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平常的早晨。老杨和往常一样,穿好制服,骑上自己的电动自行车,赶往东四路口的执勤点。早高峰是这个路口最繁忙的时候,老杨从腰里抽出指挥棒,向路口中心走去。一阵酸意忽然涌上他的鼻头,老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奇怪的是,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他半蹲下来,用指挥棒戳在地上支撑着身体,打算试试看能不能重新站起来。然而这时候他听见一阵尖利的刹车声,一辆小轿车向着他直冲过来。老杨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车头的标志越来越近,最近几乎顶在他鼻子上停了下来。
老杨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昏了过去。
“今天早上,我们接到了122起突发重感冒报告。这仅仅是北京,从上午到现在,上海、广州、成都、西安、香港、台北都报告了病例,这显然是大爆发的前奏。日本方面的爆发比我们更早,日本厚生省已经发布红色警报。欧洲和美洲现在只有零星病例,但增长很快,最多到明天就会确认爆发趋势。我相信,国际卫生组织发出全球红色警报只是个时间问题。我建议,立刻发出红色警报。”
沉重的话音在卫生部应急会议的上空回荡。人们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抗击瘟疫的那个岁月。然而这次的情况要严重得多,全球都已经陷落。
一个月后。
世界各地的医院都躺满了昏迷不醒的感冒病人,几乎每10个人就有一个人倒下。一些症状严重的已经被送进了ICU。那些症状不算太严重,还能说话和进食的病人,只能在家里隔离治疗。这种奇怪的感冒虽然并不致命,但病人一旦陷入昏迷,就只能靠打点滴维持生命,身体越来越衰弱。如果不能及时醒来,最后都会衰竭而亡。医生们虽然已经发现了病毒本身,但没有办法对付这种抗药性极强、变异神速的微生物。他们用尽办法来寻找治疗方法,但一无所获。专家们争论不休,唯一达成共识的事情,就是把这种感冒命名为“冬季五号”。
这一天的清晨,国际卫生组织的值班主任打开电脑,心情沉重地看着那幅表示全球疫区的地图。红色的感染区已经攻陷了几乎每一个角落。然而当他正感到绝望的时候,计算机却自动弹出一个提示窗口,自动统计发现了一个感染率非常低的地区。
大数据统计往往会揭示人们忽视的事实。在古代,曾经有人用发病人数统计的方法,发现镇子里的一口水井是瘟疫的源头。统计同样也可以发现世外桃源。计算机发现,在法国图卢兹附近,有一个小镇的感染率几乎是零。这并不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而是联合国太空委员会的一个空间研究中心,每天人来人往。那么,这里为什么不会感染重感冒呢?值班主任激动起来,这或许是拯救人类的契机所在。他颤抖着双手接通了法国卫生部的电话。
空间研究中心的科学家们被冲进院子里的人群惊呆了。这些人身穿雪白的重型抗菌防护服,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仪器箱子。如果不是中心主任出来和对方握手打招呼,科学家们几乎要报警了。这支法国卫生部的特遣队把中心内外查了一个遍,从每间办公室里都抽样了一个科学家做了体检。然后就像来的时候那样,坐上救护车呼啸而去。科学家们正要回去工作,主任却宣布立刻开始带薪休假,中心的一切仪器设备和物资都保持原样,等卫生部的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次日,国际卫生组织的大队人马来到了这个小镇,他们在各个角落装上了病毒探测器,然后蹲在计算机前。计算机里建立了一个研究所全楼的数字模型。病毒的浓度就在模型里显示出来,浓度越大,颜色就越红。人们看着数据一点点呈现出来,不到一个小时,大家就发现了神奇的事情:二楼的火星地质实验室似乎是一个病毒黑洞,一点红色都没有。以它为中心,向外辐射出一个球形的空间,越向外,红色就越浓。
“火星地质实验室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杀死了病毒!”人们不约而同地得到了这个结论。
火星地质实验室的主任被叫到了现场,人们把病毒探测器更加密集地安装到了这里,把分辨率调到最高。继续观察着计算机模型。这一次,黑洞出现在实验室的一个角落里。在试验台上,放着一个玻璃皿,里面是几粒灰白色的长圆形矿石。在它的上方,一台分析仪正在放射出紫色的光芒。
“这是什么东西?”卫生专家激动地问道。
“这个吗?”主任耸耸肩膀,“是中国人的zt2050-017科考队从火星上带回来的,据说叫做闪电岩。数量很少,除了试验台上的这一点,柜子里还有两块。没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没人知道它有什么用处。所以一直丢在中国火星研究中心里。去年他们派了一位杨教授过来搞客座研究。杨教授的助手听说我们这里有高分辨率紫外频谱仪,就把它带过来碰碰运气。”
杨教授的助手很快被叫到了实验室。这是一位20多岁的年轻人专攻矿石学,他听说闪电岩制造出了神奇的病毒黑洞,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他拿出自己的试验记录和大家分享,人们发现,在病毒流行的这段时间里,正是他用紫外线分析仪集中照射闪电岩的时间。他分析出了闪电岩的成分,但闪电岩本身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那么,杀死病毒的是什么?
发现了真相之后,研究所的其他科学家也可以回来上班了。他们听说火星地质实验室里发生了这样神奇的事情,也爆发出了强烈的兴趣。许多人纷纷拿出自己的探测仪器,在实验室附近测量着空气的变化。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异常之处。闪电岩附近出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混合气溶胶,随着空气的流动飘散开来。但是等离子体并不稳定,到距离研究所500米的地方就基本上消失了。人们推测,紫外线照射闪电岩的时候,产生了这种气溶胶。
为了证明这个推测,卫生专家软磨硬泡,要走了一小块闪电岩。他们找到一所集中收治“冬季五号”的医院,在icu病房里模拟出火星实验室的温湿度,然后把这块闪电岩放在病人的旁边,打开了紫外灯。
随着病人的呼吸,病毒不断扩散到空气里。但仪器显示,空气里的病毒浓度在下降,两个小时以后,病毒几乎全都消失了!卫生专家们激动地跳了起来。但是已经生病的人能用它来治疗吗?医生们继续等待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48个小时以后,病人的呼吸开始恢复正常。有几个人已经醒了过来,虽然还非常虚弱,但所有指标都在好转。又过了48个小时,icu里的病人居然都可以下地走路了!
医生们本想立刻把这个发现公之于众,但是被国际卫生组织的专家委员会阻止了。闪电岩只有那么一点点,一旦公开,先治疗谁后治疗谁?闪电岩归谁所有?这不但会成为各国政府激烈争夺的东西,还会引来犯罪组织。于是医生们一边安抚这些已经在恢复的病人,一边开始另外一种试验:多少气溶胶才能治好一个病人呢?他们把闪电岩催化出来的气溶胶灌进袋子里,拿到其他的病房去给病人们呼吸。
不到一个星期,医生们就得到了结论:“一般来说,一个体重60千克的病人,吸入常温常压下的气溶胶80升,就可以渡过危险期,开始痊愈了。”
但是,现在人类拥有的闪电岩,每天也只能生产不到1000升气溶胶。
听说闪电岩可以治愈“冬季五号”之后,联合国外空委立刻和国际卫生组织召开联席会议。那一点珍贵的闪电岩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利用。人们把它们碾成细细的粉末,用最大的面积接触空气,然后用紫外线日夜照射。火星地质实验室的报告也被送往无机化学专家的案头,试图用人工方式合成一些,扩大气溶胶的产量。但是,专家们用尽办法也没能复制出闪电岩来,哪怕所有的元素比例都一样,哪怕用了高温、辐射、强酸、强碱、电弧……等等人类能想到的一切办法,那一堆原料也无法产生出闪电岩的分子结构。医生们只能靠每天1000升的产量,治疗有限的几个患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闪电岩和气溶胶的消息很快透露了出去,患病的达官显贵们纷纷设法疏通关系,试图得到优先治疗的机会,让国际卫生组织不胜其烦。医院旁边甚至出现了恐怖分子的身影,法国政府被迫派出野战军,把医院严密保卫起来。警察迅速抓获了好几个恐怖分子。据他们交代,自己并不是来破坏的,而是打算偷些气溶胶,因为他们的首脑也得了“冬季五号”!
国际卫生组织已经Hold不住这件不断升级的事情。联合国被迫召开全球元首大会,讨论如何分配有限的气溶胶,如何扩大生产。经过一个星期的漫长争吵,元首们总算达成协议。每个批次治疗100人,按各国病人比例分配名额,摇号决定谁是幸运者。联合国火星考察站放下手中的所有工作,全力投入闪电岩的需找,各国航天局必须为此提供必要的一切支援。
一些宇航强国还提出,应该允许民间组织私掠队前往火星,但是这遭到了其他国家的强烈反对——万一某个私掠队找到了闪电岩,然后垄断资源,其他人要么高价买命,要么只能等死。联合国外空委的成员们被吵得头昏眼花,直到会议结束也没能对这件事做出决定。但是第二天,媒体就爆出大新闻,第一批私掠队已经出发前往火星了!
垄断医药企业早就嗅到了关于闪电岩的消息,谁要是拿到闪电岩,就能抢先开发出气溶胶药剂,那是多么巨大的一笔财富啊。所以,这些财力雄厚的企业立刻开始组织私掠队准备前往火星。联合国的决议刚刚公布,这些大鳄们听说各国没有达成协议,就拿出了“法无禁止即可为”的态度,争相发射飞船。
联合国为此又一次召开会议,但会议开到一半,代表们的手机就纷纷响了起来。大家齐齐掏出手机,目瞪口呆地看着上面的直播。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航天港,一架巨大的白色飞机已经在跑道上发动。它的背上驮着一艘黑色的飞船,上面赫然画着海盗的旗号!
“是罗姆尼船长!谁雇佣他的?”代表们一片哗然。罗姆尼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宇宙探险家之一,曾经好几次从小行星带死里逃生。最惊险的一次探险中,罗姆尼的飞船受到重创,在返回大气层时解体,罗姆尼只身乘坐救生艇回到地球,船员全部丧生。说话间,白色飞机已经开始滑跑,前轮迅速抬起,向蔚蓝色的天空冲去。人们还没等到机船分离的镜头,直播又切换到了俄罗斯的东方航天港。巨大的能源二号火箭矗立在发射台上,发动机已经开始喷射火焰了!
代表们愤怒地望向俄罗斯代表,但后者却是一脸茫然的表情。他端平手机,按下一串数字,然后把手机凑到耳边。经过一串激烈的交谈,俄罗斯代表茫然放下电话,向围观人群说:“我们联邦航天局长说,他不知道是谁在发射火箭,他没有任何消息”。
话音未落,新闻直播中又传出了激动的声音。
“我们正在墨西哥湾海域,刚才,一个石油钻井平台上忽然发射了一枚火箭。上面绘制着肯-拉赫曼亲王的标志,石油财团也加入这场争夺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拉赫曼亲王的火箭凌空炸成了碎片,连石油平台也笼罩在火光之中。很快就燃起了熊熊烈火,看上去就像一个火把在海面上漂浮。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世界各地报告了几十个私掠队起飞的消息,其中有好几起凌空爆炸。而联合国外空委依然在是不是派遣更多官方勘探队而争论不休。
在这个时代,飞船的航行速度比火星探索之初要快得多。一个多月后,罗姆尼船长已经进入火星轨道,后面是鱼贯而来的一大批私掠队。罗姆尼一马当先,向着最初发现闪电岩的阿西达利亚平原一头扎下去。进入火星大气层后,罗姆尼毫不迟疑,猛地一拉操纵杆,把发动机喷口对准火星地面,另一只手推动拨杆,把发动机推力调到最大。他望着旁边面如土色的助手,大笑着说:“让你体会一下罗姆尼式降落!全宇宙里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了!”
在剧烈的反推力作用下,全船的乘员都被紧紧压在座位上,很多人头晕恶心都无法呕吐出来。随着剧烈的振动,飞船伸出支腿,摇晃着接触了地面,终于站稳了。罗姆尼狂笑着拉开安全带,伸展着肢体,吼叫道:“小伙子们,休假结束了,下船干活去!”
他话音未落,飞船外壳上就传来一下猛烈的撞击。罗姆尼立足不稳,摔倒在地板上。他正要骂街,却感觉飞船开始倾斜,向一侧倒去。
“是哪个混蛋撞了我们!”他用尽力气抓住座椅。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黑色的飞船倒伏在红色的土壤上。不远处,另一艘飞船坠毁在岩石上,冒出滚滚黑烟。
经过连续几天混乱的降落,阿西达利亚平原附近乱七八糟地停满了各式飞船。有的还算正常降落,有的已经歪倒在一旁。
经过连续几天混乱,阿西达利亚平原附近乱七八糟地停满了各式飞船。有的还算正常降落,有的已经歪倒在一旁。这场灾难式的集中降落不但砸坏了不少飞船,还造成了人员伤亡。一些亡命之徒就这样埋骨在红色的星球上了。
为了能回到地球,那些出了事故的私掠队被迫先投入抢修工作。其中最受伤的就是罗姆尼船长。他第一个起飞,第一个降落,却没能第一个踏上勘探之旅。为了把倒伏的飞船扶正,他向其他的私掠队求援。不过这个家伙的人品比较差,所有人都说自己没有带吊车。然后,可怜的黑胡子罗姆尼船长眼睁睁地看着不少拒绝了他的人从货舱里开出吊车,扬长而去。罗姆尼只好指挥船员,用人力打开自己的货舱,然后人力搬出卷扬机、打桩机和拉索,一点点把自己的飞船扶起来。
差不多又过了两天,着陆场的混乱局面算是结束了。第一批出发的私掠队也灰溜溜地回到了着陆场:他们什么都没发现。于是,私掠队长们被迫坐在一起,筹划着下一步怎么办。罗姆尼凭借丰富的探险经验,很快就成了主持人。他把阿西达利亚平原附近的地皮分成30块,分给尚且能够出动的30多个探险队。有些人少的小队就被合并到一个地块里。虽然一些人有所怨言,但再耽误下去,无论氧气还是饮水、食物都越来越少。私掠队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空手而归,这样下次就没有人肯雇佣他们了。
看到大家都不再反对,罗姆尼宣布,开工!
私掠队们立刻拿出十八般兵器。有探底雷达、荧光分析仪、钻机、挖掘机……当然少不了铲子和十字镐。有几个人拿出了奇怪的工具后,人们一片哗然——这分明是盗墓贼的铲子!
大队人马出发后,留下来看守飞船的私掠队员也没有闲着。按理说,他们的职责是架设帐篷、看护自己的给养,尤其是水和氧气,免得被其他人偷走了。但谁不想发财呢,他们在着陆场范围内翻动泥土,试试看自己是不是也能碰到好运气。因为机械工具都被其他人带走了,这些队员只能用简单的铲子甚至螺丝刀。
这一天又是一无所获。私掠队员们开始怀疑这附近到底有没有闪电岩。一些人甚至开始怀疑,其他队找到了闪电岩却不公之于众。隔着火星服的面罩,看不到其他人的神态和眼神,也很难观颜察色。于是乎疑心病就愈发厉害。如果这种气氛持续下去,一场火拼在所难免。但是火星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