道她不想进入黑匣子?
“不要。”
“我想看着戈哲睡觉。”
果然,夏旻一旦获得真实伤害之后,就不想再变回以前的模样了。
“我还没见过戈哲睡觉的样子。”夏旻凑了上来,直接把脸贴的很近,她的鼻子都快贴上戈哲的嘴巴了。
戈哲稍微咽了下口水,连忙摇晃了下脑袋,“好吧。”
“那你睡床,我躺在地上就好。”
但没想到的是,夏旻还有蛮多要求,她直呼道:“不可以,我要看着你睡着!”
“我是虚拟人物,我不会困的,你不用担心我。”夏旻为自己辩解。
经过一番人性与智能的争论,戈哲第一次犟不过一个人,他只好选择了屈服,若不然他们的声音都要惊扰到爷爷房间里面去了。
“行,那我睡了,答应我你不许乱跑。”戈哲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头顶上的夏旻。
“好!我答应。”夏旻郑重回应道。
酸胀的肌肉催眠着戈哲,一天的任务量着实让他机体吃不消,疲倦感很快席卷在他的眼皮上,像两枚压在眼皮上的大石块,让戈哲的呼吸渐渐平缓而规律规律起来。
一夜无话,夏旻终于看到了戈哲的入睡,她静静的待着,没人知道她现在在想着什么。
她偶尔眨着眼,跟着戈哲呼吸的律动,不知不觉过去好长一段时间。
……
15
第二天清晨。
戈哲被身后的冰凉触感唤醒。
戈哲本能的想要推开那股冰冷,可随着双手的摆动,又意外的碰到了一只精致细腻的小手,小手纤细可怜,如白玉翡翠,紧紧的将他搂住。
戈哲惊问着:“夏旻?”
此时夏旻的声音也从戈哲背后传来,她带着歉意问道:“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戈哲赶紧回应,但这个姿势确实让人尴尬。
他侧着身子躺着,背对着斑驳又不规整的铁板,而夏旻绕着同样的幅度和动作,一只手绕过戈哲的脖子,另一只从他的胳肢窝下穿过,两只手仅仅的接触并扣在一起。
“我刚刚学会了一个姿势,闭着眼睛发呆,哈哈!”
夏旻天真的笑着,原来对她来说,睡觉只是闭眼发呆,一动不动而已。
“我们该起床了。”戈哲无奈,呼出一口气说道。
夏旻很乖,她抽回了绕在戈哲脖子上的手,却一不小心向后跌落在了地上,嘭的一声闷响,吓得戈哲赶紧翻身查看。
原来床的大小不够两个人躺,夏旻躺下后为避免摔倒,这才紧紧的缠着自己。后来松手,当然会掉在地上。
厘清缘由的戈哲心里难免有些自责,不过夏旻却倒在地上对着望着自己的戈哲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此时戈理的门被悄然打开,他从门后面蹒跚而出,却正眼撞见了夏旻躺在地上的模样。
他皱了皱眉头,张开嘴骂道:“臭小子,你怎么好意思让夏旻睡地上!”
戈哲自知理亏,没有做太多辩解,伸手一把将夏旻拉起。
夏旻起身后紧忙做了解释,戈理听了淡淡一笑,道:“我只不过单纯的想骂骂他,哪怕我不占理。”
戈哲无奈得耸耸肩,他暂时不想浪费时间和他斗嘴。
毕竟,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询问。
16
“怎么才能把真实伤害的技术分享给其他人?”戈哲问了一句。
戈理反倒沉默了许久,直到外面掀起一阵风之后才回应。
“我在后台把真实伤害设定成一个半透明的小模块,你调取出来塞入第三方黑匣子中,就能实现技术的复制。”
戈理说着的同时,顺带着演示了一遍。
只见他从匣子中摸出了一枚只有拇指大小的半透明小块,小块内部闪着银河的星光,斑驳点点,很迷人。
“真实伤害具备病毒性传播,完成复制之后的第三方黑匣子同样能调取这枚小模块。”
“所以安全起见,请不要把它随便给任何你不信任的人。”戈理最后郑重其事的嘱咐道。
戈哲第一次见到戈理如此严肃,不过严肃的神态坚持不到三秒,爷爷便憨笑了起来,设定崩塌了,他并不适合装严肃。
在戈哲眼里,他不过就是个幽默的糟老头罢了。
最后戈理还说了一件事,就是只要保证黑匣子的完好无损,即便虚拟人物在现实世界受到破损或者致命伤害,最后只要在匣子之中花上一定时间的修复,就能重归完整,再一次降临现实。
得知这件事之后,戈哲看向了发呆的夏旻,并不自觉的紧紧握住了手中黑匣子。
他知道,从今往后,又多了一件需要他用生命来捍卫和守护的东西了。
“臭小子,我出去一趟,你们可不要胡闹啊。”戈理回头笑道,那须状的皱纹痕迹铺满了戈理整张脸。
戈哲不屑回答,双眼直直的瞪着夏旻看去。
不过等铁门合上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爷爷从未出过门,今天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