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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中国]-信息浩劫

中国科普作家协会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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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黎明破晓时,锆彩又开始奔逃。

手握证据的叛变者已经被逼到餐厅的大堂。隔着不远的大厅,锆彩和队友闪身钻进厨房的杂货间,插上门闩。

箱子乱七八糟地散落,头顶有一扇百叶窗,沾满灰尘的阳光无力地射入,像一把一动就落毛的白羽扇。锆彩强忍嗓子里咳嗽的冲动,垒起箱子来准备爬上去,队友却用身体抵住门扉,掏出芯片扔给她:

“彩,剩下的就靠你了。”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一个人走?

锆彩接过芯片,小心地踩上去,掏出军刀拆下气窗的螺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追到这间房间了,上次那伙人在他们逃进厨房时顺手拿了几把菜刀上来,不费吹灰之力就砍开了复合板材料的门。

看着堆在墙角的萝卜土豆,锆彩突然想起了暗道的路。

直到最后都没有等到队友的回答。锆彩不再等待,把拆下的百叶扔出窗外,撑着窗框就翻进一片惨白的阳光。

太阳已经升到高处,雾霾与云烟遮住城市。街道上只有几个灰蒙蒙的背影,对奔跑在街道的锆彩置若罔闻。尽管如此,呼吸严重污染的空气也比幽闭在狭小的杂物间里好多了。锆彩沉重地喘着气,在一路狂奔中顺利到达总部。

“我拿到证据了!”

依然无人理会。总部的同事们个个脸色死灰苍白,机械地在没有贴砖的四合院来回游荡。

脚步声接踵而至。锆彩没有办法,只有从后门离开,继续逃亡。

后门外的广场也是灰色的,面色晦暗的人群挤在巨大的台阶上。人们的兴致倒是高涨,在没有旋律的噪音里小心翼翼地舞蹈,生怕一不小心把最边缘的人挤下深渊。

一瞬间,世界似乎发生了分离。画面与声音,形状与颜色,情绪与理智,灵魂与身体,都被割裂开来,变得单薄而脆弱。

离她最近的台阶尚未人满为患。锆彩紧闭双眼,一咬牙跳了上去。

现在,没有人看得见她了,她也溶解在了浑浊的溶液中。

只有手中的物件提醒锆彩,她还活着,她还有要事在身。但具体什么事,她也没有印象了,记忆逐渐在混沌之失落。她就这样维持在人群的边缘,直到惨白的天空完全侵占大地。

清晨降临,锆彩睁开眼睛。

阳光已经照进窗户。昨天刚下了雨,但雾霾依然浓重。锆彩翻了个身,思绪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按下电源键。

没有亮屏。

锆彩又长长地按了一次,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意识到有什么事发生了,锆彩一下坐起,却发觉脑内一片空白,除了正在退潮的梦境,什么也想不起来。

锆彩惊恐万分,翻身滚下床。

“我还是知道一些东西的。”她冷静下来,“这是手机,这是衣柜,”她随着物件转动视线,“这是桌子……”

锆彩走下床,在房间里来回游荡。她打开衣柜,衣架上挂着一套军装制服,肩章上镶嵌着两条细杠和两颗星星;椅背上搭着几件衣服,一件藏蓝的短外套,一件中规中矩的白衬衣,一条黑色的长裤,地上一双短靴,靴筒里塞着一双袜子。这些衣服都很干净,也是熟悉的样子,但她完全想不起它们的来源。

锆彩努力回想关于自己的信息。

“我的名字叫锆彩,生于2023年6月9日,是网络通信和技术情报部的一名军官,负责软件开发和人工智能的军事应用研究。去年5月22日,我从研究部转到指挥部,开始担任参谋工作……”

她还记得自己是谁。

一番自问自答后,锆彩基本确定了现在的情况。这里的确是她的家,她也的确失去了部分的记忆。学过的知识大部分还记得,经历过的事只记得部分,而且只有结果,事情的过程几乎都忘了;认识的人中,她记得他们的个人信息,但彼此之间发生过什么,都一概是空白。

到底发生了什么?

锆彩想开启电脑,但没有成功;她按下墙上的开关,灯没有亮;她跑进洗手间,水管里没有水;她索性冲到门口,连门上的电子锁也停工了,只能从里面打开。

是大停电吗?一个城区全面停电足以在短时间里就造成难以收场的混乱。

锆彩走向客厅的窗户。不出所料,自动驾驶的汽车全数报废,窗外的街道已经成了废车回收场。

锆彩冷静下来,意识到这件事并不简单。她为什么会随着城市电力网络系统的瘫痪而失忆,而且只是失去记忆的过程?事件的结果,她与生俱来的本能,她习惯性的动作——比如现在她正因焦虑而无意识地用拇指指甲刮蹭食指,她还记得?……

我明白了,是因为我的电子脑。

二十一世纪下半叶初,第五次信息革命早已落下帷幕。彼时,整个世界全面信息化,产业转型解放了绝大多数劳动力,新能源的普及也让生活成本降到历史最低。现在,大部分人已不需要工作,而无法由机器替代的岗位,也只有极富创新能力之人才能胜任。

在这个信息决定一切的时代,网络自然成了各国军事实力最重要的体现。隶属于首都军区,专门研究和进行网络战的部门,网络通信和技术情报部——简称网络战队——应运而生。而随着认知科学的进步和量子计算机的出现,人类逐渐突破脑机接口的技术瓶颈,为提升思考速度而将人脑结合芯片的技术——电子脑化技术日臻成熟。

电子脑化极大程度地提升人类的思维速度,拥有第五代计算机的计算速度和常人难以想象的学习能力。现在,这项技术依然处于严格保密状态,全国上下只有研究国防网络的五名核心人员才有这项技术支持。而项目主力之一的锆彩中校,就是其中之一。

锆彩并不想忘记那么多东西,但电子脑化彻底颠覆了她的思考方式。高速计算的结果是信息量呈指数型增长,带给本脑巨大的额外负担。不得已,她转移了一批过程记忆,存储在基地的云端。

而那些就是她现在再想不起的信息。

不仅如此,她的电子脑遭到感染,所有程序和系统都遭到清空。使用电子脑这一年多里,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傲人的思考速度,突然变成回普通人让锆彩十分焦虑,她无意识地用拇指指甲刮蹭着食指,心脏怦怦直跳。

但即使电子脑完全罢工,她也能想到是有病毒入侵了网络,并正以比思维更快的速度疯狂扩散。

这就是她分内的事了。锆彩再次望向窗外,回想起通往总部的路。她把作战靴穿上,带上手表、手机、证件和传统类武器——匕首,发射子弹的枪,手榴弹和厨房刀具。她用力关上门,然后撑着栏杆越下楼梯。

锆彩朝着总部一路狂奔。

外面的情况比隔着窗户看到的更加恶劣。街道和店铺一片狼藉,废墟上尘土飞扬。路上随处可见激烈的搏斗痕迹和人的尸体,争吵和打斗声不绝于耳。灰头土脸的市民自身难保,无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窜,看到身佩武器的锆彩扭头就躲没影了。

四面八方的尖叫、嘶吼和崩塌声几乎刺穿耳膜。锆彩刚转过弯,迎面就是哭喊着从岔路冲出来的人群,像神经支路一样迅速分散。一个肢体满是血污的路人摔倒在锆彩面前,锆彩刚扶起他,一身脏灰的行凶者就暴怒地举着钢筋,跌跌撞撞朝她冲过来。

逆着人群掏出手枪,锆彩毫不犹豫爆了他的头。

罪恶层出不穷,这声毫不起眼的枪响就像一部不慎掉进钱塘江大潮中的手机。锆彩拔腿就跑,一刻也不敢停留。

建立在数据之上的规则全线崩溃,世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归于无序。锆彩眼中映出的,除了平铺直叙的灰白天空,就只有尘埃笼罩中,越发削减了生命的惨淡都市。她听到越来越重的心跳声从胸腔传出。

在灰暗的末世里,目的地是那么遥远而模糊。

网络战队总部在离家十个街区以外的郊区,以地面为界分为两部分。地面上的大楼是研究部,地面之下则是锆彩所在的指挥部。

百米冲刺般障碍跑好几公里,加上摸黑徒步下楼十一层,再次回到熟悉的岗位时,锆彩已经筋疲力尽。她一进门就瘫倒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调整呼吸。

平日闪闪发亮的环形墙壁黯然失色,全透明的工作台上点着一根早已退出历史舞台的蜡烛,在黑暗的地下亮起一点微弱却稳定的暖黄。偌大的办公室内只有锆彩的顶头上司钠原少将一个人,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站在工作台前,静静看着她进来的方向,军装笔挺。当锆彩推门而入,他映在墙上的影子晃了一阵。

这一夜回到解放前的场景令锆彩一阵头疼。

“他们人呢?”

“总控制室。”钠原少将说,“碳虹正在恢复系统。我们首先需要与外界取得联系。”

燃烧的蜡烛产生一阵浓烈的香气,驱散了锆彩的些许躁动。她又歇了几秒才站起来,疲倦地卸下刀枪弹药。

“带上武器。”钠原拿起桌上的蜡烛朝她走去。

锆彩只好又捡起手榴弹。跟着她的长官一起走进长长的走廊。

“这么说我是最后一个到的?”

“没错。”

“你在这里干嘛?”

“等你。”他说,“程序开发者。”

锆彩如芒刺在背:“我可能没什么用了。”

“别那么紧张,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多少。”长官白了她一眼,言辞却流露出关切。

“我失去记忆了。”

“我也一样。”

锆彩还想说什么,但很快意识到这个时候抱怨只会让问题更严重。她只好用一声叹息释放了情绪。

总控制室位于军区总部地下九层,在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声中,锆彩终于见到了久违的灯光。技术人员们正围着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头脑风暴,坐在电脑前,正飞速敲打键盘的是操作系统的开发者,研究部的计算机科学家碳虹中校。

钠原少将开门见山:“碳虹,情况怎么样?”

锆彩带着歉意朝同事们打招呼。

“卫星和基站信号全部中断,网络无法连接,无法联系总部。”碳虹冷静地汇报着,“现在与网络连接的电子产品全部已经失效,所有数据丢失,包括电子脑。”

碳虹也是电子脑化项目的主力,在项目完成后和锆彩一起进行了电子脑化改造。当本脑容量和爆炸的信息发生冲突,她选择了专业知识,而把绝大多数记忆都上传到了云端。她的失忆比锆彩严重得多,甚至连父母的名字都忘记了,但记忆的流失将情感也一并抽离,让她得以第一个看清局面,并想办法联系外界。

但目前的状况明显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基站和卫星恐怕也遭到攻击,网络已经没用了。”碳虹摇摇头,离开桌面,“我牺牲记忆为代价保留的核心竞争力防的就是这种万一,结果这次,断得那么彻底。”

锆彩灵机一动:“无线电行不行?”

“已经试过了!”

锆彩循声回头,两名通讯员正蹲守角落一台集满灰尘的电台,对着发黄的操作手册努力试图运行这台古老的机器。

“已经向各部门和各大军区发了消息,但到现在……”他再次调整耳机,“还没收到回应。各个波长都试了一次,也不知道上面能不能收到。”

无线电通讯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军队之所以一直保留着这种落后工具,就是为了对付现在这样的意外通讯中断。只是它实在太古旧了,到了锆彩这一代压根就没人见过,连通讯员都要现场看说明书。

“就没有一个人想到用无线电吗?!”锆彩有些恼火。

“你也不看看这东西有多难用!我能看懂,我都佩服自己!”另一名通讯员挫败地把说明书往地上一扔。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

钠原眉头紧锁。供电的柴油用一点就少一点,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失去上级的指示,大家都陷入焦虑,自己作为网络战队总司令,必须尽快稳定军心,做出决定。

“同志们,”钠原清了清嗓子,“既然无法和外界联系,那我们现在必须靠自己了。”

控制室内安静下来。钠原继续说道:“先理清这件事,再想怎么应对当下的危机。”

“初步判定是受到病毒入侵,包括电子脑在内,所有能够联网的电子用品都受到感染,丢失了存储其中的所有信息,电器本身并未受损。”报告的是锆彩在研究部时的前同事,脑科学和神经学家氧砜少校,他也是一名电子脑化研究员。

通过各方消息,锆彩也大致了解到事件的起源。事情就发生在短短一个半小时前,那时大家刚刚到班,墙壁上的触摸屏就显示有病毒攻击。那病毒凶猛异常,瞬间破解了理论上绝对安全的防火墙,总控制室的电脑、桌面、调制解调器和一整面墙壁,眨眼间全部黑了屏。

世界陷入瞬间的安静,随后就是无休止的混乱和嘈杂。

“被通过网络传播的病毒感染,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无线通信都会失效。只是——”趴在桌上的碳虹补充道,“我们的防火墙用的可是量子加密技术,我想不到有什么能破解量子加密的方法。”

“影响范围有多大?”有人问道。

“初步确定,涵盖整个城市。”

“这么强大的病毒,就算要攻占全国甚至全球也不是难事。”

“我觉得它已经不算病毒了。”研究部的脑机接口专家,电子脑化研究员硫巯上校思索道,“没看到它把系统都清除了吗?它可以不依附于系统存在!简直是过处寸草不生,要想追根溯源,恐怕也不太可能了。”

“那它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在逃往基地的路上,锆彩亲眼见证了什么是人间地狱,一回想起就让她浑身发抖。硫巯说的有道理,这种东西已经超出了他们现有的认知。虽然他们的城市是一个大都市,但如果真有人要威慑,甚至毁灭它,用这种攻击烈度和速度的病毒,太大材小用了。

它到底是为了什么?从事故发生到自己冲出家门,中间只隔了不到一个小时,整个城市就已经哀鸿遍野。通过切断联络和信息源引发大规模的混乱和猜疑,破坏一切制约规则和信任系统,从生产力到社会体系,强行逼迫已经高度秩序化的人类倒退到蛮荒时期,为了生存自相残杀……

锆彩不敢想象,如果全世界都是这副惨象,人类的未来将滑向怎样万劫不复的深渊。

“它想毁了我们。”锆彩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我来基地的时候,街上的动乱程度已经超过了我见过的任何一次恐怖袭击的现场。网络是现代文明的命脉,切断了信息传播,就是彻底毁灭了这个城市!”

“重点不在于它的目的,”钠原赶紧打断她,“这里已经没有信息可供盗取,不管它有什么目的都已经达到了。现在整个城市已经失控,我们要做的就是活下去,并想办法联系上面,尽快恢复秩序!”

钠原展开思考。地下最深处的核心层保存着超级计算机的主机和军区的全部数据——包括电子脑化战士们的记忆资料,非常安全,但没有电力驱动空调和电器,躲在里面是无异于作茧自缚。他们必须离开基地,去和混乱作斗争。但现在偏偏是越发达的人群聚集区越危险,而网络战队靠信息作战,几乎所有火力和防御都通过计算机控制,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不过,部下们好歹都是军校毕业的优秀的军人,而且网络战队的装备也不算差。不论研究部还是指挥部都标配综合防护服和激光步枪,前者既防辐射又有一定防弹作用,激光步枪更是军队专属的精确杀伤武器;每人可携带一个月供应量的压缩食物;不论指挥、技术还是医疗,队里都有相应的人才……

“我不敢出去。”

“什么?!”

闻言,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隔着一张桌子,锆彩面无表情地把地图推给钠原。她的眼里卷起汹涌的波涛。

“我已经绝望了。” 锆彩悲观地摇摇头,“失去电子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次我们活不了了。”

“可不出去怎么办?”硫巯失声喊道,“在这等死吗?!”

“那要看你想死在暴乱还是平静中了。”锆彩退到桌子边缘,“我知道我没有任何理由退缩,但我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人间地狱了!”

“中校!”

“就算有激光武器,我们又能活多久?”锆彩直接打断长官,继续绝望的质问,“你们都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吗?想被砸死、被砍死还是被强奸致死?你们愿意杀人吗?能承担后果吗?!”

钠原悄悄按住手枪。他一个箭步冲上去,鼻尖对鼻尖地下了最后通牒:

“中校,如果你不想上去就去地下室,不要再打扰我们!”

锆彩的目光不断波动,她察觉到来自同伴的不信任已经升到阈值。

开枪爆头的时候,她心中涌起一阵快感;而当她扶起摔倒的受害者,看到那惊恐中带着还没来得及表达感激的眼神,只觉得令人作呕。锆彩讨厌收拾烂摊子,认为找出问题根源并解决才有意义。可现在,经过一番分析,得到的结果却是“没有意义”和“无法解决”……这实在让她无法不绝望。

不仅如此。断片的记忆夺走了她曾经存在的证明,她的人格正刹不住车地在跑偏——她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却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没有电子脑,网络战队指挥部的参谋就是个废物!

锆彩有种预感,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眼里,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早已被看穿。面对能造出如此强大病毒的人,他们这点小小的反抗又有什么用?

但看看另外四位电子脑战士,包括几乎完全失忆的碳虹,反而是他们很快接受了事实,没有表现出一丝动摇。锆彩痛恨自己面对不可控的麻烦只想逃避,更无法遏制地嫉妒起他人创造的希望。冲进会议室的烦躁,那种渴望毁灭的恶心感,又开始在四肢百骸横冲直撞。

再次看向她的长官,锆彩绝望地闭上了眼。

“没用的。”

话音刚落,枪栓声此起彼伏。钠原少将掏出手枪抵住锆彩的额头,其他队友的武器也不约而同地指向锆彩的要害。

“精彩。”

一个缥缈的声音突然凭空响起。

这个声音让锆彩眼前一黑。她本能地伸手抓住长官的枪管,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数据之海就倾泻而入。

在极度的惊惶中,锆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电子脑系统在几秒钟内安装完毕,连带着她失去的记忆。超级计算机尚且需要数小时才能装好的电子脑系统,对方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安装完毕,所有功能与数据完好无损。这已经不是破解量子加密的难度了,人类的科技根本无法达到这种程度!

歇斯底里中,锆彩用尽全身力气,让这个信号震慑电子脑的每一个角落:

“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还给我!你到底是谁?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们不是人类。我们来到地球,也是为了生存。”

是和刚才同样波段的信号。锆彩已经开启追查命令,可结果依旧令人绝望——无法追查数据来源。

“我们是一种与你们完全不同的生物,靠消耗各类的波中搭载的信息而生存——最常见的就是电磁波。我们不是波,也不依附于任何波之上,只是逐波而居,游荡在宇宙中。”

锆彩放下枪管,指指自己脑后的接口和笔记本电脑,示意仍处于高度警惕的长官和同志们别忙着处决自己。

碳虹最先反应过来,立刻用数据线把锆彩的电子脑连上电脑。锆彩已经基本恢复冷静。

“整个地球都沦陷了?”她问。

“是。”

锆彩心里一沉。

“她的电子脑已经恢复了……”锆彩听到碳虹在解释,其他人压低了声惊叹着,“有一个外来信号,无法追踪,但可以检测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碳虹提高声音:“锆彩,既然它来了,就让它现身!”

“人类现有的探测手段无法感知到我们,我们也无法用你们能理解的方式具象化。而且,人类的大脑精度不足,理论上是无法理解我们的存在方式的。我们不是你们认为的任何物质、任何存在形式,这是无法突破的客观限制。我们唯一可能的交流方式就是现在这样,直接通过生物芯片进行思想交换。”

氧砜大惊失色:“它还能听到声音?”

“声波也是波。”碳虹提醒他。

锆彩并不相信它的解释,所有人都不信。

“我不明白,”她的信号变得尖锐,“既然你们夺取我们的信息只为生存,为什么还要和我交流?不怕暴露出弱点吗?”

“人的大脑是有极限的,”那声音再次声明,“不过,你是仅有的几个能与我们对话的人类之一。你有权知道真相。”

“那我们呢?”氧砜黯然苦笑,“为什么不把我们的电子脑也还回来?”

“我们没什么了不起,只是研究方向正好与你们有点重合罢了。既然你也知道同行相惜,就不能再多提供些信息?难道你是高维生物吗?”锆彩揶揄道。

“我们是三维生物。”那信号依旧平和,从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色彩,“正是因为我们一样处于三维世界,我们才不容易被你们理解。如果我们是四维生物,可能你们就觉得差异太大,不理解是正常的,但事实就是,我们就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实际上,我们的差别比三维和四维还要大。”

那个信号突然断开和电脑的连接,谈话进入私人领域:

“我现在和你交流,是因为我在你脑中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意识空间中虚构的地平线升起,随着上升的气流弥漫开来,化为一束流线型的羽毛。光束很快聚拢成型,定格为一个人的形象。

那个人像似乎望了锆彩一眼,庚即消失,再也没有重现。

看到那个影像,锆彩突然明白了一切。

随后,它恢复了电子脑和计算机的连接。

“我相信你有能力处理这些信息。我能说的也只有那么多了,其他的要么没什么意义,要么你不能理解。

“实际上,若不是生存所迫,我们并不希望任何种族罹难。你们不是第一个被我们抢夺的文明。不过,作为一个如此年轻的种族,你们的思想真的很丰富——于我们,就是一餐盛宴。希望这些信息能让你们的种族重新振作。”

就在锆彩的意识忍不住要扑过去掐死它的瞬间,信号巧妙地消失在思维虚空中,不留一丝痕迹。

对着空荡荡的电脑屏幕,大伙沉默着听锆彩一串接一串爆出再也不加掩饰的脏话。

“她没事了。”碳虹少见地笑了,“她在研究部就这样,大事不好和虚惊一场都要骂人。”

碳虹心知肚明。当那个信号进入她的意识,锆彩就恢复了大半的斗志。锆彩最不畏惧的就是未知和挑战,当那个所向披靡的敌人终于进入了自己可触及的领域,虽然依旧无迹可寻,但至少留下了一些可保留的线索。对于锆彩,这已经足够她继续前行。

锆彩闭上暴力的嘴,整理语言。

“我现在必须活下去了。”她平静地队同志们说,“我一定要去探测,去研究它们,找到它们的缺点,把它们打倒!”

“这也是大家的目标。”碳虹拍拍她肩膀。

当希望失而复得,锆彩忍不住嘴角上扬。她审视着巨大的城市地图,网络战队那句烂俗格言逐渐在心中浮现。

“信息就是武器”。

获取了真相,接下来就该他们出场了。

“长官!有回信了!”两位通讯员激动地叫起来。

锆彩撇下地图就冲了过去。钠原少将则长长地将松了口气。

指令来自首都军区的总司令铝格上将。根据各大军区上报的消息,总部已经大致确定了受灾情况,而由于受灾范围实在太广,中央计划全军出动,全力抢险救灾。

“原来其他部队都忙着联系总部了。”钠原若有所思,“看看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网络战队:原地待命。”

“什么?!”

“居然叫我们原地待命!”锆彩不可置信,心急如焚,“让我来联系!”

锆彩迅速把室外天线连上电子脑,顺着波长直接打到铝格上将面前。对方吃了一惊,锆彩则开门见山问为什么,得到的回复是,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安顿市民,现在各大城市非常混乱,而网络战队相对不擅长应对实战,到了恢复通信阶段自然会分配任务。

锆彩的电子脑扫过那份回信,结合地图将各部队和各自的负责范围一一对应。她从刚才就在关注一个重点,现在她发现,上面似乎并没有考虑到这个。

“首长,我的电子脑还没有失效。而且我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锆彩冷静地回复。

“怪不得你能直接接到总部的线上来,吓了我一跳。”铝格上将并没有问责锆彩的无礼,反而缓和了态度,“你说吧,什么问题?”

“指令中并没有修复东区核电站的命令。”锆彩一边说,一边在脑中放大城区地图,“虽然已经派遣10383部队44和45分队去往东郊工业区,但更紧急的任务,应当是恢复核电站的正常工作。”

“你是说核电站停工容易发生核泄漏吧?”铝格上将非常平静,“你不用担心。只要设施完好,即使数字控制系统失效也能保证安全停工。”

锆彩心生疑惑:“为什么不尽快恢复电力?”

“因为恢复秩序是第一位的。”铝格上将透露出一些强硬。

锆彩回过头,钠原长官冲她点了点头。

“首长,让网络战队去吧。”锆彩语调沉稳,“如果没有能源和物资,秩序也维持不了多久的。那地方不算远,就在基地15千米远的东北方,郊区地广人稀,沿途没有城内那么混乱,我们可以开战车过去。车上有广播,也能随时与总部保持联系。”

对方停顿了两秒,发来一个简短的答复:

“批准。已派遣10383部队44和45分队去往东郊工业区,注意汇合。”

尽管大家都不清楚为什么外星人会大发善心把电子脑还给锆彩,但不可否认,电子脑的优势在没有电与网络的时候显得尤其突出。现在的锆彩无疑就是全队的希望,连钠原少将也谨慎起来。

“从现在开始,除了服从的天职,细枝末节的规则都给我趁早摒弃。一旦受到攻击,立刻开枪,不能心软。”一边分配装备,钠原一边强调,“没有实战经验不是问题。关键是要保持冷静。实在来不及反应,那就保护好自己!”

锆彩拉上面罩,扎好裤腿和袖口。安装电子脑和一连串的意识沟通耗费了许多精力,锆彩的手有点发抖,调整步枪功率时总调过头。碳虹就顺手帮了她一把。

防护服内充满超弹性纤维和吸能材料,轻便但不贴身。尽管设计师已经尽力注重版型挺拔,但当几十个人连着面部防护一起穿上,看着还是像仓库里的一堆大油桶。

“不管发生什么,集体的利益和决定都处于首位,一旦发生冲突,自我必须让位团体。明不明白?”

“明白!”

钠原庆幸上级在高度智能化的时代也一直坚持每年进行实战演练。比起特种部队,网络战队的确没有实战优势,但当然也不是只会纸上谈兵,至少每个队员都会开车,大伙也没有忘记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一旦披挂上阵就能调整状态,不需要再花时间复习。

“我也不知道上面到底在想啥,”来到二层车库的战车队前,锆彩忍不住吐槽,“明知道我们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死宅,还配这些玩意干嘛?”

“还是‘以防万一’咯。”硫巯低头钻进驾驶室,“说不定上面有人恶趣味,就想看死宅上战场呢。”

碳虹感到奇怪:“你们傻了吗,这跟你的枪和防护服一样,是标配啊。”

“标配?那为啥其他队伍标配操场篮球场几百个士兵,我们就只有一幢比学校图书馆还丑的楼跟几十个军官?”硫巯嘲讽道。

锆彩也酸了一句:“还是‘文职人员’呢。”

锆彩和硫巯当然知道为什么。网络战队和其他部队的根本区别,不在于人数、装备或是战场不同,而在于对待信息的方向——其他部队接收信息,而他们制造信息。制造有效信息最需要的莫过于创新意识和独立思考能力,这也就是为什么网络战队有独立的研究部,为什么战队成员都是军校毕业的优秀军官,为什么战队有比其他部队更高的自主权——一直以来,都是战队主动向总部提议,而不光是等待上面的安排。

不过,碳虹没听懂他们的玩笑,只觉得一头雾水。

每辆战车上都配备有电台,通讯问题解决了;只是习惯了导航的现代人看不来地图,坐在队伍中间的锆彩不得不随时给队伍指路。

司机们简单熟悉了车辆性能,油门一踩,就这样就回到了人间。

今天是晴天,雾霾已经散开。路上并没有很多人,大部分是废弃的车辆,不少车厢里还装着被撞得各种扭曲的尸体。大伙一刻不敢放松,手指都靠在扳机护环上,时刻保持警惕。

幸存的人群看到这支全副武装的军队,竟都作鸟兽散逃走。氧砜心生疑惑:“我们是不是开错车了?”

硫巯在队伍最前面开道:“什么意思?”

“看到军队的车,居然不来寻求帮助?”

“别管他们,注意威胁。”锆彩对着话筒说,“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抢修核电站!”

也有很多幸存者挥着围巾和外套向他们求助,都被无视了,战队因此收到了不少哭天抢地和破口大骂。有些不甘心的妄图追上来,无一例外都被远远地甩开。

有几个队友实在于心不忍,想请长官多少给予他们帮助。但考虑到抢修时间紧迫,只好忍住了。

“原来没有网络是那么麻烦的事情。”直到最后,也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行军路比预计的快很多,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看到了核电站的双曲线冷却塔。锆彩握枪的手已经僵硬,她一直绷着神经,手心出了一层层的汗,都闷在手套里。其他队友也基本是第一次荷枪实弹地行军,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到要呕吐。好在行军路途还算平安,最多就被求救落空的群众扔了几块石头。

几位工作人员已经跑了过来。看到迎面而来的竟然是军队,军人们也都穿着辐射防护服,激动地几乎涕零。

队伍接连刹车。锆彩跑下车时手指还紧紧握着枪柄,隔得老远就制止了他们的寒暄。

“我们是网络战队,来修复系统的。废话少说,情况如何?”

“让我想想……计算机控制失效,柴油发电机启动,只能靠机械控制,但是波动太大……”

“有没有系统安装包?”

“没有。我们联系不到生产商……”

“软件安装包呢?”

“有。硬盘里都有备份。”

“硬盘有联网吗?”

“没有。”

“行,”锆彩心里有底了,“我有办法解决。把软件盘准备好,带我去主机室!”

“碳虹,你跟锆彩一起去。”钠原也立刻下令,“其他的交给我们!”

看到锆彩掀起头发就把数据线往后脑勺插,控制室里惊呼一片。

碳虹简单解释了一番,工程师们倒是很快理解,接受了现实。比起惊叹,他们更多是感激,感谢网络战队冒着被辐射的危险,主动请缨前来帮忙恢复控制系统。

借助电子脑,锆彩只用了几分钟就将系统安装完毕。随后,硬盘连上主机,人们只看到窗口不断闪现,稍纵即逝,新生成的图标就一个接一个地填上了桌面。

最后一个软件终于安装完毕,锆彩撑着桌子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迈步就双腿一软,碳虹马上接住她,让工作人员赶紧接手调控。

“她没事吧?”

“CPU过热而已,歇会就好。”碳虹架着锆彩往一边的沙发走,“干你们的活去!”

碳虹自己也是肌肉僵硬,差点拉着锆彩一起摔倒。她咬着牙强打精神。

不论如何,第一步总算成功迈出了。

工程师们死死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和图线,直到所有指标在波动中逐渐恢复正常。他们激动地欢呼起来。

“还有问题吗?”碳虹喘着粗气问。

“有一些后续问题。但只要控制系统恢复了就不会有麻烦,很快就能恢复供电了。”总工程师投来感激的目光。

碳虹扯下锆彩的手套,抬起她的手腕看表,现在是下午2点05分,进度比预想的快很多。

其实刚才在车上时,碳虹就已经拷贝了一份笔记本电脑的系统文件。锆彩坚持亲自上阵,是因为意识操控下的安装速度更快。然而,碳虹想,安装系统不是个小工程。外星人把锆彩上传到云端的记忆都塞回了本脑,要是每次都要累到昏厥,也不行。

“锆彩,”她放下她的手腕,用对方能听见的声音说,“这种工作交给我,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锆彩哼了一声算是答应,摸索着把手套戴上。

“已经完成任务。”钠原向总部报告道。

另一方面,网络战队也和那两支待汇合的连队取得了联系。由于没有导航,对方进度缓慢,预计还需要一个小时。

大家不敢放松,袖口和裤脚依然扎得紧紧的,面部防护也不敢拆下。钠原少将一直在想着不同的进攻和防守方案,如果有人袭击的话会从哪个方向过来,配有不同武器的情况下又该怎么应对。

失去电子脑协助的战术模拟,比就像不用计算器进行迭代计算还让人头痛。钠原心生感慨,信息化社会的麻烦都是相似的,没有网络的社会各有各的麻烦。他越发严重地体会到电子脑的重要性,失去电子脑,巨大的落差让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他不知不觉就渗出焦虑的汗水。

锆彩睁开眼睛,撑着沙发坐起来。

“不再休息一会吗?”碳虹关切地问。

“我没事了。”

锆彩发了会呆。她迟疑地望了碳虹一眼,视线扫过钢化玻璃后的那双眼睛。

“我有个问题。”锆彩收回视线,“冒昧地问一下。”

“什么问题?”

“你还记得我,是吧?”

碳虹更一头雾水了:“什么意思?”

“你为了专业知识,牺牲了绝大多数可量化的记忆,连和父母的回忆都舍弃了。但你……”锆彩止言又欲,“我跟那外星人断线后开始骂人,然后你说,我在研究部就是那个样子……你为什么偏偏保留着有关我的记忆?”

碳虹愣了一下。她很少惊讶,这一愣反而让锆彩吓了一跳。

“电子脑化改造后,多少都要改变思考方式吧。”

“这倒是……”

“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碳虹托着下巴,“但我有一个意识——认定关于你的记忆很重要。没错,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这么觉得——现在也这么觉得。”

碳虹压低了声音:“我有喜欢过你吗?”

锆彩果断摇头:“应该没有。除了代码你从来没喜欢过谁。”

“那你呢?”

锆彩莞尔一笑:“我对熟人没兴趣。”

“那就好。”碳虹松了口气,“不过,你还真把我问到了。”

碳虹思索起来简直就是一尊活的《思想者》雕塑,她还真没被这么困扰过。锆彩也觉得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只好叫她不要多想。

“……那里有军队!……

“还真遇到了?那就按计划进行!”

“有敌人!……快开火!……”

锆彩腾地站起。

“怎么了锆彩?”

“有人来了。”锆彩拔腿就往外跑,“长官!有敌情!”

碳虹连忙追了出去。

锆彩一直把电子脑的无线电波接收器开着,没想到一个不经意就偷听到敌台。

“有两个信号,都来自核电站西北方约8千米处,其中一个就是44分队……他们遇到敌人了!无线电容易泄露,敌人肯定是窃听到了军队的电台,在来这边的路上和44和45分队狭路相逢!”

核电站果然是兵家必争之地,战友们都紧张起来。

钠原面不改色:“人数?”

“不清楚。”

“武器?”

“不清楚。”

一名少尉瑟瑟发抖:“我们要去支援吗?”

“开什么玩笑,我们是网络战队,‘文职人员’哎。”碳虹冷笑一声。

钠原皱起了眉:“锆彩,赶快跟上面汇报!”

“已经汇报了。不过,”锆彩眺望远方,看着他们来时的路,刺眼的阳光溶解了她散落的头发,“还有更紧急的事,容我思考一下……”

44和45分队肯定已经向上汇报了情况。敌军泄露的那短短一句话已经足以证明他们有备而来,组织性和纪律性不容小觑,两个连队怕根本不是对手。如果不能在路上拦截,让他们打到核电站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现在卫星定位失效,也没有导航,如何才能派遣就近的部队前去增援?

锆彩再次调出城市地图,放大工业区附近的图像。同时,她不断尝试着和44分队建立通话。

“但如果我用电子脑模拟一下各部队的行动方向……”地图上出现一堆有方向的红线,箭头向四面八方推进各自的轨迹,“用最简单算法模拟,那么到现在为止,离可能的事发地区域最近的就是——52分队,10456部队的16、17和18分队,还有……”

终于接通了。炮火连天中,44分队的通讯员忙得语无伦次。锆彩简地短表明身份,询问了具体地点和战况。

“我们需要支援……至少还要一个连!”

“还能坚持多久?”锆彩问。

“保守估计……不到40分钟。”

“汇报上级了吗?”

“汇报了,但还没收到准确答复!”

“10383部队的52分队,10456部队的16、17和18分队,还有20118部队的35分队,他们应该都在附近。”

“真的吗?”通讯员惊呆了,“您怎么知道?”

“你们先撑住。”

锆彩赶紧切断联络。随后,她收到了20118部队35分队的信号,发现该连队的确就在附近。35分队也非常震惊,不知道锆彩怎么会那么清楚——她可是在没有任何搜寻设备的核电站啊!

“你们离他们最近,快去支援!”

可这次对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没有上面的指令,我们不能擅自行动!”

锆彩耐着性子解释了敌人的目的和核电站的重要性。“现在情况紧急,联络不便,等上面通知到就已经晚了!”

对方振振有词:“中校,就算您说的是真的,我们也有权不执行非直属上级的命令。”

“上级发的指令最后一句是什么?‘非常时期,事态紧急,如有意外,务必灵活变通’。”

“可是……”

“我希望你能直接联系10383部队44分队。”锆彩平静而笃定,“当然,最终做决定的还是你,连长。但如果因为你们的不作为而让敌军占领了核电站,你可是要负责任的。”

这时10383部队52分队也收到了消息。但他们的位置偏得太远,已经超过了容差范围。

“是,中校。”35分队的连长妥协了。

锆彩长舒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打个呵欠就打起精神,开始新一轮模拟搜寻。

锆彩临时代替总部控制着战况,钠原则组织团队积极迎战。

如果44和45两个连队没撑不下去,或者有新的敌人出现,他们也必须做好开战的准备;再者,不远处的战事千钧一发,若不做点什么,部下的恐惧和疑虑只增不减。他作为长官,就算硬着头皮上阵也要时刻保持冷静,用明确的任务冲散战友不知所措的恐慌。

“我们是现在这里唯一的军队,首要义务就是保护核电站的设施和工作人员。”钠原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研究部的女性同志组织掩蔽,留最少的人监测反应堆冷却系统,其他工作人员全部进入地下防空洞掩蔽;其他的同志,以办公区域为单位,A、B区全副武装向事发地进发;C、D区驻守此地,原地待命。”

“是,长官!”

“锆彩,那边怎么样了?”

“且慢。”锆彩突然伸出手掌表示制止。

这次她收到的是总部的消息。上级表示,已经与周边队伍取得联络,并又增派了一个连队,那边的情况已经稳住了;撤回44和45部队,改派10456部队23、24分队前往工业区。

“总部下令,网络战队继续原地待命。”

硫巯正好是B区的。听到这话,已经准备好视死如归的他大松一口气,晕乎乎地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锆彩疲惫地打了个呵欠,她却变得更紧张了。刚才的事件,特别是和总部对话那段时间,让她觉得疑点重重,有必要和战友们,尤其是几位电子脑战士关起门来好好商讨。

“锆彩,现在安全了,”五位电子脑战士在地下防空洞里围成一圈,“你说吧。”

“两件事。”

锆彩斟酌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你们觉不觉得这次,上面反应也太快了?”

“快?”大伙一片茫然,“怎么说?”

“上面敢调动就近连队去支援,说明到了现在,混乱已经不是常态。”锆彩再回想起刚出门时步入地狱般的绝望,那感觉已经变得不甚真切。

“一场世界性的灾难,那么短时间内就掌控了局面,还在全面断网停电的情况下。你们觉得可能吗?”

“我们不就是吗?”硫巯有些疑惑。

“那是外星人告诉了我们。”锆彩不动声色,“我问过那几个连的连长,都说是上级联系的他们,基本上所有部队都是。断电断网后大伙都乱了阵脚,等想起用无线电,总部早就进行过一轮夺命连环call了。”

钠原换了个方向盘腿:“总部当时说的是,下往上的汇报汇总才得出受灾范围大的结论,对吗?”

锆彩连连点头:“就是这样。如果不是靠下级的汇报,那上面是从何得知受灾范围,又怎么在短时间内做出那么详细的方案的呢?”

“有灾难预案啊。”钠原说,“不过,都已经细到按街区划分管辖区域……确实是过于精准了。”

锆彩的眼神陷入忧虑:“我一直都有种感觉,我们的一举一动,其实早就被始作俑者看穿了,但我就是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氧砜也思索起来:“你是说,上面对这场灾难是心知肚明?对外星人也是?”

“我可没那么说。”

“先保留你的猜测,这件事到此为止。”钠原适时打断,“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这次锆彩没有多少犹豫,“外星人解锁了我的虚拟人格。”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那束白光凝聚的瞬间,锆彩看到的,是她的电子脑虚拟人格。

电子脑虚拟人格,是电子脑化时强制冻结在本脑里的一个文件夹,里面储存的是一类特殊的系统文件,根据电子脑使用者的人格和经历自动生成,不断更新。虚拟人格是电子脑系统中不可避免的一类碎片文件,但也不是毫无用处。某种意义上,它可以作为电子脑个体的身份识别码,像指纹一样确定个体的身份。

虚拟人格是被强制锁定的,也就是使用者的访问权限被禁止,只有系统设计者能够查看。然而这套系统有个漏洞:理论上,系统设计者无法被禁止强制锁定文件的访问权限,所以当它运用于设计者身上时,设计者也无法解除“无法访问”的禁令。

也就是说,锆彩本不知道那个影像是什么样,也永远无法查看它,但如果它真的被读取了出来,她立刻就能意识到,那就是她的虚拟人格——

这是仅属于电子脑系统设计者的漏洞,是唯一一组没有任何人能够破解的谜底,也是锆彩身上最隐秘,最矛盾的存在。

虚拟人格也是唯一存储在大脑里的电子脑信息。而现在,那信号向她展现出了影像的模样,说明它曾经入侵了她的大脑,并破解了理论上无解的漏洞,读取了其中的信息。它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正是因为我们和你一样存在于三维世界,我们才不容易被你们理解”。

“外星人破解那个逻辑锁的时候,正好是我和电脑断开连接的那一瞬间。我执意申请来修核电站,有一部分就是出于这个原因。”锆彩解释道,“虚拟人格里本应只有自己的信息,可现在破解后,我发现里面有一系列不属于我的加密文件。所以我一直想着恢复供电,恢复基地系统后去查看里面的文件。”

众人面面相觑,很明显还不敢相信。

“外星人说,它在我脑子里找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我有种强烈的感觉——那些信息就是真相的开关。”

“说不定这只是个陷阱。”氧砜皱起眉,凝视锆彩。

“可就算是陷阱,也只有挖出来了才知道。”硫巯说。

“而且我在想,”氧砜直起腰来,声音也提高了,“那些外星人为什么光还了锆彩的电子脑,而不还我们其他人的?既然人类的存亡跟它们毫无关系,它们为什么还要绕那么大个弯,给我们存活的希望?”

想起和它们交流的感觉,锆彩忍不住面露厌恶:“虽然它们没有感情流露,但表达的信息,完全就是一副站在金字塔顶蔑视众生的态度。也许,它只想以此展示它们媲美神的能力,让我们死了复仇的心吧。”

钠原少将话锋一转:“可这样就有新的问题了——”

“什么问题?”

“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原地待命’,如果要申请返回基地,怎么向上面解释?”

这一下倒提醒了锆彩一个大问题。这堆烂摊子让各部门都忙得脚不沾地,暴露外星人的事迹无疑是火上浇油,极易引发恐慌;再者,网络战队已经对总部心生怀疑,如果上面真的别有用心,那就更要谨言慎行。

碳虹托着下巴:“你们说,他们下一步会怎么走?”

当天傍晚,10456部队23和24分队到达工业区,和网络战队一起驻扎此地。

网络战队的英勇事迹和神机妙算,已经顺着在遭遇战里生还的44和45分队的进军路线逐渐传开,传到现在也不知变了几个版本,几乎所有连队都有所耳闻。

歌颂和赞美并没有给网络战队带来成就感,反而加剧了他们的紧张。

网络战队的本质工作,就是截留信息、提取真相,这从根本上决定了其具有高度机密性。战队对信息的传播非常敏感,在处世方面更是做事做人都低调。他们害怕被关注。

重重谜团令人辗转反侧,应付外行人的打探则更耗精力。为了守住电子脑和外星人的机密,网络战队每说一句话都如履薄冰。

那天晚上,大多数人都难以入眠。硫巯直到躺下还在念叨怎么跟上面解释。

“就说回基地恢复电子脑,以最佳的状态面对之后的任务了。赶紧睡吧,我们的事都在后面呢。”

只有累了一天的锆彩支持不住,睡了也许是十几年来最沉的一觉。

结果第二天一早总部就发来了新指令。

“网络战队回归营地,尽力恢复电子脑化,继续待命;派遣10456部队48分队前来接应。”

和战队的想法惊人地一致。

通讯员接收指令完毕,让锆彩来接电话。正在检查武器的锆彩豪放地一挥手,叫对方直接打到自己电子脑里来。

“锆彩中校。”

“铝格上将。”

“你昨天可做了不少明智的决定。”

“谢谢您,首长。”锆彩平静地回复,“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你是一名冷静果决的战士,不仅是一个优秀的参谋,更具备指挥官高度的大局意识。”

“这全靠电子脑的精密计算。”

“电子脑只是一个工具,关键还是你自己的能力。”铝格上将不再废话,“我就长话短说了。我们经过探讨,一致认为你的实力足以胜任军区总部的工作。”

“您想调我来总部?”

“是这样,锆彩中校。你完全可以做发号施令的角色,而不仅仅是,”他加重强调的语气,“听从指挥。”

锆彩毫不犹豫:“首长,我可以拒绝吗?”

“给出你的理由。”

“到现在为止,我依然没有任何把握进行指挥工作。我在网络战队研究的都是无人作战的战场;况且,我担任参谋只有短短一年,之前一直在进行科研工作。长期的研究让我相对更注重事物的本质而不是效益,有时也会因一些无足轻重的细节忽略全局——我想您也知道,我调动部队完全是出于自保,根本没考虑整个城市的安危。”

听完,铝格上将哈哈大笑。

“锆彩,你直接说你想跟战友一起就好了,何必绕那么大个弯呢!”

锆彩一下愣住。

“你说得有道理。”对方严肃起来,“不过,既然你能从研究部跨到指挥部——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至少能证明你是一员实力超群的干将。”

“那您的意思呢?”

“你就先留在网络战队吧。你要是愿意,就过来。”

“是,首长。”

那是一通私人电话,直到网络战队坐上来接应的车,锆彩才说起这事。

好不容易嚼碎的压缩食物被硫巯一口喷了出来。

“你这是要造反啊?居然敢抗上将的命!”

“他只是说想,又不是正式命令,我为什么不能商量?”

“可你的理由不够充分啊,”碳虹说,“既然你都能从科研跨到指挥,从战术跨到战略不是更简单吗?”

锆彩连连摇头:“那可不一定,这差得还真挺大的。说实话,让我现在进总部,我心里根本没底。”

钠原压低了声音:“铝格上将本身就是参谋长,按理说上面也不缺人。所以我想,他确实是别有用心,可能在试探什么。”

“说不定是看中了锆彩的电子脑?”

“那他就更应该果断调人了。”钠原说,“乱象丛生的时候最警惕人事调动,更忌讳这种似是而非的指令。”

“锆彩,”碳虹盯着她,“你是真的想跟我们一起吗?”

“当然了!”锆彩急得声音高了八度,“我只是很惊讶,他居然连这都能猜中!”

“铝格上将那么懂你?”碳虹又化身思想者,“你跟他很熟吗?”

锆彩摇头:“我就只在电子脑化项目结题的报告会上见他过一次。”

“他喜欢你吗?”

硫巯一拍碳虹:“别开这种玩笑。”

不过锆彩并没有反驳。

“不排除这种可能。”钠原少将也认真了,“但他更不可能这么拎不清轻重。”

“而且,”碳虹抬起头来,“发现没有,我们的想法总是跟上面高度一致,包括刚刚收到的归营、恢复电子脑的指令——每一步都像已经写好了程序一样。”

“没错,”钠原补充道,“我感觉得出来,这次指挥不是上级的固有风格,跟外星人那种‘绝对理性’的行事风格还挺如出一辙的。”

外星人、不属于自己的虚拟人格的文件、上级——或者说铝格上将颇具引导性的指令……越来越多的谜团层层发酵,发展到现在的事态,已经不是巧合能说服的了。

“如果上面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们所有自以为逻辑缜密的推理,只怕都是在把自己往深渊深处带领。”

最后,锆彩以一句充满隐忧的警告结束了这次探讨。

当车队驶入城区,迎面而来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情况?!”

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路两旁站着许多人,在灿烂的阳光下,市民们高兴地朝车队挥手致意。维持秩序的军队警惕地监督着人群,不准越过路基一步。

网络战队的回归竟然受到如此夹道欢迎,这让习惯了默默无闻的网络战队始料未及。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壮举了。”氧砜面露笑意。

“可这也……”

“口口相传的速度虽比不上网络,可分量远胜过屏幕上的轻轻一点,人们是有良心的。”

硫巯扶着窗户,朝窗外致意一下便赶紧坐回来:“也是容易被引导的。这场灾难让我们的关注度变得前所未有地高,同志们记住了,该保密的千万不能暴露,对谁都一样。”

碳虹酝酿许久,不知作何反应。

钠原则藏不住一个领导的担忧:“这种时候批准游行,只怕是脑子进水了!”

“我们修个核电站都忙得乱七八糟的……那么大个城市,三千多万人,他们……到底是谁有那么强的能力?”

锆彩怎么都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她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几乎崩溃的城市在短短24小时内恢复到这样的秩序。新的世界生机勃勃,歌舞升平的和谐景象让人恍如隔世。

现在,人间烟火欢聚一堂,其乐融融。人们这才意识到,昔日高度信息化的日子居然是那么死气沉沉、了无生趣……

有那么一刹那,锆彩突然感到消极。

抛开个人因素,这样的场面的确令人震撼。如果她现在的身份不是网络战队的军官,而是广大群众中的一员,她必然也会随波逐流地陷入这普天同庆的欢乐。

细细想来,灾难固然令人恐怖,可若与浩劫后浴火重生的希望相比,和平年代风平浪静的日子……实在没什么意义。

自己有幸能找到一份聊以自慰的工作,尚且都觉得人生充满痛苦,更何况那些被自动化生产替代的普通群众了。锆彩不得不承认,普罗大众的人生完全就是无所事事,他们只能在虚拟世界里浪费煎熬的生命。也许那个趁火打劫、被自己一枪打死的恶徒,和这些庆祝新生的人民,他们唯一还能维持的幻想,就是今天这样的场景了——不论是谁,为了什么目的、以什么方式,激起被遗忘的不满和私欲,把他们从令人发疯的无聊中解放出来……

锆彩惊出一身冷汗,她抓紧了车门上的把手。

把暴躁不安的民众管束得如此妥帖,就像打乱一副扑克又按点数排好那样易如反掌。这个始作俑者的手段和目的真不简单。

“怎么了?”

“没什么。”锆彩看着窗外,“有些事,回基地再说。”

网络战队基地已经恢复供电。队员们没有时间感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直接乘坐电梯到达主机中心,搬出大堆系统文件盘和存储盘开始繁重的恢复工作。大伙都多了个心眼,开始仔细检查主机室,确定他们离开期间没有加装任何监控,才敢开口。

碳虹和几个助手忙着恢复系统,网络战队的其他队员则围着主机坐下,开始新一轮头脑风暴。

“我越来越搞不懂上面在干什么了,”氧砜迫不及待地说,“但有一个目的已经很明显,就是要把我们引导到‘查看虚拟人格里的文件’这一点上来。而且,他们的手段非常高明。”

“怎么说?”

“以下就是我的猜测了。”他清了清嗓子,“虚拟人格里出现不属于自己的文件,还是加密的,本身就自带潘多拉的魔盒属性,让人想马上打开查看究竟。但想查看文件就要恢复基地的超级计算机,要恢复计算机就要有供电,要供电,就要让核电站开工——他们又摸透了我们的心思,知道我们心急,就故意没有安排核电站的恢复工作,而引导着让我们开口说出这个请求!”

锆彩没反应过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因为一次性做太多事容易暴露目的。上面为了不让目的太明显,所以就只做出了‘出动部队救援受灾群众’的指令。”氧砜说,“他们知道,以我们的思考水平肯定会想到核电站的问题,就计划让我们来‘主动请缨’了。”

“的确,”锆彩心服口服,“这种时候的核反应堆简直就是定时炸弹,就算不是为了自己,我也很在意核电站的安全问题。他们心眼还挺多的……”

锆彩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电子脑一旦成功安装,虚拟人格就只能保持只读状态,不能删改,更不能人为添加新文件。如果不是外星人,能这么做的,就只有……

锆彩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只有参与研发的人,在程序写好之前就往里面添加了这部分文件,并采用了一种独特的加密技术。那个人必然是一个非常高明的程序设计师,对电子脑系统也是知根知底——

环视的目光最终停在了碳虹身上。

话到嘴边,锆彩硬是给吞了回去。她知道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但她更不敢轻易怀疑患难与共的同伴。

那如果是外星人做的呢?

锆彩勉强转移话题,勉强维持着正常表情:

“氧砜,照你这么说,上面跟外星人真的有联系?”

“锆彩,你现在就是全世界最后一台电脑了。总部能做出那么多开挂事迹,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有研究部的同事表示质疑:“可外星人不是只能通过电子脑沟通吗?上面又没有电子脑化的人,怎么联系啊?”

指挥部的同事反驳:“你还真信它啊?它为什么就不能直接黑进主机,在屏幕上打出一行‘I AM EVERYWHERE’?”

“既然没有其他解释,就姑且这么认为吧。”钠原定下结论,“看来,那些外星人从来就没离开过。”

“那这就说得通了!”硫巯恍然大悟,“怪不得上面总是那么有条不紊,原来是有外星人的天眼在帮忙看着!好家伙,它们压根就没想走啊!”

有人还不明白:“可它们到底想干什么?”

“很明显,”硫巯说,“还是想掠夺我们的信息呗!我们跟它们除了‘信息’外没有别的交集,除此之外还能干干嘛?那群外星人也不傻,知道如果把信息都夺走,人类八成会灭亡,所以又吐出来锆彩这一点,给了人类这一丝希望……我想,它们在等着人类重新建立秩序,然后再来一次这样的信息浩劫!”

“真是‘劝君莫食三月鲫,万千鱼仔在腹中’,把我们当韭菜,割完一茬又一茬啊!”锆彩冷笑起来,“敢情上面那群人合起伙来当卖球贼!”

碳虹一脚踢到锆彩背上。

“你干什么!”

“这话你别乱说。”碳虹严肃地说,“相比整个宇宙,地球上的信息能有多少?人类才多少年历史,它们见证过那么多文明的兴亡,为什么要定居地球?人类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你别说,还真有。”钠原话锋一转,“我一开始就在想一个问题——它们为什么没有吞噬生物的脑电波?”

听到这话,全场足足安静了三四秒。

“氧砜,”钠原询问道,“我确认一下,虚拟人格是归本脑管的,是吧?”

“是这样。简单地说,虚拟人格也算是一种可量化的潜意识,运行时也要依靠脑电波。”氧砜说。

钠原满意一笑,继续道:“那么破解虚拟人格的逻辑锁也要遇到脑电波了。既然能够解锁,说明它们是有能力利用脑电波的。按理说,不管是人还是动物的思想,大脑中存储的信息量都比计算机硬盘大多了,为什么它们反而不用?”

氧砜顿时激动得面红耳赤:“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杂碎事情太多,把精力分散了……”

“我也是!”

“我也是!”……

没想到在这一点,大伙居然的有高度一致的思索。队员们亟不可待地说起自己的猜测,连碳虹也陷入了思考,头脑风暴进入白热化状态。

只有锆彩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朝天花板伸了个懒腰。

“长官,感谢你提供了一个关键线索。”她的眼中绽放出平静的光辉,“我想,我们离答案已经很近了。”

锆彩的起立让众人逐渐安静下来。锆彩不慌不忙地再次环视了一下场内的战友——加上背对着她、还在敲打键盘的碳虹。

“氧砜,我问你,”锆彩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大脑和计算机的根本区别是什么?”

“主动性?创造力?对情感的体会?”

“一言以蔽之,就是‘自我意识’。”

氧砜茫然点头:“有一定的道理。所以呢?”

锆彩一边解释起她的猜测,一边绕着团队开始走动。

“和那些外星人沟通带给我的感受,与其说是和‘另一种生物’,不如说是在和一台电脑在对话。它们似乎天生就与电子脑高度兼容,都使用一种不传达情感、不体现人格特征的表达方法。”

锆彩深吸一口气:“这是它们获取信息的途径决定的。那些外星人感知世界的途径非常直接,相对于人类,它们的理解能力近乎无穷大。对于它们,信息没有难易的区别,只有利用价值大小的不停。而且,它们没有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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