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蟾宫别有情,每逢秋半倍澄清。清光不向此中见,白发争教何处生。
闲地占将真可惜,幽窗分得始为明。殷勤好长来年桂,莫遣平人道不平。
唐·许昼《中秋月》
密恐及蛇恐预警
以蟾代月是古文中常见的借代手法,如蟾月、蟾宫、蟾阙、蟾光等。不过说起来,民间但凡与蟾蜍扯上关系的俗语大多不是什么好词,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癞蛤蟆垫床脚——死撑活挨”等。
既然如此不受待见,无暇的美月又是如何与这癞疙瘩扯上关系的呢?在回顾相关的历史前,我们先来认识下今天的主角——中华蟾蜍。
表情严肃的中华蟾蜍 | 姚忠祎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中华蟾蜍是中国分布最为广泛的一种蟾蜍,除新疆、海南、台湾、香港、澳门以外各省区均有分布,国外见于俄罗斯和朝鲜半岛。
它曾是欧洲的大蟾蜍(Bufo bufo)种下一个亚种,以“中华大蟾蜍”(B. b. gargarizans)之名出现在早期文献中,后因分类地位重新提升为种级,对应的中文名也做出了相应调整——不过中间少了个“大”字,有些叫顺嘴的朋友反而不太习惯。
2月龄的大蟾蜍 | André Karwath / wikimedia
中华蟾蜍地理分布跨度较大,随着地势由东向西逐渐走高,不同海拔梯度的不同居群在体型、体色上会出现明显差异。生活在低海拔地区的个体普遍较大,通常体长10厘米以上,体色多呈土黄色,腹面散有不规则黑斑。
中华蟾蜍常见体色,摄于辽宁 | DrewHeath / wikimedia
而生活在青藏高原的居群过去曾是一个独立种,定名为西藏蟾蜍(B. tibetanus),它们长得又小又黑,背上还有一条明显的浅色纵纹。但经序列比对,西藏蟾蜍并不是一个有效种,而是适应了高原生活的特殊表型,如今被作为中华蟾蜍的次定同物异名(同物异名好理解,发表时间较早的为首定同物异名,较晚的就是次定了)。
水中的西藏蟾蜍 | 史静耸
有毒的代价是什么?
民间将蟾蜍列为“五毒”之一,其毒液来源于耳后长椭圆形的耳后腺和散布周身的浆液腺,正是这些毒腺的存在,才让蟾蜍看起来疙疙瘩瘩的。虽然在颜值上吃了亏,但在蟾蜍的世界好脸蛋不能当饭吃不是?
耳后腺是蟾蜍身上最大的毒腺,当遭遇敌害时,乳白色的毒液会由皮下渗出。
毒液经收集烘干的制品被称为“蟾酥”,其有效成分是一类复杂的甾[zāi]族化合物,统称为蟾蜍二烯内酯,经分离纯化后在临床上主要作为强心剂使用。虽然是一种常见药,但蟾蜍的毒性绝不可小觑,每年都有误食蟾蜍中毒送医甚至死亡的案例,所以在自然界并没有什么动物愿意招惹这家伙。
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 齐硕
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然而自然界也有“一物降一物”的法则,蟾蜍不能自恃有毒液而高枕无忧。例如俗称为“野鸡脖子”的虎斑颈槽蛇(Rhabdophis tigrinus),它们多栖息于湿地沼泽,喜欢的食物正是蟾蜍及其他无尾两栖类。
虎斑颈槽蛇 | 齐硕
大家或许知道,蛇类可以凭借精巧的关节结构吞下比自己头更粗的猎物,但蟾蜍也会在危急时刻施展“蛤蟆功”,猛然吸气将自己鼓成皮球,让捕食者无从下口。不过在面对虎斑颈槽蛇这样的吃蛙专业户时,这招也会显得黔驴技穷。
“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 Hyunjung Kim / wikimedia
虎斑颈槽蛇生有两排细密的上颌齿,其中有两枚扁平且锋利的大牙,专门用于戳破蟾蜍及蛙的肺脏。被顶了肺的蟾蜍就会像泄了气的皮球那样软塌下来。
诶?等等,刚刚不是说蟾蜍能用毒液御敌吗?怎么到了虎斑颈槽蛇这里毒液就成了摆设?不好意思,还真成了摆设,虎斑颈槽蛇与蟾蜍存在漫长的协同演化史,前者早已免疫了蟾蜍的毒液。
对毒液免疫就能够无法无天、肆意妄为了吗?对不起,免疫毒液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更过分的是,颈槽蛇属的蛇类还会将蟾蜍的毒液吸收储存于颈腺之内,为己御敌所用。
虎斑颈槽蛇的颈腺也能分泌毒液 | 齐硕
嫦娥或许是蛤蟆精?
看完两毒相斗,我们回到中秋与蟾蜍的故事。
中秋节源起中国古代秋祀、拜月之俗,最初由古代宫廷文人兴起,然后扩散到民间。至于“中秋”一词,最早见于《礼记·月令》中的“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不过,直到北宋才正式定农历八月十五为中秋节,并出现“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的节令食品。
说到中秋,就不得不提北宋文学家苏轼和他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赵孟頫 / 苏轼像(局部)
蟾蜍与月的渊源比中秋的起源更加久远,且与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嫦娥奔月”有关。东汉天文学家张衡所著的天文学名篇《灵宪》就对嫦娥奔月有如下记载:
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以奔月。将往,枚筮之于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惊毋恐,后其大昌。”姮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
故事大体与现今流传版本无异,只是最后提了一句嫦娥奔月后化身为蟾蜍。什么?那冷艳动人的嫦娥仙子竟然是个蛤蟆精?相信第一次听到这个冷知识的朋友一定三观崩塌。
与爱人分别的后羿并不在乎这些细节 | Werner, E.T.C. / Myths & Legends of China(1922)
对于古人为何会把蟾蜍和月亮联系起来,《灵宪》中也有提及:“月者,阴精,积而成兽,像蛤兔焉。”成书于同一时期的《诗推度灾》解释更加明确:“月,三日成魄,八日成光,蟾蜍体就,穴鼻始萌。”由此可见,以蟾代月应当是古人对阴晴圆缺的月影加以丰富想象得来的。
或因颜值,或因毒液,蟾蜍始终不受普罗大众所待见。但如果摒弃偏见,想想它竟是嫦娥的“化身”,仔细端详还是有几分可爱的呢。
比较少见的中华蟾蜍红色变异个体 | 姚忠祎
最后,不要忘了与身边的甚至是远方的人分享这月色,以及生活中和自然界更多的美好呀。
中秋节快乐。
作者:齐硕
封面图来源:Werner, E.T.C. / Myths & Legends of China(1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