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
一、
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
激动?自她醒来,看见的所有一切都令她激动,她已经激动得免疫了。高兴?这种高科技的治疗舱一经问世,就消除了那么多的病痛,挽救了那么多人的生命。看到有这样一台机器能帮她完成梦想,她很高兴。可是高兴过后,是如坠深渊的失落。
这个世界这么发达,这里的治疗舱这么先进。可是这水晶世界呈现的绚丽光芒,没有一束是来自她的射灯的。
“林女士,您还好吗?是不是还有些头晕,反胃?要不要休息一下?”
林冬回了回神,笑着摇了摇头。一旁的助理还在担心“这是冷冻舱的副作用,一般人都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我带您先去休息一下吧。”
林冬跟着他,走上另一侧的长廊。
“林女士,今后您就是这所医疗院的安全顾问了,我会帮助您尽快熟悉这里的。”
“麻烦您了……”林冬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百余年前的生物学家,有谁信服呢,不过是挂个名罢了……
出了医疗院的大门,正午的太阳照得她晃了眼。
助理连忙跑出来,为她披上一件银灰色外罩,“林女士,这里的紫外线辐射很严重,出门还请穿上防护衣。”
到了临时居所,一个青年在客厅里坐着。看见林冬,他站起来递给她一杯水。
二、
“陈生,你来了。”林冬接过水,慢慢地喝了起来。
“听说你今天觉醒,来迎接你。”
“怎么样,是不是受到了惊吓?我刚醒来时,也是吓得不轻。后辈们很优秀呢。”陈生看着窗外,语气平稳。
林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特殊材质的玻璃过滤了阳光的刺眼与燥热,目光所及之处,动车井然有序地飞驶着,高楼巍峨雄伟地屹立着。这片钢筋丛林,看着充满了不可撼动的威仪和力量,可是没有人。
就连这间屋子的助理,也是高级AI。
“为什么我觉得有些萧凉呢?”陈生笑了笑。
“因为地面的强辐射,人类已搬到地下居住,目前,只有机器人和太空舰队在地面上。这是几处空闲的公寓,两位选一选较为心仪的吧”助理随手一点,展开一个平板面,看似错综复杂却自有条理的密网中,有几个醒目的红点。
“就这个吧。”林冬指了一处靠近边缘的红点。
“这里靠近地面,而商业区在地下三百米处。居住起来可能会有些不方便……”
“没事,就这儿吧,我也不爱出门。”
“巧了,我就住在你楼下,以后托邻居照应了。”陈生挑了挑眉。这个眉挑的太过滑稽,逗得林冬浅浅笑了。
“好的,那就定为这处了。”助理在屏幕上一番操作,“目前已经办理好了程序,随时可入住。”
“多谢。”林冬微微颔首。
“没事了,你先忙吧。我带她转一转。”助理礼貌性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空气中一股低气压。
陈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我带你看看博物馆吧,咱们那个时代的。”
林冬愣了一下,跟了过去。
三、
“咱们这一批人啊,有一半已经觉醒了。现在都在研究院挂名工作,实际上在享受来之不易的空闲时光。”陈生暗自笑了笑,“我也在物理研究所挂了个名,一个月工资够我以前一年的。还好物理学还没进行成断代史,我还勉强能看懂一点现在这些奇怪的公式。计算机的那群人倒霉了,以前的代码都不能用了。”
“通货膨胀吗?”
陈生摇了摇头,“这个时代的人搞技术崇拜,特别尊敬咱们这些科学家。也不奇怪,现在的这些,都是科学家们建造成的。”
林冬心里不禁一紧,“咱们的理论还有用吗?”
陈生回头看了看,“怎么没用,没用孩子们是怎么发展的?只是咱们那个时代设备条件不行,有的理论没有验证。后来随着设备的完善,那些理论被一一验证并加以发展了。”
林冬依旧低着头。
“你不用担心,现在条件这么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实现。只是,我们要随着这个时代而改变了……”
顿了顿,他又说,“我们可以不赞成亚里士多德的观点,我们却不能不尊敬他追求科学的精神。科学的真理,没经过大量实验,不到最后一刻,是看不到它的真容的。我们看到的只是蒙着面纱的肖像画,而我们的使命,则是终其一生揭开面纱。”
林冬的脚步一顿。
自然纪博物馆到了。
“为什么是‘自然纪’呢?这名字听着怪怪的。”林冬摸了摸鼻子。
“听说是因为咱们那个时代还依靠着自然,能源动力,日常饮食。而自从有人研究出了可控核聚变后,就改了新纪年。自那之后,一切都可人工培育。”陈生不自觉又笑了笑,“还有个说法,新纪年之后,随着工业开发和地球自然环境的恶化,森林和动物都慢慢消失了。等到人从狂热中反应过来后,一切都恢复不回来了。自然纪博物馆里,还有个动植物馆,那里面还有为数不多的动植物。一会儿去看看。”
林冬也无奈地笑了笑,“难怪这名字简单粗暴地可怕呢。”
她在心里想,或许以后不用救人了,就种树吧……
“哎,你这个生物学家说不定可以培育一两株新品种呢……”
林冬装作生气地对陈生翻了个白眼。
四、
晚上,林冬拿着两瓶酒,敲了敲陈生的门。
“怎么这么慢啊,屋里藏着什么宝贝啊”,林冬笑了笑,“金屋藏娇啊?让我认识认识?”
陈生让出路,关上门。“你又开玩笑。”
“这时候会开玩笑了?白天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吓得我以为下一秒你就要跳楼了。”
林冬撇撇嘴,去厨房拿酒杯时,看见了水池里残留的酒水。
她回到客厅,“来,尝尝这儿的酒。”
“你能喝吗?这儿的酒很烈,你怕是不喜欢……”
林冬看了他一眼,他及时地闭上了嘴。
“这里太闷了,咱们上去喝吧。”林冬边穿防护衣,便拿杯子。
“今晚的月亮好亮啊……”林冬微微眯着眼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天,好像是旧年历的阴历十六。”
“小秋和我母亲还好吗?”
远处的建筑被月光度上淡淡的一层银灰色,依旧有些清冷,却不似白日的刺眼了。
“我‘冬眠’的时候,小秋已经是一名摄影师了,他带着你母亲满世界的跑。”陈生抿了口酒,
“不知不觉,当年那个躲在你身后偷偷拿黑葡萄似的眼睛看我的小男孩,已经那么大了,扛起一个家庭了。”
“这么说,我挺对不起他们的……”
“谁又真正做到对得起所有人呢?谁又撇得清呢?”
陈生递给她一杯酒,“对得起自己就好……多少人连对得起自己都做不到,还怎么对得起别人呢……”
“一个人,就别喝那么多酒了。”林冬给他又倒了一杯,“以后,有酒一起喝。”
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像许多年前的一样……
半晌,林冬说,“我明天去一趟博物馆。”
“嗯,好,我陪你去。”陈生又续了一杯,“下周一,小路觉醒,去接一下吧。”
“好。”
一阵风吹来,那层银灰薄纱似乎飘了飘。
月亮静静地嵌在天鹅绒似的天幕上。
望月的人,也在望着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