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后,我喜欢到小区的钟楼下游荡,因为那里能看到一座上映蓝天白云、下映清水藕叶的小桥——好吧,其实是因为那里常常坐了个老太太,一个会给小朋友讲故事的老太太。
老太太有一张大众脸,普通得没有任何特点,电视剧看多了的人根本记不住她的模样,但只要再见到她,也就一眼能认出来是常常坐在钟楼下的那位。
毕竟我也不算小朋友了,每次都假装在看风景、实则蹭故事地耗了一个又一个下午。老太太的口音太重,我总听得连蒙带猜的,有时会觉得这个片段已经听过了,再往下又似乎不那么雷同。所以,果然这些故事就只是骗小孩的而已啊!
终于有一天,我找了份离家有那么点远的好工作,走的前一个黄昏,我决定去钟楼见见那位老太太,作个道别——也许她根本没注意过我的存在吧,但我明白她在我心里的份量。
恰好这一天,是周边学校期末考试的前一天,因此没有小朋友围成一圈,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坐在水边,静静地仰望钟楼,夕阳的光将她的脸融于一片金色之中,银白的头发发了光。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老太太不但认得我,对我“蹭故事”的行为还 “了然于胸”,我有点不好意思,老太太却大笑着说要送我最后一个故事,一个叫小塘的女孩像我这么大时的故事。
和携手三年的初恋分手后的第二天,小塘一个人去看了场电影。回来的时候已经11点多了,街上的行人用一只手都能数完,路灯昏暗,那架式仿佛它们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累了一天也该睡了般无精打采。小塘抬起头看了看天,月亮倒是又大又圆,美轮美奂。小塘掏出手机连拍数张,一边继续向前,一边埋头刷着微信。
原来是“超级月亮”,难怪。在小塘看电影的两个多小时内,朋友圈已经被各地的“超级月亮”刷了屏。“算了,晒电影票吧!”小塘撤销了刚拍的照片,新图片却上传了许久都没成功。小塘停下步子,揉了揉眼,抬起头来。
疲倦的路灯算是彻底陷入休眠状态了么?手机屏幕的光所照亮的半米的道路,还是没岔道的,但除此以外的世界,只余一片黑暗与沉寂。小塘紧张地举起手机,却发现已经没了信号——难怪图片上传总是失败。而只余10%的电量,也让小塘不敢轻易打开手电筒程序,毕竟这条路正常走回去也要半个钟头,而今若只靠这半米的光慢慢蹭回去,估计就……
小塘只能安慰自己,幸好刚才看的不是恐怖片。然后抱着自己的胳膊,小步快走,有一搭没一搭地嘴上叨叨着什么,走了将近20分钟。
是22分钟。手机和手表上的时间都在正常地走,手机的电量也变成了8%了。但是,路不对。可路明明是对的,但就是走不到应该到达的地方;或者说,明明是沿着路缘石向前走,却好像绕了一圈又一圈,原地打转。小塘早就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了,但小塘怕黑,害怕黑暗里一切的未知与不可掌控。
衣服后面好像被什么刮了一下,不明显,但是衣服有被扯动的触感。小塘的后背一下子冒出冷汗来。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甚至不敢加快脚步——只是加快了一点点,她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到,可是那个什么东西却一直跟在后面。是的,她能感觉到,很近,仿佛一停下就会撞上,明明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亮起一盏镁光灯手电,小塘大声喊道:“前面有人吗?”“谁?”镁光灯越来越近,终于在灯照到小塘脸上时,小塘停住了脚步,身后有什么东西一直跟踪着的感觉也刹那间消失。
“哦,原来有人困在这!”一个比小塘大不了几岁的姐姐伸手揉了揉小塘的头发,“没事了,有我在,别紧张啊!”
小塘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绷得快僵了,一松下来,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
“好了,乖,你叫什么名字?”
“小塘。”
“你好,小塘。我是猫,编号03-11。这是我的狗——”她习惯性一指,突然想起来,“不对,只有我进来了,它被留在了外面。”
小塘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一夜。“什么?”
猫直起身扬了扬眉,“虽然这里很黑,不过不用担心,天一亮就好了,困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是问,你的名字?”哪有人取这种绰号的,除非是……
“我的名字?猫——好吧,其实是缩写,CAT,但真正的缩写是CAD,只不过Cat比较好叫,而且猫不是有九条命吗?”猫眨了眨眼,轻松俏皮的表情缓和了小塘紧张的情绪。
“CAD?”小塘只听说过制图软件CAD。
“哎呀,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不重要!”猫摆了摆手,拉着小塘在路边木椅上坐下。“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进来的?”
“什么叫进来?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你说天一亮就好了?”
“现在几点了?”猫指了指小塘的手表。
“十二点半。”
“嗯,还有5小时51分钟。”猫随口应道。“怎么说,这里其实是……你知道吗,其实平时你走在大街上,身边也有很多看不见的维度,只不过大多数都卷缩着,而有的就算打开了你也看不见,因为……因为人类的构造就只有三维。这里就是意外打开的一个维度,不过有点复杂,它和你原来所处的空间发生了交错,所以……”
“所以我才在熟悉的背景下不停地绕圈?”小塘心想所以“鬼打墙”什么的也许也只是误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空间而已。
“对,差不多就这意思!”猫很高兴小塘能很快反应过来。
“你说的,是弦论吧?卷缩的维度,还有振动的弦什么的。”
“弦论,超弦或者M理论,随便,我也记不清你们这会儿发展到什么阶段了。但类似,接近,哎早知道你懂我也不用解释得那么字字斟酌了!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是这里?”
“你刚才说天一亮就好了?”
猫伸出食指,“不是天亮,不是太阳升起,而是月亮落下。今天月球对地球的影响力格外大,我猜就是因为这股力量打开这个卷缩的维度,而我嘛,恰好在调试新设备——”
“什么设备?”小塘忍不住插口道。她开始觉得这个语速飞快、思维跳跃的陌生姐姐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了。
“哎,不重要!”猫挠了挠头,“就是给我的狗准备的生日礼物——应该是和这里的弦产生了共振,所以我就进来了。你呢,你刚刚用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电子设备没有?”
“奇奇怪怪?手机应该不算吧!”
“哦,手机!”猫激动地一拍掌,“我怎么忽略了这个时代最常见的电子产品!你联网了?”
小塘点点头,又补充道:“4G,是不是辐射很强?”
猫摇摇头,“不足以产生足够的共振啊……红外、蓝牙,WiFi,GPS定位,你到底开了几个?”
小塘确实没有习惯对程序开开关关,只是每天临睡前才一并关闭,“影响很大吗?”小塘小心翼翼地问道。
“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被引潮力和这新打开的引力一搅,就产生了契合的频率。不过只要月亮下山了,引潮力自会消退,到时候我们就会被‘砰’地弹出去了!”
小塘被猫故作夸张的动作逗笑了。猫看着这个紧张兮兮的孩子终于笑出来,眼波也变得柔和起来。小塘拿起镁光灯手电把玩了一番,只觉造型奇异,好像是什么边角料凑出来的。
“这手电是你随身带的吗?”
猫不好意思地捋了一绺头发,绕上指尖,“我不是说恰好在调试设备嘛!出了点问题,就拆拆装装、修修补补的,‘进来'的时候手上恰好有这么些零件,就临时拼了个手电来用。”
“哗,你是学工科的吧!”小塘惊叹道,将手电对这黑暗晃了晃,忽然表情僵了一下。
“怎么了?”猫随着小塘的目光望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她又转头面对小塘,伸手搂了搂她的肩膀。
小塘沉着脸,又对四周晃了晃,压低了声音问猫:“这里除了我们两个人,还有别人吗?”
猫轻笑了一声,“不,只有你一个人。”
小塘不满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猫,“我是认真的!刚才我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身后有东西一直跟着我。”小塘把之前衣服被扯了一下的感觉告诉了猫。
“那你看见是什么了吗?”猫理了理小塘的头发,想让她放松些。
“没有,刚才没敢回头看。”小塘直勾勾地盯着猫,“但是现在看到了。”
猫没有回头,直勾勾地回应着小塘的目光,坚定而柔和地问道:“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它一直在变,像流水一样,每次看见它都是不一样的形状,但我知道是同一个它,我还知道它现在离我越来越近了!啊——”小塘尖叫一声跳起来,拉起猫往前跑了5米,只听得身后木椅传来“吱呀呀”的声音,两人一齐停住了脚步。
“你听到了?”小塘没敢回头。
“没有。”猫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那你停下来?”小塘不相信。
“因为你停下来了啰!”猫耸耸肩。
小塘吞了口口水,紧紧抓住猫的衣袖,缓缓回过头去。
小塘站在这里。小塘坐在木椅上。站在这里的小塘看见坐在木椅上的小塘。两个小塘对视。
“你明白那种诡异的感觉吗?”小塘的声音有点发抖,“你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两步,回头看见,你还坐在那张椅子上!但那个人不是我,我知道那不是我!”
小塘尖叫起来,猫紧紧抱住她,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抱着你它伤害不到你,它也无意伤害你,真的,放松些,别紧张啊!”
“你怎么知道它不会伤害我?你又看不见它!为什么你看不见它!”
“别激动、别激动!”猫拍了拍小塘的后背,“我看不见它……我可以看见它,你等一下啊……”猫松开了小塘。
小塘紧张地一把抓向猫,却正好遇上她重新抬起的双眼,直盯着木椅上坐着的“小塘”。“嗷,是这样……”
“你看见了?”
猫点点头,轻轻推开小塘,向“小塘”走去。奇怪的是,“小塘”似乎看不见猫,乖乖地坐在原地。猫伸出手,在“小塘”身体四周晃了晃。
“果然。是扎扎克。”
“什么?它的名字吗?”有猫挡在前面,小塘也就大胆些了。
“你是人类,它是扎扎克,是这个意思。不过只有一只手,我也不知道它是男是女。”
“手?”小塘发现自己抬起的指尖还有点抖,马上又放下,“明明是一个完整的人啊!”
“呃,那不是真的。怎么说……”猫无奈地抚了抚额头,“是这样,你们的世界是三维的——”
“四维。”小塘纠正道,“还有时间。”
“嗯,好吧,其实……算了,就用你的算法吧!你们的世界是四维的,这是新打开的第五维,而这位扎扎克,来自六维的世界。你看不明白六维的扎扎克,就好比二维的平面人看不明白三维的你一样,一次只能看见一个截面,想象得到吗?”见小塘艰难地点了点头,猫又继续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之前你看见它一直在变,而你又从来没见过,那个才是它真实的模样,投射到你眼里的一个又一个截面。”
小塘踌躇道:“可是,现在不是那样了?”
“这只是一个幻像。它怕吓到你了,所以想变成一个你能接受的图像出来。但四维的世界实在也不是它能理解的,它所见过的也只有你一个而已——”
“所以就变成了我的样子?”小塘觉得真是不可理喻,“这样才是吓到我了!”
猫拍拍小塘的肩膀,“好啦,说了它也不太懂你们的世界啊,它只是想显得友好一点。”
小塘抬起头看着猫。“你怎么知道?”
“猜的。”猫漫不经心地应道,“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那你说,它为什么一直追着我?”
“现在几点了?”猫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小塘不耐烦地拒绝回答,“我问你这只手为什么一直追着我跑?”
“因为它害怕!”猫语气匆忙地应道,“现在几点了?”
“害怕?”小塘难以置信,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快三点了,还早。”有人陪说话时间过得就是快。“为什么害怕?哦,我知道了,它就像你和我一样,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维度,但为什么追着我而不是你啊?”
“怎么这么快?不到四个小时,肯定来不及了,怎么办……”猫忽然自言自语起来,有些焦虑地来回踱步。
“姐姐啊!”小塘一把拉住了猫。
猫回头正视着小塘,收起刚才一切云淡风轻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光。”
“光?”
“就像你一样,在一片黑暗中,面对未知与无法掌控,就希望有一道指引你的光。”
小塘想起看见猫手中镁光灯手电的情景。“所以是因为手机?可屏幕的光那么暗,它为什么不追着你呢?你的手电那么亮。”
“不是手机,也不是手电,而是你。”
“我?”果然是不能理解六维的扎扎克的思维啊!
“它只有一只手被困了进来,所能感知到的十分有限,但最明显的还是动态的事物。在它看来,跑动着的你,移动中的你,就是一道指引它的光,移动的光。”
“我是、它的光?”小塘有些惊讶,看着猫轻轻微笑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许震撼。害怕黑暗,害怕孤独,总是想着有所依赖、有所倚仗的自己,也有一天成为了指引别人的光。
“小塘,你愿意救它吗?”
“当然啦,我可是它的光啊!”小塘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顿了一秒,又问道:“为什么?你不是说天一亮就没事了吗?”
猫的眼色闪烁了两下,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刚才骗了你——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是懒得解释得那么麻烦。你跟我,其实并不是真的进到这个维度来了,而是原来所处的维度与这里发生了重叠,只要这个维度撤去,我们就会留在原地。但扎扎克的这只手不一样,它是真的掉进来、困在里面了。”
“如果天亮了,这个维度重新卷缩了,它会怎么样?”小塘有不好的预感。
“我不知道。”猫皱了皱眉头。
“你知道,你一定知道的!”小塘不相信地追问道。
“如果被困在将卷缩的维度里,可能会被一起卷缩进去,可能会被瞬间压缩,可能吸力太大……只有身体一部分被夹在这里,身体其余部分会怎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救它!”小塘拉着猫的手。
“现在几点了?”
“三点半。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办法就是把裂口撕开,再把它推回去。可是我们手上什么工具都没有!”
“你需要什么?”
“一切能影响弦振动的磁也好电也好什么波都可以!”
小塘蹲在地上,把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面巾纸、钥匙、太阳伞、钱包,还有手机,以及一个黑漆漆的小圆筒。“你看看有什么可以用上的?”小塘目光灼灼。
猫扫了一眼,对那个小圆筒倒是格外感兴趣。“这是什么?”
小塘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想把它重新收起来:“没什么,是我前男友送的一个小型万花筒,没什么用……”
猫的眼睛却是一亮,劈手夺了下来。“有用有用!真是运气啊,居然连多重反射的问题都解决了!”
“反射?”小塘有些怀疑,“这么小的棱镜,能管用吗?”
“我可以让它放大!”猫神秘地眨了眨眼,又将面巾纸、钥匙、太阳伞挑了出来,“这些,你还要吗?”
小塘一咬牙,“你都拆了吧!”面巾纸无所谓,伞可以再买,钥匙可以再配,万花筒……总比当废物直接被扔了掉要有价值吧。
猫把手机递还给小塘,拍了拍她的脑袋。“乖,现在,能麻烦你坐到扎扎克身边,牵着它,让它别紧张吗?”
小塘缩了缩脖子,“我?有别的安排吗?”
“暂时没有。”猫一口回绝了。
好吧,也许有不一样的触感呢!世上有几人幸运如我,能与六维生命体亲密接触呢?小塘如此这般鼓励着自己,坐到了“小塘”身边,牵起“小塘”的手,拍了拍它的手背,表示我在这里,你不用害怕。“小塘”有些僵硬地回握了一下作为回应。
“哇,好像连掌纹都一模一样啊!”小塘有些惊叹。
猫打断了小塘的感慨。“小塘,你听着,从现在起我会灭掉我的手电,因为我需要重新拆出这些零件。而你的手机也要灭掉,因为我们要靠那一点点电启动手电筒功能,完成最后一个环节,你明白了吗?”
小塘吞了吞口水,应允道:“好……但是你快点啊!”
刹那间世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小塘的手有些发凉,扎扎克的体温倒像是恒定的,或许是它的“光”正握着它,给了它勇气吧!
离小塘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一阵又一阵丁零当啷、又悉悉索索的声音,小塘知道那是“工科猫”在组装力挽狂澜的仪器,其实小塘还是很好奇的,那些七零八落的东西凑在一起,会变成一件什么样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嗷!”
“噢!”
“啊!”
黑暗中时不时传来猫的惨叫,大多数情况是自己砸到了自己的手指。小塘有些替她担心:“嘿,你看得见吗?”
“看不见啊,我眼睛又不会发光!”猫却开了句玩笑。
“那你没事吧?”
“没事!猫有九条命呢,这点小伤算什么!”猫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句。“就是……咿——”
“怎么了?”
“太难掰了——这种活就应该找男生干!”
小塘却偷偷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听起来猫有些不满。
“你不是看不见吗?”小塘抱怨道。
“看不见不代表听不见——”
“我都没出声好吗……听力这么好……”小塘嘟囔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小塘终于忍不住举起手机看了一眼,却惊呼一声。
“几点了?”猫回过头来。
“已经六点了!”这一夜通宵竟也没有丝毫睡意。“我的手机也只剩4%的电量了。你到底好了没有?”
“还差一点点。”猫又低头一阵捣鼓。
小塘只觉心跳加快,手心也开始冒汗了。“那个……我们会成功的吧?”
“嗯……中国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不成功,便成仁!”
“别啊……我们一定要成功的!”小塘五官打皱,觉得胃都要收缩了。
猫那边的悉悉索索声却忽然停了。小塘急急叫道:“我不跟你说话了,你赶紧做你的吧!”
“好了。”猫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可细细分辨之下,仍能察觉那因紧张、激动、不确定而引起的微微颤抖。
小塘愣了一下,一时语塞,好一会才开口道:“那么,告诉我该怎么做?”
“呆在那别动,但是把手机给我。”
小塘乖乖把手机递上前。猫站在黑暗中语速飞快地解释道:“现在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对你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进行程序改写,让它发出某一段我需要的特定频率的光。然后当我把光打在棱镜上,通过双面银胶的聚合以及一系列的折射与放大——”
“废话少说!”小塘忍不住打断了猫,“我现在不需要听你解释工作原理,你只要告诉我我该做什么就够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噢,真是不求甚解,典型的……”猫故作轻松地嘲讽了一句,“算了。简而言之,当我说‘开始'的时候,你就用力推它。准备好了吗?”
扎扎克的手却在这时一阵骚动。
“怎么了?哪里痛了还是怎么?”小塘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抚。
猫侧耳听了听,开口翻译道:“小塘,它想和你握手。”
小塘有些受宠若惊地一本正经伸出了右手。“小塘”面部表情僵硬地径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小塘。
“你不是说它只是想握手吗?”
“呐,谁叫你那么小呢——对它来说。”
一束奇异的光照射在“小塘”身后,霎时间像有生命般蔓延开来。猫冲上来,在光的中心虚空处用力拉扯着什么。
“开始——”
猫一声大喊,小塘回过神用力将扎扎克的手朝虚空中心推去。手感就好像陶泥卡在了细小的孔洞里一样,摩擦力很大。“你过来帮我!我推不动——”
“我帮不了你!我得拉开这道口子,而且我和它的维度根本没有重叠,我根本碰不到它、它也感知不到我——”
猫又倒退了两步,裂口更大了些。小塘已经将一半的手推回去了。光束却在这时不自然地闪烁了一下,猫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
“小塘快点!手机快没电了!”
听到时间所剩无几,小塘手脚都紧张地发起抖来,怎么也使不上全劲了。“我做不到……”
“不,不是这样的,小塘!你可以的,别紧张,相信自己!”
小塘深吸了一口气,又颤抖地呼出。“啊——”
破晓好像是一瞬间的事,天一下子就亮了。初升的太阳还夹杂着些雾霾出现在东方,街道的一切都清晰如常,路口三三两两过路的人投来奇怪的目光。
小塘发现自己跌坐在地上。不远处半跪着的猫低垂着头,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我们成功了吗?”小塘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猫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对小塘笑了一笑:“你做得很好!”
“你的意思是,我们成功了?可是最后我根本记不清把它完全推回去没有,我只记得我特别紧张,你看,现在我的手还在抖呢!”小塘一面回忆着,一面举起了自己的手——却错愕地发现刚站起来的猫已经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将残余而不可再利用的零件分门别类投入垃圾箱中。“你把你做的……那什么,都拆了?”
“还给你!”猫将手机丢到小塘怀里。一只狗朝猫扑来。“嘿,好久不见!又是我们俩的旅程了!”
小塘追上前,拉住了猫的衣袖,正色道:“你是谁?”
“我是猫,编号03-11。”这个有着26岁中国人外貌的姐姐,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回应着小塘。
“你是人类吗?”
猫歪了歪脑袋,摇了摇头。
“那你是猫?”小塘有些懵了。
“当然不是!”猫忍不住笑场。“外星人。你可以这么理解。”
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小塘,猫伸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抱起她的狗,向转角的钟楼方向走去。
“不用送了!”
“所以,猫是住在钟楼吗?你去找过她吗?后来还见过她吗?”我终于插上话了,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啊,不对,应该问小塘……”就算明知道老太太就是故事里的小塘,当面戳穿也不大礼貌吧?
老太太却咯咯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不完整的牙。
好吧,果然故事就只是骗小孩的把戏。我又当真了。
这时,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从钟楼背后拐出来,一眼看见坐在夕阳余晖中的老太太,惊喜地张开手臂大步径直走来:“奶奶,我回来了——我们回家吃饭吧!”他抱了抱老太太,又把她扶起来往东区走去。
我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以为他没注意到我。谁知走开几步后,他还是回头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满眼笑意好像微微点了下头。我愣了一下,旋即发觉脚边毛茸茸的——一只狗蹭过我的右脚引着它的主人从我身边路过。
原来回头看的是它。我自嘲了一下,逆着光往西区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