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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外》期刊第一期 希声专栏:宇宙的演奏者——《欢乐颂》阅读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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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本期“希声专栏”,带来高校科幻平台科幻创作人才小组对刘慈欣作品《欢乐颂》的评价。如果地外文明降临地球,他们会是入侵者,或是建设者?是外交家,又或是传教士?刘慈欣的短篇小说《欢乐颂》为我们展示了一个新的答案。在人类即将放弃全球化的关键时刻,一面“镜子”出现在太阳系,并用宇宙本身为人类演奏出了奇妙的乐章。

1**、从《梦之海》到《吞食者》再到《欢乐颂》,都在剧情编排上借助强力的地外文明的形象呼吁或促进人类世界求同存异、和平共处、团结一心,体现了“天下一家”的思想。请问除了主线剧情外,在文中是否发现了一些同样表达思想的细节?你在自己写作时是否会通过一些细节传达思想,为什么?**

汪欣宇:《欢乐颂》不存在剧情支线,所以我仅在此探究本文表达思想的细节。开篇时,GA秘书长与钢琴家的对话便十分发人深思。GA的其他成员认为钢琴家的水平十分业余,但秘书长却认为钢琴家的琴声能让他仿佛在阴沟里看到星空,并认为他的艺术是“将人类最崇高的理想播撒在每个人身边”的艺术——可以认为这个情节反映了作者对艺术的一些看法。

**陈凯誉:**在细节处表达思想这个手法于我视角而言,是比较赞同的。如果通篇用故事主线讲述大道理或者某个哲理,这会很容易引起读者的反感,但如果是通过细节进行表现,不仅会让行文内容更加自然,也会令读者更加身临其境。我自己在作品中也会有这种处理,每次写完成文后,最后的修改就是在这些细节上下功夫。这不能说是全文的灵魂所在,但确实是能令全文内容升华的关键钥匙。

**宋子成:**有的。大刘的作品中,人类与外星文明的对话会展示故事发生的宇宙的“真相”或“本质规律”,或者会展示外星文明发展到稳定形态后形成的一套自洽的哲学理论/对宇宙的看法,这篇也不例外,这点对我影响很深,我认为如果要在机械降神的高等文明/造物主与主角的对话中揭示世界观的话,如果不配上一些思想交锋、视角转换的环节便会显得刻意,信息与思想同时对主角造成冲击更加自然。同时这些来自高等文明的思想也能容纳一些不足以独立支撑小说的点子,譬如本文的“形式与内容会同时消失”等。另外,文中与会者聆听镜子音乐时作出的解读也展示了作者对生命、文明从萌发到发展的规律的认识,从诞生到质变、复制、形成秩序、几乎毁灭到重新庄严宏伟,抽象思维与几何直观的先后顺序、毁灭对秩序倾向的影响等都是能引发读者大量思考、让读者想查阅资料的细节。文章还有一处细节,大会请来的音乐家是理查德克莱德曼,一名优秀的音乐演奏家,却因为用现代技法演奏古典音乐饱受批评,秘书长对他的评价肯定了他音乐的价值,但并没有对贬低他的评价进行解构或尖锐反对,但文章的多处细节却解构了贬低他的评价。先是有人认为星空是亘古不变的可以作为历史的参照,事实上我们都知道数万年前的北斗与现在的不是同一颗,而镜子反射制造的幻象直接让南半球的星空出现在北半球,形成了“星空和人类文明一样会变化”的局面,原本至高无上甚至注定比一个文明的科班古典音乐“稳”““经典”的存在变成了能被塑造、能被幻象遮蔽的存在,而镜子演奏恒星、用宇宙作为演奏场所的行为营造了“待探索的未知事物沦为他人的工具”的局面,这些情节揭露了这样一个事实:“一切事物都可能/可以成为工具,而成为工具并不影响他们的意境或价值,粒子的振动与恒星际尺度的电磁波都可以被视为音乐,说明世间万物存在太多共性,最好的罗塞塔系统是质数表和旋律,在这些将庄严万物与渺小沙粒上的渺小人类拉到平等地位的共性面前,渺小人类中为一段时期内集中诞生的音乐添加门槛的行为显得非常可笑。”最终欢乐颂获得了文中视野最宽阔、思想最深邃的存在的认可,与前面铺垫的思想非常吻合。

**杨璇:**他通篇没有说明,却细节地刻画了战争才是文明发展的第一生产力,也体现了人类的劣根性,只有外敌出现,人类才会联手,如果没有同样的外敌,人类也会发动内部战争,当初从工业革命到核武问世不到两百年,有战争才有需求,才能刺激文明发展。当然,除了好战的弊端,他还刻画了人类完整的一面,身为强大文明的生物,却要对主角解释一切,甚至会从主角的话里学习到什么,这些作品里的外星文明虽然强大,但是都是存在缺陷的,作者没有明说,但是却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在我们的世界,人就是最完美的,我们不必去羡慕那些强大文明,因为它们是不完整的。第二个问题,我自己写作的话,会用一些,但是并不会用太多,同一种技巧用一点有画龙点睛的意思,用多了可能文章都不流畅了,必要的时候还是会用的,哪怕是写给自己看的,也得把作品写的完美不是吗?

**陈笑寒:**其实强大的地外文明消弭人民内部矛盾这个思路,总是会让我想起文革期间的宣传口号。大家要勒紧裤腰带,拒绝敌人的糖衣炮弹,忍受一切问题,以期战胜不可战胜的敌人,从这个角度来说,大刘的作品也可以说是一种“伤痕文学”。至于说细节,其实不单单是用于表达思想,本身在勾画世界的部分细节就起到很大的作用,而勾画的世界本身就能体现作者的思想。当然,这个问题展开来说可能就会涉及写作是思想先行还是故事先行的问题了。

**曾慎泽:**大刘的经典套路:第三方的加入,而且这第三方通常就代表着“真理”“宇宙”本身。我觉得这就是大刘悲观之处:他已经不寄希望于人类能自我拯救了。如果真有三体教,他估计也会是降临派的信徒罢()

写作时通过细节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是一种很常见的手段。但我一般倾向于隐晦地表达,在表达的同时留给读者自己的想象空间,毕竟作品重要的是接受,而非灌输。

**俞畅:**大刘寄希望于第三方势力的威慑,让人类达成共识——这类思想实质上是一种对人性悲观的态度——即,在无压力的情况下,人类无法自我超越的。
换句话说,大刘认为人类想要超越自我,就需要依赖于第三者。只有一个不同于人的事物为人类带来的创伤,人类才会继续向前发展。
但在这里,大刘犯下了一个致命的谬误,他忽略了创伤的实在性,而将创伤错认成一个具体的有别于人类的事物(例如外星人)。
这是值得我们反思的地方。至于,我们是否要在文中表达自己的思想,我的意见是——这是无法避免。作者唯一能做的,无非只有:
1.自然而然的表达,立场会自然流露。
2.刻意表达,强化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选择哪一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2**、“镜像”是刘慈欣作品中经常出现的意象,甚至可以说偏爱;只读过不到一半大刘作品的我也能举出《全频带阻塞干扰》想象中的水星上金属湖泊的镜像,《球状闪电》宏原子聚变后地面玻璃化倒映的镜像,以及最知名的《三体》中水滴表面的镜像;各位能否列举出他作品中其他的“镜像”段落?本作更是把“镜像”发挥到极致,这一批意象让你有什么特殊的感受?**

**段棋华:**三体二罗辑与三体人最终对决的场面也出现了镜像:地上一个个水洼倒映着天空,显得地球是个镜面球体,地表的一切反倒是附着在这个镜面球体上的东西。在这段涉及镜像的表述中,倒映太阳的地球或许更加纯粹,更像是茫茫宇宙中一颗微不足道的行星,更显得生命是如此渺小与脆弱,以及生命是如此伟大与顽强。

**王璎珞:**他还有一篇小说题目就叫做镜子呢。我觉得是镜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极致”吧。镜像是对现实世界的复刻,那么完全一样吗?要完全一样、完全反映、那么表面就要极致平滑吧?厚镜子会有重影,那么极薄的镜子呢?镜子在很多方面可以描写“极致”,所以在科幻作品中用到它我觉得很自然。

**昝智康:**镜像是一种非常纯洁和令人眩惑的意象。我想不出更多的“镜类”科幻作品(但我觉得肯定有好多),但我可以想到每个人都与镜子最初的疑问,精确的复刻是不是代表了镜像世界确实存在?完美的模仿是不是带来了对镜中人的恐怖谷效应?熔融的岩石镜面和刺骨的液体镜面是不是意味着万物的终结也是如此平滑和优美?如此看来,镜子非常适合想象类文学。

谭淞元:“人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镜子对于人们来说本身就具有了广为人知的寓意。镜子尽可能做到全反射表现光景,但在中华文化的加持下被重新赋予了审视自我的一层文化属性。这一点在《镜子》与水滴中较为突出,展现的是人类置于宇宙层面上的差距,同时这两个场景还具有一种被他人直面而自己却又无力改变的恐慌,只能被迫观察着自己的狼狈与不堪。

陈凯誉:“镜子”的特点是一一对应的反射、复制,是最为精确的光学现象,也是最为简约的表现结构。以此作为思考点再来结合科幻元素,就很容易产生很多思路与不同角度的深度。无论是“绝对复制”的程序所带来的恐怖,对整颗星球绝对笼罩的镜像映照,抑或是水滴那简约到毫无细节“绝对碾压”的科技水平,都是“镜子”这一意象所带来的绝对体现。可以说很巧妙,也可以说很自然。

**宋子成:**镜像意味着对称,我最先想到的是那篇时光倒流,一切事物逆序行进;其次是《镜子》中的复制,精准复制会带来自我审视;《三体》中水坑倒映了世界的场景则是另外一种来自镜像的意象——全息,这个意象与细胞生物学、信息技术相关,无论多么微小的体量都有可能蕴藏整个系统的信息。这批意象与自我审视、复制乃至自我意识息息相关,有比较多的开发空间,比如能让人物在不同距离上注意到以前自己没发现的破局点;能让主角无意中对着相反方向做出行动(比如半梦半醒中误把湖面倒影当成夜空,在地底找到了在天上苦寻不得的信号);能让人类在自我审视中认识到自身的渺小或丑陋或精致,进而改变人类对待宇宙和自身的观念;能制造新的传递信息的方法;能通过镜面的光滑程度反映科技水平,配合唯美的语言展示作者的美学观念。广义上来说,以人为镜,以史为镜,都可以算作“审视”“反思”,科幻作品中启发人们反思的元素非常多,直观的镜像只需要作为一个引子就可以起到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

**杨璇:**印象最深刻的是《镜子》里面的描写,如果说三体里的水滴镜像是用具象化表达的极致体现,那镜子里的镜像就是意象化的极致,它不是一面具体的镜子,是用计算机模拟出来的另一个完全透明的世界,用真实世界的数据在镜像世界模拟计算出真实世界的一切,好像全世界在照一面镜子,简直就是当今大数据繁衍到极致的产物,特别离谱的脑洞。然后所谓镜像说到底就是把对比手法具象化,然后来表现出想表达的东西,这个方面我还有所欠缺,我自己很少用这种手法,后面可以尝试一下。

**陈笑寒:**首先会想到两个人,一个是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他也非常喜欢在他的作品里使用镜的意象;另一个人是李世民,以x为镜的思路不知能否套用到大刘的作品之中。至于说有没有发挥到极致,我觉得很难去做判定,因为我自己读的时候并不会觉得非常强烈,意象单独列出不会有什么强烈的感觉,意象是文本的构成要素。

曾慎泽:“镜子”这个意象,最直观的莫过于“忠实地反映”,即大刘自己说的,“通过忠实地反映其他物体,来彰显自己的存在。”这个意象还有就是在《镜子》中的拉普拉斯妖式的仪器,以及早期的一篇小说中的“时间倒转”奇点。
我认为大刘对于这个意象的偏爱其实可以从他对“外星入侵”的这个剧情的偏爱中找到共同点:二者对于小说中的主角(人类)来说,都让主角清楚地认识到了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这也是大刘作品不变的主题之一:认识你自己,认识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然后再决定以什么样的形态生存。

个人觉得第一,大刘可能对人类目前对待宇宙的态度不满意,因此爱用这个意象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第二,大刘可能也有着强烈的认识周围的宇宙的愿望。
给我的感觉,就像我对大刘的猜测那样,第一是有一种故作高深的神秘感;第二就是看到自己被几乎一丝不差地展现在镜子上时的一种自恋或者自卑感(这取决于观看者的心态)。

**徐文翔:**也许有点跑题,抑或是一种过度解读,但这些镜像总让我想起拉康的镜像理论。简单来说就是幼儿在成长过程中会有一个阶段,刚开始认为镜子里的是他人,后来才会意识到那是自己。在这个阶段会确立自我和他者的对立。对于人类来说,外星文明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镜子,让人类本身更完整。作品中的镜子让这种对立更直观,直接映照出我们本来的样子,让我们自己对自己有更清晰的认识。

**俞畅:**镜像总是映射着一个镜像世界,从外在的视角来看,镜子就仿佛统摄了真实,塑造了一种近乎完美的“拟真”世界,这暗示了镜子所拥有的权能——一种完美的表征。

这很容易让人想到镜子试验,以及镜中我,因此,镜子模仿自然,映照自然,作为“自然”的喻体,也就是知识,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3**、本文的内核是很清晰的,在这样的一个“温暖”的宇宙中,作为写作者的你会如何表现本篇的内容?**

**汪欣宇:**我想换作我来撰写本文的话,大概不会比大刘表现更好。本文通过人类对外来物(镜子)的逐步观察,揭示了镜子的层层细节,同时伴随着海量的科学细节刻画和文采斐然的场景刻画,如“由于宇航员是在轨道上运行,而镜子与地球处于相对静止的状态,所以宇航员与镜子之间有高达每秒10米的相对速度,他实际上是在闪电般掠过镜子表面,但镜子上丝毫看不出这种运动”;“烂的阳光瞬间洒满大地,周围的世界毫发毕现,天空在瞬间由漆黑变成明亮的蔚蓝。地球的映像仍然占据东半部天空,但上面的海洋已与蓝天融为一体,大陆像是天空中一片片褐色的云层”——这样使人仿佛身临其境的丰富细节,恐怕不需要再以其他的方式去展现了。

**谭淞元:**从来没有人给宇宙下过定义。但很多人有且只有看过《三体》,再加之本身黑暗森林法则自带的某种中二属性,使得人们自然而然地认为甚至推崇宇宙就是冰冷残酷的(当然实际上也有很多作品,也在传达地外文明对地球的不屑与残酷)。在这种环境之下,很多人无法思考温暖的宇宙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当整个宇宙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时,真的还在用霸权掠夺式发展吗?归根到底,所有作品传达的是作者对现实的看法,笔下的宇宙或许是正是现世。

**柯昊纯:**其实,在这样一个“温暖”的宇宙中,呼吁人类放下分歧、团结协作反而是比较困难的。大刘的这篇文章,在我看来更像一个科幻童话。脆弱的联盟即将四分五裂之时,神秘的天外来客突然降临,用不可思议的力量为人们带来了天籁的乐曲和人间的乐章。在整个世界的共同聆听之中,神曲和人曲合二为一,感染了每个人的生命,打动了每个人的心灵,唤醒了人们心中的真善美,让人们放下了貌合神离的面具和你死我活的心理,从而化干戈为玉帛,让人们重新团结在了一起。这是童话故事的经典架构。如果是我来写的话,镜子离去之后才是重点内容,人们从片刻的陶醉中醒来,发现世界根本没有变化。该貌合神离的,继续貌合神离,原来你死我活的,依然要争斗不休。音乐家只是音乐家,音乐所传达的道理,其实人们都懂,只是长大了才知道,懂不代表会,会不代表做,做了也不一定成。音乐家做成了,但人们依然不知道它是如果做到的。亿万年后,某个智慧生命到来之时,地球上剩下的只有寂静和死亡,以及象征和平与协作的镜子雕像,静静地诉说着一个文明曾经的可能性。只有这样悲剧的结尾,才能让刺激人们做出改变,从而完成人类大团结的主题。

赵晓宇:“温暖”这个词打了引号,我想提问者也感觉到本文中天外来客的态度并不是那种常规的友好。以我读过的作品而言,刘笔下的外星文明不是敌对,就是超脱,只是与前者相比才显得“温暖”。敌对一类不死不休或是直接当战利品的态度与人类历史上的仇杀战争本质并无区别,但“超脱”一类则是人类从未遇到过的远高于自己的存在,在他们的眼中人类的命运只是自己一时兴起的观察对象。刘惯于用这种存在审视我们人类自己,引出他对人类文明各个领域的思考,比如《诗云》之于文学、《乡村教师》之于教育、《欢乐颂》之于音乐。刘的文本内容和他对外星文明的态度想象是浑然一体的。换句话说,这种“超脱”的外星视角本身就是服务于他表达对人类文明思考的一个道具。这种写法非我所长和所愿用,因此更无法回答我会怎样描写这样一种超脱的存在与人类的关系。我所写过的一篇小说是友好的外星文明补救自己的过失对人类和地球的影响,是非常常规的“人际交往”的投射。如果要我表达人类与外星文明之间的“温暖”,我可能更多会在不同种族特有的表达方式所带来的神秘感入手来营造科幻的震撼感,比如特德姜的《你一生的故事》。

**宋子成:**相比冰的艺术家不顾人类死活离去的行为,这篇的音乐家确实很温暖,大刘笔下的外星文明拥有超脱人类常识的视野,因此许多恶意的行为不一定真的出自恶意,许多温暖也并非来自世俗意义上的善意,因此,可以把温暖看成巧合,音乐家的追求刚好与对人类有益的方向重合。如果我来写的话可能用人存原理让这个巧合更加合理:不是每一条时间线都如此温暖,爆裂的时间线上不会发生这样的故事,能让人类与艺术家相遇的只有这样温暖的宇宙。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喜欢“最好的罗塞塔系统是质数表,其次是音律”的想法,深挖这一点同样能为温暖提供背书。

**陈笑寒:**温暖打着引号,在我看来正是因为外来者、异星人的“善意”,对于人类的“关爱”对人类来说,本身就意味着一种伤害。不身处于这种状况中的生命,是绝对无从感受到这样扭曲的爱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宇宙不过是我们生活的一种映射,每个人都是这茫茫宇宙中的一颗星球,对于他者的“善意”、“好心”,我们或许并不能轻易地接受,甚至因为大家强弱有别只能强作欢笑接受好意,正如彼之蜜糖,我之毒药,一个认为啤酒是世界上最好饮料的种族,是无从理解酒精过敏种群的快乐,强加的好意有时就意味着恶意,我想我会从这样“扭曲的善意”入手。

**曾慎泽:**我可能会写这种“温暖”的宇宙是如何形成的,并且如何维持——同时点出其内部可能存在的矛盾——比如某些群体觉得自己受到的温暖不均等啦,一些想要“回收”温暖的首领与其他掌权者的矛盾啦之类,但最后还是回归大团圆结局——毕竟要温暖嘛。

有意思的是,这篇文章所呈现的宇宙和大刘在三体中描绘的“黑暗森林”那样冰冷的宇宙截然相反,或许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发了年终奖?(

**俞畅:**大刘似乎隐约相信,这个宇宙有一些共通的,能够互相理解的东西。这个东西无论是艺术,还是情绪,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都可以看作是大刘的一个宇宙观。

宇宙众生不是零零散散的,一个一个分散的,无法交集的存在。

4**、科幻与音乐的结合是一个尚未得到大规模探索的交叉领域,在《欢乐颂》中,“镜子”演奏的宇宙交响曲表达出了全文的科幻内核——对宇宙本身的体悟。大家如何看待本文中的“演奏”?还有哪些将音乐和科幻结合的作品是大家愿意在这个问题下进行讨论的?**

**王璎珞:**1、很不好意思,其实我看这篇中的太阳音乐感觉很一头雾水。可以理解是作者在尝试用音符的组合等等来表现“镜子在描述一个故事,而人类大部分听懂了,音乐是无国界的”,但是感觉未免有些太理想,太文字,能明显感到是从想表达的故事推理出音乐,然后再描写这音乐“带给人的想象”。但听到这样的音乐真的就会有这样的联想吗?我觉得文中对于音乐的描写是可以理解的,但不算太好。2、科幻内容和音乐的结合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的有一些科幻电影的BGM使用还是很有意思的,我第一个想到的是《降临》,片首片尾的On the Nature of Daylight对于情感的烘托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并且对于电影内容也是一个呼应。

**昝智康:**我有这样一个想法:小说,科幻小说的BGM也很重要。我到现在都忘不了,海伯利安史诗的开篇:在异星暴雨时,船长一个人在他的小飞船里弹古典钢琴。本文也是,在古典钢琴曲欢乐颂中,人们走向宿命。
背景音乐的运用可以让文字与乐符有类似通感的神奇作用,在营造氛围时相辅相成。如果读者和作者都曾在日常生活中欣赏过此音乐,那么它甚至可以让两者感情相通,心有灵犀一般共同想象书中世界。
所以,为了信达雅的文字,作者们也要多多欣赏各种音乐,尤其是古典钢琴。

**谭淞元:**其实音乐跟科幻相结合无非就是二者背后想要传达的理念。只不过有人运用的巧妙,但更多可能属于作者的思维活跃度是否能够跳出日常范围,带给读者耳目一新的感觉。将宇宙的交响乐作为一点展开,乐队演奏音乐绝对不会是一支乐器或一个人能够实现的。倘若需要音乐和谐,那么所有人都必须跟着曲谱行动,因此可能正是这一点成为了文中想要传达天下大同的思想。

**宋子成:**谈到科幻与音乐的结合,我最先想到的是长铗的《麦田里的中国王子》,生物群落达到平衡时无意中奏响了神秘美妙的完美和弦,这个点子让人拍案叫绝。其实这个方向可以深挖,我认为科幻作者读了《哥德尔埃舍尔巴赫集异璧之大成》并学习乐理、数学的相关知识完成知识储备后再进行与“和谐的和弦”相关的创作会比较好。再就是《忧郁的大象》谈到了旋律的重复与搜寻的问题,这方面值得深挖的点有“艺术创作与探索到底是创造还是发现,是探索还是挖掘”“存在细微差异但是让大脑产生完全相同信号的旋律算不算不同的旋律”等。以音乐作为书名的《血音乐》《blood music》则是以细胞有丝分裂的步骤分节小说的,前期中期间期等,分别对应了意识生物发展的不同步骤,这让我意识到,与意识相关的过程确实可以与音乐形成联系,意识生物的诞生和飞升可以视为音乐,意识的量变质变同样可以视为序章、复调、高潮等,另外,胚胎学的奠基人之一卡尔•恩斯特•冯•拜尔认为胚胎的发展可用音乐来做极好的比喻,他在1864年写到“我相信我可以将丰富多样的生命过程与音乐思想或主题相类比。”说完意识再来说说现实世界,我不知道理论物理的最新进展里,弦的振动形成不同的基本粒子的猜想模型是否已经被推翻,其实这个模型很容易让我们想到埃努的大乐章,当我们不把控制琴弦的存在视为宇宙之外的意识,而视为“规律”时,这种世界观毫无疑问进入了科幻范畴。除此之外,我认为对音乐概念的扩展也可以成为新思路,振动与波不必局限于机械范畴,电磁波乃至引力波都可以成为开发对象,期待看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旋律”“跃动的星芒成为音符”的那一天,这种魅力与通感乃至音游里不同音符对应的脉冲形状与画面颜色有异曲同工之妙,要举例子的话,我想起了科幻网文《走进修仙》中描述的两个互为死敌的种族,两个种族同根同源,其中一个用高能粒子传递信息,另一个用波,因此一个觉得对方是古神低语,一个觉得对方尖锐高亢,一段有一定规律的信息可以视为一种音乐,那么这个方向同样大有可为。另外美国马里兰州大学对非洲部落的研究揭示了人类基因序列与部落乐曲的相关性,而斯沃斯莫尔学院的演化生物学家斯科特吉尔伯特说过,生物学中序列一词是上世纪30年代从音乐中借用的,这也是一种可以尝试的方向。说完我所了解的六种科幻与音乐主题的切合点,再来说说科幻作品中的音乐元素,《光明王》中的蓝色多瑙河透露了这批人是地球移民的后代;《海伯利安》中领事弹奏《升c小调变奏曲》用的钢琴是古董则揭开了史诗的序幕;《流吧我的眼泪》中则是歌星在餐厅听到自己的歌才确认自己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宇宙;罗伯特海音莱茵的《时间足够你爱》目录则是由序曲变奏复调构成;王晋康的《生命之歌》里歌曲开启了机器人的生存本能,是推动情节发展的关键;《索拉里斯星》电影里的《巴赫众赞歌前奏曲》以及《超体》里的莫扎特d小调安魂曲都是与画面配合得很好的经典案例。许多人喜欢让歌词成为每一段的标题,我认为避免弄巧成拙的关键就是意象的贴切程度。

曾慎泽:“演奏”应该就是指“探索”吧,指探索并且发现宇宙的规律。虽然我觉得音乐可能是最接近宇宙的东西之一——因为它和数字一样,都是自然本身带有的一种属性。虽然宇宙中没有介质接收,但是仍然能通过波的形式传播——但是我至今没有读过更多关于音乐的小说,几次想动笔也因为找不到好的点子而作罢。或许有大佬能推荐几部嘛?

**俞畅:**关于如何写出一篇和音乐有关的科幻,随便写一些想法:1.用不同的东西制造音乐,比如大刘习惯用恒星、星云等等;2.人类对音乐的感受性。人类听到音乐会有何种体会和感受,而这些感受又如何触发人的行为和动机;3.音乐作为一种媒介如何向人类传达信息(与2不同,这里指的是信息,而2指的是感受);4.演奏音乐的主体遭遇了一番怎样的经历;5.不同于人类的种族,拥有何种音乐等等。

5**、科幻作品会聚焦于作品本身包含的“科幻点子”的描述,描述某个设备如何运转,描述某个技术铺展开来时的样子。但这些设备或技术运转时的样子大多超出人们的想象,诸如原文中的“镜子”到“演奏时的样子”。那么,作者应该怎样处理使得描述的内容能在读者脑海中呈现画面?**

**昝智康:**也许大刘想象中的镜子和我们经由他的文字想象出的镜子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差别,但没关系,镜子本身就在现实在不存在。在本文中,大刘给了“镜子”生命,让他不再单单只是个具有反射性质的平常之物,而是一个具有艺术感和神秘感的科幻造物。毫无疑问,我们都会想象出那样一个宏大的艺术品。
我们在写东西时也不应该觉得束手束脚,读者的自由想象空间可以放肆地留,自己觉得写得足够饱满了就可以收手。为了让读者尽可能地感受到我们所描述的科幻世界,我们可以进行换位思考。

非常喜欢画面感的我会在景观描写的地方反复“换位思考”,力争简洁又鲜明地铺展世界。

**柯昊纯:**其实,描述的内容不一定需要在读者脑海中呈现出画面,本文中的音乐就是一例。聆听天外乐章的时候,几位元首成了大刘的工具人,讲述了音乐在他们脑海中呈现出的一个个画面。抛开镜子直接干涉了人类大脑的可能性不谈,如果真是音乐的话,不要说几百个听众了,就是几个听众,都不会听出完全相同的画面。一千个读者的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更遑论镜子用太阳演奏的宇宙乐章了。我认为,视觉所能感受的,用画面的形式给读者记叙或描写出来是合适的。视觉不能感受到的,不必强行转换为画面给读者看。文字相对于影视能表达更多的内容,就是因为它没有被视觉和听觉所限制,因此可以从人本身出发,调动全部的感官。当然,通感是很好的手段,但不必全都往视觉上通。写作的时候在心里看到的画面,就用画面去展示,听到的声音、嗅到的气息、尝到的味道、触摸到的物体,脑海中的想法,分别用对应的感官去带给读者,其实就很好了。作者想象不到的东西,不可能出现在作品中。既然想象到了,那就要像普通人一样,用人类的全部感官,去感受它所的带来的一切。

**赵晓宇:**首先从读者视角答一下。实际上每次阅读本文这一类连续铺陈的大场面,尤其是涉及频繁视角变换的描写,比如《与罗摩相会》,我都是能跟则跟不能跟则停止想象往下顺,虽然失却最重要的震撼感来源但姑且先读完。由此出发,我在创作时也是一种有点摆烂的状态:避开奇观,非要写就按某个顺序(比如人物运动视角)去白描。不过《欢乐颂》其实做得很不错,我基本能一步步想象到人类探索大镜子时一寸寸摊开的震撼,因为有一连串接续的动作,从不同视角(比如尝试穿过镜面)描摹它的存在。有点跟不上的则是地面上领导人视角下头顶镜像的变换,每次变化都有些跟不上了。问题在哪里呢?我认为是视角单调了,只有地面上静止的仰视看镜子动。所以,角色运动视角下的场面描写感觉就比视角静止、被观察对象自己动要好跟得多。以及最后一个建议:多用比喻。

**陈凯誉:**这个问题的解决点不应该着眼于“写”,而是“想”。科幻本身就是一个从虚无中创造出来的世界,是一个能够被人所理解才会被创造出来的世界。所以说,如何能让读者“想”出来才是重点。正如一句名言,“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可能每个人对镜子演奏手法的想象都有所差别,但这并不影响文章带给我们的震撼。这也就是我们创作作品时应该理解到的点,而非抓住一个点子尽可能地把它刻画得和自己心中所想一丝不差。在客观的科幻里,主观反而是最浪漫的一件事情。

**宋子成:**这是我的短板,阅读《与罗摩相会》《苍穹浩瀚》《龙蛋》这种以富有特色的或恢宏或鲜活或细致地描写著称的作品,应该会对描绘脑海中画卷的能力的提高有帮助。不过我觉得画面的震撼程度固然有极高上限,但归根结底还是与读者的兴趣强相关。

**杨璇:**其实每个作者与每个作者的区别就在于此,他们的写法和风格都是不一样的,刘老师的写法我认为是偏硬核的描述写法,他喜欢用一些专业的词语穿插进去来对事物进行描写,他不会用太多的形容词去修饰他想描述的物体,我自己很喜欢这种写法,这样读出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象,科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这是一个不确定命题,刘老师只是负责提供了自己的想法和思路,具体的样子,读者自己去想象,每个人都可以构建属于自己的小说世界,这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相比于把东西写透,这种写法或许更适合科幻。

**曾慎泽:**首先写作必须要有一个认知的基础,其次便是在基础上发挥想象,自己施工。因此我认为在书写类似于“设备运行”的场景时,首先要确保自己对于这方面的理论知识了解足够充分;其次便是在认知上发挥的想象。而想象这一方面的发挥空间就很大了:大刘在《超新星纪元》里对孩子王国最终选择发射核弹时的描写。

有时候作者也不需要面面俱到(那样反而显得啰嗦),只需把几个关键的动作描绘完整,像是“眨眼补帧”一样,读者自然会把剩余的连接部分依照他们心中所想象的样子自行补充完整。我觉得读者的想象力应该被尊重。

**徐文翔:**对于一些画面感强的段落,作者在下笔之前应该在脑中有一个清晰的景象,文字与想象肯定会有一个落差,所以想象要尽可能全面,从各种细节入手,抓住主要特征和吸引人的点,将无形的音乐变成人们脑海中的想象并不容易,不同的人听到和看到的感受都不相同,追求这种“共性”,让大家感同身受。

**俞畅:**这个问题看起来像是一个写作技巧方面的问题,如何塑造画面感。一个比较标准的回答似乎是:多写。

6**、在这样的以表现作者思想为主的作品中,人物的价值是什么?你觉得文中的角色有没有哪一个令你感到印象深刻的?**

**段棋华:**在本文中,人物不单单是各个视角的摄像机,同时也是各种观点的对撞机。各国元首的行为与言语除了符合我们对各国人民的印象外,也包含了作者认为在类似大战前夕的紧张格局下各国应有的态度。本文更像是群像剧,聚在一起时的表现才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

**谭淞元:**人物成为工具人在创作中是非常容易出现的情况,因为作者想要借助这人之眼去向读者传达所见之景,尽可能让读者能够融入氛围之中,比如本文中面对镜子出现时的各类反应。但还有一点也不容忽视,作者总会选择一个或多个角色去直接表述自己的看法,因为创作必定会带有作者自己的思想,作者用自己的人生经历去推理演绎整个故事。

**曾慎泽:**音乐家吧,大刘的作品中经常有一种担当“点拨人”的角色,像是《朝闻道》里的霍金,和这篇文章里的理查德曼;都是在各自的领域里非常杰出,而能准确地掌握地外文明所传达的信息的角色。这种角色往往就是大刘的化身,也是这类作品中表现作者思想的桥梁。

**徐文翔:**这一篇里的人物最大的作用还是引领读者,带着大家观察故事的发展。但是各个国家的元首还是反映出了各个国家所对应的性格和品质。中,美,日等各个国家元首的表现,语言和性格是符合读者想象的。

7**、我们应当如何思考大刘笔下科幻与现实的联系?**

**段棋华:**不同的文章中常常看到不同的观点,也有对不同社会现实的反映。或许独到的角度能够更加警醒我们对未知事物的敬畏,能够更加鼓励我们对未知宇宙的探索,能够更加提醒我们对人类的理解与支持。

**曾慎泽:**大刘笔下的科幻大多对现实的联系很强,而且直指人类当下对宇宙的可以说是“轻视”。大刘经常表达一种思想,即在如今人类越来越不看重宇宙探索,而只是故步自封在地球上。另外一方面,大刘可能也想借此表明:人类在宇宙中不过是沧海一粟。

**徐文翔:**科幻提供了一种未曾发生的现实,拓展了人们想象力的边界。但它不应该承载预言或者警示的作用,它更像是一种思想实验,去观察处于极端状态下,人的反应,人的情绪。很多无法发生在现实中的情况,都可以借由科幻来实现。

8**、如何理解大刘笔下经常出现的“地外文明”或是高级文明意象呢?这是代表着所谓“宇宙真理”对人类的凝视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客体呢?**

**汪欣宇:**探究大刘笔下各地外文明背后的隐喻,的确是一件有趣的事。以我个人阅读的大部分大刘作品而言,作品中出现的许多地外文明都与人类有着交互。如《赡养上帝》中的“上帝”们受人类赡养、《赡养人类》中的哥哥文明将人类赡养、《欢乐颂》(本文)中的外星演奏者向人类演奏音乐、《三体》中的三体人与人类对抗和共生——它们都并不仅仅是被人类观测的客体,也是观测着人类、向文字的人类及文外的读者表达自身的主体:演奏者向人类表达了宇宙之美、三体人向人类表达了生存的幸运和宇宙的残酷……除了《朝闻道》中的排险者比较类似于“宇宙真理”外,其他许多地外文明都并非以绝对真理的形象出现。

**王璎珞:**我觉得就是提供冲突的工具。冲突让故事能够进行下去,让一些在日常生活中比较难感受到的细节能更明显地表现出来,用一个完全不同的(伦理道德不同/科技水平不同/生活习性不同等等)“对方”出现,这样就能引发“我方”的反应,之后就是让故事继续下去、把它讲完就好了。

**柯昊纯:**如果真有文明能造访地球的话,从生产力水平上讲,它肯定是比地球更高级的文明。原因非常简单,我们自己连太阳系都没飞出去,相当于家门都没迈出,还在摇篮里嘬奶嘴呢。这时如果有人来婴儿床旁边看望我们,那肯定是个大人,至少也是个孩子,不可能是个和我们一样连走路都没学会的小婴儿。但是,正如大人之间也有善恶和智愚之分,这个来访的文明也只是宇宙中沧海一粟,它的科技我们学习,它的思想不能代表宇宙的真理。同样的,在大刘的作品中,我们往往会认为这个高生产力的地外文明代表了某种程度的宇宙真理,但其实它们只是那个宇宙社会的一些常识和常态,算不得什么真理,只是一个孩子开始理解社会而已——即使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社会。除非,这个文明和地球交流就真的只是像本文一样弹个琴而已。我甚至觉得这镜子文明挺傲娇的,因为他还跟人类沟通,还给人类弹《欢乐颂》,分明就是很想有个听众的样子,然而嘴上从来不说。

**赵晓宇:**我的看法:neither。尽管刘笔下持“超脱”态度的外星存在往往执着于事物,比如《山》的探索欲、《朝闻道》的秩序维护、《欢乐颂》美的追求,但举凡种种仍未超脱人类的思考范围。并无“宇宙真理”一说,一切理论和思想只是宇宙在人类思维里的投影。永恒的从来不是某个体系或规律,而是生命的欲求——无论这欲求指向的偏物质还是偏精神。刘本人应当很清楚这些,他在写小说的时候也从不强调某种统摄万物的超脱存在,即便《朝闻道》里有所谓的所有问题的答案,但持有答案的高等文明也并不是所谓真理的化身而只是秩序的维护者;就像科研学者搞创新是主要的,偶尔给学生答疑是次要的。所以刘笔下的高等文明并非“宇宙真理”的化身,更多是一个客体,是一个人类文明主体外化出来的旁观者,刘藉由这一客体表达自己对人类文明的独到思考,说到底是用一个虚假的客体寄托主体反思。刘非常擅长的一点就是用“极端化”处理营造震撼感。由渺小的个人角色引出对人类文明某一领域矛盾的思考,再安排高等文明的机械降神,而这一外援的追求往往十分纯粹地指向前述矛盾,由此以完成冲突激化、思考深化与剧情张力增强。简而言之,看似“超脱”仍在人类之中,看似“永恒”不过是大刘思考的深邃和独到罢了。

**宋子成:**老生常谈了,这些存在提供了“人与未知的交互”,人与未知的交互比人与人的交互更加吸引人,也是科幻作品的优势基本盘。

**杨璇:**我认为就是单纯的对比工具罢了,他更多地写的是人,高级文明的存在只是为了对比人,毕竟他提出了黑暗森林法则,文明间的相处我认为是悲观的,高级文明降临低级文明只有两个结果,殖民或者毁灭,因为从古代开始,人类就已经证明了这个法则,所以高级文明只能是客体,如果写实的话,高级生物首先做的就是毁灭地球。至于真理的降临神明的注视什么的,更不对了,他的许多作品里高级文明除了文明,其他地方都落后于人类,比如《诗云》中的李白文明,本作的演奏者,他们拥有的艺术似乎还不如地球,连人类都不如,怎么可能成为神明,成为真理。

**陈笑寒:**地外文明有时候就像“境外势力”,它往往是一系列“恶意、未知、深不可测、无从估量”概念凝结成的未知实体,从这个角度来看,地外文明和克苏鲁神话中的外神、古神是异曲同工之物。虽然不完全符合,但用同样不可确认其存在的“境外势力”代替,就能更好地理解地外文明。这样一个仅存于宣传中,无从实际接触的实体构成了未知的威胁,半强制性地消弭了所有“人民内部矛盾”逼迫所有人结合起来对抗未知实体。综合来说,我认为地外文明的存在,就是一个客观不知善恶的客体,正如黑暗森林法则所说的一样,如果无从得知对方的善恶,率先毁灭对方就成了第一选择。

**徐文翔:**孤独的人类总想着找到地外文明来证明自己并不孤单,镜子映照出的不仅仅是人类本身,“自我”的构建需要他者的参与,或者说自我本就是通过他者来构建的,没有他者也就没有自我。

**俞畅:**这个问题我认为这么问不太清晰,更清晰的问法应该是:大刘笔下的,人类所面临的困境,是必然的,还是偶然。如果这仅仅是由于某几个外星人导致的,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幻想人类没有因为傲慢而自我毁灭的情况,并且这种情况是可能的,那么就可以认定是一种偶然的产物。但个人感受是,大刘在各个作品里面都寄托了这样一种观念,我觉得对于大刘来说,这似乎是一种普遍的困境。如果要脱离这个两难,那就必须超越大刘的视角,我想就进入到哲学领域了,应该暂时不是目前我们需要探讨的问题了。

**本期主持:**段棋华

**选文提供:**王欣宇

**内容供稿:**段棋华、汪欣宇、王璎珞、昝智康、谭淞元、柯昊纯、赵晓宇、陈凯誉、宋子成、杨璇、陈笑寒、曾慎泽、徐文翔、俞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