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遥远的星系。
老安东尼·洛克威尔是当今奎安迪赛逊[1]星系帝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我们现在已经说不清洛克威尔们具体怎么成为帝国世袭的国君,不过有可靠说法认为皇族前身是科技垄断巨头,出过很多为优秀的数据分析师,上能为政府提供决策,下可精准预判竞争对手的下一步棋。他们在本星系发展史上的一次次危机时刻发挥所长,稳定上下,最终自己成为了不可动摇之威信的代名词。
现任的安东尼陛下曾一反近代几任皇帝执守皇都星不出的作风,年轻时颇喜欢携出身边远星球显贵家族的皇后漫游全星系,实地考察各球风光。有人说他或许没前任们那么傲慢、狂热地迷信大数据量化的能力,而这也许得归功于皇后。不过当后者中道崩殂后,他也蜗居皇都不出、终日只在一面光幕上指点江山了。虽说尚处在壮年的尾巴上,却已在慢慢把政务悉数移交得意的长子了。
“叫公主来,”他对着横贯书房的一面巨大光幕发话——这便是洛克威尔家族引以为傲的代表技术之一。这面联结遍布全星系的各色信息收集仪器的光幕每时每刻源源不断地向皇帝陛下汇报并且提供强大的量化分析以便政务决策。当然它也有基础而强大的通讯功能,可连接星系最偏远的地方并提供稳定的通话。
公主走进书房的时候,老安东尼放下了手里的公务。他看着那张肖似已故皇后的脸庞,光洁红润的大脸上露出和善而又严肃的神情。他一只手把满头白发搓得乱糟糟的,另一只手则习惯性地继续在汇报整个帝国上下数据信息的光幕上戳戳点点。
“还有一个多月你就十六岁啦,考虑好究竟选择哪个青俊做你的未婚夫了吗?”
“哦,父亲!”小公主任性地翘起玫瑰般的嘴唇,叫她的父亲想起迎接皇后从快乐的帕里斯嫁到皇都走下飞船时,爱伦那两片孩子气的唇埋下来吻上他的手的样子,“匹配度系统真是糟糕透顶!您要求的那些80分以上男士们真无趣!一个个给出的人设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实际相处起来可真要人命!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必须在十六岁前就定下正式的、不可变动的婚约对象!还只能依靠这么个不靠谱的工具!”
“别那么刻薄,这是对诺曼·洛克威尔[2]陛下必要的致敬。他在生育大低潮时推出了匹配度系统和相关政策,这帮助很多人能找到理想的合作孕育生命的对象,确保了帝国活力的延续!经过代代人的改进后,它更是最最靠谱的婚姻咨询对象了。事实上,你应该明白我们王室每代人都得在系统安排下对缔结神圣而不轻易变动的婚姻便是在尊重这项传统、努力为臣民做好表率。我和你母亲就是最好典范!你要想想大多数平民甚至无法支付大功率的全星系高分匹配功能,只能在遇到看对眼的人后再进行婚前检测以确保数值至少不低于50。你真应该高兴能够无限制使用它的全部功能!”
老头严肃地教导着女儿,可旋即又笑了,“往好里想,我亲爱的孩子,你至少不用像你哥哥那样,作为年长的继承人必须和匹配度最高的未婚姑娘结婚的。不过菲利普见到系统筛出的附属星郡主不还是一见钟情了嘛!你有更宽阔的挑选余地,我想你更能从高分的小伙子里挑出心仪的。皇都里的或许都是噩梦,但你不妨用我的光幕搜搜周边星球。或许我还可以给你开一次全星系的大功率……”他殷切地提议着。
“是的!瓦伦丁的扑克脸都比他们有趣多了!”小公主任性地打断了老父亲,“我想请您允许我在期限前亲自到更广阔的天地里转转,比方说,智网数据库都连接不上的帕里斯星?”
“帕里斯!你准是被你姑妈讲的故事吸引了。我得提醒你,那里可不是皇都的姑娘家幻想的那样。那儿最早先可是抵制数据采集者聚集的地方,如今他们还固守旧习,不过这些年倒是出了个不遵守条例蠢货总督……你母亲后来也不再乐意与那儿多联系……”老安东尼咕哝着,“当然我也不会否认那儿的确产生了不少迷人的人物,尤其是那些艺术家。这或许得更应该归功于老祖先给那里的定下的发展条例……行吧,你可以去,但得带上一支护卫队!别噘嘴!至少得带上你的卫队长,瓦伦丁[3]·兰特里!这可是你第一次独自出远门!”
这天晚上,老安东尼正在研究他那好儿子呈上的政务请示,爱米莉姑妈来了。这位可敬的女士温和而多愁善感,有着满脸的皱纹,但却还像个小姑娘似的披散着金棕色的长发。她和故去的皇后,那位来自帕里斯星罗毕拉德家的爱伦小姐[4]意气相投,甚至给自己也找了个帕里斯来的新贵做丈夫,全然不顾两人测出的匹配度连及格分都达不到。
果然,仅仅三年后那个姓格里尔森[5]的小伙子就在一次普通的坠马后关节大出血死了。人们纷纷谣传这是爱米莉不听匹配度系统警告、更没细细盘查男方就匆匆奔赴教堂冠上别家姓氏的后果——王都人沉浸在大数据量化分析所带来的安全感中,他们确信爱米莉本来有机会发现那个家族顽固遗传病[6]的不幸继承人,实在不是合适的婚姻对象。
传说她丈夫的身体现在还沉睡在宫中的礼拜堂里,由特意研制某些科技手段完善保护着。一个月里总有一次,她会跪到他身边,在悲痛中狂乱地亲吻逝者依旧英俊的脸庞,仿佛那样能唤醒他似的。她韶华已逝,却依旧花大把金钱护理秀发,或许只因为曾经有一个人真诚地讲过那一瀑布的阳光是他的至爱。
现在她正和她哥哥谈起了理查黛勒的烦心事。
“我同意在期限之前她大可以满宇宙去寻找所谓的真爱了,”老安东尼说到这儿打了个呵欠,“我跟她说我这里的数据分析仪由他使唤。可她却开始攻击它们的作用,说什么数据分析也有不管用的时候。还说帝国全部的数据分析仪全凑在一起也没法完全正确的预言整个社会上下运行的规律。我只好同意她那不切实际的罗曼蒂克念头了。当然,要我说,她最后还得回归求助匹配度……”
“噢,安东尼,”爱米莉姑妈又叹了口气,“你也别把那一套看得太神了。碰上感情这么微妙的事物,那劳什子的量化分析系统什么也不是了。它能带给这王都里多数人稳定的幸福,或许也能偶尔赐予一对夫妇彼此间恒久的炽爱。然而凭自己的全付心力去感知本质,才是获取真爱最靠谱的路子。这样觅得的爱啊,即使三年的回忆也足够支撑余生的快乐……我担心的是理查黛勒这孩子虽然口口声称要摆脱陈规寻找真爱,却早在王都风气的规训下失掉了本能。她的视线一向是闭塞的,只盯着你给她画的那条线上的小伙子打转,却看不到身边的温度。”
第二天小公主临行前,爱米莉姑妈从一个有些破旧的盒子里取出一枚古旧戒指交给了理查黛勒。
“戴上它和瓦伦丁一起去美妙的帕里斯旅行吧,”她恳求她的小侄女,“这是你母亲交给我的。她说它能给渴慕真爱的人带来好运。你哥哥用不着它,但我相信你需要一份打破陈规的幸运。”
小公主很虔诚地接过戒指,预备把它套在自己纤巧的手指上。可她惊异地发现这母亲的宝贵遗物似乎不大像是为女士打制的:把它套在大拇指上甚至都有些令人不安的宽松。飞船上的无聊旅程中,她嘴上敷衍应和着忠实的瓦伦丁关于帕里斯综合征[7]的絮絮叨叨(据说很多不远万里去那里玩的人会大失所望甚至出现精神上的失常,小公主以往听了这般言论总是一笑置之的),认真审视起这个神秘的遗物。叫她大吃一惊的是,指环上边歪歪扭扭地手刻了母亲家族的徽章和“Philip”一词。这把她拉入困惑而不快的回忆中了:那时她四岁,跟在姑妈身后探望因一场急病缠绵病榻的母后。她只记得自己影绰间望见病床上一个瘦弱的白衣女人忽地惊坐起来,大声一遍遍地喊着“菲利普!菲利普!”……
过了一会儿姑妈就牵着她手远离了父兄泣泪的病房。彼时她尚且不识死神,满心眼只在生闷气:为什么母后一醒来只喊大哥的名字,却不来安慰她的小女儿呢……
不幸的是,她的情绪在抵达了帕里斯后愈发糟糕。小公主不得不承认卫队长和她那老父皇和关于帕里斯星的预言似乎十分正确,这里人们混乱无序的生活状态实在叫人大失所望。首先,他们只能步行向不准飞船起降的老城区进发。那里是艺术区,也是公主母后家族城堡的所在。一路上,街道和建筑越发古旧逼仄,还有不少看起来向流浪汉的人过分热情地向他们推销演出传单一类的东西——“闻所未闻的马戏表演!”她有些意动,但这些陌生人实在不懂规矩而形迹可疑——皇都,体面人一旦打了照面可是都会召唤出清晰显示基本身份信息的微缩光幕的。
帕里斯的智网甚至都不更新实时天气,走在观光街巷他们遇到一场瓢泼大雨。幸好有瓦伦丁在,他总能叫她快活起来:这位卫队长飞快褪下外套披在张皇的小公主头顶、又抓起了她的手直接向目的地狂奔去。
他们踩起的水花不时引发路人的惊叫,公主格格地笑着,觉得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破产的兰特里家将继承人送入宫中做公主的玩伴,顺便接受应有的贵族教育。从此偌大宫廷里孤孤单单的小女孩终于有了比起年纪大上一轮的哥哥更合适的同龄玩伴。她指使他偷小花园的苹果、带她留出宫门逛市集时,他总是乖巧又无奈地笑着奉命。或许比起菲利普,年幼的她觉得瓦伦丁更贴近哥哥的形象。只是长大他成了常年摆着冰冻脸恪守职责的护卫队长,就显得不那么可爱了。
当他们终于抵达老城时,天已经放晴了。两人在博物馆古老宏伟的廊檐下看着彼此的狼狈相,不由得放声大笑。
“他们都说到帕里斯的第一天便要好好感受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不打伞地。”瓦伦丁一本正经地汇报,“您若想真正融入这里并觅得良伴,我想得先学着适应不时沦为落汤鸡。”
哦,他又开始揶揄地暗示此次旅途的无望了。她不满地嘟起嘴,他们还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呢,她会在母亲的家乡找到有趣的意中人的!
事与愿违。公主震惊地发现帕里斯年轻人对待感情似乎实在不那么庄重,甚至都不走请求交往的必要程序。在他们逗留咖啡馆的一小会儿里,她直接委婉地拒绝了一个红发青年过分热烈的表白,毕竟他连匹配度系统是什么竟也不知。当瓦伦丁将他拖开去时,他还像在不断用类似咏叹调的语气歌颂公主的金发,看那架势他倒更像是被自己的文采深深陶醉了。
大广场上画着画的褐发青年看起来还挺顺眼,可他们刚一靠近,对方就笑着歌唱道:“多么完美的一对小情人呀!画张像吗?”……唯一收获可能就是她对这颗守旧的星球有了更多了解。这里有些古老的传说还是很动人的,有情人交换自己作为身份标识戒指的习俗也怪有趣的。街头几个中年人大肆议论政事则透露出现任总督似乎并不怎么受民众待见。
又有一个流浪汉硬塞来一张马戏表演的传单,她便赌气式地拉着卫队长看马戏去了。平心而论,这马戏还不坏,有很多非常惊险的把式是她在皇都那些温和的戏场从没见过的的。公主甚至在最终的环节兴致勃勃地登上高台做表演的志愿者。
意外来的那么突然,她惊叫着从悬在空中突然开裂的木板上跌落,有惊无险地落入一个怀抱。
不是瓦伦丁,青年有着和自己相近的金发绿眼。见她惊疑不定的表情,他露齿微笑,脸旁边亮起了微缩光幕——
“凯利·罗毕拉德,罗毕拉德家族第一位继承人。现任帕里斯总督唐彼得罗[8]阁下长子。”
“凯利表…表哥?我应该这样称呼你么?”公主惊呼着。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位风趣而合乎礼仪的青年很快赢得了公主的好感,一层有些遥远的亲戚关系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感。他诚挚热情地邀请公主去看看母后过去的居处,更是叫公主心动。
这番情景或许让我们沉默的随行者有些不爽。然而这位新识者的光幕和身份实非造假,卫队长便同意了让公主和远房表兄一起步行去参观罗毕拉德家不远处古堡的建议,自己则听从凯利的意见去把飞船驶来停泊到罗毕拉德家——事实上正是这一点说服了瓦伦丁离开殿下那么一小会儿,他们那艘拥有远超帕里斯科技的攻防系统的飞船实在是安全的保障。
一路上的交流,小公主方才知道他们现任总督起初只是罗毕拉德家族的远亲,前任总督也就是小公主的外祖父的独女嫁去了皇室,才只好从家族远房亲戚里挑来了继承人冠以姓氏。
他们离目的地越发靠近,小公主远远地就被那座古堡迷住了,白色大理石为主体的它优雅迷人又轻快。打量着母亲过去居住的地方,她的鼻子有些发酸,就仿佛是无甚印象的母亲正隔着一层薄纱冲她温柔挥手似的。
城堡主楼高层一处明显是后来改建的现代化开放平台有些突兀,败坏了整体的古典美。“喔,那是我父亲主持做的,这样飞船就可以直接在城堡升降了。”凯利体贴地解释道,“他比较喜欢和欣赏高科技发展,这些年在帕里斯更是意图打破帝国给我们定下的发展条例,收集全体居民的部分生活数据以推进更高效地行政管理和政策制定。不过他的这些想法很不受大部分人的欢迎就是了……哦我的天,他今天居然在城堡。”
她感到他有些紧张地攥住了她的手。正厅内端坐着的是一位看起来有些过分严肃的中年人。他有一个显眼方下巴——这往往显示主人坚毅和某种程度上的专断性格。他看起来非常躁郁而不快活,像座要喷发的火山似的——这是看似端肃外表掩盖不了的。凯利在她耳边悄悄说总督早早同忧愤结了婚,她忍不住偷笑了下。
握手寒暄和介绍之后,总督直视着小公主的眼睛,恭维她看起来像她的母亲一样美丽,。理查黛勒顿时有种一种奇怪的尴尬感,而这种感受在这位唐彼得罗阁下坚持和凯利一起为她介绍古堡时愈演愈烈。通过一条挂满家庭成员的画像时,她不可避免注意到他在介绍母亲的挂像时似乎在努力抑制感情,而附近的一幅画则被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那上面写着,“菲利普·罗毕拉德[9] 已故 ”
他们一路登上主楼最高层的会客室兼公务厅。即使初来乍到,她打量着房间里的布置,直观地感受到这位总督与帕里斯风格的格格不入。后者留在内室对着光幕这帕里斯罕见的设备处理公务,两个年轻人则穿过落地窗门来到那个远看颇为怪异的飞船升降平台兼观景台俯瞰庄园全景。
他们随意地先谈了一会儿。小公主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笑着问她的表兄:“我母亲留给我一枚奇怪的戒指,说是会给有情人带来好运,你要瞧瞧吗?”
她扬起手,然而意外突然发生了,那枚过分宽大地戒指竟然飞了出去——
“哦凯利,别傻愣着,还不快帮你表妹下去找找!”唐彼得罗阁下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
凯利迅速地跑开了。理查黛勒想了想决定跟着凯利一起下楼,她穿过内室推门,却发现被锁上了。
“您呆在这里便好。”唐彼得罗仿佛幽灵般的声音又出现在身后,小公主有些僵硬地转身。这位令人不舒服的总督又继续说道,“不如我们来讨论下您和凯利的订婚仪式的具体安排。”
“什么,我不…这太突然了先生。”理查黛勒震惊地说到,“我们今天才刚刚认识,即使互有好感谈婚论嫁也太快了!”
“罗毕拉德庄园期待一对亲上加亲的婚事已经太久了,自从上一代的悲剧之后。”他慢条斯理地讲着,语气越来越危险,小公主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贴上了墙。“您瞧,因着皇都的诏令让我和心爱的表妹不得不分离,这样的缺憾在下一代上弥补似乎并不是一件过分的事吧!您不用多虑,我刚才已经测过你俩的匹配度了,绝对在80以上!”
“戒指的谎话!”他突然暴怒出声,面孔陡然变得扭曲起来,理查黛勒吓得缩紧了肩膀。“爱伦竟会被这颗愚蠢星球上古老的疯话迷的昏了头,瞧上我那从异乡游荡回来的不成器的小弟弟?”戒指的主人是命中注定的爱人?”哼!我看准是菲利普故意把这颗星球上每个人的都有的身份标识弄丢了叫她捡到,谁知她居然真的一眼就被他迷住了!”
“我才是和她青梅竹马长大的人!我带着她私下捣鼓皇都偷渡来的仪器测出高达80的匹配度时她是怎么说的!不!不能怪她!帕里斯人实在太愚蠢了,那么多年规规矩矩地遵守所谓条例的安排不敢越雷池半步,到现在还是这般落后的样子!甚至没有人愿意相信皇都人人奉行的匹配度系统的数据!”总督仿佛失了心智似的在房内来来回回地踱步,一边语无伦次地低吼着,“老天有眼让那小子完结在酒吧的乱斗中,他再也不能同我争抢了!无论是爱伦还是继承人之位!老罗毕拉德终于要同意我俩订婚了,可谁知皇都来人说她是太子预定的新娘!”
他又转过身来,一把揪住小公主的手臂,危险地喃喃自语道,“这次绝不能够慢了一步了!让他们俩直接举办婚礼!这样皇都的人可就抵赖不掉了!”
形势太危险了,即便怒火中烧,理查黛勒先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摆脱眼前的困局。“您昏了头了,”小公主努力挺直了腰板说道,“我会当做没听见过这些话,现在请让我离开吧!”
“离开?我看不必。护卫已经戒严了整座庄园,您就安心留在这里和我儿子完婚吧!......”
突然,窗外传来引擎巨大的轰鸣声,两人都不由得愣住了。理查黛勒余光瞥见窗外熟悉的飞船影子,突然福至心灵。她猛地推开他,敏捷地闪身推开窗门跑向升降平台。
瓦伦丁来了!她扑向他张开地双臂,将唐彼得罗疯狂的喊叫声远远地甩在身后——
“凯利,快带着舰队追上你表妹,决不能叫她再从我身边溜走了……”
卫队长游刃有余地驾驶着飞船,舷窗外星星飞速向后退去。他们很快甩脱了散兵游勇似的追击者。直到飞船切了自动档优雅地向远方的王都星滑去时,小公主才委委屈屈地开口:
“我…我还弄丢了母亲的戒指……”
“您说的是这个吗?”
“呀!我还以为落在罗毕拉德庄园里找不回来了!哦,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得到它的!”
“唔……说来您可别不信,‘’卫队长一本正经地讲道,“起先我按常规把飞船停在了楼下花园草坪。下船后我看到卫兵突然集结觉得十分可疑,便蹲在草丛探听他们的言行,谁知它突然就砸在了我的头上!”
理查黛勒小心地从卫队长指间接过了那宽大的戒指,不期然地抬眼,撞上了那对正认认真真地瞧着她的蔚蓝眼眸。
这戒指会给爱情带来好运……她迷迷糊糊地想起来爱米莉姑妈的话。认识瓦伦丁那么久了,她从来没发现这对海水的般眼睛那么好看。紧张刺激的冒险后沉入这深挚的海洋中,她感到了无比的安宁和快乐。
这天晚上十一点钟,有人轻轻地敲了敲老安东尼的房门。
“进来。”安东尼嚷着,此刻他正穿着件红睡袍,坐在高背椅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光幕上播放的海盗冒险片。
进来的是爱米莉姑妈,金棕长发温柔地披散在肩头,一脸平静而满足的笑意,看上去就像错留人间的天使。
“他们预备订婚了,安东尼,”她轻声说,“我们的傻姑娘在一场冒险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心之所属。”
“哦,安东尼,别再鼓吹那愚蠢的大数据分析可以窥得爱情产生的奥秘了!你妻子留下的幸运戒指,这象征着真挚的小东西才是让我们的理查黛勒找到幸福的根源!她原以为在那邪恶的罗毕拉德家永远地失掉了它,可戒指却奇迹般地恰巧落在了忠诚的小伙子的头顶!当她在星海掩映中再度接过戒指时,丘比特的翅膀终于拂动了她的心,叫她抬头去好好看一看情人真挚的眼神!哦,安东尼,真正的爱情只会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产生。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比起来,你那靠数据筛选出来的对象一个也打动不了她!什么匹配度至少要50……”
“好吧,”老安东尼无奈地笑了,“我很高兴小姑娘总算称心如意了。我跟她说过,在婚姻大事上我决不会吝惜让她使用我们无孔不入的数据收集分析手段,只要……”
“可是,安东尼,你那量化分析派上了什么用呢?”
“老姐,”安东尼·洛克威尔抗议道,“这可是咱们这个帝国的立身之本;就拿眼前的事儿来说,至少它对于我们解决掉罗毕拉德家那个蠢货、重新规整帕里斯那儿的秩序非常管用。好啦,让我先看完我的海盗怎么解决危机吧……”
故事到这儿本该就结束了。我跟大家一样也热切地盼望它就这样收场了。不过我们最好还是把事情的真相弄个清楚。
那天再晚些时候,一个自称凯利的用户对老安东尼通讯智网发送了请求,不久通话就被接通了。
“喔,”安东尼边说着边在光幕的另一块区域戳戳点点,“我没想错的话你已经获得了相当的权力,足够你把控住整个帕里斯星规规矩矩按条例继续保持古早的模样。卫生部的权威医官已经诊断你那蠢蠢欲动的父亲精神错乱了。我想他被送往到疗养院后也准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他这些年通过对条例的亵渎为自己拉起了一片死忠,”凯利说,“我希望您能赞成我将他送去接受额叶切除的治疗,省的夜长梦多。您得承认我的任务完成的还不赖,不是吗,陛下?公主殿下平平安安地环游帕里斯度过了美妙假期,还顺便增长了不少对帝国实情的认知;而我呢?费尽心思怂恿老头子入局,雇佣整支马戏团和广场上所有发传单的人把自己恰如其分地引荐给了公主——您知道要雇佣帕丽斯平民规规矩矩听命实在是天大的难事!更别提在庄园里的那一出我可是在老头子的眼皮下放走了公主,公主也绝不会知道我是故意放跑她的,这是多么精湛的演技!要我说,是您凭借对冒险文艺的高超趣味预想了这出戏,但恕我直言,没有我对其本质和整体走向天才的把握这事儿准成不了……”
“嚯嚯,目睹他们偷偷粗制滥造的飞船完败给帝国也还不死心么。好吧,一会儿外务部会把你需要的文件传送过去,凯利,”安东尼打断了对方的鼓噪,预备结束这一场诡秘的对话了,“你们帕里斯的人就是喜欢搞那么多弯弯绕绕才办成一件事。”
“陛下,”凯利抗议道,“我们传统的帕里斯人不用数量分析预估,凭借的是自身对事物的把握工这需要全部的经验和判断全局的眼光!比方说,我就很知道姑娘们容易在设计好的刺激环节后信赖他人!这是微妙的艺术,我相信只有这般抓住本质的操作,才能在具体问题上具体分析,从而达到最彻底的效果!事实上……”
然而,老安东尼只是回以一段让凯利莫名其妙的喃喃自语,便结束了通话:
“彻底的,不错不错…我想,早些让他们相处起来总是不坏的,毕竟那小子小小年纪居然比其他的候选人匹配度都要高,”老安东尼咯咯笑道,“奉送一场冒险更是绝妙的催化剂。再会吧,凯利。”
[1] 即“量化quantization”一词硬译:)
[2] 形象灵感来源于美国著名插画家诺曼·洛克威尔,他的画作通常被认为描绘理想美国式生活场景,但在当代文艺作品中有时也是矫揉造作和庸俗生活的代名词。
[3] 瓦伦丁,即Valentine。
[4]形象灵感来源于《飘》中斯嘉丽的母亲爱伦·罗毕拉德。
[5]形象灵感来源于奥斯卡·王尔德所著童话《西班牙小公主的生日》中的国王和威廉·福克纳所著短篇小说《献给爱米丽小姐的玫瑰花》中的爱米丽·格里尔森。
[6] 原型血友病。
[7] 原型巴黎综合症。
[8] 形象灵感来源于奥斯卡·王尔德所著童话《西班牙小公主的生日》中的阿拉贡亲王。
[9] 形象来源于《飘》中爱伦·罗毕拉德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