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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中国]-东京梦

中国科普作家协会
原创
对科普科幻青年创作人才进行遴选和培训指导,支持青年人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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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乌龙茶的叶子在褐色的茶水里打转,阿一大口朵颐着面前的猪肉蔬菜炒饭,这是他来到东京的第二个星期,一切对他来说都热气腾腾的,新鲜而又陌生。次男给出的消息,他的姐姐就在歌舞伎町,确切的说是安和堂。

一切就要准备就绪,我要找到你了,亚美。

钟表里的水星移到了十五,咽下最后一口乌龙茶,走出这家小餐馆,夜晚的东京扑面而来,阿一拉上兜帽,走进散发着热气的人群,空气里弥漫着酒精,胃液,脂粉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脸上的人皮面具有些紧绷,眼睛也因美瞳缺少润滑液而变得干涩。

嘈杂,寂静,嘈杂。一路走向樱花大道,穿过一番街,阿一手里的照片被攥得紧紧的,照片里的亚美已经被汗打湿了,细长的眉眼,高鼻梁,还有肉嘟嘟的嘴唇,笑起来是那样的温柔,让阿一恍惚间看到了早已离家很多年的母亲。快速的扫过风俗店前穿着小短裙,嘴唇鲜红的女人,毫不意外的没有收获,阿一也没奢求这么简单地找到亚美,看来安和堂这遭是一定要走的。

安和堂的门厅巨大而又中空,像远古巨兽的腹腔,将阿一整个吞没。地垫上的箭头感应阿一的脚步,指引他走向空无一人的接待台,一扇门在身后唰啦一声关闭,静谧的黑暗中有股浓郁的檀香,让人窒息。一束检测光对阿一从头到脚进行了扫描,扫过他胸口的条码时,发出了叮的一声,一束绿色的射灯亮起,阿一的映像望着阿一,看起来确实挺像那么回事的,黑色的浴袍,乱糟糟的头发,畏畏缩缩的表情,还有掩盖在衣料下的菱形刺青——其实是在网上买的持久纹身贴。这是他现在的身份,歌舞伎十二番的杂碎小弟,老大暮木刚因贪污被腰斩,他来遣送十二番的账目。

面前的荧光屏上出现了一位和服美人,脸蛋上毫无瑕疵,像中国白瓷一样“说出你的名字和来意”。

她说话像唱歌一样好听——阿一心想,就是不知道她是人还是智能,迟疑的这几秒钟让冰山美人很是不爽,立即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了鄙夷,“麻烦你快些”。

好了,是个人,这就好办了。阿一装起被唬住的土鳖,“你好,我叫大野龙智,是来遣送十二番所有账目的。”美人一脸了然的样子,“右手放在指纹收录检测仪上。”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龙智先生,你的通行代码好像上周就过期了?”“啊,真是怪事。”阿一摸了摸自己的鸟窝头,为自己多争取一点点思考的时间,“山本大佬发出这个代码的时候已经是这周一了,别的我也不清楚啊,这……”听到山本的名字,美人明显犹豫了一下。

“请示加密磁条,批准放行。”阿一长吁一口,走进更加昏暗的长廊。

穿过狭窄而又崎岖的楼梯,安和堂的真明目才显露出来,猩红色的八岐大蛇地毯,左右两排从一番到十一番的头目,基本都进行了机械义体改造,没有人说话,眼观鼻,鼻观心。阿一快步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打量最上边的男人,五十多岁,身形硕大,油亮的头发向后梳好,细长的眼睛闪过残忍的光,这是阿一第一次见到山本,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你是十二番的?叫什么?”

“是的,头目,我叫大野龙智。”

“东西呢,送上来。”

阿一将兜里的芯片掏出来,斜后方出现一个机械臂将芯片夹走。

“退下吧。”

阿一默默地坐到了最末尾,等着头目们商议完事情,宴会的开始。

刺耳的笑声中,阿一悄悄离席,来到安和堂的三层,女人的地方。阿一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前田亚美就在某一扇门背后,等着他的到来。阿一在迷宫一样的和室里穿梭,脂粉香气呛得人头晕,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阿一感觉胃部搅作一团,突然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还有男人猥琐的笑声。阿一闪身躲进了一间和室,回头就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狐疑地看着他,手里拿着烟斗,阿一示意她不要出声,悄悄安抚她,等着那人走远,阿一掏出了照片,“请问你见过这个人么?”女人探头看向照片,“这是尤雅,她是你点的人么?”

“是的,她在哪间屋子?”

“就在最右边那间。”

阿一双手合十,“谢谢。”

女人摆了摆手里的烟斗,并不想做多理会。

阿一拉开了亚美的房门,屋子里的女人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我是阿一,前田次男的朋友,我来救你出去。”亚美有些不可置信,警惕地看着阿一, “次男?我已经大半年没见到他了,他还好么?”阿一有些拿不准亚美是否知道次男被东京国际拿来实验的事情,只好硬着头皮说,“他现在很好,请跟我走吧,宴会马上要结束了,不剩多少时间了。”说着递上了照片,亚美看到照片,眼底终于闪过了动容。“这里到处都是山本的杀人机器,你想怎么逃出去?”阿一顿了片刻“所以请你相信我。”

亚美大大方方地脱光,换上了藏在柜子里的便服,阿一瞥到亚美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疤,转过了头。

换好衣服的亚美问阿一,“你刚才是怎么上来的?”

阿一感到一丝困惑,“就是大家没有注意我,我就这么上来的,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人。”

“太冒险了,这层经常有头目上来走动,一旦被发现,下场就是肉酱。”

“有别的路线?”

“当然,跟我走。”

二人飞速跑到楼下,绕过安和堂的中心,阿一背着亚美越过激光扫射,悄悄来到控制室,毫不犹豫的打晕了和服美人,摁开了总控板上的通行,阿一用尽了最快的速度,精准地调动着身上的每一块肌肉。

亚美突然在身后大喊“小心!”,回头就看到了端枪冲上来的低端智能,阿一伏地躲过了疯狂的射击,钢架玻璃爆裂,阿一凌空跃起,踢碎了低端智能的脑袋,没有了传导,疯狂的杀人机器变成了一堆安静的废铁。

阿一拉着亚美疯狂的冲向中庭,突然间脚边炸开了花,“不要放走他们”,楼顶传来了愤怒的叫喊。

地面上的感应箭头乱闪,身后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阿一摸出次男给他的甘比诺手雷,用力向后一扔,拽住亚美发足狂奔,爆炸把两人掀离了地面,猛地甩了出去,飞到了安和堂的大门外,阿一缓了两秒钟,背起他护在身下的亚美,疯狂地跑进了最近的银座。

二人精疲力尽的回到胶囊公寓时,已经是深夜了,阿一瘫在榻榻米上,肌肉痉挛,隐隐作痛,大脑却高度兴奋。逃亡的片段在脑子里不断闪现。

凌晨两点,阿一最后起身,走进了浴室,在流水的冲刷下,摘掉了美瞳和假发,撕掉了人皮面具,原本他年轻而又有活力,白皙的皮肤和大眼睛,十九岁的箱根少年。

洗完澡的阿一神清气爽,走出浴室,递给亚美一条新浴巾,亚美有些惊讶,“原来你长这样。”“没想到吧,人皮面具被我撕掉了。”亚美温柔地笑了,“不,这样更好,有点像我的弟弟。”

等亚美出来时,阿一已经睡熟了,鼾声像只吐奶的小猪仔,亚美摇了摇头,拽出被阿一压在身下的被子,盖住了他的小肚皮。

第二天,阿一留下亚美在胶囊公寓,一个人出去探了风口,艺伎的出逃并没有引起安和堂的什么大动作,看来暂时还很安全,阿一顺便去了超市,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叹口气,从乡下带来的钱已经没多少了,看来要找份新工作,否则吃饭都是个问题。

漫无目的地走在池袋街头,和躁郁的上班族挤在一起,筋疲力尽,在大太阳下记着薪水微薄的招聘电话,阿一感到万分沮丧,转瞬又打消了放弃的念头,三条的影子都没见到,绝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2

眼下正是下班的高峰期,阿一顺利找到了在披萨店的工作,虽然工资少的可怜,但应该足够他撑到见三条。从池袋到涩谷,感觉蛮轻松的,乘客只有几个叽叽咋咋的女学生。从相反方向的潜艇上,满满当当全是人,玻璃上都是水雾。亚美靠着窗睡着了,阿一渐渐陷入了沉思,那是大半个月前,朝夕相处的好友三条被带走了,该死的人造人实验,快把他还给我,阿一无意识的攥紧了拳头。他只身前往东京,带了一点点钱,不断打听东京国际的消息,那个人造人实验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他的三条是否还完好无损,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人欺负他。本来毫无眉目,突然有一天,在聊天室里,一个叫小甜甜的找上他,告诉他,他可以提供帮助,不过要一点点回报。

那个小甜甜就是次男,回报就是把亚美带给他,阿一至今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男人会起这么黏糊糊的网名。确定了阿一的诚意后,二人约定了见面,上野公园,一星期的相处中,次男完全托盘,他就是人造人实验的失败品,说好的服务人类的超完美编程在他身上丝毫不起作用,四肢被金属锻造的超级柔韧可是毫无力量,纸片一样的身体似乎随时会被风刮出东京,实验还给他的平衡性带来了不小的伤害,阿一就见识了两次十分离奇的平地摔。

次男对自己的黑客技术十分自信,宣称东京第一,只要阿一能救出他的姐姐,他就愿意潜进东京国际的内部系统,让阿一像进家门一样带走三条。

“为什么你会成为实验品?你姐姐为什么又被卖进黑帮?”一回次男和阿一吃饭后阿一问道,次男沉默了许久,“东京国际就是大肆搜刮没有监护人的年轻肉体来进行试验,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也不用负什么责任,像我这样的算幸运了,有些啊,下了试验线就直接扔掉了。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担心你的三条?”,“你这样说话容易被揍。”“哈哈哈哈。”次男爽朗的笑声让阿一很是心烦。

亚美推了推阿一,“醒醒,池袋到了”,阿一才从记忆里回过神来,下了潜艇,一股热浪打在脸上,整个人都被太阳烤的萎靡,阿一带着亚美快步走向次男的住宿,一个靠近上野公园的破旧居民区。

摇摇欲坠的楼梯和东京十分不搭,好像上个世纪的物件一样,阿一敲敲门,无人回应,阿一用力敲了敲,门里传来了次男不耐烦的声音,“谁啊,给老子等一下。”

打开门,见到亚美的一刹那,次男就像小猫一样低下了头,完全没了刚才的气焰,小声说道,“姐姐,你回来了”,然后抬起头偷瞄亚美,“姐 ,你……你过得还好么?他们有没有欺负你?”大眼睛四处扫描亚美的身体,生怕找出一点毛病,亚美状似随意地拉了拉衣领,阿一知道,那里有一道很深的伤疤。

“你姐姐我好着呢,倒是你,这一年怎么过来的,房间也不收拾,邋里邋遢,以后哪个姑娘能看上你?”说着就向屋里走去,顺便揉了揉次男的一头卷毛。

阿一悄悄地离开,他想给这对姐弟一点时间,漫无目的地在上野公园闲逛,阿一不禁有些佩服次男,也是二十岁的年纪,他所经历的,可能是阿一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那些漫不经心又傻兮兮的笑容里到底填补了多少眼泪,若是心里没有羁绊,怕是早就放弃生存了。

当阿一拎着蔬菜和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回来时,三条已经回到了那个笑嘻嘻的状态,亚美在打扫房间,三条劈手夺过阿一手里的关东煮,边嚼着丸子变含糊不清的说到“我们制定个计划吧,营救计划?”阿一看了看亚美,“你姐姐知道了么?”“当然,相信我,你的三条一定完好无损的回来,我决不食言。”阿一点点头,把菜拎进了厨房。

晚饭亚美做的味噌汤,那是乡下最传统的味道,小沙丁鱼和嫩豆腐,大片的海带和黄萝卜,还有三文鱼寿司和配套的小咸菜,盛在瓷碗里真是美味,小时候外婆做的,阿一可以吃掉三大碗饭。

3.

东京难得的下了雨,蒸腾着湿度百分之七十五的湿气,桌子上的报纸被咖啡渍糊住,上边隐约可见东京国际的照片和铺满一个版面的介绍。阿一陷入了沉思,携带有父母字样的一箱回忆被打翻,粗糙的镜头,模糊的视角。阿一从没想过会发现那个女人——或者说母亲的踪迹。东京国际的人造人计划,入江由美子就是负责人之一,那张脸本来像十一月河水结的薄冰,朦胧易碎,现在却清晰无比的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阿一只记得初中以前,外婆偶尔会说起母亲,因为爸爸去世得早,母亲学历有很高,不想一辈子困在乡下,而阿一又成为她的拖累,虽然阿婆再三反对,那段时间母亲总是和阿婆吵架,最后母亲还是一走之,之后就再无音信。

阿一还记得母亲给他做过的风车和口袋,还有现在还留着的金鱼风筝,只是这些陈年旧事突然被翻出来,有种大事要发生的感觉。没来由的心慌。

4

三条做了个梦,梦里他站在一小块冰上,月光皎洁,向下望去,漆黑的海水里是密密匝匝的尸体,阿一在冰下对他苍白的微笑,周身彻骨寒凉。

突然惊醒,心脏狂跳了几下,面前还是特质材料柔软的墙壁,为了防止实验体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没有窗户,分不出白天黑夜,打开门还有别人出来透风,胸口都有特定的数字编号,三条的编号是0303,听起来真是应景。

从天井向下望去,地面只有一块瓷砖的大小,东京国际的八十八层大厦名不虚传,想从这里逃走堪比登天,之前有实验体试图逃窜,被扣留,听说惩罚相当恐怖,可怜的孩子就纵身一跃跳下了天井,看来大厅清理要花费一段时间。

不知道阿一在干嘛,他知道自己在哪么,这么热的天,应该躲在神社里避暑吧。三条感到没来由的焦躁,被抓起来的这几周里,三条都是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最初的惶恐已经被现在的焦虑所取代,隔壁的小雀斑男孩总是偷偷地哭泣,三条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那些好听的体面话三条根本说不出口。

三条总有一种隐隐的预感,阿一会来的东京,这种想法让他担忧,于是总在心里找借口回避,这群人一定会找借口欺骗他,欺骗学校,阿一又没那么聪明,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怎样,毕竟对一个乡下少年来说,来东京实在太困难了。

铃声打断了三条脑子里的碎碎念,那群人又要带着一堆注射器和药瓶过来了,三条很讨厌那个药,且不说绿油油的颜色,打进后脑里一阵冰凉,麻木,更可怕的是自己的记忆在逐渐被淡化,乡下的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只有拼命地回忆自己和阿一玩耍念书的时候,还有课本上的那些公式,才逐渐有了印象,有时需要大半天的时间才能把记忆捡起来,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穿着白大褂的自称博士的女人每天都会发两粒胶囊,用哄孩子的语气让大家吃掉,说是保持身体所需营养,鬼会信。三条总是假装咽下,然后再从后槽牙里拿出来扔在床底下。明明告诉自己不怕的,却一定要留下点什么,留下那个记忆深处里傻兮兮的笑容。

5

“嗯,东京国际有八十八层,”次男大口地吃着披萨,自从知道了阿一的打工所在地,次男总是来蹭晚间免费的披萨,“地下还有四层,如果没有那个电梯的通行证,进去就能被机器绞成肉馅。”阿一刷着杯子一边回答,“那我到底怎么知道三条在哪层?”

“这个嘛,我昨天放出的三只监测虫被干掉了两只,最后一只奄奄一息回来,却带了个重要情报。”

“什么?”

“你的三条还有其他实验体都在八十八层,最新的一批已经运到了地下,我们还有一点时间。”次男灌了一口奶昔,“你恐高么?”

“不”阿一摇了摇头。

“哦?八十八层这种呢?”

阿一看着次男,严肃的摇了摇头。“但我觉得你的想法可能并不可行。”

“哈?我还没说我的想法。”

“你问我的问题,听着就不靠谱,要我飞上去吗?”

“嗯哼,差不多倒是。如果我推测成功,到可以试一试。”

“好,随你。”

“嘻嘻嘻嘻,情比金坚。”次男又开始了无厘头的玩笑。

“次男,你知道入江由美子么?”

“听起来耳熟,怎么了?”

“你帮我查查吧。”

“喔,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东京的夜晚比白天还要繁华,巨大的虚拟人像,霓虹闪烁,奇形怪状的跑车和富人的飞行艇,穿着暴露奇异打扮的男孩女孩,暴走族呼啸而过的声音,还有帮派间的斗殴叫骂,好像这座城市从不休息,从不卸妆,然而实际上的东京衰老而又疲惫,只是盛装在大家面前而已 。

阿一关上了披萨店的后门,用小鱼干赶走了最后几只野猫,次男在店前等他,无聊的踢着石子。阿一退掉了胶囊公寓,搬去就搬去次男那里住了,这样又节省了一笔开支,毕竟每天薪水少的可怜,只够填饱肚子,东京里又都是一些干毛巾也要拿来拧一拧的资本家。

次男和阿一边走回家边聊。

“我说,我们要尽快搞定那个角膜扫描,等这一批实验体被抛弃,我们就趁尸体还新鲜录一个角膜下来,差不多就能行。”

“要是这批实验体成功了呢?”

“不会的,要是这么简单地就成功,之前的百八十个,都白死了。”

“其中不也包括你么?次男,我们为什么不用你的角膜?”

“按理讲我应该是死了很久的,可能是一串已经删掉很久的废数据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反正我醒来的时候是泡在东京湾里,幸好边上有个空的油漆桶,不然我可能真的挂了。”

“这么草率的沉下去,被人发现怎么办?”

“他们有自产的溶体剂,被发现时,已经看不出是人了。”

“还有,阿一,别这么紧张,他们啊,没那么聪明。”

“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次男露出一口大白牙“我想,大概,就明晚。”

6

坐上去船桥的新干线,已经八点多了,这里毗邻东京湾,次男说,这就是他醒来的地方,他们处理实验体的地方就在这里。

下了新干线,满眼是破败的郊区,所有的东西都需要重新堆砌修整,走过长长的小巷与围栏,转过街角一间中餐馆,就看见了大海,这是阿一离开家后第一次看见大海,东京湾的海风里有股汽油的味道。集装箱排在港口,有几艘货轮停泊,次男和阿一沿着东京湾缓慢地踱步,有几个男孩在玩架子鼓,吵吵闹闹。

咖啡馆里很闷热,没有空调,电子表上显示已经十一点半了,船桥这里没有夜生活,竟然还能听得见虫鸣,阿一第一次感受到了夜的安静。睡意渐浓,阿一刚要进入梦乡,就被次男推醒,“他们来了。”

阿一甩了甩头,和次男走出了小咖啡店,已经凌晨了,顺着次男的视线,阿一看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拽着几个箱子扔下了海 ,半支烟的时间,就走掉了,“快,下海,捞箱子。”

阿一脱掉了上衣,跳进了海里,海水还是很凉的,让人止不住哆嗦。阿一拖住一个箱子,就奋力像岸上游去,海水浑浊黏腻,还有海藻和各种垃圾,阿一感觉皮肤无法呼吸。

次男拿着伸缩钢勾挂住箱子一端,将近半个小时的折腾,终于把箱子拽了上来,打开箱子,阿一惊呆了。

里边是一个姑娘,她像火腿肉一样被大袋子真空塑封起来,四肢拆卸折叠成诡异的角度,皮肤已经融掉了,露出里边的筋肉,阿一不禁为这样恐怖的技术脊背发凉,次男带上手套小心翼翼而又飞快地从女孩的眼眶里拿出眼球,用一个阿一从没见过的仪器对整只眼球进行了扫描,只听见滋滋声音和昏暗的橘色的灯光。结束后,女孩已经彻底融化了,阿一把箱子推进了东京湾,喃喃低吟到“一切平安。”

7

“啊,鬼天气,真是太热了”。

“阿一,你朋友又来了”。店主对后厨的阿一喊道。

“好的,知道了。”

阿一走出来,一边把手擦干。

“阿一,我这几天有个大发现,价值惊人。”

“到底怎么了?神秘兮兮的。”

“就是你让我查的那个什么入江由美子,她就在东京国际工作,是个高层决策,主管就是这个人造人计划,倒是你怎么知道她的?”次男压低了声音。

“还有什么么?”

次男拽出了一张单子,“她本名是叫由美子,但是她现在叫恩佐博士,婚史查不出,倒是早年在乡下有个私生子,大概,如果数据没错。”

“那个私生子是我。”阿一呆了半晌才说。

“哈?你搞什么鬼,热傻了?”次男就要摸阿一的额头。

阿一挥开了次男的猪蹄“没骗你,我说的是真的,只不过她很早就离开家了,听外婆说是去了大城市。”

“那你怎么突然想起她?”

“我是在东京国际的网站上看到了宣传介绍,有个女人长得和她真的很像,我只是隐隐有了预感。”

“那这么说,你这一趟,要见见她么。”

“本来是想的,可是,有感觉会有麻烦。”

“你说,有没有可能她会疯狂的阻止你,还是来一场感天动地的亲人相会?”

“说不定,他已经认不出我了。”

8

“你在哪,快来呀。”

三条的在树丛中若隐若现,“别跑那么快,像个野人一样。”

阿一劈手将树枝折断,拽着三条向前跑,“快来山谷这边,上次我做了个秋千。”

“炸弹糖掉出来了,你这个蠢货。”

“你明天去参加足球比赛么?”

“当然要去,晚上回去,我还要练球。”

“哇,我一定会去看的,看你出丑。”

“滚蛋,傻猪。”

碧绿色的河水,吊桥,电线杆,绿田小学的足球场,加了油豆皮的乌冬面,还有小店里卖的草莓巧克力棒冰,阿一喜欢在神社的树下乘凉,枕在三条的肚皮上,听着一声一声的蝉鸣,马上有夏日庆典祭了,远处有大人练社鼓的声音,辣椒田里有大片大片的阳光。

三条从昏迷中醒来,脑子里还剩下阿一送给他的那张狐狸面具。自从隔壁那个雀斑男孩被带走,已经有大概四五天了,看不到太阳的一个月,三条已经模糊了时间的概念,每天都会昏睡好几次,四肢瘫软无力,梦里都是乡下残存的片段,而自己只能像过客一样,欣赏着电影里的一幕幕,焦躁的情绪也被逐渐平复,每次那个女博士来送药,都会问,"0303,你感觉最近怎么样?"

三条每次听人这么叫他都十分想笑,又必须装腔作势地回答,"我感觉很不错。"

去他妈的,像只火鸡,这是他真正的内心。

如果实验成功,我要去干嘛,拯救世界?还是变成毁灭世界的工具,如果不成功,我还能不能活着回去。现在准备春季的大学入学考试还来得及,如果我变成了人造人还可以继续读书么,三条沉浸在混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

9

次男在卡座上勾勾画画,阿一在后厨揉着面团,今天的客人不是很多,亚美中午送来了冰镇西瓜,感谢店主没有赶走聒噪的次男,顺便监督次男快点工作。

阿一心里很感激次男和亚美的帮助,次男嘴上没说,可是阿一发现了次男留在电脑上的数据,那是在救出姐姐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了。阿一也不确定,如果当初真的没有救出姐姐,现在的次男还愿不愿意帮助他。

还有最后一周的时间,次男说原来的计划被推翻了一大半,三条应该很快就被送入地下,东京国际不知为什么突然加快了实验进程。应该是找出了结合力超强的实验体,要尽快实行计划,这其中,就必然有三条。没日没夜了好几天,阿一非常努力地记住次男画出的地下四层的各处要道,非常复杂,没来由的,心里特别沉重,好像二十岁的年纪,往后十几年的生老病死都近在眼前。

10

电梯飞驰而下,三条这么久第一次看见阳光,刺眼,恍惚,电梯里有四个实验体,一个齐刘海的斯文女生,还有一对帅气双胞胎,高个子,大眼睛,如果走在街上,会被女孩偷看得那种,现在却在这里等死。

太阳在短暂的出现后就彻底消失了,一群人被送往地下,开电梯门就觉得刺骨寒凉,灯光刺眼让人莫名烦躁,墙壁与实验员基本融为一体,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终于来了,这大概就像漫画里的审判吧,最后一步了,自己是个配角,没有拯救世界的能力,命运都在别人手上。三条心里明白,怒火燎原也没什么用, 无力地抗争与屈服,凭什么生存的权利也要被剥夺。

进入了地下实验室,三条一路上都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回过头,那个厚刘海的女生总会立刻转过头,三条有些莫名其妙。首先进入实验的是那对双胞胎,三条和那个女孩就在巨大的圆台上等待,面前是巨大的立体环形虚拟映像器,能看到实验室里边,也能看到从地下室到地上的全部,每一个小角落。

那个女孩小声的说,“我叫玲子。”

“三条。”三条简单地告诉了她。

“我有点害怕。”玲子说着抓住了实验服的衣角。

三条很想说不要害怕,可是嘴唇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

“这里真冷。是不是快要到我们了。”

“不会那么快的,我把我这件也借给你么?”

“不必了,谢谢你,我就是太长时间没和人说过话了。”玲子看向三条。

“我也是,也不怎么想说话了。”

“其实,我逢人就想告诉他我叫玲子,可我已经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我的名字了,我从哪里来的,也不记得了。”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三条说了一句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的话。

“希望我们,可以活下去。”

之后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漫长的等待,耗尽了三条所有的勇气和耐心。玲子在漫无目的的翻看着一处处的监控,画面在她指尖划过来换过去,三条只觉得有些头晕。

“诶,你看,这个人是谁啊,好年轻。”三条顺着玲子的目光看去,血液一下子冲上了大脑——阿一,他怎么会在这。

11

藏在耳朵里的小型麦克风,衣服上的第一颗纽扣是传声器,鞋底有两把锋利的军刀,贴身的冷光片,小型枪支,阿一确认一切就绪,还有印刻在脑子里的地形图。次男满意的看着阿一,“你像个少年特工一样,还是我亲手打造的。”阿一没心情跟他开玩笑,整张脸都绷紧了,次男说着就轻轻地在阿一的眼睛里放进了仿制的角膜,临走前亚美轻轻抱了抱阿一,祝他一路顺风,次男则随即打开电脑,远程阿一。

东京国际的旋转门是不能走的,从旋转门走的都是门外汉,接待小姐会十分热情的将你打发走,不留一丝余地,连电梯的脚垫都碰不到,而内部的员工都是从侧门进入,阿一尾随着走进了大厅,并快速地打量着大厅里的情况,三个前台接待小姐,两个懒洋洋的,还有一个在摆弄指甲,边上有两个服务型人工智能,也没有启动。

阿一刚要放松警惕,麦克风里突然传来了次男严肃的声音,“第一个女招待是个大杀器,她有92K机械手臂”,阿一立马瞄了一眼,发现那个女招待也在看向他,二人对个正着,阿一心里咯噔一下,立马转移视线,若无其事地走向电梯。

瞳孔扫描和指纹让阿一着实紧张了一番,让他有一种回到了安和堂的错觉,短短一个月两次营救,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压力,红色的扫描光让阿一经历了短暂的失明,电梯门打开一个电子眼的高大实验员走出来,状似无意地低头扫了一眼阿一,可阿一并没有发觉。他轻巧地走进电梯,摁了地下二层,次男说,先确定三条有没有正在试验中,如果没有,直奔地下一层,而且要非常快。阿一确定自己在电梯监试的盲区之后,利用这几秒快速将衣服翻过来穿,这算是简易的隐形服,至少可以在一堆白花花的实验员里不那么醒目。

地下二层很冷,这是酷暑东京里从没有过的感受,阿一感觉整个人都在颤栗。不作一丝停留,所有人都匆匆忙忙,面无表情,阿一在每个巨大的玻璃后面都悄悄地仔细观察,却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阿一有点窃喜三条还没被实验,立刻转身爬上一层,明显气温变高,阿一感觉脸部一阵瘙痒,“三条在二层么?”阿一小声地回答“没找到,我在一层”,阿一顺手拿起了一个被丢在柜子上的白大褂,套在身上,就往实验区深处走去,一层像一个迷宫一样,纵然阿一之前看了次男给的地形图,但是有很多地方并不一样,在第三次无功而返地拐回原点后,决定自己寻找路线。

其实每一个横道都有自己的编号,一串小小的数字,银色的,印在边框上,如果不仔细看就会直接忽略,而有些数字重复了两三遍,进去之后,对应的试验台也是相似的,之外就一无所获。阿一也陷入了茫然。

“我说,你怎么没动静了?”

“我迷路了,这里地形太复杂了,你给的应该有一半是错误的。”阿一悄悄地耳语,一边警惕四周,害怕被其他人注意到异常。

“地形图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出在哪里?”

“我也不清楚,就是走了好几遍都在原地。完了,我又回到原地了,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对了,我看这个门廊都是有编号的,而且总是在重复,这里到底是什么构造我完全混乱。”

次男突然笑了“我知道你问题出现在哪里了。你现在停下来不要动。”

阿一听话的停了下来,靠在门廊的墙上,等着次男的消息。

“那些编号一致的实验室和横道其实是完全连接的,成一个放射性,也就是说,你只要发现了一个,就一定有另一个和你正对。你直接找一个实验室进去,然后走到头,用我们后准备的仿生指纹去碰那个墙壁,应该就直接进入了下一个实验室,然后你就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前走,出了实验室应该就到了地图里嵌套的大走廊,千万不要让人发现。”

阿一听到这里,立马原路返回,照着次男说的去做,只是摸索墙壁时出现了一点小问题,解锁的位置到底在哪里,阿一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百思不得其解时,后方推来一堆实验器材,阿一闪身让开,然后跟在后边,墙壁打开时就跟着闪了进去。

“你是哪个实验台的,看着有些面生?”一个年轻女孩拦住了阿一。

“我不是这个实验室的,从这里抄个近路,不好意思。”阿一牢牢地记住了次男交给他的台词。

“哦,是这样,我多心了。”女孩说着就走了。

阿一活动了一下肩膀,不禁暗喜,终于走出了迷宫。

“你出来了么,有没有到嵌套走廊,你可不要瞎走。”次男在接收器另一端小声喊叫。

“没有乱走,是走那个没有检测器的,对吧,到了中间再拐回去。”

“嗯,这里信号干扰太强,你可能要听不——”次男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没有了动静,阿一吓了一跳,又立马用力掐自己的虎口,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阿一缓慢地往前走,眼前的这里应该就是人造人实验的主舞台,年轻的肉体被泡在橙色的荧光液体里悬挂在墙壁上,在马上就要到尽头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捂住了阿一的嘴巴,另一只手卡在腰间,用力将他拽进了屋内。

阿一刚想肘击,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别动,是我。”

阿一立马回头,惊喜地小声呼叫,"三条",太过紧张,阿一的声音都变得尖利而又颤抖,好像舌头不是不自己的一样,三条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比以前瘦了,脸上那两团小小的婴儿肥也没有了,看起来气色也不是很好,阿一有很多话想说,都噎在了喉咙里。

"你来干什么?"三条一句话把阿一打下地狱,脸上的笑容直接垮了,"我来救你出去啊,你真想被当成小白鼠啊","救我出去?"三条的眉毛拧成了结,"你知道他们是故意放你进来的么?"

"故意?"阿一的脑子有点短路。

三条用指纹打开了身后那扇门,一整面墙的巨大虚拟立体映像,映像里有一个同样巨大的,看起来冒着傻气的阿一。阿一还没回过神来,一个嘲讽声音从后边传来,"小朋友,可不要轻举妄动。"阿一回头,是电梯里那个电子眼的实验员,身后一堆举着TIM49电磁炮的"绞肉机"。

"放他走,我继续配合你们实验",三条走到那个电子眼面前。

"可我不放他走,你也得配合实验,小男孩,你有什么条件和我谈。"

"我是最后剩下的四个实验体之一,你们那个恩佐博士不是说剩下这一批是融合因子最好的,成功率极高么?我死了,她会很可惜的。"

"哦?"电子眼意味深长,"这你都能偷听,还有点能耐嘛。"

"放人,不然,我就死在这里。"三条缓缓把手伸向颈后。

"行了,用自己的生命做威胁真是让人恐慌",电子眼戏谑着挥了挥手,"放走那个小孩。"

阿一心凉了半截,"为什么一开始就能盯上我?"

"小男孩,我能感觉到你那陌生而又新鲜的呼吸,野性,又不听话。"电子眼露出极其诡异的笑容,顺便做出了请的姿势。

"忘了说,你的母亲想要见你,她说要跟你叙一叙旧。"

“母亲?”阿一没想到事情会来的这么突然。三条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是的,您的母亲,恩佐博士。”

“什么?”三条还想说话,就已经被送进了实验室。

“男孩,跟我们走吧。”三条被推进了实验室,没了声音,阿一只能忐忑地跟着电子眼走向了电梯。

12

阿一来之前有想过会见到母亲,还想到了很多种情况。在每一个没法睡着的夜里,有可能只是默默地和她擦肩而过,对方没有认出自己,如果这样,阿一也不会开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认出了又能怎样,“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这种电视剧里的台词怎么可能说出口。可是她为什么会成为东京国际的高层,她见我,是怎么认出我的。

脑子里一团乱麻,电梯门已经打开了。电子眼扫开了通行码,进到屋内,“恩佐博士,你要的人到了。”“好,你下去吧,去忙你的。”

所有人都走空了,屋内就剩下了母子二人,由美子看起来很年轻,长长的卷发,还有精雕细琢的笑容,就像三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大概很好。

“快请坐吧,阿一,请不要拘束。”由美子指挥一个微型机器人,为阿一拉开了座椅,倒上了一杯咖啡。

“这些年都没见到,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吧,那是什么时候,幼稚园还是小学。”

“嗯,只有一点印象,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你还在箱根生活么?”

“是,和外婆。”

“乡下的一切都还好吗,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回去了。”

“嗯,还好。”阿一显得沉默而又局促。

“你也一定好奇我怎么找到你的吧,其实你来到东京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了,实验体里有你的玩伴,叫三条。你所有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不得不说,你的朋友很聪明。我也很高兴,你敢一个人来到东京,努力的生存,和当年的我一样呢,坚强而又有活力。”

“我可以带走三条么?”阿一打断了尤美子。

“这个恐怕不行,这正是我要找你说的,实验应该已经开始了,三条和那个女孩是最有可能成功的。”

“那你明知道三条对我来说很重要,为什么一开始不放掉他。”

“三条在所有的试验中,身体素质和契合度都相当的高,他极有可能有非常完美的表现,这正是我所期待的。这个人造人的试验凝结了我毕生的心血,我当然不能就这样放弃。”由美子站起身为自己倒了杯水,绕道阿一身后,将手搭在了阿一肩上,“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原谅我好么,我的儿子,我们所要承受的都很多。”

阿一没有说话,一小口一小口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光,然后站起身盯着由美子的眼睛,缓缓地问,“你毕生的心血到底有什么意义?疯狂的残害无辜的生命么?”

“为了造福人类,更好的服务这座城市,高科技让这座城市热血沸腾。”

“就只是伤及无辜而已。”

“你在说些什么?我们的观点可能产生了博弈。”

“没有博弈,你简直一派胡言。”

“你不承认科技改变了这个东京,乃至世界么,你来到这里,也该有两个多月了吧,乡下来的穷小子没有为东京而感到震撼么?不觉得自己在乡下的生活像井底之蛙一样可怜么?”由美子有些歇斯底里。

“不觉得,我呀,就是想回乡下念书,想去辣椒田里摘辣椒,入江由美子女士,我觉得,你的人生真是愚蠢而又肤浅。” 阿一转身背对着她在屋里逛了起来,接着说,“当年的你就是这样想的吧,东京这么好,咬着牙也要在这里生存,贫穷又有野心的姑娘,觉得自己应该和东京融为一体,所谓的高科技,到底来没什么用,这里的哪一个人是真正开心的呢?被高科技压榨着,生存,真是辛苦。”

“现在的我呀,在这里还失去了像亲人一样的朋友。那些实验体哪找来的,你心里不清楚,什么我再说什么?”

“有些生命体的价值本身就不高,甚至可以说对社会和家庭,不,他们没有家庭,没有任何功效和作用,这是一个提升自我的最佳机会,我相信他们的成功与失败都值得,不是么。”由美子固执地理论。

“你怕是个疯子。”

“谢谢夸奖。”

“不必,记着,第一,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第二,我一定要带走三条。”阿一说完大踏步走出了由美子的办公室。

13.

三条还是被拿去实验了,精心准备的策略在敌人眼里不堪一击,东京国际巨大的"TOKYO"在夜色里十分刺眼。走出那里已经用光了阿一所有的力气,回到上野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我真的很抱歉",次男紧紧抱住了阿一。难得的安静。

"没关系"。阿一在次男温柔的抚摸下打开了话匣,“我也希望她能非常温柔,会做非常好吃的味噌,会数落我丢三落四,脏兮兮的,快成年了不要总待在家里。”阿一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疲惫。

“没关系的,她不会,姐姐会。”

“我见到她了,可她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她像个疯子一样,我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幻想妈妈的样子。”

“哎,我姐总说,人开始关照自己身上的痛处,才真正明白生活,可能这是你成熟的标志。”

阿一直接倒在了沙发上,天空泛白,难得的安静,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阿一都没有提起三条的事情,倒是次男很关心东京国际的动向。并且坚称三条那一批实验体应该是成功了,东京湾没有任何动静。

"再等等,你还能见到他的。一定要坚持住。"

阿一在池袋找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白天在披萨店,晚上来送外卖。只靠一份工作,基本无法在东京生存,阿一有点佩服在这个城市扎根的人,无论是何种身份。赚钱很辛苦,应接不暇的高科技并没有让阿一神往,只让他感觉到自己更加的弱小,他宁愿坐上连空调都没有的,让人昏昏欲睡的电车。这里让人没有归属感,次男也这么说过。阿一有时候会好奇,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由美子是怎样在这座城市打拼的,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爱上这里。

"秋天我们就要回札幌了,札幌的秋天的特别美,阿一你应该来一次,来听听札幌的大街被风灌满的声音。"次男说这话时,眼睛里有星星。

算一算在这里已经有两个半月了,到月底,就回箱根吧,回去吧,阿一叹了口气,去读大学或者直接工作,不,应该休息一段时间。

14.

三条再次睁眼时,耳边是加治博士的声音,"情况稳定,太好了,终于有成功的了,那个女孩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名牌上写着Lina的助理拿着几张表递给博士。加治随机回头,"Three,来看看你的朋友,她叫Eleven。"

三条从实验台上起身,感觉身体无比轻盈,身体的灵敏度相当之高,他看到了Eleven,是那个厚刘海的斯文女生。

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在这场无力反抗的,一百死一生的赌注里。

可是,总觉得,忘了些什么,比如说,一个叫过去的东西。

15.

23点钟,还有一单屋上高层的外卖,阿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湿透了。把沉重的箱子放进电梯时,整个人都松懈了。28层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阿一拖着箱子走出电梯,寻找2802会议室的身影。找到时阿一却犹豫了,一大摊水渍从门里渗出来,门外的地垫湿哒哒的,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异样。

阿一抬手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回音,阿一压了一下门把手,直接打开了门。

"啊",里面的场景深深地震撼了阿一,巨大鱼缸破裂,地上全是玻璃渣子,还有活蹦乱跳的热带鱼,没有开灯,转椅上的男子虽然身体背对着他,但脸却正对,整个脖子被180°拧了过来。窗台上站着的,是三条。也不是,只有那张脸是一样的,完全是另一个人,漠然地扫过阿一,翻身跃下窗户,阿一不可置信地跑到窗前,三条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黑影落在了边上银座的楼顶,轻飘飘地走掉了。

阿一已经不记得他是怎么回家得了,脑子里全是三条纵身跃下的身影。

"他应该是实验成功了,不要惊讶于你看到的,人造人的潜力无穷,简直就是政府的镇压财富。"

“这么说,他以后都会这样下去?”

“当然不,等他的义体零件逐渐损坏,他也可能被淘汰,毕竟先驱者总是要经受住最大的考验。”

“他的记忆里已经没有我了。”

“好朋友嘛,能一起走完人生的一段旅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现在这样也很好,不是么?”

阿一摇了摇头,没有接话,那边亚美在喊他们吃饭。

16.

近一个月,三条最近总感觉有人在入侵他的大脑,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是在试探性的与他取得联系,而且对方的精神控制能力很强,对方似乎总想引导他什么。刚开始三条会直接切断联系,还怕是病毒,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后来三条开始逐渐被对方的精神引导所吸引,像温暖的浪潮,无法排斥,甚至会与他简单的交谈。而对方向他展示的片段,让三条总有种想要顺着思路回忆下去的冲动,但是会有一片空白堵塞的他的思路,没有任何进展。

这个自称小甜甜的男孩,很风趣,而且很聪明,只是三条无法理解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而且他是怎么和自己的大脑接轨的。

小甜甜经常问一些他无法回答的问题,“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不清楚。”

“你的朋友很想你。”

“抱歉,你是指谁?”

他发出了短促的笑声,“就是你认为自己出现幻觉,总能梦到的那个男孩。”

“你连我的梦境都能看到。”

“并不,人造人本身就不应该有梦。所以你的深度记忆里只有这个映像,其他都是空白。”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说,“你一直为此困扰,认为你的大脑出了差错,其实并不。”

“所以,你要说什么?”

“我把我的记忆元借给你几天,希望你别让我失望,我的小三条。”

“等等,你叫我什么?”

“三条,你叫三条,记着你的名字。”

说完那边就没有了联系,三条随即收到了对方给的记忆元。

过往的一幕幕汹涌而来,巨大的信息流几乎将三条溺在其中。再次睁开眼,三条望向窗外整个东京的夜景,眼里像潭死水,深不见底。

17.

“这么说,我叫玲子,不是什么ELEVEN。这名字真是搞笑。我早就这么觉得了”

“原本我的直觉是对的,重新介绍一下,我叫三条,请多指教。”

“都留玲子,请多指教。”

“说起来,我是在回家路上被抓走的。我还有一点印象呢。”玲子坐在窗台上说道。

“那个大门崎和政府勾结,用我们赚了不少钱吧,两方势力均衡,倒是打的好算盘。”

"我们成功,实验就该终结了吧?"三条轻声道。

"我的推测正相反,我们成功了,实验就会加快进程。"玲子回答道。

“我们所做的那些到底有没有意义呢?你说黑帮的拍卖要我们出马,不过是大门为了抢夺那副从中国来的天价字画;上次去起火的达沃奇高层救人,也只要求完美无缺地把议员老婆带出来,如果你没带那个小女孩一把,她怕是要烧死了;黑客入侵案根本不需要完美解决,只是不要把那些部长们的隐私泄露就行了。说到底,都是狗屁吧,没什么用。”玲子开始嘲讽。

“听你这么一说,真的好搞笑啊。”三条第一次感觉这么愉悦。

"我们大干一票吧。"三条的目光从窗户上收回认真的看向玲子说到。

"我表示,完全赞同。"玲子撩起了厚厚的刘海,露出了那双盛气凌人的眼睛。

18.

玲子在楼顶面无表情地听着屋内的动静。

“哈哈,上井君,这机械姬别有一番风味,你可不能错过。”

“哦,呵呵,这摸起来手感真是不错,只是还算不得上品,哪天,我领你去见识见识。”

“大门先生,巴西来的黑帮靠安和堂在东京大量贩毒——”

“这事啊,不是已经交给我们手底下那两个人造人了么?筱山警督,我们呐,什么都不用操心。”

“这三文鱼真是嫩得很,快尝尝。”

“是,大门先生。”

玲子皱起了眉头,屋里一共有四个人,门外有十四个保镖,虽然苦无和电磁炮的威力巨大,但是无所谓,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堆废金属。只是弄出动静会有点麻烦,脱身并不是件容易事。

三条点头示意玲子,二人从楼顶飞下,三条踢碎了窗户,玲子顺势钻进了屋内,立马拧断了背靠窗户的上井的脑袋,干净利落,顺势夺过警报器扔出了窗外,三条紧随其后,一个刚想叫喊的男人被卸了下巴。

三条一枪轰掉了大门的脑袋,机械舞女看到这一幕奋力的向外爬去,玲子直接踢碎了她的脊柱。不到一分钟,一场暗杀完美落幕。

三条和玲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现场。三条努力地在大脑里搜寻那个小甜甜的音信,但是没有任何数据与回信,但是记忆元的存活时间并不长久,三条想要快点将记忆元传输回去,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对方要切断连接,根本毫无意义,如果对方没有记忆元,就会长时间陷入昏迷,这么做如果是故意为之,那对方的生命有很大危险,三条不想冒这个险。

可是这么大的东京,到底去哪里找。

“那个小甜甜,他是怎么知道你叫三条的。”

“他应该是能看到我的记忆,所有的,包括我不记得的。”

“不一定是这样,他可能和阿一超级熟悉,阿一和他讲过很多你的事情,他有看到你记忆的能力,不代表他就会这样做。这完全是两回事。”玲子一脸笃定。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三条在脑子里搜寻小甜甜和阿一的蛛丝马迹,并没有一点联系,三条没有能力去反进入对方的大脑,小甜甜在精神力控制上的天赋极高。

“先去找到你的朋友,他一定知道那个小甜甜是谁。”

“可是阿一现在在哪里,只有一个人知道。”

“谁啊?”玲子一脸疑惑。

“恩佐,她是阿一的母亲。”

“恩佐?我的天,我们说的是一个恩佐么?难不成你要问她?我们可能会被直接弄死。”

“不然呢,怎么办,想不出别的办法。”

“你脑子没坏吧,我们刚刚杀掉了东京国际的头儿,你不会现在就忘了吧。”玲子喊道。

“恩佐只负责人造人这个计划,她和东京国际的关系并不大。”

“一旦你去找她,她就知道你恢复了记忆,接下来我们要面对什么,简直没法想象。”

三条也被问的哑口无言,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羞愧。

19.

汗液在指尖黏腻腻地打转,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恍惚,三条在努力的放空自己,回忆阿一来到东京之后的全部记忆,哪怕一点点线索。终于定格在了一个画面,背着巨大的快递箱子,满脸是汗,脏兮兮的,狼狈不堪的阿一。那好像是一次暗杀任务,在屋上,政府怀疑月山和地下党勾结洗钱,可是快递箱上写的什么,三条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

“你是说外卖么,这个好找”玲子拽出了微型电脑。

“京道乐,厨喜烧,炸鸡,还有chick pizza,这是银座附近最火的四个外卖,也只有他们现在还在招聘外派员,没有启用人工智能。你自己看看有没有线索。”

三条端详起了玲子手上的微型电脑,然后十分激动的说,“应该是京道乐,我有点印象那个箱子上是有这样一个圆圆的标志,还有那三条绿线。”

玲子随即入侵了外卖店的的系统,在新招募临时工里,果真找到了阿一的资料,大喜过望,二人立刻动身前往上野,夜色填满了整个东京。

20.

凌晨一点,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阿一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打工的负荷,已经让他的身体透支,基本倒头就睡。

“哪一位?”

“是我,三条。”熟悉的声音,让阿一有些不可置信,打开门,真的是三条,是那个熟悉的三条,还有一个精瘦的女孩。

“三条?你怎么,不对,什么情况?”阿一十分惊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激动的抱住了三条就不撒手,三条被勒的喘不过气,想把阿一拽开,但是看到他脖子上看起来就积累很久的晒伤,还是没有松开,拍着阿一的背安抚。

“好了,打住,救人要紧。”玲子出声打住。“我们还是快一点比较好。”

阿一轻声将三条和玲子请进了屋,还火速从厨房翻出了几条速溶咖啡。三条简明扼要地讲述了发生了什么,暗杀和大门的死一笔带过,三条并不想让阿一知道这些。

“也就是说那个人可能认识我?他叫什么啊?”阿一有点困惑。

“叫小甜甜。”玲子还没说完,阿一就烫到了舌头。

“叫什么?”

“小甜甜啊。”

阿一立马冲进了次男的卧室,用力摇晃,阿一早就感觉到次男的不对劲了。自从他从东京国际回来没两天,次男就开始嗜睡,除了吃饭的时候从不出屋,也不去披萨店找他蹭吃蹭喝了,这几天干脆闭门不出,还贴了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上,基本从早睡到晚,阿一特别担心次男生了什么病。可是亚美却只叫他不要担心,看向次男的眼神却特别沉重。蒙在鼓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你这个混蛋快给我醒一醒,事情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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