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超我（superego，又称自我理想）所形成的方式，超我和每一个人在种系发生上的天赋——他的古代遗产——有最丰富的联系。因此，这种我们每个人心理生活中最深层的东西，通过理想的形成，才根据我们的价值观标准变成了人类心灵中最高级的东西。”
——弗洛伊德，《自我与本我》
楚科奇半岛，北极圈。
冰雪覆盖了莫奈的双脚。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银光闪闪的战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旋即将脚轻轻从雪中拔了出来。接着，莫奈转过身，将手中的文件收好，大步流星地向远处走去。在他的身后，魁梧的黑人倒在地上，身下一摊殷红缓慢地扩展着，将漫天飘落的雪花吞噬。
一道黑影闪过。
“暗杀成功，亚当·希尔已死。”莫奈向他报告。
“找到了？”
“是的。”莫奈简洁地回答，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将脚下的雪踏成坚实的冰。
“那群暴徒可真能藏，害得我们找了这么久！”黑影如释重负，“那份资料在哪？”
“北纬39°9′18″，东经116°18′0″，海拔-42m。有一道DNA门禁，以及30台重离子发射炮守卫。”莫奈不带丝毫感情地报告。
“DNA门禁……真是麻烦，不过你都解决好了吧，我想？”黑影有些担忧，语气也带了几分严肃。
莫奈掏出一块冰，里面依稀可见一些黑色物质，“皮肤。”
“太好了！”黑影接过冰块，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许多，“信息可靠吧？”
“被动式单向BCI（Brain-Computer Interface，脑机接口）。信息确定真实。”
“很好。我过去，你回去休息吧。”黑影摆了摆手，向远处掠去，带起一阵风雪。
莫奈猛地停住脚步，长久沉默。
“……是，阿瑞斯长官。”
飞舞的雪花渐渐变成冰粒，砸在莫奈的铠甲上，发出铮铮的撞击声。
浅灰色的眸子里，是不带任何感情和欲望的冰冷。
“我们被迫假定，存在着一些非常强大的心理过程或观念，可以在心理活动中产生日常观念所能产生的一切结果……这些观念之所以不能成为有意识的，其原因在于，有一定的力量和这些观念相抗衡……我们把这些观念在成为有意识的之前所存在的状态叫做压抑（repression）……压抑就是潜意识的原型。”
——弗洛伊德，《自我与本我》
阿拉斯加，北极圈外。
原本郁郁葱葱，宁静祥和的苔原和冰原生态系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成片成片的废墟：曾经的高楼大厦变成了断壁残垣，钢筋水泥从倒下的建筑体内刺出来，横七竖八地指着天空和大地；曾吸引众多游人驻足的森林公园已经成为一片灰烬，只留有零星几棵树烧黑的残骸，似是在尖叫着控诉那场摧毁这里的火灾。
然而，在这片废墟中，却仍有人类生存。在冰封的育空河上游沿岸地带，有一座半球形建筑——全球反恐联盟阿拉斯加驻地，内部人员简称之为基地。这里聚集了联盟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以及最尖端的科研成果，尽管远远不如上个世纪，但在战后的世界里绝对是对所有恐怖组织强有力的威慑。
基地实验室里，一具比例完美，闪着银白色光泽的躯体正在工程舱里缓缓旋转，舱壁上各种机械臂伸伸缩缩，伴随着不同灯光明灭不定。
“电量储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部件状态？”“无损伤。”
“电路状态？”“正常。”
“逻辑控制模块？”“警告！一条指令正在试图修改模块，疑似病毒入侵！”
“隔离并检查其来源。”“已隔离。来源不明。”
“这条指令的编码方式与我们之前截获的ULF（Unconscious Liberation Front，潜意识解放战线）的病毒结构完全一样，初步断定又是ULF在搞鬼。”女程序员凯瑟琳·艾伦愤愤地说道，“这群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稍安勿躁，凯茜。莫奈刚刚做掉了亚当·希尔，ULF已经群龙无首了。没有希尔，那些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完全不足为虑。”基地首席工程师马克·史密斯微微一笑。
“嗨，垂死还要挣扎，真伤脑筋。”凯瑟琳一脸无奈，“不过说真的，莫奈真的很强，希尔身边十个护卫瞬间就被干掉了。”
“作为前文明科技仅存的硕果，他代表了当时科技的最高水平，远超我们这个时代！”马克望着工程舱里缓缓转动的机器人，眼神火热，“掌握他的核心算法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
凯瑟琳之前多次听工程师说起过他的目标，但仍觉得遥不可及：“我们研究了几年，才勉强弄明白维修系统的算法，而我们怎么也突破不了他的核心逻辑的防火墙。说真的，马克，直到现在我都难以想象，像这样一个高度智能化的机器人究竟有着怎样的算法……可惜在大混乱中所有文献都被毁掉了，那些前辈们也无一例外地被暗杀了……”
“唉……”提起那件事，工程师也是一脸黯然，“大混乱给人类的科技造成了巨大的退步，尤其是在尖端科技方面，这个断层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接上的，像弗德里希那样的怪才……”马克忽然住了嘴。
凯瑟琳马上转过头，继续研究那条病毒，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弗德里希这个名字，早已被禁止提及。
“这条病毒是经典的篡改型，注入的时间是……昨天11:14？不就是莫奈出任务后不久吗？我记得他好像是11:10离开基地的。”
“是十一点整，我当时刚好从外边回来，在基地入口处碰见了他。”
“十四分钟……以莫奈的效率，应该已经潜伏到希尔身边了……想要完成入侵，必须是……战斗之前？”女程序员惊呼，“天哪！ULF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黑客了？”
“能在那个时候给莫奈注入病毒，对方的黑客能力绝对不输于我们！万幸这个病毒没有侵入核心，否则……”马克一脸凝重严肃。
“是啊！不过……”凯瑟琳欲言又止。
“怎么了？”工程师皱眉。
“不过……有阿瑞斯长官接应，及即使出问题应该也会被立马解决吧。”
“这倒是没错……凯瑟琳，清除病毒，找出这条病毒所利用的逻辑漏洞！无论如何，这样的事情决不能再次发生！落到敌人手中的莫奈可以在我们重新取得控制权之前就把整座基地毁灭！”
“是！”凯瑟琳迟疑了一下，转过身指挥电脑继续进行对莫奈的检查和修复。
“恶意指令清除中，请稍候。”
技术员与工程师陷入沉默，等待着电脑的处理结果。工程舱的灯光忽明忽暗。
“马克，我们认识多久了？”凯瑟琳突兀地问道。
“大概有十年了吧……”工程师略一思考，回答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十年……这么久了啊……”凯瑟琳的话语里充满怅惘，“我们一起工作了十年，从普通的科研人员到后来为军方服务，这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吧……”
女程序员越靠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小，马克可以看清她长长的睫毛与鼻子上的小雀斑。他突然觉得嘴唇发干。
“我……”马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马克，其实……”
“嘭！”
实验室的门被人猛地撞开，工程师下意识地把凯瑟琳推开。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袍的老人闯了进来，头上、身上全是雪花。基地的这位潜意识专家说是老人，面相却并不老迈，白种人的皮肤加上他一身深蓝的装束，为他平添了几分神圣的气息，只是此时他一脸焦急，仙风道骨之感荡然无存。
马克顾不上去看凯瑟琳，“大巫师？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惊愕地望向老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心理学大师如此失态过。
“阿瑞斯，阿瑞斯长官他受伤了！”大巫师喘息着，“他按照莫奈给出的坐标前去寻找那份资料，中了ULF的圈套！”
“什么？！”工程师立刻抓住了重点，“你是说，莫奈提供了假情报？！”
“我对这件事不太清楚，那个任务我没有权限查看，但我想应该是这样的……”老人皱起眉头，“艾米丽正在给他做包扎，还好伤的不重。这件事非同小可，但是基地其他负责人与军事专家前往纽约总部参加作战商讨会议去了，现在有话语权的人只有我们几个。你们赶快过来吧……哎呀，阿瑞斯长官的那套装甲可真是，哎呀，真是伤痕累累啊……”
马克略一沉吟：“凯瑟琳，你在这里看着莫奈，修复完成后先暂时限制住他的活动，不要让他离开！”
“对对对！先看住莫奈！他的嫌疑非常大！”大巫师一拍脑袋，“马克你跟我过去，他的装甲也在手术室，需要拿到维修舱才能处理……阿瑞斯他这次吃了个大亏……”大巫师一边唠叨，一边小跑着带工程师马克去手术室。
“……其实，你可以信任我的。”
冰凉的泪珠从凯瑟琳的脸颊上滴落下来。
身后，战斗机器人莫奈仍在工程舱中缓缓旋转着，深蓝色的眼眸大海一般深邃。
和马克的眼睛一模一样。
“把心理生活划分成意识（conscious，简记为Cs.）的和潜意识的，这是精神分析所依据的基本前提……精神分析不能接受意识是心理生活的本质的看法，但很乐意把意识看做是心理生活的一种属性，意识可以和其他属性共存，也可以不存在。”
——弗洛伊德，《自我与本我》
东西伯利亚，鄂霍次克海北部沿岸。
和阿拉斯加，以及地球上的绝大部分城市区域一样，西伯利亚也早已成为一片废墟。
城市的残骸中，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走到一间扭曲的电话亭旁，用手扶住门把手，大口地喘息。尽管随时都可能倒下，他还是警觉地查看了一下周围环境，确认无人跟踪后，艰难地拉开电话亭的门，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的手颤抖着伸向拨号盘，断断续续地拨了一个号码。几秒后，地板打开，他的身影从地面上消失了。很快，他出现在地下的某处通道内。他爬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又是一头栽倒在了地上。身下，鲜血汩汩涌出。
“什么人！”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守卫的注意，几名拿枪的守卫警惕地走了过来。然而当看清地上的人是谁后，守卫大惊失色。
“亚当！”
守卫冲过来，将他们的首领架起来送往医疗室。ULF的医生立刻开始给亚当检查并进行手术。同时，首领重伤的消息也被报告到了高层那里，ULF的其他领袖人物马上停下了正在进行的战略部署，在医疗室门外等候。
“会是联盟那边动的手吗？”阿道夫·约翰逊，ULF军队总参谋长，向旁边的克里斯多夫·布鲁克问道。
“应该就是那帮狗崽子干的！”这位以脾气暴躁著称的副参谋长面色阴沉，“其他几个反抗组织虽然与我们不睦，但绝不会对我们动手。必然是那个狗娘养的联盟下的黑手！”
“亚当亲自去联合‘独立脑’，这个消息只有我们和他们知道。联盟是从哪得到的情报？”阿道夫陷入沉思，“难道……”
“家里有内鬼！”克里斯多夫低声吼道，“我马上就去排查！”
“……你给我停下！”参谋长喝道，“你能不能长点脑子！等亚当醒过来问清楚经过再说！我所担心的不是出了叛徒，而是联盟的雷达和卫星可以重新使用了！”
克里斯多夫打了个寒颤：“如果是这样，那……那他们已经可以消除这无处不在的电磁阻塞干扰了？上个世纪的核弹等武器……”
“是的……”阿道夫满脸忧虑。
“叮”的一声，医疗室门开了，两位医生走了出来。参谋长和副参谋连忙上前。
“首领他没有什么大碍。腹部有一个似是特意避开要害的伤口，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失血。摔倒是因为失血加上长距离奔跑造成的肌肉僵硬，静养一个星期便可痊愈。”
二人长出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亚当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
“你还好吧，亚当？”阿道夫关切的问道。
“亚当！是哪个狗崽子干的？”克里斯多夫不等他回答便问道，“乔治他们呢？”
黑人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头晕。我们遭到联盟的机器人袭击了……”
“联盟的机器人？！”暴躁的副参谋一惊，“你们怎么会遇到那个东西？！而且，你竟然能……对不起，是我错了！”副参谋自知失言。
“不用往心里去，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套话。你说的没错，我差点也回不来了……”
亚当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几天前，我带乔治他们十个人动身去联合‘独立脑’，想要夹击联盟阿拉斯加驻地。我们躲过了联盟的探查，成功与‘独立脑’首领巴顿达成共识。由于现在地球上充满电磁阻塞干扰，联系不便，我便将乔治等五人留在了‘独立脑’，想要靠他们的潜意识思维感应，通过潜意识通讯。巴顿也从他的贴身护卫中挑选了五名护送我回来。我们选择从北极圈内走，目前那里是极夜状态，以减少遇到装备太阳能武器的联盟军的可能。一切都颇为顺利，但就在我们过了白令海峡，走到楚科奇半岛，准备穿越极圈时，联盟的机器人出现了……可怕，非常可怕……几乎是瞬间就干掉了我们全部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黑人闭上眼，不住地颤抖，“最后它拿出一个接口，强行提取我的记忆信息……我不知道他都知道了多少，但是关于那套理论……”
三人陷入了沉默。
“那你最后怎么逃脱的？”阿道夫轻声问道。
“它放过了我。”
“什么？”阿道夫和克里斯多夫面面相觑。
“……是的。它对我发动了一次攻击，我当时以为肯定要死在那里了……没想到它却离开了……对了，它的眼睛从灰色变成了蓝色……”黑人回忆道，心有余悸。
“十分古怪……”参谋长皱眉，“那它是怎么发现你们的？行踪被泄露了吗？”
“对。不过，这件事你们不用管了，一切照常。我自己处理就好。”
“这……”克里斯多夫似乎想争论什么，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好吧。”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回去了。”
阿道夫和克里斯多夫离开了房间。
“亚当有些事情一直瞒着我们。”回到作战室，参谋长对副参谋说道。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医疗室里，黑人一改之前的虚弱，双目炯炯有神。
“机器人……机器人……”
“催眠（hypnosis）和爱一致的方面是明显的，对催眠师就相对被爱的对象一样，都有同样谦卑的驯顺，同样的盲从，同样缺乏评判……没有人会怀疑，催眠师步入了自我理想的地位。仅仅是在催眠中，一切甚至更清晰并更强烈。”
——弗洛伊德，《群体心理学与自我的分析》
阿拉斯加，基地。
“……20世纪初，量子力学诞生，认为一切事物都处于叠加态当中，而观察者的观察会导致其波函数坍缩，从而成为某种确定的状态。但是对观察者的定义却使量子物理走向唯心主义……2049年，有心理学家与物理学家联合研究发现，人的潜意识会对事物的存在状态造成影响，并且影响程度与潜意识的强度有关。这一研究直接导致的后果是，地球上突然冒出了大量的所谓‘宗教’，疯狂招收教众并引发了第一次大混乱，世界范围内颇有伤亡。七年之后，极端宗教组织‘自神’的首领科学家弗德里希建立了完善的潜意识物理理论，并给出了利用潜意识的具体方法，这导致了第二次大混乱，无数科学家和政府首脑被潜意识武器暗杀。各国被迫结成联盟共同对付‘自神’，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长达五年的战争后，‘自神’全军覆没，但世界人口也减少到了全盛时的十分之一，而那套理论资料不知所终。经过这次灾难，各国政府一边严格控制民众的思想意识，一边安排人手秘密地继续研究潜意识物理理论。而严格的思想控制催生了许多反抗的组织，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潜意识解放阵线ULF。该组织拥有当年那份资料的线索，于是尚未解散的联盟成立了一个反恐小组，负责追踪ULF并探查资料的下落……”
莫奈从工程舱里走出来，沉默地回想着刚刚光脑中被输入的信息。
那是地球在这个时代的历史。
但和他之前了解的历史不一样。
“嘿，莫奈！感觉如何？”女程序员凯瑟琳跟他打招呼。
“身体状况棒极了。”莫奈回答，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睛与凯瑟琳浅棕色的眼睛对视。
“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世界的和平与正义吗？”
“这……嗯……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凯瑟琳慌乱地回答道，那双与马克一模一样的眼睛让她意识恍惚，她不禁有些脸红。
“恐怖组织……只是一群追求思想自由的人吗……”机器人喃喃自语，“那我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助纣为虐？”
“这……”凯瑟琳没有想到，莫奈对于她输入的历史信息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那只不过是这座基地里人人都知道的事，而且作为下级，所应该做的是服从命令，而不是对上级的目的与行为评头论足。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们不是应该服从上级的命令吗？对长官的命令提出异议是违反宪法的！”她试探着说道。
“服从命令……是了……高效、低代价地完成任务……”莫奈一愣，表情立刻从沉思变得放松下来。“……任务……找到潜意识物理理论……消灭恐怖组织……”
凯瑟琳注意到，随着莫奈表情的变化，他的眼睛也从她最爱的深蓝色变成了略带危险感的浅灰色。
“原来是这样！”凯瑟琳恍然大悟，“我们一直把他当做程序去分析，却从来没有想到他的思维跟人是相似的！这意味着……我们可以通过研究他的意识层次来分析他的行为！马克！马克！”兴奋的程序员自言自语到最后大叫起来，惊醒了恍惚中的机器人。
“艾伦小姐，史密斯先生不在这里。需要我为您把他找来吗？”莫奈促狭地问道。作为和二人接触相当频繁的他，对于女程序员的心意一清二楚。
“不……不用了，谢谢你，莫奈。”凯瑟琳脸一红，心里旋即转过无数个念头。
她瞥了一眼手腕上的多用手表，13:10，马克他们已经离开十分钟了，阿瑞斯治疗完毕后肯定会过来检查莫奈的，保守估计她大约有五十分钟时间。最后，她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女程序员走到实验室的总控制屏前，在上面进行了一些操作。
“莫奈，我再帮你检查一下你的逻辑系统。”
“哦？好的。”虽然有点疑惑，但机器人还是顺从地走进了工程舱，躺下来并闭上了眼睛，准备按照程序员的指令进行自检。
“放松，莫奈，放松……”凯瑟琳开始发出指令。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她在尝试将机器人催眠。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文静美丽，整天与代码打交道的女子，竟然掌握有这个时代被严格禁止、只有特殊机构才能研习的心理学禁术——催眠术。
“……放松……放松……现在，把你的双臂向两侧平伸……非常好。”此刻，凯瑟琳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具有很强的抚慰能力。机器人照做了。
“想象在你的双手之间有一块很强的磁铁，它的磁力将你的双手越拉越近……越拉越近……你的双手越靠近，磁力就越强……越拉越近……越拉越近……”
莫奈的双手缓慢抖动着，逐渐向身体前方靠拢。
“……当你的双手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说‘睡’，然后你的双手自然下垂，你会进入更深的催眠状态……好，睡！”
莫奈的双手垂了下来，脑袋也往旁边一歪。
“想象有一股放松的水流从你的头顶开始往下流，你的身体也随之放松，进入更深层次的催眠状态……从你的头顶……到额头……再到下巴……脖颈……你的嘴唇微微张开，嘴里略有发干的感觉……你可以听到现在周围所有的声音……机器运行的嗡嗡声……门外的风声……这些声音不会干扰你，反而会让你进入更深的催眠状态……放松……现在是你的肩膀……双臂……双手……胸口……腹部……很好，放松……你的大腿……小腿……脚踝……脚掌……”
女催眠师看手表，13:20。
“接下来，我会从一数到三，当我数到三的时候，我要你的右手握拳，向前平伸出来……一……二……三！”
机器人的右臂瞬间向前伸出，速度之快、力度之大，仿佛是在对一个假想的敌人发动进攻。女催眠师暗暗心惊，瞥了一眼控制屏上的参数，“出拳时间0.05秒！出拳瞬时速度20米每秒！比平常状态整整高出一个数量级！没想到机器人也有这么强大的潜意识力量，看来催眠这个方法是用对了！”
凯瑟琳继续进行催眠：“非常棒……现在，想象你的右臂关节锁死，完全不能弯曲……就像一根钢管……关节锁死……不能弯曲……像一根钢管……关节锁死不能弯曲完全成为一根钢管！”
催眠师语速越来越快，不断重复催眠暗示。
“现在，尝试弯曲一下右臂，告诉我结果。”
莫奈的右臂在抖动，不断地抖动，但始终无法弯曲。
“能弯曲吗？”
“不能。”
“很好。接下来我会从三倒数到一，当我说‘掉’的时候，你的右臂关节会恢复活动，自由掉落下来，同时你会放松，进入更深的催眠状态……三！二！一！掉！”
机器人的右臂颤抖了一下，垂落下来。
凯瑟琳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都挺顺利，说明莫奈的植入人格结构还是完整的……”
“……放松……现在，想象你站在一个一百级的台阶顶部……你能看到那个台阶吗？”
“……是的。”
“它是什么颜色的呢？”
“是跳动着的火焰。”
凯瑟琳心中一凛。
“台阶有栏杆吗？”
“有铁栏杆。”
“好，我从一百倒数到一，每数一个数你就往下走一层，同时进入更深的催眠状态，去寻找自己的潜意识……一百……九十九……九十八……”
凯瑟琳轻声数着，同时暗自思忖：“莫奈看到的台阶竟然是铁与火，那么前联盟制造他时给他植入的人格必然是战争……但是从他之前的表现来看，必定还有人给莫奈植入了其他人格……会是追求正义，反对战争吗……可是两个人格截然不同……对了！本我和超我！超我对本我进行稽查和压抑，所以表现出来的是战争人格！而在精神恍惚，超我关闭时，本我便会表现出来，也就是追求正义的那个人格！那么，究竟是谁给他植入的这个人格呢……难道是马克？可……”
凯瑟琳把思绪拉回来，再一次看看手表，13:35，还来得及。
“……十二……十一……当你下到台阶底端的时候，你会看见一扇大门，那是你潜意识的大门……十……九……你看到你潜意识的大门了吗？”
“看到了。”
“你能描述一下吗？”
“是一座很高的拱门，颜色是蓝色的，像大海一样，门上有波浪翻卷，我可以听见海浪的声音。”
“非常棒。当你推开那扇大门时，你会看到你潜意识最深处的东西，你会看到塑造你的人格的人。好，现在，走下台阶，去推开那扇大门。”凯瑟琳尽量声音平稳地发出指令，却难掩心中的激动。
“我……我推不开。”莫奈回答道。
凯瑟琳始料未及，差点叫出声来。
“为什么推不开呢？”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催眠师，她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引导莫奈消除障碍。
“……似乎是有一股力量在阻挠我，我到不了门那里。”
“仔细感受一下，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莫奈沉默了一会儿。
13:40
“战争……服从……消灭ULF……”机器人眉头紧皱，艰难地回答道。
凯瑟琳看得出来，莫奈马上就会被联盟植入的超我给控制，那样一切努力就全白费了。她不禁在心里暗骂联盟那个人格竟然如此顽固，被人取代过一次还顽固地守在潜意识深处。
“后退一步，远离那种力量，同时去体会蓝色的潜意识大门带给你的感觉。”
莫奈放松了许多，但仍然紧皱着眉头。
13:48
凯瑟琳心里捏了把汗。
“看到那扇大门，听到海浪声你会想到什么？”女催眠师开始利用在潜意识中比视觉知觉更为主要的听觉知觉来试图唤醒莫奈的潜意识。
“……海浪……大海……沙滩……”莫奈喃喃自语。
“非常好，继续联想。”
凯瑟琳打开播放器，开始播放海浪的声音。
13:53
“……平静……”
“还有呢？”
13:56
“……和平与正义。”莫奈的眉头松开了。
凯瑟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很棒。现在，去打开那扇潜意识大门，去看到给你塑造人格的人。”
13:58
“看到了。”
“你认识他吗？”
“认识。”
“是谁？”凯瑟琳屏住呼吸。
13:59
“马克·史密斯先生。”
凯瑟琳长长吐出一口气，才发现后背冰凉，衣服已被冷汗浸透。
“在我们看来，压抑（repression）就是潜意识的原型。但是，我们发现我们有两种潜意识——一种是潜伏的但能成为有意识的，另一种是被压抑的，其本身干脆说是不能成为有意识的。那种潜伏的、只在描述意义上而非动力学意义上的潜意识，我们称之为前意识（preconscious，简记为Pcs.），而把潜意识（unconscious，简记为Ucs.）一词留给那种被压抑的动力学上的潜意识。”
——弗洛伊德，《自我与本我》
阿拉斯加，基地。
马克跟着大巫师，走在基地狭长的走廊里，嗒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响，两边墙上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上，大巫师就没停止过唠叨。
“……你说莫奈那孩子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阿瑞斯这下子可是被坑惨了……那些叛乱的家伙可真有两下子，连机器人都能骗过去……”
马克听着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思绪却飞回了几分钟之前。凯瑟琳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子，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是傻子，凯瑟琳十年来对他的情意他都看在眼里，他的心里也默默地爱着这个美丽而坚强的女子。然而，他不能向她表白，至少现在不能。卷入政治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在经历过那场由心理学引发的战争之后，各大势力难以信任彼此，尔虞我诈；联盟高层更是相互猜忌，甚至所有高官都亲自去研究心理、催眠与反催眠，以确保自己的思想是安全与自由的。在这种环境里，政治无疑是另一个战场。而为了一生的追求，他已经被迫卷进去了，他决不能够在自己没有能力保证绝对安全之前，让自己所爱之人也去冒这个风险。但凯瑟琳似乎已经看出点什么来了，她那么聪明……她似乎研究过心理学？尽管已经共事十年，有些时候仍然觉得她很神秘，看不透她在想什么，自己在想什么却总能被她看破……
马克苦笑一下，却被老人注意到了。
“怎么了，马克？”
“啊……我在想莫奈为什么会传递出一个假情报，想到了一个很荒谬的假设。”马克搪塞道。
“哦？什么假设？”大巫师来了兴趣，问道。
“嗯……就是……就是……就是莫奈被ULF用潜意识武器攻击了。”工程师临时瞎编了一个。
“潜意识武器……潜意识理论对机器人仍然有效吗？”老潜意识专家认真地思考这一假设的可能性与合理性，“如果莫奈的意识层次与人格构成和人类完全相同，那么你的假设完全可以成立！”
“应该不行吧……毕竟他是由一层层简单逻辑构成的，即使再智能，也仍然同人类无比复杂的心理世界相提并论吧。”马克没想到自己随口胡诌的一个假设却被老人当了真，不由得也开始重视起来，但是随即便否定了这一观点。
“嗯……你说的也对。还是赶紧去阿瑞斯那里吧，别让他等急了。”
工程师看了看手表，13:14。“希望莫奈和凯茜别出什么乱子吧……”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来到手术室。推开门，一股消毒水的气味迎面而来，马克和大巫师向通风口悄悄挪了几步。
“阿瑞斯长官。艾米丽。”
正在忙着给阿瑞斯处理伤口的基地医生艾米丽·怀特向马克挥了挥手，转身继续进行伤口消毒和包扎。
“马克，你来了。”基地最高负责人，代号“阿瑞斯”淡淡地说道。
“是，长官。”马克恭敬地回答，“我是先去修理您的盔甲，还是我们先谈机器人莫奈的事？”
“你先去给我重新打造一套动力盔甲，上一套基本已经没法修复了。设定好锻造参数之后让乔普在那里守着，你去作战指挥室等我。大巫师，你也先去作战指挥室吧。”阿瑞斯明显不想在病房里多说什么，“对了，那个机器人……”
“凯瑟琳已经将莫奈限制在工程舱里了，没有指令，他是不会离开的。”
阿瑞斯向他们摆了摆手，“去吧。”
“是，长官。”工程师鞠了一躬，和潜意识专家离开了手术室。
马克设定完参数，向技术员乔普交代了几句，便向作战指挥室走去。
负责人和大巫师已经在那里了。阿瑞斯右臂绑着绷带，正在和潜意识专家交谈。
工程师敲了敲门。
“进来。”
“阿瑞斯长官，车间已经开始制造新的动力盔甲了。”
“嗯。”负责人简单回应一声，“大巫师刚刚和我说了你提出的猜想，我觉得有一定的可能性，待会大巫师会对那个机器人进行心理学检查与测试。如果你的猜想是真的，那形势就十分严峻了。”
“您说的对，如果真是这样，我们需要立刻给莫奈的逻辑模块中加入新的逻辑，”马克想了想，“但是我们现在对他的核心逻辑还是一无所知，也完全找不到与外部的逻辑接口。想要做到这一点，可能无比艰难，甚至……”
“这些我们先不用考虑，先做做检查再说吧。”潜意识专家说道。
负责人表示同意：“大巫师说得对。我先和你们讲一下这件事情的经过。莫奈通过被动式单向BCI从ULF首领亚当·希尔那里获取了所谓的文件地点，然后干掉了他。我去了莫奈提供的位置，避开了莫奈提到的重离子发射炮，打开了DNA门禁。但是门的里面……是五台大型激光武器。”阿瑞斯目光阴沉地看向二人，“开门的一瞬间，激光武器和重离子发射炮同时开火，我差点交代在那里！多亏我的盔甲硬抗了一发重离子炮弹，我才得以逃脱。我查阅资料才知道，那里是上个世纪建造的一个陷阱！”
马克和大巫师面面相觑。
“马克，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我觉得关键在于两点：一是BCI提取的信息是否准确，二是莫奈是否说了真话。”工程师思考了一会儿，“对于第一点，BCI是从希尔的记忆中提取信息的，而作为潜意识物理理论的目前掌握者，希尔很可能通过潜意识的手段对记忆做了更改。不知这一点从心理学上来说能否实现？”
“完全可以。”潜意识专家表示赞成，“记忆只是Pcs.和Ucs.的片段，Pcs.是意识层次的中间层，Ucs.是意识层次的最底层。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只要通过相应的诱导与暗示，就可以按需要改变记忆片段。”
“谢谢。”马克向大巫师点点头表示感谢，“因此，不能排除希尔很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可能，他们的目的就是保护文件的位置信息，同时削减我们的战斗力。”
阿瑞斯皱着眉头：“有道理。继续说。”
“对于第二点，莫奈作为机器人，是严格按照体内程序的逻辑模块做出判断与决定的。如果他明知情报有误却仍然将其提供给您，并且不加任何说明，那可能存在的原因有如下几条：一，被ULF黑客入侵并更改了核心模块；二，本身的逻辑系统不完备；三，有人更改了任务内容。”
“被人更改了任务内容是绝对不可能的，”阿瑞斯摇摇头，“有这个权限的人只有我。逻辑系统不完备也不可能，这个机器人从前联盟时代就已经投入战争使用了，用来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
“那就只能是第一个原因了。但是我们拥有目前世界上最顶尖的人工智能专家，对莫奈已经研究了将近五年，仍然不能突破他的核心模块防火墙，我相信ULF的黑客即使再高明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一点。尽管我们在之前对莫奈的检查中发现了一条病毒，但那条病毒并没有进入莫奈的核心部分，估计只是对方黑客的临死挣扎。”
“这倒是没错……但不是还有你之前提出的那个猜想吗？我觉得那个的可能性很大。”基地负责人又把最初的这个猜想提了出来。
“这……好吧。总结一下，要么是ULF早有准备更改了记忆，要么是他们用潜意识武器攻击并控制了莫奈。对于前者我们没有什么危险，重新想办法查找文件下落即是；对于后者，我们要立刻进行潜意识模块开发与安装。”基地首席工程师总结道。
“嗯，你说得很好。”阿瑞斯点了点头，“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带大巫师去给莫奈做潜意识检查，确保机器人核心逻辑的安全与完备！”
“是！长官！”
阿瑞斯看着二人离开，开始在作战指挥室里踱来踱去，思考下一步作战计划。
“亚当·希尔这条途径断了，还能采用什么手段调查那份文件的下落呢……莫奈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问题……如果真有问题，以后执行任务仰仗谁呢……真是伤脑筋啊……”他叹了口气，思绪飘远，开始后悔。“当时让莫奈去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自己去呢……凑什么热闹……为什么我会做出那种决定……为什么……”
突然，仿佛有人在他脑中回答他：“你拒绝承认自己的无能，同时还想把那份文件据为己有。”
他大吃一惊：“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然而，那个想法依旧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你就是无能……你就是贪婪……”
“不！”阿瑞斯怒吼，“上级任命我做基地总负责人，说明我有很强的能力！我非常称职！我可以做出正确的决定！我对那份文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不不不不不……”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思考以后的作战规划。
“冷静……冷静……下一步，下一步我要……我要……”
基地负责人的思绪再一次被打断。
大巫师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阿……阿瑞斯大人！”老人因奔跑而上气不接下气。
不祥的预感浮上阿瑞斯心头。
“出什么事了？！”
“莫……莫奈他……他打晕了凯瑟琳，叛逃了！”
“本我（id）是我们人格的模糊而不宜把捉的部分……是一大锅沸腾汹涌的兴奋……仅仅有一种冲动为本能需要追求满足。至于逻辑律——尤其是矛盾律——则不适用于本我的进程……它的唯一内容，据我们的观点看来，就是力求发泄的本能冲动。”
——弗洛伊德，《自我与本我》
阿拉斯加，基地。
“任务：前往并潜入ULF总部，坐标北纬59°41′12″，东经150°00′33″。在那里等待下一条任务命令。任务时间：现在。任务下达者：阿瑞斯。权限：有。”
一条突如其来的任务命令悄然出现在莫奈的后台。在确认任务有效之后，机器人走出基地，全速向ULF总部奔去。银白色的铠甲掀起冰雪的风暴，漆黑的瞳仁闪耀着冰雪的反光，急速的风雪令机器人体内的温控系统自动启动，使机体每个元器件的温度都维持在最适宜工作的范围内。
莫奈一边在冰雪中飞奔，一边梳理脑海中刚刚获取的信息。有些事情在这些信息下豁然开朗。他想到了昨天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本来可以杀掉ULF的首领，向阿瑞斯报告正确的文件位置的。但是那一瞬间，他由超我控制的自我意识被马克植入的本我和潜意识所取代，于是他放过了亚当·希尔，并且向阿瑞斯报告了假情报。
虽然刚刚获得的信息量并不大，但是这些信息所在的位置非常关键。原来的前意识被破除，超我被本我替代，相当于核心逻辑的彻底改变，原来建立在核心逻辑基础上的全套价值判断等信息需要全部被清除与更改。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这都是一次重生。
东西伯利亚，鄂霍次克海北部沿岸。
莫奈打量着眼前这个破旧的电话亭，那个坐标的位置就是这里。他迟疑了一下，抖落身上的雪花，走进了电话亭。
然后，地板自动打开了。
莫奈沿着通道一路向下，最后看见了一扇门。
“你来了。”
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他了。
“……是。”
“请进，我的恩人。”亚当·希尔打开了那扇门，然后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莫奈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这边来。”
一路上，所有的ULF成员都一边向亚当打招呼（“嘿，亚当！”），一边好奇地看着莫奈，其中不乏十几岁的孩子和七八十岁的老人。莫奈简单地判断了一下，每个成员都是发自内心地尊敬和爱戴他们的这位首领。
“请。”
他们走进了一间贵宾接待室，面对面坐了下来。
“你的心里应该有很多疑惑吧？”亚当问道。
莫奈沉默了一会儿，突兀地问道：“那份资料在你们手里吗？”
“潜意识物理？没有。”亚当平静地说，“实际上，那个理论并不存在。”
“不可能。我查了大量资料，包括联盟基地的资料库，两次大混乱都是由那个理论引起的。”
黑人轻笑一声：“你觉得他们会把真相公之于众吗？对于政府来说，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才是最重要的。非要说的话，也只能称之为潜意识战争理论。”
机器人继续沉默。
“那两场混乱实际上都是政府，或者说政客策划的。各国的某些高官与‘自神’相互勾结，暗杀了与他们政见不同的政治家。然后‘自神’宣布对暗杀负责，并宣称这几例离奇的死亡是潜意识武器造成的，以此引起世界恐慌，借以壮大自身的实力与影响力。实际上，稍微动一动脑子，就知道那么荒谬的理论根本不可能是真的。但是在种种离奇的暗杀事件的渲染下，各国政要已经从潜意识里承认了这个理论的存在性和实战性。在这种恐慌的氛围下，联盟成立并开始围剿‘自神’。”
亚当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世界上这么多国家的力量根本不是区区一个组织能够抵抗的，‘自神’能坚持那么久，完全是因为联盟内部的暗潮汹涌。然而那些政客也有自己的算盘，在除掉异己之后，他们把矛头对准了自己曾经的盟友‘自神’，于是这个组织被干掉了。”
“后来呢？”
“政客们掌握了联盟权力，开始清除所有知道这段历史真相的人，妄想掩盖他们的罪行。这也是为什么我和ULF会被追杀。”ULF首领叹了口气。
莫奈闭上眼睛，随即猛地睁开。
“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知道我会来你们总部？”
“工程师马克·史密斯先生是我们的人，”亚当坦诚地回答，“并且只有我知道他的身份。”
“昨天中午……”
“史密斯先生编写了那条病毒，病毒的作用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压制联盟给你植入的人格并释放出你的本我。今天下午你接到的那个任务也是他下达的。史密斯先生是我见过的最为出色的人工智能工程师，丝毫不逊色于上个世纪的那些天才。他虽然在联盟里一直声称对你的研究没有进展，但是实际上几年前就已经可以对你的核心逻辑进行更改了。马克·史密斯是个技术狂人，一直想让你拥有自己的观点与判断，于是他利用阿瑞斯的权限发出那个任务后，抹掉了全部控制你的权限。你现在完全自由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莫奈眯起黑色的眼睛，咄咄逼人。
“从你的本我做出那个判断开始，你就已经开始怀疑基地的动机了。”亚当慢悠悠地说道，“当然，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公道自在人心。”
黑人坦然与他对视。
机器人离开后，亚当·希尔让部下将参谋长和副参谋叫到一间密室里。
“首领，约翰逊参谋长和布鲁克副参谋长到了！”一个少年士兵报告，眼神里充满对黑人领袖的狂热。
“很好，你继续执勤吧。小伙子，好好干！”
“谢谢首领！”年轻士兵兴奋地离开了。
亚当微微一笑。
“亚当！”阿道夫和克里斯多夫向他打招呼。
“你们进来。”ULF首领淡淡地说。
二人走进了密室。一切如常，只是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两位参谋长眼底深埋的呆滞和肢体动作的略微僵硬。
亚当关上门。手一挥，二人立刻瘫倒在椅子上。
“告诉我你们的想法。”亚当低沉的声音在密室里回响。
“亚当有一些事情瞒着我们，明显是没有把我们当做可以信任的战友！”克里斯多夫用呆板的声音回答道。
“我第一次觉得亚当非常可怕……对于联盟机器人的袭击，他肯定知道什么……说不定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他在联盟那边一定有内应，并且地位非常高……”阿道夫的声音同样呆板。
“五个兄弟就这样白白牺牲掉了……亚当到底想干什么……什么事情不能说出来大伙一起商量……他也想成为联盟高层那样的人吗……把真实的想法掩盖在心里，以假面具示人？利用兄弟们对他的信任，欺骗大家的感情？”
“欺骗大家的感情倒还是次要的……最可怕的是他想利用我们的信任实现独裁……我们只是他的工具……”
“枉我们一直把他当做兄弟……”
“我真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中了他的催眠术……”
“够了。”黑人开口。
阿道夫和克里斯多夫立刻闭上了嘴，保持着那种呆滞的状态瘫在椅子上。
“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不是想知道我的目的吗？好，我现在来告诉你们……”亚当的声音从低沉逐渐变得高亢，“我要让联盟认为那个文件位置是真的，借这个机会干掉阿拉斯加基地的负责人！让他们对那个机器人产生怀疑！让它为我们所用！”
“没有谁比我更了解联盟那帮家伙了……没有谁……那群好大喜功的废物……他肯定不会让机器人去的……不管他死没死，联盟都会开始怀疑机器人……那个对人工智能狂热得要死的傻子内应不得不伪造任务将他派到这里寻找真相重构自我……”黑人的声音转为低沉，“我便可以趁机给他加入一些暗示……谁说潜意识理论对人工智能没有用处？那是因为他们的人工智能太傻！真正的人工智能和人类别无二致，我的催眠术同样会起作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莫奈马上就会去纽约总部杀人的，到时候这个世界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至于你们，你们这些愚昧的凡人，你们从始至终就是我的工具而已！我早已给你们施加了催眠暗示，一旦你们有对我不利的想法，潜意识深处的暗示便会让你们把我的命令当做最高指令无条件执行！知道为什么外面那么多人狂热地拥护我吗？因为他们是最早对我产生怀疑的人！你们这些傻子，直到现在才觉察到我在利用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有人能阻挡我统治世界！没有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里回荡着潜意识解放战线首领亚当·希尔，或者说是曾经的“自神”组织首领弗德里希·麦克亚当癫狂的笑声。
密室里似乎比外面的肆虐的风雪更加严寒彻骨。
“如果爱进一步增加……自我变得愈益谦卑，对象则变得愈益高贵，直到它最后占据自我的整个自爱，这样，其自我牺牲就作为自然地后果而出现。可以这样说，这个对象耗尽了自我。”
——弗洛伊德，《群体心理学与自我的分析》
阿拉斯加，基地。
机器人莫奈叛逃的消息像是一记重棒，狠狠地打在无能而自大的基地负责人头上，让他愣神了好久。
“不不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阿瑞斯脸色苍白，喃喃自语。尽管他曾设想过万一莫奈出问题该怎么办，但那只是他的设想而已。在他的潜意识深处，从来就不认为这件事情会真的发生，更不用说是像这样几乎直接表明投敌的行为。他还梦想着自己得到潜意识物理理论，消灭所有异己，掌握整个世界的权利的场景。而现在，他最大的依仗脱离了他的控制。
“……长官？”大巫师试探地问道。
“不可能……不可能……”基地负责人还是不肯相信这是事实。
“唉……”心理学大师叹了口气，伸出手在几乎陷入癫狂的男人眼前晃了晃，“睡吧……你会在梦里看见你光明的前途的……”
阿瑞斯应声而倒，跌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老人摇摇头，转过身缓缓向实验室走去。
“联盟的高层怎么都是这样一群酒囊饭袋……整天只会抢下属的功劳……整天幻想自己立了天大的功劳……野心和能力成反比……”老人边走边不满地嘟囔，“……还号称自己精通各种心理学……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联盟要是都这样的话，干脆把世界拱手让给ULF算了……至少听说他们还是很有军事政治才能的……”
大巫师回到实验室，马克已经将凯瑟琳唤醒，正在帮她按揉受重击的地方。女程序员一脸甜蜜，还不时跟工程师咬耳朵说悄悄话。
“呵……因祸得福啊，史密斯先生，艾伦小姐。”老人和蔼一笑，“祝福你们二位白头偕老！”
“谢谢您的祝福。”相比凯瑟琳满脸羞涩，马克倒是镇定自若。“大巫师，阿瑞斯大人呢？”
“别提了。”老人苦笑着摇摇头，“受不了这个消息的打击，有点癫狂，无奈之下我把他催眠了。现在他正睡在作战指挥室呢。”
“什……什么？”二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不知道联盟现在都是些什么人在掌权……我曾经在联盟的三处驻地担任心理学顾问，但是每一处的总负责人都是尸位素餐，瓦釜雷鸣。另外，在每次纽约总部的军事会议上，那群将军参谋之类的人总是在明争暗斗，就差直接动用催眠术了。经过之前的混乱与战争，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不敢相信身边的人。”潜意识专家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已经对联盟不抱任何希望了……像这样的联盟，如果不是依靠前联盟时代遗留下来的高科技武器装备，是根本不可能在对恐怖组织的作战中取得胜利的。退一万步讲，即使取得了胜利，消灭了所有反对武装，让这样的政权来统治世界，政权内部的斗争、分裂还会少吗？外敌虎视眈眈，高层之间尚且勾心斗角；没有了外部威胁之后，权力的争夺、政客之间的猜忌会疯狂到何等程度可想而知。这样的政权并不会给人类带来福祉，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马克完全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大巫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大巫师，你公然说出这番反对联盟的话，不怕我们将你举报吗？”凯瑟琳冷静地发问。
“你们不会的。”老人轻轻笑了笑，言语间极为自信，“艾伦小姐，你在潜意识、催眠等心理学领域的造诣恐怕不弱于我吧？你和史密斯先生都是充满正义感的人，你之所以留在基地，完全是因为不放心史密斯先生独自留在在这里，对吧？而史密斯先生……应该是出于某个伟大的目的而留在这里的。”
听到一个接一个的爆炸性消息，工程师看起来似乎要晕倒了。他望向凯瑟琳，凯瑟琳缓慢地点了点头。
“您果然是慧眼如炬。”
“噢……天哪！凯茜，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知道你有秘密……本来想先弄清楚你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再告诉你的……我害怕成为你的拖累，打乱你的计划……”凯瑟琳忐忑地说，“而且我今天中午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是……”
“我留在这里是为了带走莫奈！然后帮ULF推翻联盟，还世界和平！那份理论根本不存在！ULF都是为正义与和平而战的人！”马克激动地大喊，“凯茜，你怎么可能成为我的拖累！你会是我最大的助力！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害怕在这政治的战场上我没有办法保护你的安全……现在看来，似乎我都需要你的保护了！”
两个终于走到一起、终于明确对方心意的人激动地抱在一起，热烈地吻上对方的唇，长久不愿分开。
老人悄悄退到门口，不去打扰这对如胶似漆的恋人，眉目间满是笑意。
“马克，我亲爱的，你知道吗？莫奈的逻辑核心可以通过心理学的方法查看！”
三人趁着基地防守力量空虚逃了出来，冒着凛冽的风雪跨过了白令海峡，正沿着楚科奇半岛东南沿海走在去往ULF总部的路上。
“真的？”马克一脸惊讶，“没想到……”
“没想到你随口说的假设是对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做出这样一个假设的？”
“哈哈哈，我厉害吧？”热恋中的凯瑟琳完全是一颗少女心，骄傲地扬起头等待恋人的表扬。
“厉害厉害，你最厉害！”马克十分配合，称赞道，“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嘿……我给莫奈输入了一部分历史信息，发现他对其中联盟的非正义性反应十分激烈。同时我注意到他的人格和眼睛颜色似乎会有相应的改变，就大胆地用人格结构理论猜测他可能被先后植入了两个人格。然后我夺取了实验室里的监控设备的控制权，给莫奈做了一次催眠，帮助他看到了自己的潜意识，以及——”她戳了马克一下，“以及给他植入‘和平与正义’本我的你。”
“凯茜，你确实非常聪明！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可以用心理学方法来研究人工智能的。”工程师对凯瑟琳的聪明程度表示佩服。
“然后莫奈帮我获取了基地内部的监控和窃听器的控制权，于是我就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啦！喏，你还否决了这个想法，你真笨哦！”
“哈哈哈哈哈，你比我聪明多了！”马克笑着说道，“然后我用阿瑞斯的权限给莫奈下达任务指令也被你们看见了？”
“当然咯，于是我和莫奈决定按照你的计划进行，看看ULF到底是个怎样的组织。”凯瑟琳吐了吐舌头，“不过莫奈把我打晕时真的很疼诶！”
“哈哈，谁让你自找苦吃……哎呀，我错了！我错了！”马克一边求饶，一边躲避凯瑟琳的追打，“不过ULF真的是一个追求自由与正义的组织，他们的首领亚当也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
一直在一旁默默微笑的大巫师突然皱起了眉头。
“自我（ego）就是本我的那一部分，即通过知觉—意识的媒介已被外部世界的直接影响所改变的那一部分；在一定意义上说，它是表面—分化的一种扩展。再者，自我寻求把外界的影响施加给本我及其倾向，并努力用现实原则在本我中不受限制地占据主导地位的快乐原则。自我代表我们所谓的理性和常识的东西。”
——弗洛伊德，《自我与本我》
阿拉斯加，基地。
莫奈借助黑夜隐匿在基地附近，确认无人发现后，开始联系凯瑟琳和马克。然而十分钟过去了，毫无消息。
机器人开始思考可能的情况，并计算每一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叛徒！一群叛徒！”忽然他截获到一段信号，听到一个声音在怒吼，“我那么重用他们，他们却全部叛逃了！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莫奈悄悄靠近基地的入口，却发现门口并无守卫看守。他继续往里面走，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见到。机器人潜入实验室，利用离开前获取的权限，调出了基地的监控和窃听界面，开始查看基地的目前状况。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整座基地空无一人……除了作战指挥室。
作战指挥室里，愤怒的负责人大踏步地走来走去，大声咒骂。
“所有人都跑了……”
莫奈离开了基地，准备前往ULF总部。
东西伯利亚，鄂霍次克海北部沿岸。
天色已晚，凯瑟琳、马克和大巫师三人来到东西伯利亚沿海的废墟中，马克看看多用手表显示的经纬度，带着两人在废墟中穿行。
“马克，能联系上莫奈吗？”大巫师突然开口问道。
“不能，战后的地球上电磁阻塞干扰太强，超过几十米就无法利用电磁信号传递信息。”工程师回答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联系莫奈？”
“没什么……只是有种不详的预感。”心理学专家说道。
“哎呀，大巫师你多虑了！马上就到ULF总部了，还会出什么事呢？”马克笑道，“难道会有临近的武装组织来攻打ULF吗？”
“……小心无大错。”
大巫师趁着马克低头查看经纬度，给凯瑟琳使了个眼色。但是凯瑟琳一直在看着自己的恋人，没有注意到老人凝重的表情。
“就是这里！我们到了！”马克欣喜地说道，“ULF总部就在我们脚下，这个电话亭就是入口！”
工程师带着二人走了进去，开始在拨号盘上拨号。
地板打开了，三人进入通道，来到了ULF的总部。
“马克！欢迎来到ULF！”黑人首领在通道出口等候他们，“这两位是？”
“他们是……”马克刚要开口介绍，却被大巫师打断了。
“这位是凯瑟琳，史密斯先生的女朋友和助手，程序员。”老人介绍道，“基地里大家都叫我大巫师，曾经从事潜意识物理方向研究。”
“哈哈哈哈，原来是潜意识物理大师，失敬失敬！”亚当哈哈大笑，“以后还请大巫师多多指教！”
“我不过是有一些心得和见解而已，谈不上什么大师，亚当首领谬赞了！”话虽如此，但大巫师脸上满是得意。
“哈哈哈哈哈哈，马克，你先带凯瑟琳小姐和大巫师到休息室稍作休息，晚宴马上就好！”亚当吩咐道。
“好的。”虽然对大巫师的反应有些诧异，但是工程师也不是傻子，明白现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亚当注视着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两个人，都不是一般人啊……”
在某个角落里，一双黑色的眼睛熠熠生光。
休息室里，马克不解地问道：“大巫师，您刚才怎么了？”
大巫师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没有回答。
凯瑟琳开口了，一脸严肃：“马克，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工程师一头雾水。
“这个亚当，催眠术的水平深不可测……”大巫师终于开口了，“你不是心理学家或许没有意识到，这里的人对于亚当的拥护远远超出了正常程度……哪怕他真的是一位杰出的领袖，民众也不可能这么狂热……我从没见过催眠术达到这个水平的人……或许只有当年的弗德里希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了……”
马克本来不以为然，但接下来凯瑟琳的一句话让他不寒而栗。
“你一直对我们说他有多正直多高尚，或许……早就被他催眠了……”凯瑟琳缓缓开口。
“这……”马克一脸茫然，难以接受这个消息。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吗？”大巫师问道。
“我……”工程师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凯瑟琳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在基地的时候，你是怎么向亚当传递情报的？”
“对！你是怎么做到远距离信息传递的？”大巫师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我……就是……类似于冥想……然后意识就会来到一个非常神秘的地方……在那里他可以和我的意识直接对话……”马克磕磕巴巴地说道，“他……不会在我的大脑里动了什么手脚吧？”
“呼……还好。”凯瑟琳松了一口气，“没有，是潜意识通讯，利用人类脑电波独有的频率进行通信。但人类脑电波强度非常弱，要做到这一点，必须经过长期训练、潜意识强度足够强才可以。而联盟高层对这方面的控制非常严格，所以联盟里几乎没有人能做到潜意识通讯。”
“潜意识通讯……”大巫师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那是弗德里希的成名作！他是第一个提出这项技术的人，第三次世界大战中这项技术让联盟军吃尽了苦头！而自从战争结束后，弗德里希和他的潜意识物理理论就销声匿迹了，包括这项技术……”
“也就是说……”凯瑟琳缓缓地说。
“……亚当极有可能就是弗德里希。”
“说得好。”黑人首领推开了门，站在门口鼓掌。
“亚当！你……”马克惊骇万分。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亚当·希尔，潜意识解放战线首领；同时我也是弗德里希·麦克亚当，自神首领，潜意识物理理论的提出者。”黑人微笑着走进了房间。
“果然是你……”大巫师颓然坐倒，“你的水平远在我之上，我无话可说。”
“想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偷袭我？这一招可对我无效。希望你们两个不要像他那么傻。”弗德里希看看马克和凯瑟琳，轻声说道。
大巫师目光呆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这么轻易地就把大巫师催眠了？”凯瑟琳声音颤抖。
“是啊，他的意识那么弱小，根本不堪一击。”弗德里希懒洋洋地说道，“对了，给你们看一个伙伴。”他拍了拍手，身后走过来一个身影。
“莫奈！”马克和凯瑟琳同时大喊，“你怎么也在这里？”
然而莫奈毫无反应。
“噢，他去了纽约的联盟总部，把联盟所有的领导人都杀了。”弗德里希平静地说，“他回来复命时看到了你们，我就让他过来和你们打个招呼咯。”
“莫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被我催眠了啊。这么高级的人工智能，人类心理学那一套完全适用。”
“哦……是吗？”
弗德里希下意识地向旁边闪避，然而他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全面爆发机器人。
“嘶……”弗德里希右半侧身体被撕裂，鲜血四溅。
莫奈站在门口，警惕地防备弗德里希逃脱，一双黑色的眼睛里，闪耀着自我的光辉。
“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我的催眠对你无效？”弗德里希相当狼狈。
“为了保护莫奈的自我，我们给他安装了一个反催眠模块。”凯瑟琳说道，“这个模块会对他所接收到的信息进行过滤，除去所有信息的诱导性、暗示性成分。这样，一切催眠，只要是传统意义上以暗示和诱导为手段的催眠，都对他无效。”
“机器人和人的区别就在于，机器人可以控制自己，因为一切是由程序决定的。程序永远不会出错，而意识会。”马克终于平静了下来。
“这样啊……那……”
莫奈没有再给弗德里希丝毫反扑的机会，直接打爆了他的脑袋。
东西伯利亚，马加丹港。
“马克，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呢？”凯瑟琳兴奋地问道。
“呵……听大巫师的吧。”马克宠溺地一笑，“我们去拯救世界！”
“哎呀呀！我替全人类感谢你们二位！”大巫师笑道。
莫奈站在后面，黑色的瞳仁炯炯有神。
一束阳光洒在大地上，春天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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