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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差别投毒悬案:怪人二十一面相事件始末

利维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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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维坦按:

怪人二十一面相事件又被称为格力高·森永事件(グリコ·森永事件),这在当时的日本社会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毕竟,事件发展到最后,用剧毒投入食品以威胁普通民众生命的方式(无差别随机投毒)的确让人万分胆寒。

再往前追溯的话,上世纪70年代日本东京都港区品川站还曾发生过可口可乐投毒事件。该事件肇始于一个公用电话亭,一瓶含有氰化物的玻璃瓶装可乐就摆放在旁边:一名女孩成为该事件的第一位受害者。与可乐投毒案相比,由于每次罪犯都会事先预告,因此在怪人二十一面相事件中,并没有人因为有毒食物而受到身体伤害,但相关企业受到的经济和名誉损失却是非常巨大的。

被警方公布的犯罪嫌疑人之一的狐目男画像。© NAVER まとめ

如今很多都市传说都被证伪了,人们已经知道“万圣节投毒糖果”只是个传说,正如世上并没有“掺入了化工药剂的口香糖”,也没有“藏有剃须刀片的焦糖苹果”。在过去很多年间,相关学者们一直致力于解密这些不实消息的源头,他们认为所有这些谣言都来源于一种引发焦虑的文化——害怕陌生人,害怕不确定性,害怕摄入太多糖分等等。事实上,如今我们几乎可以确定万圣节那天你的邻居能做出来的最糟糕的事情,不过就是根本没有准备糖果罢了,也许还会在你的孩子去要糖的时候用一根牙刷或者别的什么将他们打发走。

然而对于30多年前日本大部分地区的居民来说,这种非理性的、藏在人性深处的恐惧竟然真的在现实生活中上演了。在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一个神秘组织竟然勒索了日本最大的几家糖果公司。该组织在超市的货架上混入了含有氰化物的糖果。他们还写了大量信件,字斟句酌又充满挑衅,详细描述了投毒行为的细节。这些信件都被寄到日本最大的报纸并刊登发表。在此期间,他们一再挫败日本警方的调查与士气。直至今天,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自称“怪人二十一面相”(かい人21面相),他们让所有日本人对糖果的热爱一夜之间变成深深的恐惧。

1984年3月18日,江崎胜久在结束了一天的繁重工作后回到家,脱下了西装,然后舒舒服服地坐进了浴缸里泡澡。当时江崎胜久担任江崎格力高公司(江崎グリコ株式会社)社长已经快2年,当年那是一家价值数百万美元的食品公司,位于日本大阪。该公司产品种类繁多,从冰激凌到日式汉堡肉无所不包,但最著名的就是该公司的甜食类食品——布丁(プッチンプリン プッチン)、百奇巧克力棒(ポッキー),还有格力高糖果(グリコ),这是一种使用牡蛎汤中富含营养的糖原制成的糖果。

(www.glico.com/global/about/history/product)

那一晚,江崎刚刚在浴缸里泡了一小会儿就听到家里某处传来了一阵骚乱。突然间,两个蒙面男子手持武器破门而入,他们冲进浴室并从浴缸中把江崎拖拽了出来。江崎大叫求助,但是蒙面人早就想到他会这么做——他们已经把江崎的夫人和女儿绑了起来,还切断了家中的电话线,他们甚至闯入了隔壁江崎母亲的家中,并且把他的母亲也绑起来了。接着,两个人把江崎拖到屋外,给了他一件大衣、一顶滑雪帽,最终把他带到一个孤立无援的无名仓库。

第二天,当警方在江崎家中搜寻有关其下落的线索时,他们在电话附近找到了一张纸条,通过这张纸条绑匪向江崎家索要10亿日元(相当于1984年的430万美元)以及大约100公斤重的金条作为赎金。就在警探们根据线索全力调查时,仅仅过了2天,被囚禁的江崎就成功从仓库中脱逃了。当然,所有人都希望绑匪被绳之以法,而事件就此平息。

然而这一切只是个开端罢了。

大约3周后全日本最大的几家报社编辑部同时收到了一些内容古怪的信。“致愚蠢的警察们,”这些信件在开头处这样写道,“你们是笨蛋吗?……如果你们算得上是专家,你们就能抓到我们了。因为你们这帮蠢货遇到的困难也许太大了,我们决定给你们一些提示。”

接着,这封信在后文中罗列了一些犯罪细节——用来逃跑的车是灰色的,他们这几天的饮食都是从大荣超市(株式会社ダイエー,日本最大的连锁超市之一)买到的。信中甚至还有更具挑衅意味的发问:“用不用我们绑架哪个县的警视监呢?(警視監,日本警察的警衔,相当于自卫队职衔“将”,即中将)”当然,这封长信最终的落款就是怪人二十一面相。

各大报社都刊登了这封信件,不仅如此,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几家报社还发表了随后寄来的一些信件:报社前前后后共收到几十封长信,这些信件无一例外全部极尽调侃讽刺之所能,还罗列了大量没有价值的线索。

虽然其中一些信件的写作目的纯粹就是为了挑衅警察,但还有很多信件预告了该神秘组织未来可能会进行哪些犯罪活动。比如当年3月中旬的一封信宣称,该组织已经在一些格力高公司生产的糖果中添加了氰化物,但是信中并没有明确说明到底是哪款产品被投毒了。

格力高公司立刻决定下架所有在售的糖果类产品——虽然召回的产品中并没有发现氰化物,但是这些检查报告并不能挽回该公司的名誉,惊魂未定的日本人在无形中开展了一场针对格力高公司的抵制。根据《纽约时报》当年的报道,“全社会都对格力高公司的产品警觉起来,最典型的一类情况就是当东京的一位上班族想给她的朋友送一些巧克力礼品时,她会附上一张纸条注明这些巧克力是由其他公司生产的。”很快,格力高公司的市值就随之暴跌,他们也不得不因此辞退了1000多名员工。

(www.nytimes.com/1984/07/02/world/the-great-candy-caper-leaves-all-japan-atwitter.html)
虽然格力高公司的公信力一落千丈,但反观那个善于利用媒体的神秘组织,他们却变得更臭名昭著了。人类学家玛丽莲·艾薇(Marilyn Ivy)在其论文《寻找怪人二十一面相》(Tracking the Mystery Man with 21 Faces)中详细介绍了该神秘组织的名称来源,即日本推理小说家江户川乱步笔下的虚构人物“怪人二十面相”——在小说中该虚构人物是一名可以随意易容的反派神偷。对于这个人物江户川本人的描述是:“在每个居民区的每一间民居里,只要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凑在一起,他们就一定在谈论那位怪人二十面相。对他们来说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就好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

虽然这个神秘团伙从未被抓获,但他们却牢牢俘获了大众对这个组织的想象与好奇。他们的那些信件,还有所有的行动策略都极具戏剧性,虽然这么说有点病态,但那的确令人不得不着迷。他们曾经要求糖果公司支付巨额现金,却并没有出面获取那些现金。(没有证据可以表明他们曾经收取过任何资金。)他们还曾经指使一名格力高公司的员工在特定的时间进入一个特定的电话亭,并在那里等待他们的通话——但是当那些乔装改扮的警察出现后,他们并没有打来电话。

就在该行动的第二天,神秘组织又寄来信件挑衅警察:“你以为你可以糊弄我们吗?你以为那些漂亮的海军蓝西装,还有那些假装自己是工薪阶层的演技可以糊弄我们吗?那些鬼鬼祟祟的眼神早就让你们暴露了。”这说明该组织不知通过怎样的方式在监视着这次行动。日本报纸《读卖新闻》曾经在一篇社论中表示:“我们无法找到任何一起类似的犯罪活动,警察从来没有被罪犯像这样愚弄过。”

这些信件表现出一种类似于大阪方言的口语特征,当时大阪是日本的第三大城市,同时却又是朴实无华的城市面貌,被视作反资本主义的象征。艾薇指出,与标准日语的拘谨特征相比,大阪方言给真情、真挚和幽默留出了大量语义空间。另外,这座城市在1000多年以来一直都与喜剧联系在一起,很多享誉全日本的喜剧演员都来自这座城市。

艾薇还表示:“恰恰是借用这种方言,其作者把那些往往藏在字句中的杀人暗示挑明了。”换句话说,当日本民众打开报纸,阅读来自怪人二十一面相的最新挑衅、最新威胁时,读者读到的其实还有信中的那句潜台词:“何必认真的呢?”(Why so serious?)

1984年6月,该神秘组织又寄出了一封信,这次开头写明了“致我们在全日本的粉丝们”,而且该组织还在信中宣布要放过格力高公司。“格力高公司的社长最近一直低着头四处乱转,”他们写道,“我们决定原谅他。”当然,信中一如既往地拿格力高公司开玩笑,“在我们的组织中有一个4岁的孩子,他每天都哭着要吃格力高。让一个被剥夺了最喜爱糖果的孩子这样哭闹下去真的很烦人。”另外,这封信也不忘狠狠地调侃警察,“警察们的工作做得很棒——坚持住,别放弃!”

最后,他们在信中做了一个预告,先是断言“现在日本变得太热、太潮湿了”。接着他们继续写道:“所以当我们的‘工作’结束以后,我们就会去欧洲——日内瓦、巴黎、伦敦——我们会去这3个地点其中的一处……别忘了带上百奇巧克力棒,它是旅行者的好朋友!格力高公司美味的产品啊——我们也在吃着呢!明年一月份再见吧!”

但是该神秘组织早在预告的时间之前就再次出现了,就在1984年9月份,他们又盯上了森永制果(森永製菓株式会社),这是日本另外的一家老牌糖果食品公司。这一次他们直接索要40万美金,森永公司并没有满足这一要求。于是10月8日,日本的各大报纸刊登了另一封信件:

“致全日本的妈妈们:在秋季胃口好的时候,糖果也格外甜。当你提到糖果——不管你怎么说——那一定要数森永最好吃。我们加入了一些特别的调料。氰化钾(Potassium Cyanide)的口味微苦。但它并不会造成蛀牙,所以给你的孩子买糖吧。我们已经在这些有毒的糖果包装上特别标记了。从博多到东京,我们在超市里放了20盒。”
日本警方马上出动,在京都,大阪,神户和东京市内、市郊的食品商店里逐个货架排查,搜寻被投毒的糖果。当然,他们很快找到了几盒巧克力球(チョコボール)与天使派(エンゼルパイ),包装上贴着额外的一张标签注明:“危险,含毒药。如果你吃了它你就会死掉。怪人二十一面相。”这一次,化验检测的确证实了这些糖果含有剧毒。

于是森永制果的股票马上暴跌22点。而且接下来的信件预告说,如果各大商超没有马上抵制森永制果的食品,他们就会继续在糖果中投毒,而这一次不会再张贴警示贴纸。神秘组织在信中说:“这就像是寻宝游戏。”

这一次,日本警方史无前例地动员起来了,由于警方注意到神秘组织倾向于在周六日进行投毒活动,因此警方足足动员了40000名警官——相当于全日本警备力量的20%——接连好几个周末不停地在各大商超中便衣巡逻。当他们仔细查看超市内的监控录像,终于在其中一段录像中发现了一名留着卷发、戴着棒球帽和眼镜的男子将某物放置于一个货架上。他们还根据信件追溯到了这些信具体来自哪一款打字机。他们公布了勒索森永制果的那一通电话的录音,录音记录了一名女性和一名儿童索要金钱的声音——他们还为这段录音设立了热线电话,这样人们就可以拨打热线然后听那段录音中的声音。

但所有的线索都慢慢变得无人问津,这也为警方招来了更多的嘲讽。其中一封信问道:“录像里的那家伙看起来很阳光不是吗?”接着,那封信开始拿好几位著名的警部(日本警察的警衔,相当于自卫队职衔“三佐”至“一尉”,即少校至上尉)与录像中的嫌疑人进行外貌特征对比。警方在滋贺县的一次盯梢、抓捕行动失败后,警方只追踪到了一辆被嫌疑犯遗弃的面包车,车里装满了奇奇怪怪的设备——吸尘器一台、宽边帽一顶、剪线钳一把等等——怪人二十一面相很快寄信宣称:“你们无法通过被我们丢弃的东西追踪到我们。”

在那段时期,他们不停地向糖果公司勒索金钱:比如向不二家(株式会社不二家)勒索1亿日元、向骏河屋(京三条駿河屋)勒索5千万日元。1985年8月7日,由于深深自责并责怪下属在之前的抓捕行动中办案不利,滋贺县警察本部长山本昌二在身上浇满煤油自焚身亡,以此谢罪。

即使对于这个神秘团伙来说,这件事也让他们极为震撼。在5天后,他们寄出了最后一封信。信中有一段写着,“退休的山本像个男人一样死了。因此,我们决定献上我们的慰问。我们决定不再折磨食品公司了……我们是坏人。这意味着除了折磨几家公司,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身为坏人活着是件很有趣的事。怪人二十一面相。”在这封信被发表之后,他们也就此消失了。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警方一直在试图寻找线索、锁定嫌犯。一些线索指向了臭名昭著的黑道势力。还有一些线索指向了极左或极右组织,或者是来自朝鲜的势力。在此案中警方总共调查了125000人,追查了28300条由民众提供的线索。然而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都是成立的,那些线索也没能激起新的火花。

1995年,江崎绑架案的追诉时效期过去了。2000年,爱知县氰化物巧克力投毒事件的追诉时效期也过去了。迈克尔·牛顿(Michael Newton)在其著作《悬案百科全书》(The Encyclopedia of Unsolved Crimes)中写道:“即使今天我们知道了怪人二十一面相的身份,他和所有同谋也都无法被起诉或审判了。”

如今这些怪人的那21张假面仍然完好地掩盖着他们的真实身份,这个神秘组织并没有销声匿迹——他们仍然潜藏在人们偶尔对那些可怕信件的回忆里,他们仍然会在你伸手去拿百奇巧克力棒的那一瞬间让你犹豫片刻。因为他们可能是任何人,所以他们可以隐身在所有人之中。正如他们当年用恐怖主宰大众的时候曾经被发表的一封信所言:

“我们是谁?有时候是一名警察,有时候是一名暴力团成员……有时候是工厂里的工人,有时候是绑匪……但是我们真正的身份……就是怪人二十一面相!”

也许我们对这件悬案的了解将永远止步于此。

文/Cara Giaimo

译/鲁邦三世

校对/金田一一

原文/www.atlasobscura.com/articles/the-1980s-crime-ring-that-poisoned-japans-candy-and-never-got-caught

本文基于创作共同协议(BY-NC),由鲁邦三世&金田一一在利维坦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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