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曦研究员谈智能化战争中的灰色战争

灰色战争

记：什么叫灰色战争？
吴：灰色战争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说法和权威的界定。书中我把对电力、网络、食物、交通、金融等社会系统的争夺和控制，称为灰色战争。这是个人的一种学术观点和理解。比如网络信息基础设施，现在与人类社会已经深度融入，在生产、生活及虚拟世界领域紧密相连。这包括互联网、移动通信、广播、电视，以手机为载体的即时通、微信、Facebook、公众号、网购、各种应用软件等。平时是社会系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战时就有可能成为反映社会舆情的晴雨表、人类心理失控的加速器、社会动荡的温床、群体涌现行为的发源地。作战双方都可以对此有效利用，因此网络设施的保护极其重要。
记：在网络设施保护中，重点是哪几个方面？
吴：重点有五个方面：一是防止网络通信被干扰、被接管；二是防止网络攻击；三是防止对射频与传感系统深度入侵；四是防止对硬件设施的物理毁伤；五是防止网络通信基础设施电力设备和供电系统遭到破坏等。
记：电力防护的目标是什么？
吴：电力等能源系统，是社会安全的基石。对电网的保护，在战略层次必须加强国家电网中心和关键网络设施的保护与管理。既要防止物理毁伤，更要防止网络攻击。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乌克兰电力系统网络攻击事件，造成许多地区大面积停电。科索沃战争时期，美军通过石墨导电纤维炸弹，促使科索沃整个国家电网系统陷入瘫痪，导致民众生活难以为继。

▲ 美国的BLU-114/B子弹药，由子母弹抛撒后能放出导电性良好的石墨纤维，飘落到高压线等电气设备上后，造成短路

▲ 它的结构很简单，成本也很低。攻击高压输电线、变电站这类醒目的固定目标，所需的制导方式也非常简单。因此一旦多点同时投放这种子母弹，很容易对整个电网造成巨大伤害

特别引人关注的是，2019年3月7日，委内瑞拉发生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断电事件，23个州中有20个州失去供电，全境企业与国家机构暂停运行几乎一周时间。大量企业关闭，医院难以运营，公共设施瘫痪，社会陷入混乱无序状态。3月15日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称大停电是美国政府发动的一场“战争”，是在“网络空间发动的战争行为”，破坏行为是由一个名为“进攻性网络攻击系统”的机构实施的。3月25日委内瑞拉境内16个州再次发生新一轮大规模停电，首都加拉加斯各个街区变得一片黑暗，地铁停运，医院病人无法透析。26日清晨，委内瑞拉政府宣布全国停工停课24小时。那段时间，委内瑞拉实际上已经陷入一种灰色战争状态，只不过作战对手处于潜水状态，没有显性暴露出来。
记：您提到的油气安防，不仅仅是油罐防火的吧，是不是还有沙特石油设施被胡塞无人机袭击这类行动？
吴：对。在智能化时代，对石油、天然气和危险化学品的管理和控制，既是和平时期管理的重要内容，也是战争期间期间需要高度重视的行为。主要有四点。一是防止黑客和敌方通过互联网或通过摆渡等方式，对相对独立的管理系统实施攻击。美军对伊朗核设施的离心机实施震网病毒攻击，就是典型案例。二是通过GPS/北斗+移动通信等方式，对灾害苗头实施预警和管理控制。三是建立跨部门、跨领域的应急指挥控制系统，并与传感器网络系统、灾害现场进行实时连接。一旦发生危险物品爆炸，紧急调集公安、武警、消防、防化等力量，进行专业化处理。四是平时针对油田、气田、炼油厂、油气仓储、油气管道设施、社区加油站、供气站、楼宇、家庭等，建立起从生产到用户的全产业链安全防护管理系统。
特别需要关注的是，对油气设施的打击和安防，已经越来越多体现在战争行为中。比如2019年5月12号，阿联酋最大的石油港口外侧，4艘巨型油轮连续遭到袭击，侧面与尾部舵桨位置钢板被炸透，撕裂出两米见方的大洞，致使船只无法运行。时隔两天，沙特境内的东西输油管线遭也门胡赛武装7架无人机偷袭，导致部分输油管线与设施毁损，每日可输送500万桶原油的系统被暂停，经济损失巨大。5个月后的9月14号，胡塞武装18架无人机和7枚巡航导弹对沙特阿美石油公司两处石油设施进行袭击，引发火灾。美国卫星照片显示，多个大型储油罐被精确洞穿，造成沙特原油日产量减少570万桶，大约占世界石油日产量的5%。这导致后来沙特采取了多项军事报复行动。

▲ 被也门胡赛武装用无人机、巡航导弹袭击后的沙特炼油厂。现在智能化技术，让无人机系统也爆发出过去战略巡航导弹才拥有的打击威力

记：食物链管理，是不是防止供应中断，保障粮食、水等食物的基本供应？
吴：战争期间及战后一段时间，食物供应与水资源的短缺，可能会成为一个重大社会问题。与断电一样，食物与水的缺乏如果超过2天以上，就会引发社会恐慌，甚至引发巨大的难民潮。叙利亚战争出现的难民潮就是如此。
食物链的安全，一是要防中断，二是要防污染，三还要防止作战对手和恐怖分子的有意所为。
记：你还提到了交通线争夺、金融系统风险、军事工业安全，这些在未来战争中都很重要吗？
吴：都很重要。智能化时代交通线的争夺，不仅仅限于物理空间的摧毁，还应该高度关注在不知不觉中被接管、被控制、被利用的风险。特别是网络化智能化的民用航空、船舶、车辆、地铁、无人机等平台，风险更大。搞不好，自己手中的力量，有可能变成敌方手中的筹码，成为对方可利用的手段。智能化时代，对交通线的争夺和保护，主要有三个方面：对交通平台自身的防护；防止交通枢纽遭受物理打击；防止网络欺骗和攻击。
金融是经济的命脉。金融系统的安全，除了防止被物理打击，还应该防止全球性金融网络系统时空基准被破坏、有线无线的病毒注入、电子干扰与欺骗、金融欺诈等问题。
军事工业是武器装备等战争能力的直接提供者，也是潜在的战略威慑力量，历来是作战双方关注的焦点和重点。和平时期，军事工业是作战对手和敌对国家实施侦察监视的目标，战时成为首要打击的重点。军事工业的安全和防控，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从人、财、物、科技成果、保密、思想教育、网络攻防、军事防御等方面综合施策，多方面采取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