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去的过去
“阿典,别睡了,又来人了。”我揉了揉眼,拿出簿子。
“名字!”李大哥朝着那 “新客”怒吼道。
“霡霂。”哟,声音好是清脆。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但瞧着身段,脸应当不会差,估摸着是得罪了哪位爷才落到这样的下场,唉,又是一个可怜的人。
我合上簿子,起身,领着他们走向深处。
最近这几天天气都还不错,太阳暖烘烘的,然而这监狱之中一如既往的阴冷,阿典把这唯一的一盏灯放得离自己更近些,然后又像往常那样趴在桌子上睡觉。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不过梦本身就奇怪不是吗?他用墙角的一盆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然后提着灯走向深处。
不知不觉,阿典走到了那个叫霡霂的女人的牢房门前,她抱着腿坐在一堆稻草上,低着头,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她这样已经好多天了,阿典一直没看到她的脸。唔,可能是男人都喜欢看美人,也可能是这监狱之中实在是太寂寞了,不得不为自己找点乐趣。
“能……能给我点水吗?”声音颤颤巍巍地,很是虚弱。
“啊?”阿典惊了一下。但那女人没再说什么。他走回去给她舀了一碗水。
“谢谢。”那女人接过水,没有像阿典想象中那样急匆匆地喝下水,而是不紧不慢,极为优雅地喝下这碗水,他甚至怀疑那是琼浆玉露。她抬头,向阿典微笑,将碗递于他。好美的一张脸,阿典愣住了。她似是十分慌乱,将脸转了回去。阿典回过神来,急忙拿过碗,走了。
我叫霡霂,是个戏子。我戏唱得不好,但因生得漂亮,他娶了我做他的十姨太。奈何我福簿,新婚之夜,他便莫名地死了,后来我就进了这牢狱之中。
什么声音!阿典从睡梦中惊醒,或者说是他自己硬是从梦中挣脱出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对,没错,是这个声音!阿典急忙拿过灯,寻找着声源。
“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是霡霂!他们都听痴了,即便阿典不懂那戏文也不懂那曲调。
二 过去
张宇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他拿过床头的闹钟,一看才六点四十,可是感觉睡了好久,可能是梦太长了吧。
既然都醒了,张宇索性起了床。当然,他又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
“老张,你怎么回回都来这么早?咱们杂志社原本温馨的气氛都快被你带偏了!”李强一来就笑嘻嘻地调侃起张宇来。
“李强!待会开会要用的材料准备好了吗?”主编故作生气地教训道,“就知道贫,看看人家张宇,什么时候让我操心过?”
“喳,大人!小的这就去工作!”说着还有模有样地甩了甩袖子,同事们都被逗乐了。
“老张!Victoria,真的是她,我女神!我今天竟然要去采访她!你说,我能要到签名吗?”自从知道国际知名影星Victoria答应给他们杂志社一个小时的采访时间,李强就一直处于暴走状态。
相反,作为此次采访的摄影师——张宇就淡定多了:“嗯,能。”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但也发生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比如此刻,李强、张宇和女神正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女神,你说你是张宇粉丝?”李强这个话痨终于打破了饭桌上的尴尬。
“我的中文名叫张雨,哦,雨是小雨的雨,李先生可以喊我小雨。”女神温柔一笑,又看向张宇,“最先关注到张先生的作品,就是因为我们名字同音。也不瞒你们说,这次答应你们杂志社的采访,也是因为对张先生的崇敬。”
“不敢当,不过,刚看到张小姐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道我们之前有没有见过?”张宇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啊哈哈……小姐,我们是不是见过?哈哈”李强坐在副驾驶座上笑个不停,“老张,不是我说你,你这搭讪女孩子的方式也太low了,哈哈。”张宇没有理睬他,一直在回想张雨很是奇怪的回答——“先生,雨是下雨的雨,我是下雨天生的。”好熟悉的感觉。
三 现在
男孩从睡梦中惊醒,满头冷汗。这是哪儿?他环顾四周,阳光洒满整个房间,落地窗没有关上,风吹着雪白的窗帘,而他躺在一张很大很大的床上,空气中有咸咸的味道。男孩赤脚走向窗外。哇,是海!男孩趴在护栏上,海风拂过他的脸颊,让他清醒很多——自己和朋友们正在大伯家做客呢!唔,刚刚做了个好奇怪的梦哦,一会儿自己在个监狱里,一会儿又在个酒店……大概是最近没有休息好的原因吧。
“修。”男孩话音刚落,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便从天而降飞落在男孩身边,然后将手中的面具熟练地放在男孩的脸上。大约五分钟后,男人说道:“张嘴。”男孩听话地张开了嘴,半分钟后,男人将面具从男孩脸上拿下,转身正要离去,男孩拉住男人的衣袖:“修,你会做梦吗?”
“阿雨,我是机器人。”
“哦……你和人表面上一模一样,我都忘了。”男孩尴尬地笑了笑,放开了手。
男孩不知道盯着大海发了多久的呆,他轻轻地吐出一个字:“飞。”话音刚落,男孩的背后慢慢幻化出一对硕大的羽翼,他轻轻踮起脚,羽翼扇动着,就这样,他从阳台飞向了空中。还未飞出多远,男孩突然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面上一红,赶紧从口袋中拿出手机,随便选了一套衣服,点击“确定”,身上的睡衣慢慢就变成了选中的那套衣服。
当男孩飞到沙滩上时,他的朋友们都围住了他。
“阿雨,这是你的新飞行器吗?真漂亮,要是我大伯也是制作飞行器的就好了!”男孩最好的朋友阿强羡慕地说道。
“嘿嘿,你要是喜欢,我晚上换了飞行器,这个借你玩几天。”
“啊啊啊,好兄弟,我真想亲你一口!”
大哥,别别!我还没吃早饭呢,没得吐!”
“你个小子!”阿强跳起来,用胳膊一把夹住男孩的脖子。
“走走走,陪我玩几局,然后去吃大餐。”男孩挣脱出来,胳膊搭在阿强肩上,招呼着朋友们向沙排场地走去。
“球好像被海水卷走了。”去捡球的女生在海边大声喊着。男孩听着就要走过去看看,阿强一把拉住了他:“再买个吧,我听说海里有个实验基地,还是别过去了。”
“瞧你那怂样,这是我大伯的私人场所,哪有什么实验基地。再说,找不到,我不就回来了嘛,我还能没钱再买个球?”阿强想了想,觉得是有道理,自己好像多虑了,于是就放开了手。
“啊……救……救……命……”怎么回事?自己不过是在浅水区看了看,怎么就到了深水区,脚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使劲拉着自己,快要没力气了,男孩闭上了眼睛。
当男孩睁开眼,也不知道这是在哪儿,他全身都湿透了,摸了摸口袋,还好,手机还在。他赶紧打开手机,点击“烘干”,不一会儿,男孩身上的水都蒸干了,他理了理头发,认真打量起身边的环境来。还真给阿强那家伙说对了,这是个实验室,因为只有实验室才会用这种材质建造,防水、防火……额,总之什么都防,当然也贵得要死。但问题是男孩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实验室的哪儿,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阿雨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看到一个……房子?形状有点像几千年前的蒙古包,他加快了脚步。突然隐约之间,他听到了一点声音,感谢上苍,这里实在是安静得诡异,总算是有点声音了。阿雨几乎是跑到那个“蒙古包”里的。
“你……你是谁?”“蒙古包”里只有一位少女,她躺在一张冰冷坚硬的床上,阿雨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道。少女苏醒过来,似乎想要扭过头去看阿雨,但被什么牵扯住了。少女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啊?哦,我……你叫我阿雨吧,我不知道怎么被海水……额,卷到这里来的,你别不信,我也觉得难以置信,但,这是真的!”阿雨说得语无伦次。
“阿雨。”少女笑出了声,“你先过来,我右脚脖子那边有个绿色按钮,你按一下。”绿色按钮很明显,阿雨一眼就看到了,同时也看到这个少女的脖子、手脚腕上都有一条细线,他知道这个是专门用来禁锢人的,这种材料既坚固又柔软,并不会伤害到人。少女见阿雨半天没动作,也知道了他心中所想,说道:“我没有名字,但我有个代号970104,这是个实验室,具体做什么实验,我也不太清楚,我是志愿者,说白了就是实验品。我只是手脚被束缚得难受,想活动活动,就算你把我放了,我也逃不出去,你不也找不到出口吗?我穿这样,你也看到了,不可能有地方放武器的,我也伤害不了你,再说,伤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又不是工作人员,什么都不知道。你说呢?”阿雨想了想少女的话,又想到自己武功还不错,对付一个女孩子绰绰有余,而且自己身上还有武器,然后又想到自己小时候调皮被父亲用同样的细绳困在小黑屋里,突然就对少女生出了怜悯之心,随即按下了绿色按钮。
少女活动了一下手脚腕,坐在“床”边,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阿雨会意地坐了过去。
“你说你叫阿雨?什么雨?”
“下雨的雨,我妈说我是下雨天生的。”
“雨,雨天很美呀,你的名字很美。”
“嘿嘿,那你呢,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不知道呀,就是没有名字。”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嗯……叫小雨怎么样?”
“小雨,小雨,好呀。我最喜欢下雨天了。”
……
他们聊了很久很久,直到听到轻微的“砰”声,紧接着周围的灯光开始不停地闪烁,少女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向门口走了几步,又急忙回头,急切地说道:“阿雨,快下来,门关上了。”阿雨还未反应过来,头顶上就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机械手,强制性地把他按在“床”上,细线立马困住了他。见到此景,少女不停地按着那个绿色按钮,然而一点反应都没有,口中还不停地念叨:“不应该呀!”少女又跑到门口,不停地拍打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并喊道:“你们弄错了,快开门,停下来,你们弄错了!”很显然,这些都是徒劳的,这种材料的隔音效果可不是一般得好。
“小雨,这到底怎么回事呀?”阿雨害怕极了。少女又跑回阿雨身边,十分懊悔地说道:“对不起,他们启动了装置……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才是实验品,这台机器不会出错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困住了你。不过你放心,这个实验不会伤害到你的。等会儿我们出去的时候,再让那些科学家想想办法。真的对不起。”就在少女的道歉声中,困住阿雨的细线渐渐消失,阿雨神魂未定地坐了起来。
“不对呀,怎么回事,快,把张老师叫过来。”一个中年男人看着出口的裸体男孩,赶忙对身边的助手说道。
“郑老师,怎么了?”
“你看,我们的970104实验品不是个女孩子吗,怎么出来了个男孩子?”
“咦?阿雨!快,快把入口打开。”
四 真相
“老师,又失败了。”
“嗯……送去疗养院吧。”
“是,老师。”
我疲惫地坐到椅子上。
四十年前,我不小心闯入大伯的实验室,又不小心进入复制机内,结果竟阴差阳错地让他们的实验成功了。据大伯所说,我的体质是最适合这个实验的,所以机器自动取我而舍小雨。这种复制技术使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我答应了大伯的邀请,而小雨和我的复制品——1号成了我的助手。
在大家的努力下,这种复制技术不断取得新的突破,后来也出了一点小状况,但都在可控范围内,直到1号逃出实验室。我们很快就感到了恐慌——1号虽然是我的复制品,他的思维模式和长相与我相同,但他不会变老,而思维模式也会随着他的成长而发生改变。大伯立即报告了上级,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搜索,但1号的踪迹却一点也找不到。一个星期后,上级撤销了搜索,因为一个星期的时间已经足够1号逃往国外了,然而恐慌并没有减少,这是个秘密实验!同时,这种复制技术是不能用于日常的。为了不让复制技术被他国窃取,我们又开启了1号保护计划。同时,我大伯被关进了监狱,复制技术被全面禁止,而我接替了大伯的位置,我的第一个任务也是唯一的任务便是寻找销毁1号的方法。
此后的四十年里,我成功复制出了时空,一个和现实世界完全相同的时空,可是我们和那里的人是不能共存于一个时空的,但思维可以。我复制了很多志愿者的思维,无一例外,这些思维渐渐地在那个复制的时空里被同化了,仿佛不曾存在一般,于是我决定将志愿者的思维直接连接到复制的时空里。然而,我又失败了,最后一个志愿者变成了一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这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那段《牡丹亭》至今还回荡在我的耳边,她是什么时候会唱的,我竟然都不知道。后来她又成了“张宇”,成了“我”,但她的意识也在慢慢得被同化,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是的,我没有听从上级的命令去寻找销毁1号的方法,更没有停止实验,我对这种复制技术陷入了疯狂。
而现在,我坐在椅子上,很是颓废。
五 疗养院
我轻轻地为小雨梳着头,轻轻地放下梳子,轻轻地牵起她的手,轻轻地说道:“小雨,小雨……我还是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对不起,对不起……你知道吗,‘张雨’、‘阿强’是我。多可笑,我怕死,我趁着意识还在……我……对不起,对不起。你为什么要答应做志愿者呢?我不能失去你,我好想你!”
不知过了多久,我拿出手机,按下一个绿色按键,某片私人海域发出了一声巨响。“一切都结束了。”我喃喃道。接下来,我和我的追随者将接受法律的惩罚,而1号,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六 1号
我是谁?他们叫我,1号。某天,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透明。后来?后来……我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