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桌上摆着红烧肉，饺子，酒豆子，拌黄瓜，和许多许多其他好吃的。春生背靠行李，看着妻子进来出去忙活着。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想起这一切。
妻子进来了，问他朋友们怎么还不来。他似乎并没有听见，只是一直看着手中的酒杯，好像在找漏洞一样……
……
拿起来又放下。
……
两个朋友都来了，春生像睡醒一样，开始也忙活起来。
“不知道听说的是不是真的，听说那里真的……真的什么也没有重量！你可以轻松扛起一架大飞机！”
“这还不简单吗？！这就像太空外，什么都飘来飘去的，没有重力，当然轻啦！”
“看看你们这群没上过学的，啊~就是文盲！怪不得人家都不用你了，字儿都不识几个，还重力！那好，我问你……”
春生的一个朋友三火放下筷子，喝了一大口酒，长长的吐了一口酒气，接着用手抓着几粒酒豆子，一边嚼，一边说。
“那好，我问你，什么是重力，啊？为什么会有重力？”
春生看了他一眼，说：“行啦，好像你知道似的。”
饭桌上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倒是清晰的响想起了碰杯的声音，吃肉的声音。妻子看无人说话，就问还需要什么，问他们菜够不够，不够可以马上再炒几个。春生说足够了，他听到手机响就去隔壁房间接电话去了。
春生回来了，没有说什么。
朋友们似乎明白了，也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悄悄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然后又看了看重生。
“是谁？”
寂静中三火听到，似乎这不是他说出的一样。
“是不是这几天就得走？”
屋里静得可以听到外面世界所有的吵闹声，还有春生轻轻的叹息声。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墙上，照在妻子美丽的脸上。
“后悔还来得及，所有不想去的，明天中午前说一声。”
妻子没说什么，朋友们走后她去收拾饭桌，然后就站在水池边开始像以前一样，洗碗洗盘子。
“老婆，咱们一会儿出去走走，好不好？”
春生从后面抱住老婆，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吻她的脖子，脸颊。妻子害羞的轻轻推了他一下，说：“好了，别闹，院子里其他人家会看见的。”
然后笑着看着他，继续洗盘子。
“怎么啦？他们看见又怎么样？”
春生又抱住她，亲她。
妻子调转过来，拦腰抱住他，像不认识他一样推开，然后，仰起头看看他的脸，听见他坏坏的笑声，就紧紧的把他抱住。
“无论怎样我都听你的。”
“好，那你留下吧。”
春生摸着妻子长长的头发，看着外面高大的树被风吹得摇来摇去。
妻子抬起头。
“什么？”
“你留下吧。”
“不行！”
妻子抱紧他。
“我们都结婚了，孩子马上就快出生了。”
春生感到妻子在用力抱他，她的泪水湿了他的衣，暖暖的粘在他胸口。
“我也不舍得你啊，老婆，能娶到你，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是，但是那里什么都是未知的啊！”
“那你也别去了。”
“不去怎么办呢？拿什么养活咱们一家子？你也看见了，咱们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入了。”
妻子转过来，拿起丈夫搭在她腰上的手，看着他手上的戒指，拿近了看看，又拿远了看，然后把自己的手拿出来和他比，亮亮的一对戒指，真好看！丈夫任她像摆弄自己心爱的鞋子一样，把自己的手翻来翻去。另一只手抱着她，看着外面。
那个高大的树被风吹来吹去，摇来摇去。
二
“爸，今天你们放假不？”
“不放。”
“别人不都放假吗？”
“那是别人。”
“那我就在家呆着？”
“去飘飘啊，别撞着人就行。”
“我妈啥时候回来，他们也不放假？”
“不放。”
春生穿上工作服，一边喝水，一边和他儿子搭话。他轻轻松开约束带，就飘走了。这一切，儿子玉城似乎比他强许多，他有时仍然会感到不适。
玉城其实已经等不及了，今天是他们期待了很久的日子，他们计划今天要飘得更远，比上次还要远。玉城和小伙伴们攒了很久才攒够了今天出发的能量冲。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春生打开立体信息，里面几个小伙伴均已穿上室外衣服。
“差不多了。”
“什么叫差不多？你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
“好，检查最后一遍：能量冲…定位仪…激光刀…食物…兑换卡…探视仪…联系芯…”
声音过后，纷纷确认，一切都已备好。
“好，出发！”
玉城感觉此刻的自己简直帅的要命，就像是舰队大队长！
只见一个看似蜜蜂窝一样的巨大结构，有五支小火箭从其中一个个细小的管道飞出，像一道道闪电，穿出活动区。
三
春生和妻子搬来这里大约已经有两年了。当时先是春生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留下妻子一个人在老家等他消息。
记得他晚上用小红表上了一个铃子。小红表很小，还没有春生的手掌大。但这个小红表能发出惊人的铃声。铃子不响时放在对面的木头柜子上很是漂亮。春生把他拿到身边，明天他响起了好方便关掉。
没想到这个小东西竟然不响铃时也会发出清晰，干净整齐的“哒哒”声！
春生睡不着。
果子也是翻过来，又翻过去。
两个人在白天就因为春生不带她去城里闹得很不高兴。
现在谁也不再说什么。
慢慢的，果子伸手过来，摸了摸春生的肚子，然后去找春生的手。
两个人，就这样，果子握着春生的手指头，听小红表“……哒哒……哒哒……”的响着。
春生躺下那时候心里很不舒服，明天就走了，什么时候能找到工作，能安顿下来，什么时候能找到住的地方……这个破表……真他妈的烦人……一天天哒哒哒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她去，也不知道……
……哒哒……
真想把这是破表一脚踩个稀碎！
“……白天我都说了什么……哎……就在马上分离的时候两个人竟然恼了。”
“哎……”
他慢慢的把积在心里的不好感觉吐了出去，这种感觉不是悲伤，也不是生气，不是尴尬，不是期待……更像是世界上所有的感觉都像酱汁一样调在了一起……没想到就这样的东西他今天硬生生吃了满满一大碗！这一切充满了他的身体，充满了他的每个血管，每个细胞。
他努力装作一切正常，他没有声息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似乎专门不想让妻子感觉到他在叹气一样。
妻子手上出了好多汗，春生把被窝里的手拿出了，放在被子外面。深夜的寒冷早已穿过薄薄的窗户纸，把两人的双臂冻得冰凉。
春生再把妻子的手拉回被窝，转过来，把手放在妻子胸前。
“啊！”
果子轻轻一声尖叫，刚开始她好像要大声喊来着，后来她觉得夜深人静的，就急速收回了声音。
“你真的能看到未来？”
“恩。”
“那……那我们会不会找到工作。”
“恩。”
“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一个月后。”
“就这么确定？”
“恩。”
……
“睡觉吧！”
妻子轻轻说，
春生把手放在自己身上觉得确实很凉，就又去碰妻子的身体。
“别闹了。”
“明天还早起呢。”
春生知道妻子同意了，也原谅了他白天生气说的气话。
他转过来，对着妻子。睡去。
渐渐进入梦乡的路上，他听到小红表“噔噔……噔噔”的走着，从不快半点，也不着急似得。
“噔……噔……噔……噔”
他用脸蹭了蹭妻子散在褥子上的头发，抱着温暖细滑的妻子，睡去。
窗户外寒风阵阵，吹得窗户纸里外来回震荡，发出呼呼的响声。大门上栓的小铃子时而传来“……铃铃……”的响声。
这一刻，真好。
四
公园里有打篮球的年轻小伙，有练太极拳的百岁老人。绿荫坡地的跑道上，有正在跑步的中年人，也有学习走路的小孩子。穿过圆形大喷泉，首先会看到的是整齐的广场舞者，再走走就会看到年轻的劲舞团。人们常常会跑到这边瞧瞧，到那边看看。春生倒是没什么，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一会儿。
湖边柳树下有一些椅子，他拉着妻子想过去坐一会儿。但似乎没有一个椅子空着。多是些年轻的，估计是正在谈恋爱的情侣吧。想到自己没怎么谈恋爱，就和妻子结婚了，他突然转过来吻了一下妻子。
“干嘛？这么多人呢……”
妻子责怪似的转过脸，用手使劲掐了他一下。
“给他们示范一下嘛。”
春生拉着她的手，抱住她。
“这些毛头小子，也许还不知道该怎样和女孩约会呢。”
一对情侣起身走开，也许人家看不下去了。春生和妻子就坐了下来。
湖面波光闪闪，远处可以看见有人在湖边拍照，回头看看妻子，她身穿粉色连衣裙，微微一笑，简直要迷死个人。没忍住，他又偷偷亲了她一下。
“不知道那里到底怎么样啊。”
“不知道啊。”
丈夫叹了一口气，双臂伸开，放到背后长椅上，妻子看着他，没说什么，慢慢的她把头靠在他胸前，用手拨弄着他的扣子。
“这次去的时候还带三火吗？”妻子问她，看着他的鞋子。
“看他自己想不想去了。”
“如果他想去，你带不带他？”
“带。”
……
“你是不是忘了三火那家伙做过什么？”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春生搂着果子，她的裙子摇来摇去，微微撩起时，春生用腿按住了裙子，一会儿又放开了，看着裙子飘飘，摇摇。
“都过去了……”
远处孩子们玩跷跷板的笑声传来，旁边站着几个老人，他们小小的弯着腰，伸着双手，就怕孩子从跷跷板上掉下来。孩子们才不管这些，他们玩的很疯，笑着，叫着。
“无论怎样，这次一定要带上我。”
这次，妻子近似哭着求他。听到声音中带着请求，春生马上抱住她，用手安慰她。
“我早就告诉你了，带你，一定带着你！”
他吻着她的头发，心中带着仍然存在的不确定。他知道过两天要去的那里，谁以前也没去过。那里的情况，无从打听。一些人说那里简直就像天堂，有人说那里就是地狱。听说要去的那里是在地下几千米，也听说那里是在地球之外。
人们众说纷纭，但那里到底怎样谁也不知道。
五
小伙伴们飞出活动区，进入人相对较少的地方，纷纷都加入能量，全速向前。玉城看到一个个从他身边闪过，他自己倒不怎么着急。作为队长应该更加小心，注意安全，他心里想。
“玉城，快加速，不然你跟不上了。”
“你们到哪儿了？那边怎么样？”
“还是可以看见东西，我们现在在……在105LG处。”
“上次我们是122，是不是？”
“差不多啊？你快加速，我们要进新区了。”
“好，我来了。”
春生按下能量键，明显感到更快了，身边的一切都急速闪到身后。
越过122LG，他们慢下来，关闭推进器。这里果然是另一番景象，可以看到远处有一颗比地球体积大一百倍的球体，在沿着一个椭圆式的轨道绕行。而另一边有云状物体，可以看到那里正在发生火山爆发一样的变化，巨大等离子闪电一亮一亮，甚至可以看到红黄的火焰，形成一个个像彩虹似的大半圆，大小不一。感觉就像有人在那里拿着红色的带子在那来回摇动。
“那是火吗？”
“肯定是啊。”
“那里有上万度，不是一般的热。”
“你怎么知道？”
“我看书上这样写的。”
“你们信吗？”
“我不信。”
“那你去试试，”
“你咋不去试试？！”
“我信。”
“我就是不信！”
“那你去试试呗。”
这时玉城飘过来，对他们说
“假如是假的，那里什么也没有，就是看上去这样，你怎么样？你很好，你没事儿，是吧？但是啊，但是！假如那里确实上万度，和太阳表面温度差不多，你怎么样？”
伙伴们都不说话，一个个低下头，看到那一条条居住带。
“你会连影儿都没有，知道吗？你会连一根毛都不剩，知道吗？你会完全消失，没有任何痕迹！”
玉城大声说着，伙伴们都一声不吭，抬着头，看着远处，忽亮忽暗的地方。
朋友们都散开了，去欣赏这一切从没见过的景象。玉城心想，我说的没错，刚才真不错，我用了理性的分类讨论法。恩，确实也就是这样，绝对不能去轻易尝试进入一个云圈或者星球系。恩，绝对不能！
六
三火比春生小几岁，黝黑的脸上长在黑渣渣的胡子，看上去似乎比春生还老。小伙子爱热闹，似乎是个好孩子。只是去年发生的事情让果子很恼火。
那天果子在家里做饭，三火急忙跑过来，把门似乎要敲下来，更准确的说，他似乎不是在敲门，而是在撞门。
“嫂子，嫂子，快开门！”
“快！”
果子没洗手就用面手开了门。
他看到三火脸面通红，汗水在灰头土脑的脸上流过，留下一道道痕迹。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
“嫂子，不好了，我春生哥带的队里死人了！”
“什么？”
“死人了，死人了！嫂子！”
三火走过来，跑过去，
“我哥他被抓去派出所了！”
果子楞了。
一秒。
两秒。
……
“快去看看吧！”
果子抓起一件外套，随便穿了一双鞋，就出门了。
“嫂子，嫂子！没锁门啊！”
“快”
三火甩上门，就跑出大门，去追果子。
“谁死了？”
“不知道。”
果子快步走着，似乎小跑了起来。
“我在过沙子，有人跑过来，说让我后来告诉你一下……没说别的。”
……
果子跑上大路，随手拦住一辆车，没说什么，就跳上去。
“去红运小区！”三火说。
七
“儿子今天没出去飘飘？”
玉城听见妈的声音就从房间跑出来，他看到妈妈拿着一个黑色的袋子，正在急着往柜子里塞。
“出去了，和同学们出去飘了一会儿。”
玉城和妈说：“妈，以后别再捡这些了，人家扔了，你才捡回来给我们吃！”
“没事，包装还没拆开呢，不信你看。”
果子说着要给儿子看。
“反正我不吃！”
玉城拿起来看看，就又扔到了桌上。
“好吧，你不吃妈吃。其实没什么，挺干净的。”
听到妈妈念叨着，玉城感觉很不舒服。
妈妈下班后脱下工作服就开始准备做饭，她急着洗菜切菜，而玉城则躺在那里玩游戏，他从小就喜欢捉弄妈妈，他把许多好吃的，一盘盘投影到桌子上，这次妈妈很容易就能断定，这是假的。有一次他把妈妈刚切的土豆拿掉，然后，扫描，用家里大的投影器做了一个完全一样的土豆片，还有完全一样的厨具，甚至厨房所用的盘子都做了虚拟的映相。几次妈妈伸手去拿总是抓空，他觉得很好玩，妈妈呢，也总是笑着说一声，又被你骗了。
“妈，听说在咱们上边还有一个世界，到底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啦，只不过你千万不要私自去。”
“为什么？”
“一个原因是被发现就会送监狱，还有就是你偷偷上去，可能不适应，会很不好。”
“怎么就不好了……怎么就不适应了？”
“那里有重力。”
“什么是重力？”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什么都会有重量，什么都很重。”
“什么是重量？”玉城一个快二十岁的人了，这也不懂。但想到他自出生就生活在这里，完全没有重力的世界，妈妈也就再没向他解释。
“过了二十岁，你想去上面的时候就可以办通行证了，但是最好上去之前参加训练营，学习一些生存技能。”
八
春生第二天被闹钟叫醒，一醒来就赶紧把闹钟关掉。他没有迟疑，没有懒惰，没有开灯，悄悄的穿着衣服。被子外面很冷，现在才是凌晨三点半，他先穿起秋衣，然后着急套上棉背心，紧接着着急穿上大棉衣，棉衣服的铁拉链不小心碰到了大腿，全身从头到脚劈过一个寒颤……
他穿好了衣服，摸索着下地，去解手去了。
外面确实很冷，也许是正是农历十五左右吧，月亮又大又圆，发出晶莹透亮的银色冰光，漫天布满了一闪一闪的星星，抬头看看，这个时间的世界，真的是很美很美！寒冷赶着他，让他赶快去解手，但是他还是不舍得，安静的，抬头看着暗黑的天空上那一颗颗闪闪发亮的东西……难道真的每一颗星星都有地球这么大？甚至真的有的球体比地球大几百倍，几百万倍？难道真的地球上所有的沙子加起来都没有宇宙中所有星球加起来多？
蹲在厕所里他也尽力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泥土墙上的石头，发出亮亮的白光，远处的整个天空，所有星星，似乎就在那泥土墙上！
可以一边上厕所一边看星星的厕所确实不错，就是有些冻屁股。他着急从石头缝取出一些报纸，擦擦冰冷的屁股，提上裤子，两步就跳家里去了。
没想到妻子已经起来了，给他热了昨天准备好的饺子，还有土豆饼。
“快吃吧，一会儿车就下来了。”
……
“你也吃点儿。”
“我一会儿再吃。”
……
“吃点吧，你这样看着我吃，感觉不自在。”
果子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慢慢放在拌好陈醋和蒜末的碗里，看着春生着急满嘴的吃着。突然，他抬起头，看了看果子。果子夹起饺子，左右翻转，沾着酱汁，又沾了一点醋。春生看了，笑了，低下头，大口大口吃起了。
老家每天只有一趟车，由于到城里至少得三小时，不得不早出发，好让人们能早早赶到城里。妻子看了看小红表，已经快凌晨四点了。
妻子把饺子夹到了春生碗里。
春生抬头看了看果子，低头一口把饺子喂到嘴里。低着头，看着干净的盘子……
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儿，竟然哭的稀里哗啦。
他嚼着，哭着。红了脸，也红了眼。
好不容易把妻子挡在门里，隔着门玻璃，他喊着：
“等我，我找到做的，租到房子就马上接你……”
外面凛冽刺骨的风吹干了他的泪，戴上大棉帽子，关上大门，走了。
第一天他到处走，碰到一家店就进去问招人不。很失败，没找到工作。晚上是在桥下过的。桥上偶尔轰隆隆车走过，桥下水一直哗啦啦流着。黑夜到了，城市里灯火通明，很漂亮，也很可怕。春生躺下，在沙土上。闭上了眼。
忽然，他看到远处一闪一闪的星星，在对他笑，似乎是嘲笑，就像一个个拒绝他的店主，说着“……不……不招人……”。
有人从他身边跨过，不小心踩了他脚。他惊醒了。慢慢走出桥洞，天上没有什么星星，就连月亮也不想见他似得，躲开了。
第二天一个同样和他睡桥洞的人，挎着蛇皮袋的年轻小孩子，说带他去容易找到活干的地方。那是一个“人才市场”，这是蛇皮袋小伙子说的，就是许多人围在一个建筑墙后面的路，然后有各种车开过来，喊着：
“五个人，五个人，搬货，搬货！”
……
“十个人，十个人，工地小工……”
春生去搬了一天的水泥，找到一个便宜的大杂院，租了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房子。
睡前，他就把带的行李衣服往床上一扔，就躺上去睡着了。
不到一个月，就把果子接来了。
九
“听说一共可以报好几个地方。”
“一共几个？”
“一共好像五个。”
春生抱着妻子，在黑暗中，悄声聊天。
“都什么呀？”
“一个是完全没有重力，另一个好像是，咱们现在的十倍，还有几个有一些重力。”
“其他呢？”
“其他是时间上有些差别。”
“什么差别？”
“就是有的地方一年500多天，一天50多个小时。”
“真的吗？”
……
“介绍单上这样写。”
“真的是孩子出生后二十年才能再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真的吧。”
黑夜中，伸手不见五指。
“那你报了哪个？”
“就乱报的。”
“乱报的？”
“嗯。”
“人家从中选一个地方？”
“嗯。”
“都一样，咱都不知道。”
“嗯……”
正当他们准备睡觉时，住在同一院子里的另一户人家打开了灯，听到外面大门被打开，然后关上。
“已经3点半了。”
“睡吧……”
十
妻子醒来发现，身边的被子已经叠的整整齐齐，放在脚边。她反应过来时，急忙穿起长长的睡衣，大声叫着，
“春生，春生！”
没有任何回答。她也顾不上洗没洗脸，头发怎样，随便穿上拖鞋就跑出门外，院子里没有人，她仍是大声喊了几声，
“春生，春生！”
没有回答，只是对面一户人家的孩子出来，看着她，
“果子阿姨，怎么了？”
“有没有看见你春生叔叔？”
她仍然很大声，丝毫不顾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小孩子也许被她吓着了，摇摇头就跑回去了，然后是一声上门锁的声音。
果子冲出大门向外面跑去，差点撞到正在进来的隔壁大妈。街上车辆来往，人们纷纷坐在大门口。有的大门口人多，有的门口只是坐着一个老人。这时人们看到一个疯了一样的女人，只穿睡衣在大街上乱跑并且叫喊着，
“春生，春生！”
果子清醒了一些后，一步步向家里走去。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答应过我的……”
她边走边安慰自己，
“他还没去开会呢，应该是七点才走啊……难道他骗我啊？想到丈夫可能为了让她留下骗她，她不禁害怕起来，一边向好的方向想，”
“说不定他只是出去锻炼身体了……”
是的，春生有这个习惯。他们结婚不到一年，认识也不到两年，但果子已经很好的了解他。他是一个作息规律的人，尤其自从认识她之后，绝对过得健康规律的生活。他每天早上起来会刷牙，如果她醒着，不管她愿不愿意，春生都会过去吻她一下，然后叫她起床。春生散步回来之后，一般她已做好早餐，而且早已洗漱完毕。因为春生说过不喜欢不打扮，但是也不喜欢浓妆的女人。记得，那还是他俩初次见面春生说过的话。
果子打开家门，发现丈夫正在忙活着准备碗和筷子。她冲上去紧紧地把他抱住！激动的眼泪溢出来，像一条条小河。
“我出去买了一点儿菜……好了，好了……”
丈夫抱着她拍了拍，他像哄小孩一样，把她抱到桌边。
十一
三火跑到前头，工地一处围着一群人来，三火在前面叫嚷着：
“嫂子来了，嫂子来了，让开！”
在来的路上，果子记得三火一直不停的说：“……没事儿，应该没事儿……大不了赔他几个钱春生哥就放出来了……或者……嫂子……你有没有认识的人……”
上前一看，竟然是三火他爹躺在那里！脸上都是血，黑红的泥土滩上，一颗脑袋歪着。
“救护车来了，救护车来了……”
“三火，火子……”
他爹轻轻的叫他。
“都是咱的错，千万不能怪罪人家春生……是爹……坐的人家的车……一直……”
……
没到医院，老汉就去了。
后来弄清楚了，是老汉每天都坐春生的三轮车回家，今天工地上，春生为了躲前面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就把车开到了旁边已经打好做地基的一个大坑里。
春生也受了伤，流了血，听说。
也听说三火要一百万赔偿，否则就打官司，让春生那个畜生坐一辈子铁笼子。
后来三火来家里，叫嚷着，谩骂着。指鼻子，瞪眼睛。
看来听说的都是真的。
再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只需要赔偿二十万，而且这就是什么律师那里来的消息。三火知道后更是气愤，碰到人就说是春生找了关系，然后就说要砍死春生，砍死那个当官的，砍死那个律师，然后大不了再砍自己。
“说，你们找到谁？现在当官儿的都不是人，他妈的，不是人！……”三火来果子家里乱叫，乱踢。
……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又变了。还是“……春生哥……春生哥……”的叫着，跟着春生做事。
只是偶尔骂骂当官的。说当官有什么了不起……说当官的都不是人。
十二
午饭后，春生和妻子一起去参加“行前指导大会”。那是一座独立的大厦，在进大门时就有保安人员过来查证件。大厦约有二十层楼那么高，周围有大片的空地，停放着一辆辆轿车。在进入大厦后后仍会有保安人员过来检查。让春生感觉很重要很神秘，这里一定是那些重要人物办公的地方吧。春生和妻子随保安进入地下一层的大会议厅。哇哦！这里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周围都是大屏幕，显示的几个大字“欢迎各位参加行前指导大会”，抬头看，发现正前方和上方有大大的屏幕“热烈欢迎各位领导和教授前来指导”。
“为什么领导和教授是‘热烈欢迎’，而我们只是‘欢迎’！”
妻子说完，春生抬头看了看，还真是这样。
看看周围，人们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只是在那里坐着。而春生和妻子，手拉着手，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
但更多的是，担忧。
“……就我们这个计划已经着手工作了将近20年，现在一切工程都已经完成。大家会体会到绝对意想不到的感觉。这我们可以保证！你们将被载入史册！你们将有机会站在人类科技最前沿，体会科技的强大和先进……”
断断续续，春生握着妻子的手出了许多汗，他抽出手来，把汗擦干，然后又抓住妻子的手。
“我们不明白，为什么许多人都传说这是一次危险的小白鼠实验，网上到处传播着这样的消息，说你们只是实验对象。这样就导致我们几乎没有人报名参加这个项目。但是我们确实需要大量的人，大约一亿人，去完善我们的这次项目。所以我们只好倒过来给你们付钱了。”
发言的那个人，戴着眼镜，接着说，
“我们当初想的是肯定有很多人加入，所以我们肯定能大赚一笔，没想到就又赔了一大笔！”
他敲桌子的声音大的整个大厅的人都能听见。
商人投资代表发言过后，是政界相关领导发言。
“世界是美丽的。但是地球之外是什么样？我想大家一定都没有真正见过吧？”
“没有！”
台下有人回答。
“我们和商业大亨联手，想探索一个完全新的世界，我们想知道人类应该怎样在那里生活？我们想了解长时间那种环境下，人类的基因和器官会有什么变化？我们想知道那里是不是更加舒适，想知道，那里是不是比我们这里更适合生存……总之我们已经准备好，回答这些问题。缺少的只是，勇气。”
这次会议看起来真的非常重要，先是国家级领导，在屏幕上发言讲话，然后又是省领导，又是市领导，春生所在的小县城的领导最后发言讲话。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次大屏幕会议是全国同时进行的。因为他总是说“那次大屏幕会议”，妻子后来也称这次会议为“大屏幕会议”！
最让春生记忆深刻的是科学家和工程师代表的发言讲话。
“大家好。”
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坐下来，大屏幕上看得很清楚。他大约就是五十多岁，穿得普通随意。不像前面讲话政商界人物。他只是穿着牛仔裤，一个淡绿色的半袖衫。坐下后，他没有立刻讲什么，而是看了看下面一大片人。屏幕上的镜头，此时似乎也听他指挥，显示出在各个省市办公大厅开会的人们。这时，春生所在的小县城这个大会议厅也变的安静下来。周围一切不约而同的停止。大家不再交头接耳，所有人都盯着大屏幕。
“我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我叫贺安。从大学毕业就加入这个项目，从最初的数据处理助手，到现在的总负责人。从最初只是兴趣爱好，到现在的担忧谨慎。我们十几万工作人员做了这个项目有三十多年。你们是幸运的！”他似乎很激动，“你们将有机会体验我们十几万人，三十多年日夜奋斗的科研成果……”
春生突然感到手机振动，然后他很不情愿地关掉。但手机再一次震动，他不得不出去。为了不错过自己想要听的内容，他让妻子把这段视频录下来，然后他就跑出大厅接电话去了。
十三
“昨日28时36分在银河系居住带发生缺氧死亡事件，据了解，事故造成56人死亡，事故原因警方和相关部门正在核查中……今日一时左右，科学家在距离中心居住带三千六百LG处发现了新的世界。据相关人员称那里发现大量铁锌矿，保守估计约有三十立方LG……”
每天早晨，玉城懒床不起，春生就把收音机调到很大声。为了不打扰妻子，她把声音目标作用面设置为儿子的睡床。科技真的很神奇！每次手里拿着一个像盒子一样的东西，固定的儿子床的对面，除了儿子床铺范围内，其他地方根本一点儿也听不见！春生很是惊奇！原来声音也像光一样，可以定向传播。想想自己原来在地球的生活，每每想到那么重的飞机竟然可以飞起来，真的是太神奇了！
今天三火请春生全家去吃饭。春生早早起来，整理了一下家里，然后就回到床上，系上约束带，就安心的休息去了。妻子工作很辛苦，他不想让妻子再做这些。
家里所有一切都井然有序，他才会安心去休息。快到吃饭时，他叫上儿子妻子，一起乘一根柱子飞行器飘飘然就到了三火家。柱子飞行器是最简单最便宜的交通工具了，只需一点能量冲就可以前进。由于速度很慢，所以只适合短距离飞行。柱子飞行器其实就是一支笔那么粗的长管，从管子里一定方向喷出能量，就可以行进，很是方便。
和朋友相聚总是开心的。尤其是和一个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一起的朋友。三火和妻子玉玲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这不仅仅因为，玉玲的病自从来到这里好了很多，尤其是腰病，自从来这里就没有再疼过。更因为现在春生是三火的领班。春生一步步，从最底层干到领班，实属不易。
凡是有人的世界，人们组成的这个社会就基本不变。好的坏的都还是老样子。
其实春生也是在为一个大老板干活。但这在三火眼里已经很了不起了。能领导并管理好一个十五人左右的维修大队，确实不易！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人啊，我也不想管那么多人，想想头就大。”
三火常常这样说，
“我能管好自己家就不错了，当然还有我的那些兔崽子们。”每当提起他的兔崽子们，三火就立刻变得健谈起来。
“我们打算再生一个，”
三火用筷子给妻子递过去一片肉，笑着：
“吃，老婆，多吃点身体才有力气。”
说着大笑，春生和果子看着玉玲的眼神，也大笑起来。
春生问他：
“你就不嫌麻烦？生那么多孩子？”
“麻烦个啥？”
三火还是老样子，边吃边说：
“我和我老婆都是农民工，你都知道，大字不识几个。不像你，可以看看书……我们想看看不了，真的，我很简单，没有你想的那么多。”
一会儿，三火又说：
“实际上我们也是在看书。还是看自己亲手写的书！”
说完又是朗爽大笑。他渐渐停下来，用手捡起飘在空中的大米粒，擦了擦嘴说：
“我说，春生，果子，你们为什么只生一个呀？”
这一问让玉城倒是觉得很恰当。因为他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尤其是每次看到三火叔家里那几个孩子一起嬉戏玩耍的时候。孩子们个个似乎都在看他。春生感觉到，此时尴尬像浓烟一样正在蔓延。突然音响唱起了“皇家大道东”，每个人瞬间感到自己身体，像波一样震动起来。
“吉马，去把提醒关掉！以后声音小点！开这么大声干什么！”
三火打发吉马去吧闹钟关掉，此时三火压低嗓音说：
“吉马这孩子早上喜欢让巨大的声音震动醒来，他身体会随着那个破玩意儿动次打次的跳舞……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我们当初决定生第二个孩子是因为……”
此时三火转过身看了一眼吉马还没过来，就说,
“是因为，我觉得吉马这小子有点傻。”
听到爸爸这样说，其他几个小孩笑倒一片。
“可千万别说我说的。”
三火着急对自己其他几个孩子说。
“你是不担心，吉马遗传了你的大部分基因？”
春生打趣说道。
此时，三火的老婆玉玲说：
“呀！这还真让你说中了！”
她情不自禁地大叫，大声说起来：“真的，真的，不骗你们！三火他确实这样和我说过！”玉玲一脸认真样儿，此时大家已笑成一团。
玉城却一直等着爸爸回答那个问题。
但是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得到答案。大家似乎都忘记了那个问题。
十四
“春生？”
“是我……”
春生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千万个熟悉的画面闪过他脑海。这是他的奶妈，也叫奶娘。当年春生出生后，亲生母亲身体极度虚弱，不能喂奶。作为邻居，奶妈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个大眼睛白白胖胖的小孩子被卖给别人。当时春生的亲生父亲打算把孩子卖掉，换钱来给春生的母亲治病。但春生母亲怎么也不答应，听父亲讲，母亲怎么也不肯答应。听说她知道父亲有这个打算后，更是吓得不敢睡觉，怕别人趁他睡着之后把孩子抱走。母亲当时就这样，在担忧与病患中，度过了三年，去世了。
在这三年里，春生的奶妈，不仅照顾他的母亲同时也照顾春生。这个农村女人不收任何报酬，就这样，她竟然不顾自己丈夫的反对，一直把春生抚养成人。
春生长大后，基本每年都会回奶妈家看她。但最近几年他四处找工作，基本上很少回来。不是春生把她忘了，是春生觉得最近几年养活自己也成问题，怎好意思回去麻烦她老人家呢！他总是感谢奶妈的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每次听从村里出来的小伙子们聊他奶妈又和丈夫吵架，他总是觉得这里有自己的一份过错。听说奶妈是村里出名的厉害，不仅经常骂那些在她门口或者庄稼地撒尿的孩子们，而且经常骂她丈夫。声音似尖雷一样可以在半个村子炸响。
“听说……你要去什么地方？还要去很长时间？”
奶妈显然已不再年轻，声音里也听得出她老人家说话很吃力。
“妈，我忘了告诉您了。放心，这次找这个工作是长期的，就像人们所说的铁饭碗。”
春生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像喊话一样。
“注意安全，注意身体啊……”
没等春生再说什么手机就提醒余额不足了，真他妈的及时。春生走来走去，心想奶妈一定在等他电话，他先是想要不要马上给她回电话。当确定了确实应该马上回电话，然后他想的是回去拿妻子手机出来呢，还是借路人手机呢。站立不定，徘徊了很长时间，他才决定向路人借用手机。
没想到他第一个遇到的人就同意借给他手机用了。这比他预想的简单多了。
看来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在他和奶妈聊了一会儿后，妻子开完会已经出来了。这时这个借给他手机人问他：
“你们是不是参加这个项目的？”
“是的。”
春生回答。
此时他看那人的眼里好像有一种很强烈的情感，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肯定，他很熟悉别人的这种眼神，因为他以前遇到过。
十五
妻子过来，说：“下午3点在这里集合，然后就要离开这里了，这是咱俩的合同书。”
妻子递过来两份光滑的白皮书，A4纸那么大的纸有十多页。春生翻看了几下，引起他注意的是有几个数字的条款：
一.甲方提供所有乙方在新区生活所需的物质，包括衣食住行均免费提供，提供期限为十年。即签合同之日起。
……
五.甲方提供所有乙方在新区抚养孩子所需的物质，并提供免费教育和书籍，电子产品。提供期限为二十年。即签合同之日起。
六．乙方二十年内不得离开新区，特殊情况除外。
……
十一.乙方子女20年后可自由出入新区。若长久居于地球，甲方提供其所有生活所需物资，包括免费体检及所有治疗费用。
十二.甲方可为打算长期在地球生活的乙方子女安排工作。
……
“这里签字，按手印就可以了。”
妻子说。
“回家，整理东西。”
春生说完就大步朝家走去，他恨不得一步就可到家。
妻子把春生送给她的项链，戒指都戴上。然后把花了很多钱买的裙子和高跟鞋都装到袋子里。而春生回到家，却不知道该拿些什么。他拿走了硬盘，拿走了桌上他和妻子的合影，拿走了整本家庭相册，还有他小时候唯一的照片。那是和奶奶一起拍的，还有他小学初中照的照片儿。然后他换上了他最喜欢的运动服，运动鞋，感觉他像马上要去跑步。
妻子进来出去，把柜子翻了个底儿朝天，春生也不知道她在找什么。估计是一些衣服吧。
只见妻子还是穿着去开会时的粉色裙子，光着脚走过来。她拿着一个白色东西。
此时果子的内心是复杂的，他既想得到丈夫的夸奖，但又担心丈夫生气。
“这些钱……是我偷偷攒下的。现金……嗯，有五万，卡里五万……”
春生拿过妻子递过来的钱，但妻子还站着，看着他。他似乎明白妻子现在的心情。
“除了这些，咱们还有多少？”
“大约不到两万。”
果子看着丈夫低头不语，又有些不安。
“好吧！”春生突然抬头和她说，“一半给你父母，一半给我父母。”
“那咱们花什么？”
“合同上不都写明白了吗，咱们以后什么钱都不再需要。”
“这是真的吗？”
春生翻看着合同书，说：
“应该是真的。”
十六
转眼间，玉城已经20岁了。那天妈妈给她买了许多好吃的，并且在家里陪他过了一个很久他都没有过的生日。他记忆中，自己小时候过生日的时候，爸爸妈妈给他买玩具，买好吃的，在家里陪他玩，甚至请他想请的小伙伴儿，来家里一起庆祝。但自从他上初中后，家里人谁都没有再过生日，不知道别人怎么庆祝，但玉城家里有时甚至忘了昨天是妈妈生日或者是他的。他们是很忙，但是实际上是没钱过生日。他只记得他小时候家里似乎很有钱，那时候父母也没有那么忙。最近这几年父母工资没变，但物价飞涨，一个小型号能量冲就要500，父母两人工资加起来每月也就3000左右。以前好像吃的，衣服都是免费的，但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标上了数字！
“怎么今天想起给我过生日来了？”
玉城问父母，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什么重要的日子？”
“今天起你就有权自由决定你的生活了，你可以自由进出新区，回到地上，可以长期回到地球生活。”
“什么新区？什么地上？”
玉城想了一会儿说，
“难道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你都听说些什么了？”
“说咱们现在生活在虚幻中，咱们所看到的那一些都只是投影，或者叫真实投影。说以前人们只生活在那颗很小很小的蓝色星球上。”
“还听说什么啦？”
“听说……听说咱们都只是小白鼠，别人用咱们做实验。”春生听到这些，没说什么。玉城转过身去看窗外，远处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我还听说咱不是在什么地下，而是在远离地球的一个空间居住区。到底……到底哪个说法才是真的呀？”
“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咱们到底在哪。”
春生说。
“我们只记得我们去大厅广场集合，就是开完那次大屏幕会议，我们先是乘客车到一个完全封闭的地方，然后我们坐上了像高铁或者火箭那样，那时我们已经感觉到好像有失重，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我和你爸在一个像是集装箱那样的东西里……然后，然后就不知道到底是上天了还是入地了！”
玉城此时看着爸爸，似乎正在等他说些什么。
“我当时感觉和你妈一样！”
玉城感到很困惑，他不知道到底哪种说法是正确的。
“对了，你手机拍的视频还在吗？”春生突然问：“就是我和你说过千万不能丢，千万不能删掉的那段！”
“哦！是不是你二十年前出去接电话让我拍的那段？”
“对！对！”春生说，“拿出来让玉城看看吧。”
妈妈去找了。此时春生飘过来，悄悄对儿子说，
“千万不能说你看过，千万不能说我们有这个东西，知道不？！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咱家有这个！”
“为什么？”
“这个就是前几年网络清理的主要目标，前几年好多关于这个的网络文章视频音频都被删除。就像你听到的传说一样，有人说咱们是小白鼠。”
“事实上呢？”
“事实上……”
春生停了一会儿，说，
“事实上这是一次试验。”
“那咱们就是小白鼠啦！”
“也不能这么说，这就像你从课本学到的可控核聚变的发现一样，有好处有坏处。”
十七
玉城看到，一个瘦瘦的中年人，大约50岁，在那里讲话。镜头时不时地会转向听众，看起来那是个很大的地方。他看到妈妈转过镜头拍了一下自己，那时妈妈好漂亮啊，粉色的裙子，特别好看。然后镜头转了一个大圈，这才让玉城认识到，原来妈妈一直说的大屏幕会议就是这个呀！
确实是大屏幕，那个瘦瘦的中年人在大屏幕里说着话。
“我们这次的主要目的就是搞清楚人类在不同环境，尤其是不同重力下，长时间生存会有什么影响。为此我们已经完成了火星新区的建设，空间居住区的建设，开普勒452b的改造，以及地下模拟区的建设。目前，我们认为，已经可以开始入住。”
“我们不能保证零风险，但是我们全体科研人员绝对会尽最大努力。其中地下模拟区的建设，用于模拟目前人类可知的，宇宙较远处的生存环境……”
“这么说，我们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
玉城看完了整个视频仍然没有找到心中问题的答案。他盯着爸爸。
“是的，尽管二十年来，我们听过各种说法，但电视上网络上，从来没有统一一种说法。人们曾经展开过激烈的讨论，但是到现在也没有一种肯定的回答。”
春生说。
“人们也不再关心这些啊！人们关心的是不是生活的快乐，人们创造各种节目，拍摄各种电影电视，组织各种活动。”果子说，“我感觉网络上好像有一堵很神秘，但又万能的墙。我们有很多东西都不能看到。”
“比如你小时候，咱们看的几乎所有的资源都难以再找到，像你们这一代。”春生看着儿子说，“就是完全都不一样的一代了，你不知道什么是四大名著，你不知道伟大的喜剧演员周星驰，你不知道地球上发生过的世界大战，等等等等，你们什么也不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情。……现在电视网络上都是关于这二十年我们所生存环境社会的有关报道，都是我们来这里后拍的相关的电影节目……但是你们好像也很适应这种生活，你们很少去问为什么……”
“爸爸，你都说些什么呀？！”玉城突然说，“我觉得这里一切都挺好啊，我们没有必要去关心周围，我们活的很好啊，为什么去操心那些没个屁用的周围世界呢。”
“你不知道啊……”
春生长长叹了一口气，感觉说话很沉重似的。
“因为咱们所在的这个世界随时可能毁灭！而你如果了解这个世界，就可以在它毁灭之前有所选择，有所作为！”
十八
根据合同上所写，二十年后的出入通道会首次被打开。上面写的是很准确的时间，甚至精确到了秒，但是并没有具体写什么时间会关上。看到儿子在家里飘来飘去，春生决定给他讲讲地球上的情况，尽管玉城小的时候，爸爸已经被他讲过好多次。
“地球和我们所现在所处的环境很多地方不一样，地球上有重力，所有物体都有重量，人站着行走。但是最漂亮的是地球上有成千上万种植物，如美丽的向日葵，有红色的玫瑰花，粉桃色的杏花，有喇叭状的葫芦花。除了迷人的植物，还有生机勃勃的动物世界，有奔驰的骏马，角马大迁徙的壮观，有大象，有狮子……多美丽的动物……”
看着爸爸在那里自言自语似的回想着，玉城的大脑中却什么也没有。对于一个从未见过这些东西的人这绝对是难以想象的。玉城认识那些电视上网络上爸爸称之为怪物的东西，但是从来没有爸爸所说的那些，什么蜘蛛啊，什么蛇呀的。难道真的存在那些东西？这就像玉城的妈妈总是说关于基督教的神和魔鬼一样。他不知道到底爸爸和妈妈哪个人说的是真的！但是他们经常说，
“你是我亲生的儿子我骗你干什么！！！”
玉城还是飘来飘去，他每飘到家门，用脚稍用力，他就会弹回来，足够再飘上一会儿。
“肯定是那堵神秘的墙专门隔开了这两个世界……那些人确实做的太绝了，他妈的！”
听到很少说脏话的爸爸竟然在那儿讲起脏话，玉城飘到一边停了下来。
“肯定是他们专门做的……他妈的，哎，孩子们连想象一下都成问题了，这是什么熟悉的动植物也没有！只有一些机器人似的东西，可以让孩子解闷。有时倒是会碰到一些看上去像是植物的东西，但这也太难以相信了，一块绿色金属板上长出一朵红的像血的花！不知道那是不是植物……但地球比这好上一千倍，一万倍，孩子，真的，老爸不骗你，是那些人骗了老爸……骗了我们……”
爸爸激动地说着，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他如此这般模样，他红了眼眶，眼泪也不再认识他的眼，飘了出来，一滴滴晶亮透明，有的眼泪飘到爸爸的额头上，有的，就那样，飘在空中。
“真他妈的不是人，哎……他们做的太绝了！哎……他妈的……不是人啊！”
春生难以抑制自己内心多年积下的怨言，在这时它们像洪水一样冲破一切阻碍，直奔那更加广阔的地方。他心里难过，他怨恨，为什么当时那么傻？！他后悔了，太想回到老家，回到那个有山有水，有重力的地方！
“终于可以回家啦。”春生就像服满刑期的罪犯，难过，高兴，激动。他为儿子这么多年都未曾见过那么无比壮丽的地球而自责。他拿起合同，泛黄的纸上仍写着当初那些一模一样的合同条款。
“还好，上面没写我是否限制出入。好……很好……”
他心里想，
“什么好,很好？”
玉城听到爸爸自个儿在那儿哭完了又说好，他很是担心。他甚至担心爸爸是不是神经了，而春生没意识到自己竟然说了出来，他飘过来把合同递给玉城，说，
“明天39:53:46，出入通道打开，咱们都回去！”
十九
妻子开始收拾东西，虽然二十年过去了，但这一幕好像很熟悉。妻子把她自从带来就没穿过一次的裙子和高跟鞋冲去柜子里拿出来，她摸了摸，穿上脚看了看，然后就装进袋子，拉上拉链。
有些时候真是根本想不到，无论想象力如何丰富，也绝没想到这里的一切是如此的不同。在这里人不再需要那么多种衣服，在这里没有必要穿各种，T恤衫，各种裤子，各种裤子。这里人一般只有两件衣服，家里一件外面一件。衣服都像避孕套那样，人们把自己从下到脖子套住。只不过这是个非常宽松肥大的超级避孕套。
后来也有人喜欢紧一些的。
春生呢，没什么想带走的。只把带来的那些带回去就好。与上次不同，这次多了一个人，一个完全新的人，一个由他创造的人，这让春生心情好了很多。
他们计划提前两个小时到达那个像站点一样的地方。平时有时间他们总是来这里，尽管很远。但每次来，这里都一直像一个封闭的球体，人们永远也搞不清楚这就是他们刚来这里的站点。因为他们记得，二十年前初到这里，那个站点他们感觉是平的。而且似乎有重力，人们可以站在上面。
但这么多年来，这里只有一个巨大的封闭的球体悬在空中。
人们甚至不敢想象这里就是那个站点。但合同书上地址写的很明确，就是这里。春生和妻子后来想了想，来的人们在这里至少都有一个孩子，像三火那样家里有好几个孩子的家庭也不少，到时候人肯定特别特别多，而这个车里座位有可能仍然没有变。因此，最好提前五个小时到那里。当春生这样对儿子说后，玉城说，
“三火叔那样的家庭也不能都回去啊！不是只有超过20岁才能去的吗？”
儿子的疑问确实起了作用，最终他们商量好提前三个小时到那里。
二十
无论春生怎么计划，得到的他认为最好的计划显然不是最好的。当他们全家人飞出蜂窝状居住区时，他看到非常多的人和他们一样，正在赶往同一个地方。这景观实在稀少，人们的居住带就像一条条绳子，把所有的居住区连在一起，那一条条直线上的居住区，个个都是蜂窝状，只不过比真正的蜂窝大上几十万倍！每个细小的管道里住着一户人家。这景象就像所有蜜蜂都飞了出来，朝一朵花飞去。
春生想应该以最快速度前行，但显然所有人又都这么想！这也没办法，人们顾不上交通事故，也不担心被撞出好远，都在以最大速度前行。
渐渐的人们都慢了下来，因为前面已经黑压压围成一个球。飞近些就会看到球体的上下左右到处都是人。有人在外面躺着，有人趴在球上，想找到入口。有人绕着球体飞来飞去。有些人的行李是用绳子连在一起的，现在好啦，许多人的行李纠缠在一起，难以分开。在昏暗的空间里，人们向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突然间从人群中发出巨大的白光，那个球体打开，发出打雷一样的响声。人们纷纷散开，只见球体变得透明，里面闪电一样的光撞击的球壁，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玉城说那是等离子体在作怪，这并没有把人们吓着，只是可以听到小孩的哭声，叫喊着，
“回家……回家……”
球体变得越来越亮，把周围的一切都照得明亮。球体发出的光从人群中射出来，人们不得不背对这个像太阳一样发出巨大光亮的物体。这时人们才发现，远处的居住带长久不灭的监控灯，和指示灯都灭掉，陷入一片黑暗中。
突然球亮度暗了许多，就像晚上公共汽车上的灯一样。而此时远处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排排整齐的居住带，红灯闪烁。甚是美丽。
球体从多个方向展开，就像正在被扒皮的橘子。人们有的随着球面展开的平面向后退去，有的飞到上方，有的在下方，看着就像有人在铺地毯一样展开的球面。慢慢的，球面竟然展成了一个巨大的平面，正当人们惊讶并好奇接下来会有什么变化时，球体慢慢停止了展开伸长。位于球面正上方的人重重的摔到了这个巨大的平面上，包括春生和他的家人。春生和果子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并高兴大叫，
“这就是那个站点……这就是那个站点！”
而此时的儿子玉城感觉却不是很好。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春生和妻子虽然也遥遥晃晃，但他们两人相互扶着能站起来，甚至可以走动。
突然春生感到自己身体像海带一样开始周期性的波动起来，看看妻子，她像一条美人鱼。玉城看到妈妈正在像三角函数图像一样在波动，低头才发现自己似乎波动的更快！
这时四周响起钟声，人们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请注意，所有人请注意，打算返回地球的，请马上到绿色区域。其他人请速离开此处。”
语音播放三次以后，巨大的平面在春生他们这面变成绿色，而在边界和反面变成了红色。人们纷纷来到绿色区域后，同样的语音又播放了一次。
此时下面显示出一个个长方形，一闪一闪。
“请面朝上，躺在绿色区域内。请面朝上，躺在绿色区域内。”
春生把玉城抱起放在他和妻子中间。不一会儿，绿色区域伸出一个个约束带。春生用手指摸了摸，感觉像妻子丝滑的睡衣。
“请插入约束带。”
大约半小时后，整个平面像海面一样开始波动，犹如风吹海面一样。慢慢地，波浪越来越大，人们起起伏伏。此时周围，尖叫声不断，有人是因为难受，有人是因为害怕，而有人是因为高兴，因为刺激而大声尖叫。春生感觉此刻就像世人的命运一样，每个人都不同的经历着人生的大浪。
渐渐地，人们发现平面正在收缩。像有人在桌布正中间提起一样，巨大的平面，从中心开始有方向的旋转，慢慢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就像海螺贝壳一样！人们被卷入里面。漩涡越转越大，越转越高，越转越快。忽然人们的旋转停了下来，春生和妻子位于偏中间的地方，朝上望去，人们像比萨斜塔的支柱一样，一层一层，但是感觉越往上越少，而越往下人越多。此时以为整个平面已停止旋转的他们发现，这个巨大螺旋体好像已经分层，里面的已经停止不动，而外面可以看到仍然在急速旋转。
玉城仍是一动不动，他的身体像一条鱼那样软，甚至比鱼还软，更像是一条海带。
春生和果子也有些不舒服，但这种感觉就像他们刚来这里的前几天一样，内心充满期待。不同的是这次更多的是高兴。
也许过了两三个小时后，也许更久，巨大的螺旋体停止了旋转。约束带开始移动，人们随着约束带的下降缓缓到达最下面。春生抱着玉城，背着行李和妻子走到大门口，和人们一起排队等待。
此时他赶到脚下有一层玻璃一样的东西迅速抽走，然后整个平面开始移动。巨大平面走了不一会儿到了另一个地方，那里同样已经有好多人在等候，前后左右排起了长长的队，这让春生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他过年去火车站买票的景象。
在这里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前面大门打开，队伍开始移动。春生和妻子一起，像大浪中的一滴水，被推着向前。走到大门口，春生看到前面的人一走出大门口就跌倒，站不住，人们都是爬着前进。
“他妈的，怎么了这是！”
“压死我了，你大爷的……”
耳边不断传来这些。走近了，春生带着小心，试探的把左脚伸出大门，然后他就感觉像被吸住似的，一下趴了下去。
玉城在他怀里，他的身体重重地压在儿子身上，幸好铺着比海绵还软的垫子，否则肯定摔个骨折。他试着站起来，但是非常困难。只好小心趴下，转过身后，躺着，示意妻子可朝他这边跳，他伸出双手想接住妻子，但双手感到非常沉重，就像自己的双臂是两个千斤大锤。头上冒出了汗水，妻子重重地，摔在他身上。他感到像是被巨石压住了身体一样，难以呼吸。
这种感觉有痛苦，也有来自心底深处的激动和高兴。
人群像蚂蚁一样爬到各个方向。
此时春生发现身体下的平面像是由一个个可以独立移动的排球组成。因为有许多人身下的巨大平米发出紫色光，从人流中分出，流向另一个方向。春生努力抬起头，才发现，可能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或者正在流血。有的平面上人变成一层薄薄的血肉模糊的饼一样，有的完好无损，就是一动不动。
春生害怕的用手试了试儿子的呼吸，幸好，他活着。难道身下这个巨大平米可以检测每个人是否活着或者有病？难道身下是一部巨大的X或者CT扫描仪？
外面停了许多车辆，每个车带着许多车厢，每个车厢也许有公交车那么长。门口站着穿着白色大衣的人。一个个把人们抱进车厢，与二十年前不同的是车厢里共六层，没有座位，人们都躺着被安放在那里。
二十一
列车开始行进，春生握着儿子的手，转过来看了看他。玉城平躺着，闭这眼。
妻子也转过来，看了看儿子，看了看他。
春生发现，她笑了不到一秒。
渐渐地，他们终于出了站点。回头看，车队从一个巨大白色螺旋状建筑中一一穿出。那白色建筑像一个巨大弯曲的镜子，发出明亮刺眼的光。这建筑有五十层楼那么高，像一个巨大的倒着的螺丝钉，从地下钻出来。此时人们发现他们所躺的车也是白色的，更准确的说是透明的。从里面看这个车像是透明玻璃做的，甚至可以看到列车的轮子，这些轮子是一个个比足球大一些的球体。而整个车厢密不透风，内部温度与湿度自动控制调解。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些车厢像是又一块玻璃弯曲制成的！因为整个车体，非常透明，似乎眼前没有车厢。
人们逐渐开始活跃了起来，刚才哭着的孩子们也停止了哭泣，看着周围的一切。这一切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陌生！
这里，正是春生他们这一代最近二十年日思夜想的地方！蓝色的天空，远处有一些绿色的大树，然后看到车周围有一些带刺的植物，就像沙漠中的仙人掌。春生心想着，也许过一会儿就会到城市，那里会有大面积的高楼大厦，那里说不定会像二十年前出发时，有人们在等着他们，春生感到很不错，他想人们会像迎接英雄一样迎接他们，而春生也可以像以前和他们一起工作的人们吹牛了。他幻想着这一切，甚至幻想着有人让他在众人面前演讲！他会说些什么呢？
“我们经历了难以想象的事情，尽管有许多困难，但我们克服了这一切，活了下来……真是难以想象，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另一个世界！”
春生幻想着，嘴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那里就像……就像在水里，人们可以在空气中游泳，就像……就像鸟儿……可以朝任意方向飞行……”
突然，趴在车上脸朝下的妻子，用手拍他胳膊。他看到，远处是一个破烂的城市，城市就像经历过地震一样！不，一定比地震更加严重！整个城市都是死灰色，大楼倒了，道路堵了。到了曾经他们出发前集合的广场，这里也是不堪入目的景象。大楼化为一堆小山，山上石头缝长出绿草，像一个巨大的坟墓。天哪！往远处看，到处都是这样的小山堆。春生扶着车窗站起来，认出这确实就是二十年前自己工作生活过的城市，嘴里不停的说，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
大地的灰色与蔚蓝的天空形成巨大的对比，让春生觉得自己像在做噩梦一样。
这时，车厢里传来巨大的钟声。就像电影里少林寺那种钟声。
“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
人们安静了下来，等待着什么，
“各位地球同胞，请注意，以下说的都是事实。正如你们现在所看到的一样，”
空气中可以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声。
“地球人类已经不存在了，大约十年前突发自然灾害，引发洪水，引发全球性大地震，火山爆发，几乎所有这一切都同时发生，人类核电站破裂，武器库发生爆炸，地球上所有的核武器和重型炸弹，那一夜接二连三发生爆炸。没有人幸存。所有人都化成了灰。这一切都已经过去十年了……”
“我们之所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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