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中国“海魂”：生死经纬度

海图上的经纬度交叉记录着航海者的“足迹”，也记录了鲜为人知的故事。

北纬30°线上，有了著名的“马纬度”。据说，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后，欧洲将大批马匹从海陆运到美洲，都要经过这里。

这里却是个无风带，帆船长时间在此等候“神风”的到来。大批马匹因缺粮少水而死亡，人们俗称为“马纬度”。航海者视为“死亡之旅”。

在X线上有个神秘的“魔鬼大三角”，许多航船和飞机在此突然“销声匿迹”，人们称为“恐怖的经度”，是航海者谈“海”色变的地带。

在中国的航海史上亦有一个使人无法忘记的经纬度：北纬32°，东经24°——它位于中国黄海北海域。

在这里，记下了中国第一位烈士船长最后的日日夜夜，它是航海者永远不会忘记的海域。

一九六八年深秋的一个清晨。

一般大型的航海实习船“东方”号行驶在黄海中部海域。

海图室里，交接班的值驾人正在核准船位。忽然，一位头发花白的实习老师闯了进来，径直走到海图桌前，用铅笔在海图上画了个“X”，然后对实习的学生说：

“十八年前，在这里发生了一件惊动航海街的事，主角是我国第一位海员烈士，他的名字叫张丕烈。”

接着实习老师讲了解放前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

一九五零年三月十四日，天刚朦朦亮。

香港招商局所属的“海辰”轮卸完货悄然离开日本广岛的美港，按照招商局马调度的命令，“海辰”轮将开往台湾高雄港装货。

“海辰”轮船长张丕烈，站在驾驶台上，望着广袤无垠的大海，思绪万千：“我会归来的！”

一九四八年末，张丕烈调任“海辰”轮船长。此刻大陆的，辽沈、平津和淮海三大战役相继结束，中国的大势已无悬念。

不久，张丕烈驾驶的“海辰”轮被迫撤离上海。临别前，张丕烈望着妻子和刚上中学的女儿恋恋不舍，对女儿说：“你和妈妈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很快回来的。”

上海解放前夕。“海辰”轮事驶向日本。在茫茫的大海里，张丕烈用颤抖的手，给女儿写了一封信。

“月如女儿，现在招商局举办，‘海辰’轮家属迁往台湾。关照茹母，决不冈意……我想不久我就会回到上海……。”

离开上海不久，张丕烈船长通过广播听到上海招商局副总经理黄幕家的讲话，号召海外招商局的海员远离国民党，驾船开往解放区。

归心似箭的张丕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在日记写下了“誓死回归”的铮铮誓言。

就在此时，“海辰”轮与“海辽”轮在香港相遇了。

“海辽”轮船长方沈流接受中共地下党组织的指示，准备组织“海辽”号起义。

方枕流船长举着酒杯，站在张丕烈面前：“我们要找机会回到上海，为新中国做贡献！”

平时滴酒不沾的张丕烈举杯一干而尽：“浦江见！”

“海辽”轮起义引起台湾当局的极大惊恐，为防止更多招商局船舶效仿；除控制船员动态，还派军舰游弋在大陆沿海。

一场回归大陆的义举正在“海辰”轮上悄悄升起。

此刻，夜幕刚刚降临，月光皎洁，浩瀚的黄海海面异常平静。

张丕烈船长用望远镜四周扫视一番后，慎重地在海图上标了船位，果断地将“海辰”轮转向西北，直奔青岛解放区。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突然船尾闪出一条黑影，迅速地朝着“海辰”轮驶来。

黑影渐渐逼近，原来是艘国民党海军游弋的军舰。

军舰打来询问灯号，询问“海辰”轮的船名和动向。

军舰紧追不舍，不时发生威胁的信号和笛声。

此时，张丕烈船长百感焦急，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出路只有两条，连续高速朝青岛方向驶去，不惧军舰的威胁和恐吓。另外是调转船头朝高雄方向。继续朝青岛方向结果必定是“鱼死网破”。“海辰”轮和船上60多名兄弟生命安全将受到严重威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饱经风霜的张丕烈船长为了船舶和船上兄弟的安全，最后将轮转向了高雄港方向……..

一九五零年三月十七日，“海辰”轮驶进了高雄港。

三月二十三日，一个阴沉的清晨，一队全副武装的宪兵包围了“海辰”轮。

原来，“海辰” 轮上的“饭老板”王萌生有个儿子在高雄宪兵队当差，泄露了“海辰”轮的“天机”。

那年代，船上伙食都由船上的“饭老板”承包，“饭老板”王萌生为人狡诈刻薄，常克扣船员伙食，引起船员极大的不满。

“饭老板”与船员结下了“梁子”，积怨很深。

当王萌生听说“海辰”轮要开往青岛，“弃暗投明”，吓得魂飞魄散，立刻通过儿子向宪兵司令告了密。

张丕烈船长和报务主任等人被戴上手铐，押解到了宪兵司令部。

面对宪兵的严刑拷打。张丕烈船长宁死不屈，只字没有透露。

不久，他们被押赴台北监狱。

站在驾驶台上的张丕烈，看惯了浩瀚的大海和渺茫的星空，此刻，身居斗室的张丕烈通过小小的斗窗遥望闪闪的星空，寻找遥远的故乡：“家乡，你在哪里！”

台北宪兵队军事法庭以“准备发动叛乱”的罪名，将张丕烈船长判为死刑。

临刑前，张丕烈掏出随身携带的“全家福”照片，轻轻抚摸着。

这张“全家福”照片随他漂洋过海，惊风巨浪，颜色已经变黄了，可是妻子和女儿的笑容依然可见；照片里暄腾的外滩，繁忙的黄浦江，进进出出的轮船……何等的熟悉又何等的陌生！

这年，张丕烈船长刚刚过完五十三岁生日。五十三岁是船长的黄金年龄，他的航迹踏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我要为祖国的海运做贡献！”这是张丕烈船长一生的铮铮誓言。

一九五二年二月，华东军事委员会追认张丕烈为烈士，并颁发了由毛泽东主席签发的“革命牺牲工作人员光荣纪念证”后改为“革命烈士证书”。

张丕烈船长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位被追认为“革命烈士”的海员。

实习老师讲到这里不禁热泪盈眶，对实习生深情地说：“大家要永远记住这位伟大的海员烈士——张丕烈船长！

作者：张涛，中国科普作家协会海洋分会副秘书长、中国远洋海运作家协会副主席、江苏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知名海员作家、航海高级工程师、《“一带一路”研究会》特聘研究员。张涛作为远洋船长，工作之余，笔耕不辍，先后在《人民日报》《中国建设》《中国海员》《航海》《海洋大观》《中国海事》等报刊杂志上发表了大量文章，并出版了《我们都是无产者》《小海螺》《船长和黄金》《沧海横流》等多部反映海员生活的小说、戏剧和报告文学。《我们都是无产者》曾被评为国家优秀小说，并选入大学中文系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