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紫金山上深藏着一座六朝祭坛？

2020 年10 月，内蒙古考古研究所宣布，呼和浩特市的大青山上发掘出了1 500 年前的北魏皇家祭天遗址。消息传来，引发人们关注和热议。事实上，中国封建时代遗存至今的祭坛建筑屈指可数，除了大家熟知的北京明清时代的天坛、地坛，资料可查的还有西安发掘的一座唐代天坛。

鲜为人知的是，南京的紫金山上也深藏着一座石头垒砌而成、距今1500 年的六朝建筑遗址。有专家将它与历史记载中的“北郊坛”联系起来，认为这是一处刘宋时代的国家祭祀场所——地坛。那么，紫金山上的这些石垒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历史密码？

登山道入口处，有一座大型的仿六朝阙台式建筑，上书“六朝北郊坛”五个大字

“北郊坛”神秘现身

紫金山历来被认为是南京地区的群山之首，有“钟山龙蟠”之谓，具有鲜明的风水地貌特征。尤其是大雨过后，山峰之间云雾缭绕，如仙境一般，充满神秘色彩。20 多年前，紫金山主峰南麓的一处山嘴上，“六朝祭坛遗址”的发现轰动一时。

遗址的发现缘于一次偶然。中山陵的老林业工人都知道，在紫金山南麓一处茂密的森林里，有一段长长的“垒台”，但谁也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1999 年，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贺云翱在明孝陵、明东陵做考古调查时得知这一消息，于是他立即上山钻进了那片树林。凭着职业的敏感，贺云翱觉得这不会是一般建筑物。在树林里转了两圈，他脚下踩到了一块砖，拾起一看，竟然是块六朝砖，说明这个建筑与六朝可能有一段神秘的渊源。

事实上，唐、宋、元时代的古籍上都说紫金山附近有个六朝时期的北郊坛，可是相关记载都存在地址不详的问题。那么，这处建筑是否与“失踪”千年的北郊坛有关呢？

随后，经过两年多的考古和论证，建筑遗存的面目逐渐还原，现场发现了大量六朝砖、带有典型莲花纹的六朝瓦当、石雕残件、青瓷片等遗存。经过现场发掘、文献考证等大量缜密工作后，贺云翱和他的团队确认：这是一处祭坛遗址，包括一号坛、二号坛及附属建筑区，它们顺钟山南坡自低向高呈南北排列，都按南北中轴对称建构，占地两万多平方米。按六朝都城建康是依天干、地支规划，这处遗存正处于建康宫城东北方的“丑”位，与文献所载当时位于宫城东南之“巳”位的南郊坛（天坛）遥相呼应，与北京地坛与故宫的方位布局一致。主坛体呈方形结构，与“天圆地方说”相吻合，应是公元459 年，即南朝刘宋孝武帝刘骏大明三年所建的北郊坛（地坛）遗存。

史料记载，我国最早设坛祭拜天地是在东汉。皇帝一年中正式祭拜有两次，冬至祭天，夏至祭地。皇帝带领文武大臣向天地祈祷，希望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在夏至祭祀前10 天，皇帝就开始吃斋。夏至那一天，皇帝和大臣浩浩荡荡从皇宫出发来到地坛，由博士和太常将皇帝引至坛前，皇帝以酒祭奠，跪拜两次，然后脱鞋升坛，洗手，再在神像前跪拜两次，文武大臣则在坛下跪拜，仪式烦琐而庄重。

南京素有“六朝金粉地”之称，不过由于历史变迁，如今我们真正能看到的六朝建筑遗存屈指可数——这其中还大多以墓葬为主，与都城有关的地面遗存少之又少。可以说，六朝祭坛的发掘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在随后的2000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评选中，六朝祭坛全票入选，荣登榜首。

悬念还将继续

今天的游客想要一睹古遗址的风采，也着实不轻松。顺着紫金山紫霞湖东侧的一条登山道向上，气喘吁吁地攀爬半小时后，会看到山间平地出现一个石头砌筑的高大方台，这就是一号坛所在。再向上约50 米，穿过民国时期修建的防火通道继续向上，就能到达二号坛。深山之中，斑驳的树影下，遗址上的一道道石墙越发显得沧桑……

一号建筑遗址南面石墙

不过，遗址自发现以来，关于它的争议也一直没有停止过。有研究者对遗址的性质提出了疑问，认为其并非祭坛。根据六朝史学者刘宗意的考证，紫金山上发现的遗址并不是六朝地坛——北郊坛。他认为，六朝第一座地坛建于东晋，在今南京市政府附近。刘宋起先沿用东晋地坛，后来因建皇家园林乐游苑及改造北湖等原因，地坛被搬迁了5 次。《宋书》所记地坛的几个地点先后为：覆舟山南、覆舟山西北、北湖湖塘西北、白石村东、钟山北原道西、白石村东。地坛最终在白石村东固定下来，南朝的齐、梁、陈虽有改建，但一直相继沿用到南朝终止。《宋书》的作者沈约是南朝著名文学家、史学家，在宋、齐、梁三朝为官，刘宗意认为《宋书》的记载十分可靠。同时，刘宗意指出，平地起坛当是常规，《宋书》记载十分明确，六朝从来没有在紫金山上建过地坛，只有一次建在“钟山北原道西”，就是紫金山北面平原上的大道西侧，并非在山上。而且紫金山在六朝都城的东至东北方，而地坛应建在都城北方，不可能建在城东……凡此种种，都证明紫金山上这处遗址不可能是六朝地坛。

如果不是祭坛，这处遗址会是什么建筑的遗存呢？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张学锋在其《论南京钟山南朝坛类建筑遗存的性质》一文中，给出了一个推断——佛塔。

据张学锋考证，遗址范围属于南朝初年建立的定林上寺（刘勰就是在此写出了《文心雕龙》）。一号坛其实是寺内的“戒坛式土塔”的塔基，为刘宋时代凉州僧人智严所立；而二号坛可以推断也是一座略高的土塔，它们的构造可以从日本、韩国的同类遗存中得到证明。两座巨大的土塔构成了定林上寺“禅房殿宇，郁尔层构”的宏伟景观。

值得一提的是，或许出于学术严谨性的考量，在2006 年国家文物局公布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里，将南京申报的“钟山六朝坛类建筑遗址”中的“坛类”两字删去，定名为“钟山六朝建筑遗址”。

2006年，“钟山六朝建筑遗址”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紫金山上的六朝建筑遗址究竟属于祭坛还是佛塔，有待进一步研究论证，但面对这处承载了千年风雨的遗址，我们仍可以清晰地聆听历史的足音……

文/吴宇 图/吴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