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外》期刊第一期 来自过去的希望之鹰

作者简介：

特零128，合肥工业大学2020届毕业生，合肥工业大学斛兵群星科幻协会2017-2018学年会长，高校科幻平台编委，现供职于成都八光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我不是一个阴谋论者，所以工友们说的什么“系统性灭绝”这些东西，我压根就不信。要是上面的人要消灭我们，直接动手就行了，为什么要让我们在工厂做工呢？我们的工作一定还是有价值的。

不过做工久了，我逐渐明白，世界是很复杂的。对我们这些最底层的人来说，“上面”的人还有很多，他们各自是不一样的。其实做工的时候观察四周就能发现，工厂里的很多设备都是自动化生产出来的，我们做的东西原本也可以自动化——也就是说，工厂本来是不用雇我们的。按道理，自动化生产都这么普及了，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多工人。要是上面的人聪明一点，直接挖个坑把我们全埋了，或者把我们都炼成肥皂什么的，多省事。

可是，其实有很多上面的人，他们有良心。

所以，我们还活着，还在工厂里没日没夜的干——补充一下，有很多法律保护我们这些人的基本休息时间，只不过工厂不怎么执行，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没日没夜了。

如果上面的人没良心的话，我们其实就已经死了，至于死了以后在哪，我也不知道；所幸他们中有很多人有良心，会像模像样地立个法保护我们，搞出这个巨大的收容区把我们隔离在这里做工——我们甚至还有选择其他工厂的自由！

多亏他们的良心，我们还能在这里生不如死。

我知道，当然工友们也都知道：工厂区很大，一眼望不到边，我们觉得不开心，其实随时可以走，我们可以换工厂。可是工友们说，每家工厂都是一样；出去的工友，也的确没见他们报过什么喜讯回来；最近连失业临时救助所都全改成工厂了。

谁能想象，失业临时救助所，就是一大片空地上的一大片帐篷，后来改成了一大堆露天铁架床——就这么一些地方，都得推倒盖工厂。天呐，我在汀克托克上刷到的小狗，他们都单独有房间住！

所以现在谁都不敢换地方了。换地方，就得临时失业找工作；找工作，就得睡大街；可是已经没有大街了。外面，就没有空着的地方。

大战以前那会，好像还能骑驴找马，一边工作一边找工作——现在工厂都不在网上招工了，听说已经没有自由招工了，新人全是分配。

不提了……我们好歹还受过义务教育呢。听说工厂里长大的这一代，从小就是工厂的人，他们的世界只有工厂，还有网上——手机短视频和手机游戏的“网上”。有次我和一个“工厂一代”聊天，问他电脑是什么，他完全答不上来。他跟我说，未来的人们会用一种叫“VR”的东西玩游戏，特别方便，比我描述的那个什么电脑强多了。

VR我知道啊，从我读书那会就开始普及了——不过第三次世界大战以后是千金难求，而且重建国家时期那会全国缺电没网的，弄这个干啥。后来我们很多人就进工厂了，再没见过什么VR和电脑了。

等会，什么“未来”？

我看了看他手机——好家伙，明明是我那天上午刷到的一个视频，“最新一代VR智能终端”——到他手机里就变成了“未来的人们会用什么游玩世界之VR”。

我当时就有了个很恐怖的猜想，我没敢验证。我害怕我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我手机上的东西会自己变成他手机上的东西——他手机上，所有“上面人”给我们分享的一切，都标注的是“未来人”向我们展示的未来。

看来我听到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工厂一代”都认为，工厂就是世界，未来和我们建立了连接，会分享好玩的事情鼓励人们努力工作，朝未来前进……

天呐，我不敢再想。

我后来没有再怎么琢磨工厂一代的事情了——因为这只是阴谋论，我是不信阴谋论的，只有调查才有发言权。兴许是他们工厂一代把外面故意称呼为“未来”吧，这应该是一种时尚。

不然，难道只有我们这些大战以前过来的人可以知道世界的真相？

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都不知道真相。网上的东西，也不见得是真相。要说调查，我应该也没有发言权了——去年开始，外面好像就“环境污染严重”，不打申请是不能外出的——我们很多人好像两年都没有出去过了。

说来奇怪，其实我们的生活也说不上多惨，但是容易变化。怎么变化呢？如果上面来人了，或者有什么记者过来采访，那变化立马就很明显——工厂里内置的商业街马上就会开放，不少人会负责在那里做生意，突然就会有很多物资可以买，虽说依然是平时都有的货。每次这种事情发生，很多人就得去商业街逛街，陪上面的人拍照，提前背好词接受采访。我们配合的好，这种改善就能多持续几天；配合的不好，等上面的人一走，商业街立马就关，配给也减一半，这种惩罚至少持续一个月。

我记得曾经有个记者悄悄地潜入到我们这，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其他人就是很标准的“上面”着装，她是穿着我们的工服在工厂里窜。她被抓起来的时候，工厂里都说她是外国间谍，“工厂一代”那些年轻人说她是违反未来管理局规定私自穿越时代的逃犯——好家伙，可真能编。

写到这我也不知道写啥了，就简单说一下工厂里的生活吧。每天早上六点集合，喊口号，训练一下纪律；然后十五分钟吃完早餐，上工。我也不是很清楚别人干的活，我的活反正就是给一个什么零件拧螺丝钉，用工厂一代的话来讲也是“支援未来”。有时候会突然有种很无聊很累的感觉，然后我工位上就会喷出一股雾气，那种感觉马上就消失了。午饭也是十五分钟，比早餐丰富一点，除了汤和饭以外还有合成肉。以前有午休，这几年工位大装修以后，工位上那口雾气滋一下就不困了。按说其实这样就不用睡觉了——不过日班的话干到晚上十点就能休息，还可以在厂子里到处走动，很多男男女女就互相串门——哦，原来工厂一代是这么来的。

“上面人”说我们都是野兽——虽然视频里的他们说的是他们自己，不过我们也一样。上面的人可能是想说他们像野兽一样自由吧，我们主要是活的比较像野兽。

为什么上面的人不消灭我们，甚至还允许我们繁殖，这个问题我很久都没想明白。我现在想了想，可能是怕第四次世界大战。要是再打一次，外面的那些自动化工厂没了——总得有人扛下担子。

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这就是我在工厂做工的人生里发生的事情了。我的文笔不好，但是工厂一代更不会写东西，所以我也想为组织的“重建历史”计划做一些贡献。我也不清楚这篇文章算是“信”还是别的什么——就叫“日记”吧，对往日的记录。

衷心希望组织能够挺过这次世界大战。我本来很好奇组织的各位领导是“上面人”还是“未来人”，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谢谢组织能够在乎我们。

对我们这些工厂里的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吃饱饭。感谢组织能在世界大战期间给我们一个住的地方，给我们一口饭。实在感谢。

此致敬礼

原工厂区，“希望之鹰”工厂，工号438109，路涛

批注：

能够获得这封多年前的“重建历史”计划投稿，对我们计划的重启意义很大。这篇“日记”阐述了当年工厂区的大体情况，我们可以从文中提到的一些角度入手，根据现有的史料继续塑造历史模型。比如说文中提到了“未来一代”对当时“外面”的世界的看法，这与前几天我们获得的一些资料的叙述是符合的。请“希望之鹰”区域的考古工作组继续努力，组织绝不会忘记你们的贡献。

劳工万岁

“重建历史”计划执行委员会

评委评语：

李柯迪：题材我喜欢。超短篇的极小篇幅里，用日记写回忆录的这种写作形式，无疑是正确的选择。从故事内容来看，作者把工厂的背景差不多交代清楚了，小说中对隐喻、暗喻的应用也显示出作者有一定的键政水平。但受限于篇幅，情节略显薄弱，讽刺力度不够，作者可以考虑以此为背景进行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