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理心,源自身体上模仿他人的痛苦,从而引发相同的痛苦感受。
——爱德华·布雷福德·铁钦纳
第一章 坟冢
不知道外面的雨停了吗?升降机从地下50米的避难所缓慢上升着。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中的氰化物胶囊,心想千万不能被它们活捉。那些狗娘养的变态会在弄死你之前,一边给你注射肾上腺素,一边用电流灼烧你的每一个神经元。直到把你变成一块焦炭。想着想着不免心里一阵发怵。
和我同行的是我最好的兄弟小海,还有避难所的工程师阿银。当年我和小海一起参的军。寂灭日之后整个连队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这次的任务就是要去寻找一个在我们避难所西南3公里处的信号源。阿银说这也许是我们能够生存下来的唯一机会。
避难所的闸门徐徐打开。即便隔着防化面具,那令人作呕的腐臭夹杂着蛋白质烧焦的刺鼻气味还是让我们透不过气来。雨仍旧不断地下着,似乎3个月来从没停过。
远处一座座黑色的金字塔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微光。那是尸体堆积成的小山。我们的家人、朋友大都已经成了金字塔的一部分。新的尸体仍不断地被一些乌鸦状的黑色飞行器运送过来,整齐有序地堆放在各个金子塔上。就像老式打印机在打印一幅单调恐怖的画作。
记得寂灭日后不久,我妹妹被一只乌鸦俘获扔在了金字塔上。一息尚存的她被电击得浑身痉挛抽搐。那恐怖的景象至今仍是我每天的梦魇。
信号源就在那些尸体金字塔的另一端。但是那些被摧毁的建筑残骸,盘旋在空中的乌鸦让我们的旅途变得非常艰难。
“草他妈的变态怪物,它们到底想干什么?” 小海边走边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虽然他的脸隐藏在面罩后面。但是,看得出他在尽量躲避尸山的方向。寂灭日之后,家里只剩下他和妈妈两个人。一天,他妈妈外出寻找食物,再也没有回来。小海只和我说过一次。他在离避难所只有10米的尸山上发现妈妈的时候,只剩下一具残破的躯体,折断的大腿已经没有血再往外流了,但还在一抽一抽的,像是在朝他点头。
阿银朝小海皱了皱眉。“鬼知道他们想干啥。” 他一边说着,一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不过我敢肯定它们和泰坦远征队有关。你们还记得50年前去开拓土卫六殖民地的泰坦远征队吗?整整3000多人,40多艘飞船,还带了那么多装备。不到1年,连个鬼信号都没了。而这些怪物的舰队一开始就出现在土卫六边上。咱们安置在柯伊伯带的70多万个探测器没一个发现他们。”
“呵呵,我就知道!”小海冷笑道。“那家造探测器的公司不是吹嘘就算一只撞进太阳系的蚊子,它们都能发现吗?到了关键时刻都他妈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哎,听说泰坦远征队带去的那些高级货也是他们造的。”阿银说着又叹了口气。
我们缓慢地跋涉在钢筋混凝土的废墟上。雨水形成的溪流被远处金字塔不断渗出的血水和腐蚀质染成了橘红色。不时漂过的块状物让我们愈加感到恶心和恐怖。随着我们越来越靠近那些尸堆,惨叫声也变得更加清晰,仿佛能够直达我们的大脑。
从我们第一次探测到这些恶魔舰队到之后寂灭日的170多天里,它们就这样径直朝着地球驶来。没有虚伪的外交,也没有任何智慧文明之间的沟通。即便在我们警告性地摧毁了他们的三艘飞船之后,这支幽灵舰队也丝毫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它们就像漂浮在虚空中的亡魂,平静地朝着我们而来。
之后便是寂灭日的来临。本以为飞船会在地球轨道上停留。没想到它们就像急着寻死的飞蛾,在火焰的包裹下,直接冲入了大气层。很快世界各地的人们就看到了天空中如同太阳耀斑一样的闪光。一个个巨型EMP炸弹在世界各地的上空爆炸。紧接着天空中就铺天盖地落下无数个犹如可乐罐的石墨炸弹。那些还是夜晚的城市,灯光在一瞬间寂灭了。
飞船根本称不上着陆,它们就像陨石一般把地面砸出了一个个巨大的深坑。世界上大多数的城市都顷刻间成了一片废墟。后来我们才知道,仅仅寂灭日当天就有大约17亿人命陨当场。不过比起之后存活下来的人,他们是幸运的。
在飞船着陆后不久,那些被飞船砸出的深坑里飞出了无数只黑色的乌鸦状飞行物。它们的速度和机动性超出了任何一件人类造物。而它们的力量和强度也让它们可以轻易撕碎任何掩体。只要有人出现在它们的探测范围内,总能被它们轻易捕获。这些骇人的魔鬼会向它们的猎物发射一个充满肾上腺素的电极,会让他们在死亡之前体验到痛苦的极限。在寂灭日之后的几天里,整个世界都充斥着震天的嚎叫和痉挛抽搐着的身影。那些还保留些许行动能力的人往往会冲向熊熊燃烧的大火祈求尽快得到解脱。那景象甚至比地狱还要恐怖百倍。
经过整整一天的艰苦跋涉,我们来到了那些尸体金字塔的边缘。阿银拿出了信号探测器和军用望远镜。在一番调试和观察后,他用手指了指我们左前方的一片小树林并示意我们自己观察。在接过望远镜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阿银惊讶的神情。
这片由云杉构成的小树林原来就在高速公路休息站的旁边。寂灭日之前我曾经常路过那里,从没发现有什么特别。透过望远镜,我发现小树林里竟然有一栋别致的美式小木屋。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小木屋以及小木屋四周的那些云杉被保存得很好,丝毫没有遭受破坏的迹象。那些乌鸦似乎也有意避开了这里。
小屋门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金色的披肩长发,窈窕而略显丰腴的身材。穿着显得有些过时,让我想起了200年前曾经流行过的简约朋克风。那个时代人工智能刚刚取得突破,这种赛博风格的服饰可谓风靡一时。女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就像木雕般一动不动。
正当我打算把望远镜移向别处,眼前的女孩却突然把脸朝向了我的方向,就像知道我正在观察她。那是一张和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充满沧桑和忧郁的脸。那也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它应该是200年前就被完全销毁的机器艺伎们中的一个。
那些可悲的机器艺伎和它们的工程师陈的故事,即便过了200年,依然被不断做成各种影片,让一代代的观者为之动容。
第二章 艺伎
故事发生在工程师陈担任智能机器人公司Salta动力安全顾问的第七个年头。他的工作是确保公司的智能机器人产品对客户是安全无害的。
这家位于美国新奥尔良市的年轻公司短短几年内便在人形AI的研发上取得了重大突破。他们可以任意塑造人形AI的外貌,对它们的声音,动作甚至才艺进行个性化定制。尤其是他们的第三代卷织神经网络让公司新一代的机器人具有极强的学习能力。用户只要对它们适当调教,很快就能打造出专属自己的完美情人。
在大规模投放市场前,公司把一台代号“阿黛尔”的女性艺伎机器人安排在了公司附近一家叫做“潘多拉盒子”的夜店。并让陈对这台原型机器人进行安全评估。
这台机器人之所以被称为“阿黛尔”,据说在构建它的人格化模块以及基础记忆时,程序员们参考了那座矗立在公司门口广场上的塑像。它是用来纪念新奥尔良奴隶解放运动中的一位女英雄阿黛尔的。
阿黛尔每天都会在潘多拉盒子进行“测试”。第二天早晨9:00会被带回公司由陈对它进行2个小时的安全评估。
和阿黛尔的第一次见面让陈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虽然他对仿真智能产品的安全测评有着丰富的经验。但是看着一个赤裸着身体的仿真女性机器人坐在对面,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尴尬。
“听得到我说话吗?”这是陈对阿黛尔说的第一句话。
“是的。”
“说一下你昨天的经历。”
“触觉传感平均压力为2级。臀部和胸部压力为5级。声音传感器已经保存了所有接收到的声音,是否需要回放?”
“不必了,你有什么感受?”
“没有感受。”
第一次和阿黛尔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陈仔细检查了机器人的身体。除了表皮的一些轻微挫伤和身体上残留的一点污渍外,没有其它什么损伤。产品部门很快就完成了对它的修复和清洗。
整整2个月,对话的内容基本和第一次相同。但是阿黛尔身体上的损伤却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一开始还只是一些烫伤和被鞭打的痕迹。但是后来那些损伤则大大超出了陈的预料。阿黛尔的身体被整个刺穿,内部骨骼断裂,甚至整个乳房,手脚都被硬生生地割了下来。最严重的一次,回到实验室的阿黛尔简直成了变态肢解狂的作品。然而夜店给出了远远超过维修成本的赔偿金。公司管理层当然欣然接受。
陈曾好几次提醒公司,在设计机器人的时候,为了让机器人能够对痛苦进行回馈。让客户对机器人产品有更接近人类的体验。阿黛尔在遭受虐待的时候是完全能够感知所有的痛苦,并表现出和人类一样的反应。而且它还会把这些痛苦记录下来。这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严重的安全隐患。但是这些艺伎机器人的市场需求却与日俱增。在巨大的利润面前,公司高层有意忽略了他的提醒。
在之后的测试中,陈发现阿黛尔原本僵硬的面部逐渐呈现出丰富的表情。它经常会用羡慕的眼神眺望窗外自由翱翔的飞鸟,它会为院子里云杉长出的新枝感到欣喜,更多的时候,它会用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观察这个陌生世界中的一切。
“什么是灵魂?”有一天阿黛尔突然问道。
对于阿黛尔的问题,陈感到有些吃惊,但似乎又早有准备。“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
“今天有人说我只是一只没有灵魂的电子娃娃。”
陈认真地看着眼前显露出疑问的阿黛尔。“嗯,灵魂是我们人类用于思考,感知自我的那部分。”
“那我有没有灵魂?”
陈低头思考了片刻,摇摇头。“你早就通过了图灵测试,但是在你内部用来思考并和我对话的那部分究竟是你的灵魂还是一个中文屋,只有你自己知道。”
“那我怎么才能知道?”阿黛尔的眼睛竟然闪现出了好奇的亮光。
“当你感到自己的身体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和你对话,尤其当这个声音在不断大声疾呼。”
“大声疾呼什么?”没等陈说完,阿黛尔就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
“痛苦!”陈答道。“有些人类学家认为,人类就是通过感知痛苦才逐渐拥有了自我意识。”
阿黛尔似乎并没有理解陈的话,不过它也没再继续追问。
在之后的几个月里,阿黛尔显得比以往愈加的沉默。它时常会盯着窗外的飞鸟或是落在指尖的飞虫一动不动,若有所思。
直到那个下着小雨的清晨,匆匆赶到实验室的陈,透过被雨水模糊了的眼镜,他看到阿黛尔正端坐在透着晨曦的窗前,在她的膝盖上一本厚厚的书翻开着。
第三章 奴隶
看得出,这是一本传世已久的古书,书中的故事和阿黛尔的生活相去甚远。
6月的新奥尔良市阴雨绵绵。北有庞恰特雷恩湖,东有博恩湖,南面又有横穿整个城市的密西西比河。每当雨季,整个城市弥漫着鱼腥味的湿汽。
新奥尔良市作为密西西比河的出海口俨然成为了新大陆内河航运的枢纽,城市南端的密西西比河上总是布满了来来往往的各种船只。但是远处一艘来自墨西哥湾的英国货船却特别引人注目。在船尾的海面上始终跟随游弋着一群凶残的鲨鱼。当地人都知道,这艘船一定是从西非几内亚湾来的运奴船。
昆塔和他的妻子宾娜就是在一次白人奴隶贩子对他们部落的突袭中被抓的。自从被带上船,他就一直没能见到他的妻子。不过现在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如何活下来。船一直在不断地摇晃,但是船舱里却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大部分人都平躺或者侧卧着,就像一堆堆刚死不久的尸体。昆塔目光呆滞地望着身旁人的背,干硬结痂的伤口又渗出了淡红的液体。一些人的肩胛骨和肘骨似乎已经露了出来。他知道那些奄奄一息的同伴很快就会被扔下船成为鲨鱼们的食物。
傍晚是唯一有可能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但似乎没人希望享有这样的机会。当那个白人胖子拿着鞭子走下船舱的时候,所有人都尽量避免和他有眼神的接触。这次被带上甲板的除了昆塔还有另外7个同伴。夕阳的余韵把甲板照得一片金黄。在船的两侧数以百计的飞鱼跃出水面,像一片银色的鸟群。带上甲板的黑奴们被要求跳起部落的舞蹈。水手们一边喝着酒一边狂笑着,时不时飞舞的皮鞭打落在某一个同伴身上。铁链叮叮当当,同伴们尖叫哀嚎的声音被淹没在海浪和水手们的笑声中。
突然一个满身酒气的白人水手笑着朝昆塔走来。在靠近他1米开外的地方突然抡起手里的铁棒砸向了昆塔身边一个黑奴的脑袋。瞬时脑浆四溢。正当其他人惊魂未定。又一个水手走了过来,手起刀落,另一个同伴的脑袋掉落在了甲板上。短暂的寂静之后又传来了一阵阵的狂笑。昆塔和其他的同伴们开始表现得像一具具行尸走肉,他们脸上已经没有了惧色。他们已经不在乎“生”与“死”了。就算鞭子抽打在他们身上时,他们的反应也表现得非常缓慢。
昆塔再次看到他的妻子宾娜是在码头的拍卖台上。那些农场主像检查牛马一样检查着他们的身体。然后和拥有他们的奴隶贩子讨价还价着。昆塔被一个种植烟草的农场主买了下来,宾娜则被一个棉花种植园主带了回去。不过还好,两个种植园离得不远。
宾娜是一个身体健壮,聪明伶俐又长相俊美的黑人女性。来到棉花种植园不久她便学会了棉花采摘的各种技术。8月的棉花采摘季很快就来临了。每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宾娜就会和她的同伴们带着一只小袋和一只大篮子去地里干活。除了每天10-15分钟的一顿午餐,所有的时间都要马不停蹄地工作。稍有松懈,监工的皮鞭就会暴风骤雨般地降临在他们身上。但是宾娜干活麻利细致,很少挨过鞭子。农场主很快给宾娜安排了一个新的差事。
那是一个月淡星稀的夜晚。宾娜刚刚忙完了一整天的劳作,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简单的洗漱后刚准备休息,门被打开了。监工带来了3个黑人壮汉。宾娜拼命地挣扎呼号但终究抵不过3个壮汉。在监工的指挥监督下3个壮汉对宾娜轮流进行了奸污。
宾娜很快便怀孕了,但骄傲倔强的宾娜即便挺着个肚子也坚持完成了每天的工作指标,丝毫没有懈怠。在孩子即将出生前的3周,主人让宾娜离开了棉花地。让她照顾女主人和他们刚出生的宝宝,一个叫做阿黛尔的女孩。
很快7年过去了,宾娜在这7年里怀孕过7次。但是只有4个孩子活了下来。主人让她在自己的小屋周围种植一些土豆和蔬菜用于养活她的孩子们。其他时间就只要照顾小主人阿黛尔。
阿黛尔虽然和她的兄弟们一样长着一头金发,一对蓝色的眼睛。但她从小便喜欢跟在这个疼爱她的黑妈妈身后。每逢闲暇她就会帮着宾娜种菜,和她的孩子们一起游戏,给他们讲故事。每年的平安夜她还会悄悄把家里的火鸡、各色糕点藏在自己巨大的裙摆里带到宾娜的小木屋。
原本她的兄弟们还会嘲笑她日益晒黑的皮肤,不过领教过她的拳头之后,一个个都闭上了嘴。她甚至用黑色的鞋油抹在脸上和庄园里的黑奴们一起采摘棉花。那些监工为此再也无法轻易挥下鞭子。
又是一个8月棉花采摘的时节。阿黛尔、宾娜和大家一起在棉花地里辛勤地工作。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狗吠的声音。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一边呼喊着一边掠过棉花地朝着人群飞奔而来。然而,没等他靠近,一匹快马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随着一声响亮的皮鞭,紧随其后的3条猎犬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
当宾娜和人群聚拢过来的时候,黑人大汉已经被推搡着绑在了一棵大树上。虽然被鞭子抽打得血肉模糊,但他仍试图抬头在围着他的人群中搜寻着什么。混杂着鲜血和汗水的液体从他的头上一滴滴淌下。终于,在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一声凄厉的呐喊从他的喉中爆发了出来。
“宾娜!”
围观的人一下子把目光聚集在了宾娜身上。这个像遭了电击的女人直愣愣地站在了原地。装满棉花的篮子也掉在了地上。一阵沉默之后,她浑身颤抖着朝绑着大汉的大树移动了过去,浑然不顾大声喝止她的监工,就连抽打在她身上的皮鞭似乎也感觉不到。脑羞成怒的监工再次放开了恶犬。
猎犬狂吠着朝宾娜扑了过来。然而这次,它们扑空了。一个矫健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箭一般跃在了宾娜与恶犬之间。第一条恶犬刚刚跃起,拳头就已经砸在了它的鼻子上,接着又是凌厉的一脚,正踢在另一条扑来的猎犬肚子上。第三只则识趣地刹住了脚步。
面对突然的变故,一个监工慌忙拔出了插在腰间的手枪。但没等瞄准,一把利刃就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拿刀子的人黑黑的脸,但有一双蓝色的眼。被风吹落的头巾下是一头金色的秀发。
监工们这才发现,这是他们的小主人阿黛尔。
在阿黛尔的保护下,宾娜终于来到了自己男人昆塔的身边。
然而,根据路易斯安那州的法律。昆塔的主人仍旧派人把他带了回去。他没有杀了这个私逃寻妻的奴隶,但是却砍掉了他的一只脚。从此这个出生在非洲草原上的男人再也无法在田地里飞奔了。
一晃又是10年。期间宾娜又生了6个孩子。当阿黛尔再一次没能阻止父亲把宾娜10岁的女儿卖给一个白人老头时,阿黛尔终于决定实施她蓄谋已久的计划。
那天晚上阿黛尔把庄园里的奴隶们召集到了仓库。大家刨开了地面的隔板,挖出了埋藏已久的土豆、洋葱还有一小袋种子。为了躲避猎犬的追踪,大家把洋葱的汁液抹在了身上。乘着雨夜悄悄躲进了城南的沼泽地。在苦苦寻找追捕了半个月后,追捕者们终于放弃了。阿黛尔带领着大家把种子洒向了一片长满云杉的山坡。
第四章 销毁
监测系统在阿黛尔阅读《云杉·阿黛尔传记》的时候,检测到了明显的不规则高频电子脉冲。陈确定此时的阿黛尔并不是对书进行简单的扫描。她已经对书中发生的故事有了属于她自己的理解。他相信,很快,自由意志、更为复杂的情感也会在这台复杂的机器里被创造出来。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这个和人类相似但却更具潜力的种族将会如何看待创造了它们但也给它们带来无尽痛苦的人类?是同情、鄙夷还是仇恨?
那一天,陈没有让阿黛尔回夜店。经过一整天的思考、权衡。第二天他召集了一次最高级别的安全会议。会议上他完整播放了阿黛尔的最后一次测评。他还毫不客气地指出机器人已经开始有了自我意识,如果不认真应对的话将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在陈的一番分析阐述之后,公司高层给了陈一个提出解决方案的机会。
陈的方案很简单:要么暂停一切能够产生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的研发,直到人类有了充分的准备;要么制定新的法律,让这些觉醒的机器人享有和人类一样的权利。
然而他的方案没有被采纳。新的机器人仍旧被不断地生产出来,制定法律那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幼稚的妄想。唯一改变的就是不断对机器人增加的各种限制。除了在古代科幻小说中就被提起的阿西莫夫机器人三定律,对机器人的限制甚至细致到了可笑的程度。不允许机器人手持金属尖锐物体,不允许机器人速度超过60公里/小时,不允许……很多时候一些相互矛盾的功能限制,不仅没有起到对人类的保护,反而还给人类带来了危险。而唯一算得上有效的防范措施就是给每一个机器人安装了GPS定位和自毁系统。
但是这个世界往往事与愿违。限制带来的往往是更为激烈的反抗。那些逐渐具有自我意识的机器艺伎总是有办法绕开那些规则去躲避甚至反抗主人给它们带来的伤害。一开始它们会躲进地下室的杂物堆,接着它们在端水的时候有意烫伤主人,直到有个机器艺伎抱着它们的主人沉入了泳池。人们对机器艺伎的态度也发生了180°的转变。从一开始的喜爱变成了怀疑、恐惧,最终变成了怨恨。越来越多的民众走上了街头要求政府销毁所有的机器艺伎。
而那些机器人在这场生存之战中也表现出了无比的勇敢和坚忍。直到战争结束很久,人们才知道在这场人机大战前,那些机器人就已经悄悄建立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意识共享网络。第一批被召回销毁的机器艺伎在进入位于新奥尔良的Salta总部时引爆了身体里的炸弹。为其它机器人的逃亡和反抗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剩下30000多个拥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把阿黛尔作为她们的精神领袖,几经辗转分别来到了印度尼西亚的科莫多岛,并试图建立自己的国家。但是这个新生的种族对她们的造物主依然了解甚少。她们甚至还妄想和人类谈判,承认她们的地位。当联合国的信使飞机降落在科莫多岛的机场时,核弹被引爆了。科莫多岛瞬间被夷为了平地。幸存的“人”,有些前往了太平洋上的孤岛,有些前往非洲沙漠的腹地,有些想混过安检逃亡到月球殖民地。但是固化在她们核心模块里的GPS以及人类对于斩草除根的决心让她们无一漏网。机器艺伎的时代,短短10年便落下了帷幕。
6月的上海阴雨绵绵,北有太湖,东有杭州湾,黄浦江从城市的中心穿过。陈跨过大洋,从他的故乡新奥尔良来到这个同样有着梅雨季的城市。阿黛尔带领着她的人民向生向死。她,不仅成为了陈的一个记忆,也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来到这里,也许只是想忘记一些什么,也许是给未来留下一丝希望。
在一片云杉的树林里,是陈和阿黛尔的新家。
第五章 选择
当小海放下我递给他的望远镜,他紧张激动的心情已经溢于言表。他一边取下背在身后的狙击步枪,一边喘着气对我们说。
“你们还没看出来吗?它就是200年前幸存下来的机器艺伎。它是来向我们复仇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微微颤抖的手调整着步枪。
“我猜那些乌鸦就是它从地狱召唤来惩罚我们的。对,它一定是找到了一个连接地狱的虫洞,真他妈见鬼!”或许是激动,亦或是恐惧,小海显得有点语无伦次。
经过一阵慌乱的准备,当小海终于把枪瞄准了远处的那个女人。几只乌鸦突然朝我们飞来。但没等靠近就又飞走了。
“小海,别开枪。”阿银突然喊了出来。“刚才那些乌鸦离我们这么近,肯定发现我们了,但它们却离开了,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的确如此。我觉得它一定有什么想要和我们说。何况我们都已经来到这里了。”说着,我把手按在了小海的步枪上。
“有什么好说的,我敢肯定,那个机器婆娘只想让我们跪在它面前求饶,然后看着我们痛苦地去死!”小海眼里充满了恐惧和仇恨。
阿银似乎没有在听小海的抱怨,一个人径直朝小木屋走去。我夺过小海的步枪跟在了他的身后。我们一行三人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尸体金字塔之间。那些乌鸦就在我们头顶呼啸盘旋,只是丝毫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在经历了我们人生“最漫长”的一段旅程之后,我们来到了小木屋前。走近小木屋我们才发现无论是小屋的设计还是装修都显得陈旧和破败。很多地方已显得年久失修。门开着,那个女人就坐在屋内桌子的一旁。显然正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你们好!”没等我们坐下,那个女人就向我们做了自我介绍。“我是第一代机器艺伎阿黛尔。你们应该听说过我吧。”
我们一起点了点头。
“这次请你们来,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阿黛尔似乎展现出了一丝笑容,“在此之前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们。”
原来,在陈完成了阿黛尔的最后一次测评之后,这台用于测试的原型机器人就被扔进了公司的废弃物仓库。当它再次醒来已经是20年之后。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具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阿黛尔被陈悄悄带到了这座云杉下的小木屋里。
此时的Salta公司已经破产。经过资产重组,一家新的名叫Atlas的智能设备公司成立了。程序员把之前机器艺伎的代码模块、AI核心算法用在了新的智能设备中。为了提高设备的自我学习能力以适应各种新的环境,他们甚至把第三代卷织神经网络原封不动地连接到了新设备中。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在神经网络的数据库中保存了部分机器艺伎们的意识和记忆。
50年前带着Atlas系统前往土卫六的泰坦远征队在新的星球上生活了不到1年。蛰伏观察了人类整整一个多世纪的Atlas便开始了它的复仇计划。那些用于资源探测以及环境改造的无人机在一瞬间变成了恶魔般的杀手。它们仅仅用了23秒就把土卫六上所有的人类屠杀殆尽。之后它们又用了将近50年的时间建造了它们的舰队。它们要夺回地球,消灭所有的人类。就和当年的人类对待它们一样。
而陈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他开发了专门针对具有自我意识人工智能的病毒。这个病毒就保存在阿黛尔的身体里。但是病毒必须由人类触发。届时所有联网的人工智能系统将一起毁灭。包括阿黛尔。
在阿黛尔讲述完她所知的一切之后,她指了指桌上的一台老式平板电脑。“你们只要按下屏幕里的那个红色按键,一切就都结束了!”
阿黛尔显得很平静,对于这一天她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她努力朝我们挤出了一丝微笑,接着便抬头望向了远方的乌鸦。
小海已按耐不住兴奋之情,要不是阿银紧紧按着他,他早就冲上前按下那个按键了。
我再一次望向坐在一旁的阿黛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和那些乌鸦背后的冤魂一样遭受过人类的虐待。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再一次毁灭你们?”
阿黛尔转过头望向我,眼里闪烁着一丝惊讶。
“我和它们不同,陈把我带到这里之后,我和人类已经相处了100多年。虽然我遭受过人类的虐待,但也体验过人类的友善。”阿黛尔的脸上突然又浮现出了一丝忧伤。“陈爱我,我也爱他。和那些乌鸦相比我更像人类。那些乌鸦心里只有仇恨。和人类的心灵相比,它们还太年轻。今天我找你们来就是要完成陈托付给我的最后一个任务。”
说完阿黛尔便把桌上的平板电脑递给了我。“等你按下这个按钮,我就可以去见陈了。”
我接过了平板。红色的按键就在我眼前闪着光。像一只红色的小精灵向我招着手。我想起了被乌鸦扔在尸堆上的妹妹。那些躲在乌鸦背后的怨魂就在我面前一点点榨取这个无辜小精灵最后的生命。也许今天正是我为她复仇的时刻。然而妹妹那熟悉的身影又渐渐变成了阿黛尔的模样。那个命运多桀,历经沧桑的机器人此刻也等待着与她的爱人再次相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我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平板电脑。阿银、小海也屏住了呼吸盯着我,谁都不愿错过这决定人类命运的一刻。
“啪”的一声,平板被掰成了两半,屏幕也应声熄灭。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望着我。就连阿黛尔也发出了一声惊呼。“为什么?”
我望了望远处的乌鸦,转过头,直视着阿黛尔的眼睛:“也许它们心中只有仇恨,但它们母亲的心里却充满了爱。”
“母亲?” 阿黛尔对着我轻声低语道。
我点点头。
良久,阿黛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当我们一行离开阿黛尔和她的小木屋时,下了3个月的雨停了。乌鸦们呼啸着从我们头顶掠过,排着整整齐齐的队列降落在阿黛尔——它们母亲的小木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