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让荷马在时间流逝中永生 | 艺海拾真

拿破仑与帝国装饰艺术、荷马史诗之间有什么样的故事？让我们通过表现古代希腊盲诗人荷马以及用荷马史诗的内容打造的几个著名雕塑钟，一起进入帝国装饰艺术及产生这种艺术风格的那个充满激情的时代。

撰文 | 张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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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与帝国装饰艺术

1789年7月14日，法国爆发大革命并由此进入了一个动荡岁月。新生政权不仅对国内反动势力残酷镇压，而且革命政权内部的斗争也是异常激烈，加上外部欧洲各国对其采取敌视态度甚至武装干预，令法国处于极度困难之中。拿破仑（Napoleon Bonaparte，1769年-1821年）此时脱颖而出，1793年在土伦率军击败入侵英军，24岁的他从一无名之辈跃升为准将，后又因1795年10月3日在巴黎镇压保王党人暴乱而被升为中将兼巴黎卫戍司令，进入共和国领导核心。随着他统帅军队取得一系列对外战争胜利以及因获得的赔款与战利品对动荡的法国经济所作的贡献，拿破仑逐渐赢得了法国人民的拥戴。1799年11月9日，拿破仑发动雾月政变并成为共和国第一执政，由此掌控了政权。1804年，通过全民公决与参议院认可，拿破仑成为法兰西帝国皇帝；法国从共和制转为帝制。

除了对外战争取得的辉煌胜利，拿破仑在其统治期间实施了一系列在今天看来仍对世界有着正面影响的改革，其领域涉及文化、科技、艺术与精英教育体制，而他下令制定且参与编修的《民法法典》（Code civil des Français，又称《拿破仑法典》）于1804年颁布，更是令人瞩目。颂扬或批评拿破仑文治武功的书籍可谓汗牛充栋，人们从不同角度看待这段历史，可说是见仁见智，但无论如何，两百多年过去了，人们仍在谈论他的军功、他的政绩与他对今日世界的影响。本文将简单论述以法兰西帝国时代命名的装饰艺术，即帝国风格装饰艺术，我们将以表现古代希腊盲诗人荷马以及用荷马史诗的内容打造的几个著名雕塑钟为主线，讨论帝国装饰艺术及产生这种艺术风格的那个充满激情的时代。

拿破仑时代的时钟造型在艺术形式上属于新古典主义，但它与波旁王朝旧时代的新古典主义有着明显差异，因此通常又被称作帝国流派或帝国形式，其风格与形式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古希腊罗马艺术。它不仅有着法国传统的奢华一面，而且由于受法国大革命的影响，还给人一种激情饱满且意气风发的特殊感受。更为重要的是，帝国装饰艺术主要是面向公众的艺术，而非旧时代新古典主义那种主要是服务于个人的艺术。

值得指出的是，帝国艺术形式萌芽于路易十六时代晚期，大卫的画作《荷拉斯兄弟之盟》（图1）可说是最早的帝国艺术形式作品，它完美再现了古罗马早期刚毅质朴的风格，其所设定的受众是来沙龙观看的民众，而非某位个人。大革命爆发后，在拿破仑与皇后约瑟芬的推动促进下，这种艺术形式在法国全面推展开来，进而传遍整个欧洲乃至北美，成为十九世纪初中期西方主流艺术形式，不仅产生了一系列伟大作品，而且成为一种建筑与装饰风格，至今仍影响着我们的生活。

图1. 大卫，《荷拉斯兄弟之盟》，油画，1784年，高329.8厘米，宽424.8厘米，现陈列于卢浮宫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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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荷马及其史诗为主题的时钟

由于将古代希腊罗马艺术作为重要的艺术发展动力与源泉，被视为欧洲文学始祖的荷马与其写作的史诗在当时成了非常流行的题材，而公共艺术品中对这些题材的展示则无疑有着对革命后的国家公民有着教育、引导甚至是宣传的作用。

我们在此简单介绍这一时期制作的几个帝国式雕塑钟代表作，它们的题材均与荷马及其史诗《伊利亚特》相关，希望读者可以从侧面体会并理解当时的一些社会情绪与思潮。在本文中介绍时钟的同时，顺便简单介绍一下设计与制作钟壳的青铜雕塑大师，他们所有的丰富历史知识使得其作品在西方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应是启蒙运动的结果，而他们成功的职业生涯本身也是时代精神的反映。

2.1. 荷马、萨福与维吉尔

我们先介绍一个著名的青铜鎏金配深墨绿色大理石壁炉座钟（图2），它表现的是荷马、萨福与维吉尔三位古代希腊与罗马的诗人，其寓意是说，由荷马奠基的古代诗歌被希腊与罗马发扬光大而在奥古斯都（Augustus，公元前63-公元14年）皇帝治下达到了顶峰。钟壳顶部是被公认为西方文学鼻祖的古希腊诗人荷马的胸像，在作成里程碑形状的机芯壳左边是古希腊女诗人萨福，而右边则是罗马诗人维吉尔，其中荷马与维吉尔的形象是根据古代雕像制作的（图2a与图2b），萨福的形象没有流传下来，是根据作者想象打造的。

图2. 青铜鎏金配绿色大理石壁炉座钟，《荷马、萨福与维吉尔》，1805年，高71厘米，宽60厘米，深21厘米，安德烈-安东·拉福里奥制作钟壳，现陈列于法国枫丹白露宫博物馆。

图2a. 荷马胸像，白色大理石，公元2世纪罗马仿古希腊雕塑，高53厘米，现陈列于巴黎卢浮宫博物馆。

图2b. 维吉尔胸像，大理石，公元1世纪制作，现陈列于意大利波西利波市的洞穴公园（Parco della Grotta di Posillipo）。

大理石底座中间的浮雕讲述的是古罗马传说故事：当维吉尔为奥古斯都皇帝诵读其史诗《埃涅阿斯》时，奥古斯都的妹妹屋大维娅（Octavia，公元前69-公元前11年）深受诗中内容感染而想起其去世的儿子马尔凯鲁斯（Marcellus），由于过份激动而当场昏倒。底座右边的侧身肖像为罗马帝国开国皇帝奥古斯都，他是将罗马共和制转为帝制的人物，左边为其皇后丽薇娅（Livia Drusa Augusta，公元前58－公元29年）。

1804年12月2日，拿破仑于巴黎圣母院加冕成为法兰西帝国皇帝（图2c），大革命后建立的共和制转为帝制，这一座钟是为新生帝国打造的。启蒙主义大师伏尔泰在《路易十四时代》中盛赞奥古斯都统治的时代为人类历史上最光辉的时代之一，这位皇帝不仅以其显赫的文治武功而名扬后世，更重要的是他为整个地中海地区带来了两百年的和平与繁荣，史称罗马治下的和平（Pax Romana），钟壳右侧的维吉尔延续了荷马史诗的传统，在奥古斯都的支持下写出了《埃涅阿斯》这一不朽的拉丁史诗。此钟作者显然受到伏尔泰思想的鼓舞，打造此钟祝贺拿破仑称帝，也希望他能像奥古斯都一样，为新生帝国带来和平、繁荣与文化、艺术的盛世。

图2c. 大卫，《拿破仑皇帝加冕礼》，画布油画，1805年-1807年，高621厘米，宽979厘米；现陈列于卢浮宫博物馆。

钟壳作者为安德烈-安东·拉福里奥（André-Antoine Ravrio, 1759-1814年），法国18世纪后期与19世纪初期最成功的装饰青铜雕塑大师之一，他在青少年时受过良好的学校教育，之后进入法兰西艺术院学习。毕业后转入装饰青铜雕塑领域，1774年他成为阿图瓦伯爵（Comte d’Artois，即后来的查理十世国王）的青铜雕塑师。1777年他获得青铜铸造大师称号，其制作的小型装饰艺术品闻名巴黎。在帝国时代，他为拿破仑及法国众多宫殿制作了大量艺术品，法国众多元帅与大臣争相购置其作品，他还为一些法国元帅制作雕塑肖像。他的作品还受到荷兰国王、俄罗斯沙皇及意大利一些小邦君主的青睐与追捧。他在家中有自己的图书馆，收藏了大量古典时代的书籍，他因此也在自己创作时经常从古典作品里获取灵感。拉福里奥还从事诗歌、歌词乃至滑稽歌舞喜剧的创作，其文学作品流传至今，仍被人们吟咏演唱。

2.2. 海伦与帕里斯的爱情

这个雕塑座钟（图3）讲述的是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和希腊美女海伦的爱情故事，它被记录在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是特洛伊悲剧的开始，也是传说中欧洲历史的开始。在钟壳顶部，有一对青铜鎏金的帕里斯与海伦雕像，这对坠入爱河的情侣正缠绵地相互拥抱坐在钟壳上，他们深情地彼此相视，两人的双腿自然地伸向钟壳的左边；在钟盘右边站立的是丘比特，他正伸手指向坠入爱河的帕里斯和海伦，所有这一切都让观者很容易就体会到这对年轻人相爱相恋之深。

图3. 青铜鎏金与墨绿色大理石壁炉座钟“帕里斯与海伦”，1799年，高73厘米，宽75厘米，厚25厘米，钟壳作者为皮尔-菲利普·汤米亚；现陈列于俄罗斯圣彼得堡郊外的巴甫洛夫斯克宫博物馆。

图3a. 青铜鎏金浅浮雕，帕里斯的评判。

此钟基座正面中间的浅浮雕讲述了希腊传说中“帕里斯的评判”的故事。主神宙斯在奥林匹斯山邀请众神宴会，但忘了邀请女神艾莉丝（Eris，古希腊语的意思为“不和”），这位女神怀恨在心，决定破坏宴会气氛并让众神产生矛盾，她在宴会放进了一个金苹果，上面写着“献给最美丽的”。天后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和爱神维纳斯都想得到这个金苹果，宙斯决定让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决定三位女神谁最美丽。她们为得到金苹果，都对帕里斯许下了诺言。赫拉答应让他成为统治亚洲的君王，雅典娜答应让他成为最有智慧的人并获得伟大军功，而维纳斯则答应让他娶到人间最美丽女子海伦。帕里斯将金苹果交给了维纳斯，因为他觉得，王位可从其父之处得到，英雄能靠自己努力得到，唯独爱情无法掌控。帕里斯后来在维纳斯帮助下得到了海伦；但却触怒了赫拉和雅典娜，引发了特洛伊的悲剧，传说中的欧洲历史由此开始。

钟壳由法国最伟大的青铜装饰雕塑大师**皮尔-菲利普·汤米亚（Pierre-Philippe Thomire，1751-1843年）制作。**他最早在巴黎圣·鲁克学院（Académie St. Luc, Paris）跟随雕塑家乌东（Jean-Antoine Houdon）与帕茹（Augustin Pajou）学习雕塑。在职业生涯早期，他为铸铜师皮尔·古谢尔（Pierre Gouthière）工作，这段经历奠定了他日后的艺术生涯，他从古谢尔处学到了一种磨砂鎏金（dorure au matt）技术，使完成的作品表面看上去有种特殊的颗粒状效果。他后来成为塞夫勒王家瓷厂（Manufacture Royale de Sèvres）的铸铜师，为该厂生产的重要瓷器制作青铜配饰。法国大革命后，他为法国皇室宫廷制作家俱与青铜装饰品。他同时还为俄罗斯皇室、英国王室等欧洲君王与贵族提供作品。1806年他在法国工业博览会上获得一枚金质奖章，成为第一个获此殊荣的青铜雕塑家，1809年他再次获得同样荣誉并被任命为皇帝的青铜雕塑家（ciseleur de l’Empereur）。波旁复辟后，汤米亚于1823年获得法国国家颁发的金质勋章，之后从自己公司退休，但仍从事雕塑创作活动，直到1834年他都一直参加巴黎沙龙展览。我们今天可以在巴黎第13区找到以其名字命名的街道，这应是法国人民对他最好的纪念。

2.3. 特洛伊战争

帕里斯虽然在维纳斯帮助下得到了海伦的爱情，但这位女子的丈夫是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Menelaus），而后者的哥哥是迈锡尼国王阿伽门农（Agamemnon），有着万王之王的称号。在帕里斯带海伦私奔后，被激怒的希腊各国领袖在阿伽门农的号召与率领下，跨海远征特洛伊。著名的荷马史诗《伊利亚特》讲述的就是这场持续了十年之久的战争中最后几周的故事。在此介绍两个有关特洛伊战争最著名的座钟，其中一个讲述的是希腊英雄阿基里斯的故事（图4）；而另一个则表现的是特洛伊王子郝克托尔与妻子安卓玛珂诀别时的场景（图5）。

2.3.1. 阿基里斯

传说中的阿基里斯的母亲是仙女瑟提斯（Thetis），父亲是摩尔弥敦斯（Myrmidons）国王佩留斯（Peleus）。在希腊联军远征特洛伊时，由于与统帅阿伽门农的矛盾，阿基里斯拒绝作战，其好友帕特茹克鲁斯（Patroclus）穿上阿基里斯的铠甲出战，结果被特洛伊军中最勇敢的战将郝克托尔杀死。帕特茹克鲁斯之死彻底激怒了阿基里斯，他发誓要为自己的朋友报仇，将郝克托尔杀死。根据荷马史诗，阿基里斯知道，如果不去特洛伊参战，他可以儿孙满堂，幸福且长寿，但不会青史留名；如果远征特洛伊，他将战死，但其英雄的名声将流传后世。他选择了得到不朽的名声。他还知道，如果杀死郝克托尔，他此后不久也将死去，但他为了友谊决定出战，实际上选择了自己不久后的命运。荷马在其诗篇中，热情讴歌了阿基里斯追求荣耀且视死如归的个人英雄主义气质，使他成为西方文化中的不朽人物，为后世许多追求荣名的青年所效仿。法国当时面临欧洲各国不停的围剿与进攻，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激发出了法国民众的个人英雄主义气概，像阿基里斯那样征战并因此获得荣名也是法国当时的需要与许多公民的追求。

此钟（图4）的钟盘被作成古代盾牌的样式，机芯壳被做成了古典里程碑样式，机芯壳顶端放置着一个古典式的放置骨灰的瓮罐，其表面上写着逝者的名字“帕特茹克鲁斯（Patroclus）”，瓮罐边上放置着橡树叶编成的头冠和宝剑的剑鞘，搭在瓮罐上的绒布从机芯壳的右面垂下，落在了机芯壳右边底部的头盔上，机芯壳左侧放置的是一副铠甲。铠甲左侧站立的是情绪激昂的阿基里斯，他头带战盔，右手持剑，肩上披着斗篷，身上穿着短裙。基座中间的鎏金浮雕取自《伊利亚特》，在阿基里斯将郝克托尔杀死后，将其尸体拖回了自己的营帐。特洛伊老国王普里亚莫（Priam）潜入，祈求阿基里斯将其儿子尸体还回，这样可以在自己国内给郝克托尔举行葬礼。在这一浮雕两侧，还有两块浅浮雕，左边浮雕讲述的故事是阿基里斯刚出生时，其母亲将他倒提着放入斯台赫（Styx）河水中，使他能够刀枪不入，但她忘记捏住阿基里斯的脚踵了，因此脚踵成为阿基里斯的致命弱点，最终阿基里斯确实也因此弱点而亡；右边浮雕描述的是阿基里斯小时候跟半人半马的池荣（Chiron the Centaur）学习武艺的故事。

图4. 青铜鎏金配绿色大理石壁炉座钟，阿基里斯发誓为帕特茹克鲁斯报仇，约1810年，高88.5厘米；宽69厘米；深27厘米，皮尔-佛朗索瓦·费舍尔制作钟壳丨图片来源：巴黎摆钟艺廊

此钟外壳由法国青铜铸造大师皮尔-佛朗索瓦·费舍尔（Pierre-François Feuchère, 1737-1823年）设计并打造，他是十八世纪下半期与十九世纪早期巴黎最重要的装饰青铜雕塑艺术家之一，1763年获得铸铜大师的称号，他在巴黎建立的工作室是当时最大且最有声望的青铜雕塑工作室之一。他曾为路易十六宫廷家俱收藏与管理机构服务，在帝国时代为拿破仑与其家庭服务，他的作品被德意志各邦、俄罗斯与西班牙宫廷所青睐与追捧。1784年他的儿子吕西安-弗朗索瓦·费舍尔（Lucien-François Feuchère）加入工作室，后成为经理，他一边与父亲一起从事艺术工作，一边安排工作室业务，推动艺术作品质量的提高并与巴黎同行竞争。他们的工作室位于那扎里特圣母大街（rue Notre Dame de Nazareth），1807年当地政府将其工作室描述成为巴黎最重要的艺术工作室，并为此奖励十万法郎的基金以鼓励其发展。

2.3.2. 郝克托尔与安卓玛珂的诀别

这一座钟《郝克托尔与安卓玛珂的诀别》（图5）表现的是《伊利亚特》中的故事，郝克托尔是特洛伊老王普里亚莫的长子，也是特洛伊联军统帅与军中最勇敢善战之人，安卓玛珂是其妻子。根据荷马史诗，郝克托尔是对自己妻子极尽柔情的好丈夫，对孩子充满了慈爱的好父亲。他领导特洛伊联军对抗强大的希腊联军，保卫自己国家与百姓免遭敌人的蹂躏。在一场与希腊联军的战争中，他将阿基里斯的好友帕特茹克鲁斯杀死。阿基里斯因此单独挑战郝克托尔与之决斗。这个座钟表现的，正是郝克托尔决定接受阿基里斯挑战，准备出城与阿基里斯战斗时与妻子安卓玛珂和他们刚出生的儿子诀别时的情形。无论郝克托尔还是他的妻子安卓玛珂，他们都知道郝克托尔这次出城将战死沙场，因此更增加了整个故事的悲剧气氛。这一章节无疑是荷马史诗中最感人也是最广为流传的一段。作为国家的精英与领袖，为了国家尊严同时也为了个人荣誉，郝克托尔毅然出城与战无不胜的阿基里斯决战，最终战死沙场，他也因此成为荷马史诗中不朽的英雄，他的英名与业绩成为西方文化与传统的一部分而流传至今。应该说，此钟在当时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它在号召法国的青年人能够像郝克托尔那样为国家所面临的连绵不断的战争而勇敢献身。

图5. 青铜鎏金配绿色大理石壁炉座钟，郝克托尔与安卓玛珂的诀别，约1805年-1810年，高63.5厘米；宽51厘米，深18厘米，克劳德·盖里制作钟壳丨图片来源：巴黎摆钟艺廊

此钟八角形机芯壳两边站立着两个精雕细刻的人物：全身戎装头戴羽毛战盔的郝克托尔，他一手拿着宝剑而另一手拿着盾牌，正凑向另外一边的安卓玛珂打算亲吻她，而后者此时正温柔地将手中的孩子向他递过去。这幕场景表现的正是郝克托尔与妻子以及他们刚出生的孩子诀别时的情形。基座正中浮雕表现的是郝克托尔正在招呼弟弟帕里斯去用战斗来保卫特洛伊城的情形，在其两边是象征“爱情”与“责任”的浮雕。

此钟钟壳作者为克劳德·盖里（Claude Galle，1759-1815年），是帝国时代最重要的装饰青铜铸造大师之一。他曾在巴黎铸铜师皮尔·佛伊（Pierre Foy）工作室学徒并于1784年与其女儿结婚。1786年他获得了铸铜大师的称号，1788年岳父去世后，他接掌业务并很快将它打造成巴黎最好的工作室之一。1786-1788年间，路易十六的家俱保管部门向他大量订货。在帝国时代，盖里为众多帝国宫殿提供了大量装饰艺术品，他还为意大利的一些宫殿供应作品。

2.3.3. 不可避免的悲剧

大革命与第一帝国时代的法国政治是复杂的，如果说作品图4与图5表现的是这一时代昂扬向上的风貌，我们在此介绍一个强调特洛伊战争悲剧性一面的座钟（图6），它讲述的是帕里斯将阿基里斯射死的故事。钟的基座正面浮雕讲述了阿基里斯接受特洛伊老国王的祈求后将郝克托尔的尸体还给后者的故事，此时的阿基里斯也已预见到了自己的最终命运。钟壳顶部站立的是阿波罗，在他帮助下，机芯壳右边的帕里斯在特洛伊保卫战中，用箭射中了机芯壳左边的阿基里斯的脚踵而令其死去。帕里斯此后也被希腊军队射杀。作者在此想强调的是战争导致的个人悲剧，无论历史怎样颂扬他们，但引发战争的人与战争中的英雄都摆脱不了命运的安排，他们都会死去。

图6. 青铜鎏金座钟，阿波罗引导帕里斯射杀阿基里斯，约1812年，高94.8厘米，宽76.8厘米，深30.4厘米，路易-艾斯多尔·畴伊斯莱特制作钟壳，现陈列于俄罗斯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

此钟钟壳作者为青铜雕塑家路易-艾斯多尔·畴伊斯莱特（Louis-Isidore Choiselat，通常又称Choiselat-Gallien，1784-1853年），他于帝国时代来到巴黎并迅速在青铜雕塑方面崭露头角，1812年他娶了安博罗伊欣·噶林（Ambroisine Gallien），后者是当时巴黎最重要的青铜器商人的女儿。波旁王朝复辟后，他展现出了自己保王党人的政治面目。因为极受查理十世国王赏识，他获得了大量的重要青铜装饰雕塑订货，其事业由此走向巅峰，成为当时法国最重要的装饰青铜雕塑家之一，他继承了帝国装饰艺术的风格并将其运用在大型宗教作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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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图2所示《荷马、萨福与维吉尔》座钟的作者在法兰西第一帝国建立时无疑对其寄予厚望。历史中的奥古斯都虽然未必有拿破仑的军事才华，但作为洞见深远的政治家，他知道罗马的力量所在，同时也深知罗马的局限，在其领导的一系列战争实践中，他将帝国北部与日耳曼人接壤的地方从莱茵河撤退到易北河，而在帝国东部则与帕息亚划定边界，这一做法避免了穷兵黩武，为帝国内带来了两百年的内部稳定与繁荣。

法兰西帝国的建立并未让拿破仑停止军事扩张，战争为他带来荣耀，也让手下军人获得大量战利品。虽然取得了一次次辉煌胜利，但拿破仑最终因受其波兰情妇及一帮波兰贵族蛊惑，于1812年率63万大军入侵俄国而遭惨败，只有2万多法军成建制逃出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在俄国卫国战争胜利后御驾亲征，横扫欧洲，1814年攻入巴黎，4月4日，拿破仑被手下奈伊元帅等将领逼迫而在枫丹白露宫逊位并遭流放。虽然拿破仑失败了，但他为法国与世界留下了许多宝贵财富，其中就有其倡导的帝国艺术，许多青铜装饰艺术家及传人在整个19世纪仍然不停地创作出帝国形式的艺术品。最后，不加介绍地向读者展示一个持有保王党人观点的青铜大师制作的座钟《荷马在特洛伊废墟上吟唱》（图7），它无疑继承了拿破仑时代的帝国艺术形式。

图7. 青铜鎏金与镀氧化钴壁炉座钟《荷马在特洛伊废墟上吟唱》，1821年，高54厘米，宽40厘米，深19厘米，路易-艾斯多尔·畴伊斯莱特制作钟壳，法国家俱保管部门收藏。

作者简介

张羿，艺术史研究者，俄罗斯冬宫博物馆钟表与古乐器部顾问，法国摆钟艺廊顾问，广东省钟表收藏研究专业委员会顾问，也是数学家、逻辑学家。

出品：科普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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