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中国]-制裁

“滴……”

“厦门大区发现一个伪装信号。”

“滴……”

“一艘P9飞船在厦门高崎机场失去链接。”

“滴！滴！滴！”

“警报！警报！发现一个未经改造人类！”

安保信号激活了我心脏处芯片，我在梦中醒来。每一次和梦中的妻子还有我那可爱的女儿告别总是那么艰难，但为了保护地球二十亿人梦境安全，我作为新时代人类警察，有责任守护人类最后赖以生存的网络世界。

按下营养仓中闪烁绿光的按钮，盖在头顶的仓门开启，一股让我非常恶心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腐败地球气息，一个已经没有生机的星球味道。

我慢慢从营养液中站起。

随我脑中所想，一个虚拟人像在我眼前浮现。配合着虚拟身体上百条数据化标示，很直观的显示这是个高达一米二，重达四十公斤，健康指数良好，各项身体数据达标的成年男子身体。

“又重了一公斤。”看着数据我无奈一笑，相对于那些泡在营养仓中很多还是婴儿大小同类，我的身体已经算是巨人。强壮，这就是我被“主宰”选中成为警察原因。

踏出营养仓一个黑色铁盘慢慢把我托起，这是一个仅有二十平方的黑暗洞穴，MAT型机甲从墙壁的四面向我飞来，一件件贴着我的身体快速把我武装起来，强大的机械装甲，不仅让我拥有处决反叛者的强大能力，更可以让我在终年不散的地球辐射中存活下来。

“显示罪犯信息。”

我脑中所想，MAT机甲内部虚拟显示屏就迅速闪动起来，原本我以为会很快停下，但显示器如受病毒攻击，以一秒十画闪动着，过了三分钟也没有停下迹象！

这次我要面对的究竟是一个多么罄竹难书的罪犯？

我咬着牙，看着显示屏最后静止的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年轻女孩吐着舌头冲着摄像头肆无忌惮的笑脸。

她在赤裸裸的挑衅！

相比梦境世界中各型各色完美女神，这个女人太普通，简直毫无特色，脸上还有淡淡雀斑，更让我不能忍受的是，这个女人居然还染着一头金黄色头发，我最讨厌的就是金黄色，所以在我的梦境世界中，从来不会出现金黄色。

“我一定要制裁她！”我的心在剧烈跳动，引得我心脏处芯片和机甲中响起此起彼伏报警警示声音。

为了不让主宰检测到我的身体状况过坏，把我送回营养仓中，我迅速平复心情。我从未如此强烈想要制裁一个反叛者，不仅这女人是我最为讨厌的那一类女人，更因为这女人居然愚蠢的挑衅了我的信仰——网络世界的创造者“主宰”！

二

MAT银翼划过深沉夜空，与反叛者大军大战后留下的辐射云已经再也无法自动散去，将永久的笼罩在地球上空，机器纪元第11112天，也即是地球被反叛大军毁去的时间就在我眼角上方显示着。

地上焦土连绵，天上毒云成片，我飞行其中。摸了摸胸口“主宰”赐予我们新人类的太阳花印记，我由衷赞美“主宰”，是它拯救了二十亿人类。

MAT机甲基于旧世纪战斗机系列的旗舰MATA号。主宰在改造芯片技术时融入了人类细胞，奇迹激活了一部分机械生命，从而创造出了一种可以随意缩小变大的材料。如今我身上的战斗机甲就是用这种材料制成，变大它可以转化为一艘飞行战斗机，变小它可以是穿在我身上的一套机甲。

只用了十五分钟我便从西安用战斗机形态快速穿过云层来到厦门大区。

把MAT转换为人形形态，按照主宰网络指示，我轻松划过厦门大桥上方，底下是罕见的清澈海水，视角的前方是十三座用反重力技术托起，浮在半空的岛屿。这十三座浮在空中的岛屿把厦门主岛团团围在中央。

当我靠近，离得最近叫做“鼓浪屿”的浮空巨岛一根黑黝黝的炮管对我伸了出来。

我有些生气，但不得不激活胸口的太阳花印记，当太阳花印记出现在我机甲身前，鼓浪屿上那大于一千毫米的巨炮也向我发出一发骇人火光。

我叹了口气，不管多少次，机器人依旧如此刻板。我身上穿的可是MAT机甲，全球也就六件而已，作为地球上最尖端科技，拥有机械意识的机甲难道还如此难辨识？还非要用对付反叛者方法来检视！

给这大炮轰一炮虽然有机甲和太阳花印记守护，我身体是不会受伤，但对脑域噩梦区域依旧会形成灼烧，就算回到梦境社会，也依旧会灼伤我许久。

这也是为何地球依旧不能全由机器人操控，需要像我这种从梦境中醒来的警察完成机器人无法完成的意识判断，感情推理等超出机器程序设定之外事情，特别是对抗狡猾的反叛者！

被盗走飞行器的高崎机场就在鼓浪屿漂浮的下方，迎着向我射来的巨大炮弹，我再次调出那个反叛者资料，看着那超过1800页的犯罪记录，我居然有点佩服这个反叛者，在这个已经不适合人类生活的地球，布满高剂量核辐射的地球，正常人已无法活过三十秒，这个反叛者不仅存活了下来，还能犯下1800多页犯罪记录而未被“主宰”逮捕，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看着虚拟显示屏上那张讨厌笑脸，我的心脏不可抑止又跳动过快。

我一定要制裁她！

“轰！”

“MAT外层防护罩被击破。。。。”

“机械意识开始剥离。。。。”

“开始从‘主宰’网络下线。。。。”

“警报！警报！MAT将失去连接。。。。”

“坠毁！你正在坠毁！”

突然一大堆的警报呼啸而来，而前一刻我还在幻想着怎么制裁罪犯。

不知所措的我，终于在MAT沉入海水一刻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在MAT内部乱按一通，但MAT号是全靠大脑意识操控的啊，根本没有其他按钮！

“啊！！！”

我大吼一声，当我绝望发现我和MAT已经彻底和“主宰”失去连接，我颓然坐在MAT号内。没有“主宰”我如同离开母亲的幼童，现在我脑子一片空白，居然不知道我此刻究竟该干些什么，主宰就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咚咚咚！

合金窗外突然传来敲打的声音，我迅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第一反应是机器人下来救我了，但一回头，一张女人的脸贴在合金窗外，正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脚一软，身体不由自主一哆嗦。

三

“水！”

我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只感觉头疼欲裂，全身没有哪一处不痛，连动一动指头力气都没有，嘴里更是渴得要命，有一次我在梦境沙漠中独自生存了三十天，差点被晒成干尸都没有如此渴和累，现在我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

“你醒了！”一个带着点沙哑而又有磁性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别动，你身体才刚刚适应地球辐射。”

“什么时候我家里换机器人了？”这个陌生的声音让我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给我水！”我快要渴得喉咙爆炸，不耐烦又叫了声。

“哟，还有脾气呢，你有手有脚的，还想别人伺候，要喝水自己拿，姐才没空理你！”

接着就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咚的一声，我感觉一块铁碗被丢在了我头边，碗里溅起的水滴打得我脸上好舒服。

脸上清凉的感觉，让我沉疴的脑袋终于一清，我猛的睁开眼睛，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坐了起来！

“你……你……我……”我指着坐在离我一米远，正伏在小桌上一脸入迷拿着一台不知年代，好像大战前手机模样物品正看得津津有味马尾女孩。

这毫无防范随意坐在那的女孩，可不就是我要制裁的那个罪犯吗！

我第一念头是要冲过去抓住她，但一看我差点再次晕倒，我心爱的MAT号正被她压在坐下当凳子！

“你把MAT还给我，你这个无耻的罪犯，我要制裁你！”我怒不可揭，一脚把那碗水踢开，我就算死也不喝反叛者的水。

那女孩回过头白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感觉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姐救你一命，你不感谢我，还想要制裁我？看来姐要让你这种被豢养的白痴看看，什么叫制裁！”

说完那个女人就站了起来，我惊骇的发现她居然比我高二个头，我就像一个侏儒仰视着她，要知道我在同类中已经算是巨人了啊！

“你……你……要做什么！”看着那巨大的女人一步步向我逼近，把我一米二的身体慢慢融入她巨大阴影中，没有MAT保护，没有主宰帮我分析战局，巨大的恐惧感让我连连后退。

四

暴力女用各种机械把我身体研究个透彻，终于心满意足又坐回了我心爱的MAT号上看手机。

伤痕累累的我这才有机会观察所处的环境。这是一个杂乱的巨大房间，就像一个废品回收站，到处堆满着各种废弃机械，报废机器人叠满了整整一面墙壁，我甚至在堆积成山的机械中发现了主宰严格控制的意识金属！这可是绝密金属啊，就算报废了，也是要严加看管的！

我终于知道这女孩1800多页犯罪记录是怎么来的了！

有微弱的光从外面透进来，还有海水的声音，我猜测我现在是在一个海岛上，也只有藏在大海深处的海岛，才有可能躲过万能主宰的监控。

我慢慢靠近马尾女孩，离得近了，我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那种自然的香气差点让我迷失。

果不其然如主宰所说，反叛者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堕落的气息！此时我手里抓着一根机械腿，马尾女孩毫无防范，我该不该把她敲晕？

我用尖锐的机械腿对着女孩的头，犹豫要不要敲下去时，女孩突然转过身，我紧张大退。

“一起看吧，还有点时间。”女人一伸手轻松的把我提起，正面看着那张正冲着我笑有着淡淡雀斑的脸，我突然发现，她比照片中更加漂亮更加真实！她的笑脸让我的心脏没有由来一阵慌乱，连心脏中的金属芯片都发出嗡鸣。

不行我是主宰的执法兵，我在梦境网络中是有妻子有女儿的人……但我怎么突然记不清她们的脸了？

“放开我！你这卑鄙的反叛者，你休想迷惑我……咦？这是战前的……电影！”原本一直想要挣脱的我，在看到女巨人放置在桌上巴掌大手机正播放的画面时，安静下来。

我就算贵为主宰的执法兵，全球仅有六具MAT机甲的拥有者，但我也依旧没有看过传说中的电影！这是一经发现就会被主宰抹杀的大罪！

此时一看到电影中旧世界的人和画面，我的眼睛思维就瞬间全部被吸引！

看着手机电影画面中熙熙攘攘人群，我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他们的模样虽然全部和坐在我身旁的“女巨人”一样，但仿佛就该如此。

蓝天如镜，碧海生潮，车水马龙，虽然网络梦境中每一样都有，但在这一刻，电影中的真实，冲垮了我脑中梦里的堤坝！

我和马尾女孩安静趴在小桌上，津津有味看着我并不知名的电影。这一刻我已经忘了我是一个执法兵。

滴……滴……滴……

“警报！主宰正在靠近！”

放置在小桌上的手机突然飞了起来，电影画面迅速消失取而代之是刺眼的黄色警报。

我眼光一直跟着手机，在手机飞起时，我突然看到手机背面刻印的标志，九瓣太阳花！

那是专属于“主宰”的标志！这手机和主宰有何关系？

马尾女孩叹了口气，站起把黑色手机抓在手中，看着我:“我要走了。”

“去找你的同类吗？”我低下头，我不知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自卑不安，心中的不舍紧紧纠缠我。

女孩对着我又笑了，但这次我好像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只是她太高，我看不清:“反叛军就剩下我一个了，如果非要说同类……就只有你们了。”

我握着拳，胸口好像有很多话闷在其中，但喉咙就是紧闭着，什么也说不出。

女孩最后看了我一眼，握在她手上黑色手机开始投影出虚拟键盘，随着女孩在虚拟键盘上双手如飞，她双脚踩着的地面开始有虚拟白线条如水般扩散，堆满墙角的金属器材、机器人给白色线条一流经，仿佛全被赋予了生命，开始不断重组、聚合，最后连我的MAT号也加入其中！

我明白了，女孩是要利用我的MAT意识金属，重建一艘拥有金属意识的飞船。

“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你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地球已经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作为最后一个……正常人类，我有责任把人类在宇宙中延续下去！”

听到女孩说的最后一个人类，我心里又是一痛。

“跟我走吧，你已经回不去了，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主宰网络中的一个病毒，留下会被主宰网络杀死的！”

对于女孩的话，我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呆呆的站在那，今天我接收的信息比我经历的一生还要多。

轰！

女孩手中可以媲美主宰的手机终于重组了MAT号，在主宰控制的五架MAT冲上来前终于拔地而起！

耶！

看着新MAT号拔地而起，女孩高兴的跳了起来。

从一开始把我和MAT机甲从西安引来厦门，就是为了此刻。

“第1900页犯罪记录顺利完成！”女孩开心的在我面前跳起了舞，那样优美的身姿，无忧无虑的笑脸，我也不由自主跟着笑了。

但我的笑容慢慢凝固，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多了一个人重量，新MAT号速度是敌不过MAT的，我们肯定会被追上！

似乎印证着我的想法，只见光幕上，新MAT号和主宰控制的五架MAT距离越来越近，而女孩还在开心的跳着舞。

我低下头，再抬起头时，我变成了曾经执法兵的我！

女孩终于也发现了我的异样停下舞步，警惕的看着我:“你想干嘛！”

“你这个反叛者，休想逃离地球！接受我的制裁吧！”

“为了主宰！”我冲了过去。

砰！

我被女孩轻轻一推，就狠狠摔在意识金属墙壁上。

“不要忘了我们……”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女孩，钻进了意识金属突然裂开的一个洞，意识金属是可以储藏意识的，而曾经它储存的就是我。

迎着风，我身体离开新MAT号，坠在灰色的天空间，身体完全暴露在超强辐射中，全身被烧着的感觉，但我却感觉从未如此畅快过。

马尾女孩离开的那片天空越来越远，我想，我已经完成了任务。

只是这一次被制裁的，不是反叛者，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