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开连接,已清除本次脑联记忆,即将脱离脑联模式,本次脑联总收入152美元。”
裸眼观察到的世界,如一张打满了马赛克的图片,模糊不清。床边感应到我苏醒的雪白色耳性抽屉缓速打开,我从中取出并戴上那副掉色的智能眼镜,眼镜的框沿上尽是彰显岁月感的刮痕,这般老旧的眼镜早已到了该光荣退休的年龄。
我取下贴在太阳穴上的淡蓝色弧形脑联触发器,头皮上的人工脑散热系统也随之进入关机状态,类似于毛孔的微型散热装置逐排关闭,在休眠中等待脑系统再一次唤醒他们。同时脑芯片里高速运转的上亿个算法也停止运行。
取下脑联触发器后不久,一个个关于爱恨情仇的信号开始涌入我的大脑,顿时令我不知所错。我爱,但我不知道我为谁而爱;我恨,但我不知道我为谁而恨。这些都是脑联网利用我的大脑进行相应计算时在我脑中残留下来的信号。这些信号令我很苦恼,可大脑情感中心的运算所得报酬可比其它区域要高不少。除了爱恨情仇,还有一堆看不清的图片和听不明的旋律一直盘旋在我的脑中。以前只要取下脑联触发器,这些困扰我的信号就会快速淡化。可最近似乎是脑联系统的记忆清除系统出了什么问题,这些莫名的信号,不但没有淡化,反而越来越强烈。往日孤寂无声的脑海,掀起了千层巨浪。
酒精能减弱那些信号在我脑中翻江倒海时的痛苦指数,地板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画稿,我凭着记忆小心翼翼地在画稿的狭缝间搜寻昨晚那瓶还剩半瓶的酒,最后我寻着气味在一堆稿纸下找到那瓶酒,当我发现它时,斜向下的瓶口中几滴残存的酒露,也欲滴入画稿中。没有酒的酒瓶就如同没有生命的躯壳,失去了灵魂。得不到酒精的帮助,我只能任这些信号在我脑中随意流动,好不容易等到信号的浪潮消退,我又被拉入苦涩的现实之中。
阴凉的光波透过窗缝在屋内肆意游荡,天花板与四周的墙体泛着颤巍巍的白光,窄小昏暗的房间里最显眼的是那盏饱经风霜的歪脚台灯,整齐摆放在画桌上的不同型号的画笔与其周围混杂无序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由于色觉系统破损,我只能看见黑色和白色。但我钟情于油画,现实有时比小说里的情节还要荒诞滑稽,一个对色彩没有感知能力的人却幻想成为一名画家。
我通过数字化的方式理解和搭配各种不同的颜色,再结合文字描述和自己的想象对每一种颜色进行感知,然后将复杂多样的内涵融合在一起,在我脑中形成五彩缤纷的画面。我最喜欢的颜色是橙色,橙色是暖色系中最温暖的颜色,意喻丰收,富足。在橙色中稍稍混入白色或黑色,会变成一种稳重、含蓄的暖色,但混入较多的黑色,就成为一种烧焦的色;橙色中加入较多的白色会带来一种甜腻的感觉。
自从戴上脑联触发器,让我的大脑为脑联网工作后,我的思维变得越来越愚钝,互脑网残留在我脑中的垃圾信号也越来越多,我的精神受到严重污染,可我不敢去医院,我因为害怕失去这份工作。我选择忍着,至少现在我还有机会做我喜欢的事。我在经济上越来越依赖脑联网,如果我不按时戴上脑联触发器,那我就得直面最基本的生存问题。现实的失败,使我对生活有一种无法表述的恐惧感。埋头做画,能让我忘记现实的苦涩,调色、素描、构图、着色,我将我的心情转换成颜色,涂在油画纸上。
每当对着镜子,我都会意识到花费宝贵的时间画画,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我应该和大家一样时刻带着脑联触发器进入睡眠模式,这样我就能在年底前攒够升级躯体的钱。
醒来没过多久,我便重新戴上脑联触发器,进入睡眠模式。
“身体已连接电源,即将进入脑联模式,预计脑联时长3个月。”
戴上脑联触发器那一瞬间,就有几个信号从脑芯片野蛮地窜进我的大脑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万千信号就像大坝决堤一般疯狂涌进我的大脑,我感觉有上千根针在我的脑子里乱窜。此刻,我唯一的想法是摘掉那颗贴在太阳穴上的该死的脑联触发器,可我发现我的手根本动弹不得,我想呼喊求救可我连嘴巴都张不开,绝对是脑联触发器蓄意拦截了我向我的身体发出的运动信号。回想起我这次设置的脑联时长为3个月,我几乎绝望的颤抖着,不,我甚至无法颤抖,我的灵魂被囚禁在僵硬的躯壳里忍受万千折磨……
“已清除本次脑联记忆断开连接,即将脱离脑联模式,本次脑联总收入4360美元。”
我醒来时单薄的被单已经滑落到杂乱的地板上,刚醒时的我精神恍惚,手脚不利索。我下意识的取掉紧贴在太阳穴上的脑联触发器,和插在我脚底板上的充电器。睁开眼,我隐隐约约感受到几束彩色的柔光滑过我的视网膜,而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