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密码:铸“我”的青铜从哪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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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密码

文/李忠东

编者按: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广汉市鸭子河南岸的马牧河南北岸平台上,发现了三星堆文化遗址群,不管是青铜古树,大型铜立人像,还是金器、玉石器、象牙以及数千枚海贝,都使得三星堆文化熠熠生辉。然而,三星堆还有众多谜团未解,有待考古和学术研究解决。2020年9月5日,古蜀文明保护传承工程.2020年度三星堆遗址考古发掘与研究咨询会在四川广汉召开,宣布启动对祭祀区的深入发掘研究。这也是三星堆遗迹时隔34年后的再次挖掘,34年前带给我们无比惊喜的三星堆文化,还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奇迹呢?在三星堆诸多未解之谜中,青铜器的矿源之谜是其中之一。本文是2014年应《中国国家地理》约稿所撰,发表于《中国国家地理》2014年第6期,侠客地理曾于2017年刊发,现重新编辑重发!伟大的文明就应该有点神秘

中国文化记录过于清晰

幸好有个三星堆

——余秋雨

01

直视彼此的眼睛

2014年6月21日,在地中海文明的发祥地--希腊克里特岛,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向刚刚重新开馆的伊拉克利翁博物馆赠送一件三星堆出土文物复制品。跨越几千年历史的两大古老文明,以这种特独的方式“直视彼此的眼睛”。李总理送出的这件三星堆文物复制品,名为“青铜纵目面具”。它宽138、高66厘米,出土于三星堆二号祭祀坑,其眼球呈柱状突出,双耳向两侧张开,造型怪异而夸张,是三星堆神秘文化的典型代表,被戏称为“千里眼、顺风耳”。
▲埃及伊拉克利翁古城曾是一个繁荣的海港城市,在1500年前沉入海底

三星堆遗址位于成都平原北部的广汉市鸭子河畔,距成都40公里。目前已经发掘一、二号两个大型祭祀坑,出土了包括青铜器、玉器、金器和陶器等在内的1200余件文物。

与同样代表中华文明的诸多遗址不同,三星堆出土的文物精致、怪异,给人以更为广阔的想象。

在众多的文物中,最令人瞠目结舌的便是那些洋洋洒洒的青铜器,除了造型精美的尊、壶等酒器类外,更多的是在国内首见的青铜人雕像、面具以及神树、神坛等,在世界青铜器时代的考古中,人物雕像和面具过去仅在埃及、希腊才有出土。

可以说,青铜器构成了三星堆最为精彩的华章。那么这些制作精美、造型奇异怪诞的器物是外域引入,还是蜀人自行设计铸造的呢?

倘若是古蜀人自行设计铸造的,那么铸造它的大量青铜又源于何处呢?

▲三星堆青铜纵目面具,据说灵感源于古蜀人造型。摄影/李忠东

02

怎么寻找三星堆青铜基因

在生物学上,常常运用DNA比对来确定生物的种属和血缘关系。

那么这些青铜器呢?它们有没有自己的“基因组”呢?我们可不可以通过它们的“DNA”来寻找其源头呢?在考古学中,最常用的办法正是对出土器物的成份和其他特性进行提取,然后与周边的矿床和古矿遗迹进行比对,这便是考古学中的“基因鉴定”。对于金属器的矿源的探究,传统的做法是微量元素测定和比对。

比如成都平原的青铜器中除含有铜、铅、锡等主要元素,同时也含有银、砷、铋、镍等微量元素,通过对这些微量元素的成份和含量的对比,可以帮助我们寻找矿源。

但这种初级阶段的“基因鉴定”手段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我们提取的“基因信息”——微量元素,有可能是治炼过程中被“不小心”混入,并非由原产地遗传而来。

上世纪60 年代,美国康宁玻璃博物馆的Brill首先利用铅同位素的比值特征来寻找文物材料的产地, 开创了铅同位素示踪方法在考古学和自然科学史研究中的应用。其原理是这样的:自然界的铅由四种稳定的铅同位素组成,其中三种是由铀和钍同位素放射性衰变而成,它们随时间而积累, 含量会逐渐增多,称为高放射性成因铅。而另一种则始终保持着初始丰度,被称为非放射性成因铅或普通铅。由于地球上铜、锡、铅金属矿床中铀钍浓度都会存在的差异, 铅同位素组成也各具差异, 表现为铅的4 种稳定同位素含量比率各有不同。通过对器物中这4 种铅同位素的测定可以得出具有唯一性的含量比率,这便是它的“DNA”。用它与矿源地矿物做比对,就可确定文物与矿源的血缘关系。而且这4种稳定同位素在冶炼、铸造中不会发生分馏等变化。与微量元素相比,可最大程度保存原产地的“遗传”信息。

▲康宁玻璃博物馆的Brill,开创了铅同位素示踪方法在考古学和自然科学史研究中的应用。▲通过铅同位素测量,可以确认这些日本出土的铜镜是否源于中国 03

三星堆的青铜哪里来?

这个具有革命性意义的升级版“基因”鉴定方法,如今广泛应用于我国青铜器的矿源研究。

金属考古专家金正耀教授分别提取了三星堆和金沙青铜器“基因”信息——铅同位素比值。通过研究,金教授有三个发现:

其一:三星堆的铅同位素比值数据较为接近,可以判断它们的原料来源于同一个矿产地;

其二:他还发现这些青铜器与江西新干大洋洲商代大墓青铜器具有完全相同的等时年龄关系,似乎也出自于同一个矿产地。

其三:他在与三星堆有源渊关系的金沙遗址中出土的青铜器中,发现除了有大量与三星堆完全一致的高放射性成因铅而外,还有部分含普通铅的青铜器物。从而表明,金沙时期在延续利用三星堆时期的矿产源区的同时,也开始探求新的矿产源区。

▲金正耀教授对三星堆、金沙青铜器的铅同位素比值研究那么,在成都平原的周边区域能不能寻找到与三星堆、金沙可以比对的铜矿资源呢?蜀地多铜,在古藉中早有记载。如《汉书·地理志》、《续汉书·郡国志》、《华阳国志》等书中便对蜀地铜矿资料有较清楚的记载。据文献资料记载,古代四川的铜矿资源主要分布在金沙江流域、青衣江和成都平原的边缘地区。然而奇怪的是,自建国以来虽说在川西地区及川西四邻一带考古发现和发掘出土了大批的相当于中原殷商时期的古文化遗址( 城址、宫殿遗迹、窖藏、器物坑等) , 但迄今为止仍未发现殷商时期开采铜矿的遗迹, 甚至连西周、春秋时期的古铜矿遗迹亦未发现。那么, 是川西地区在当时根本就没有开采过铜矿呢?还是这些史籍中的古代铜矿便是三星堆青铜器的矿源地,只是考古暂时未发现其遗迹呢?


▲清乾隆年间的巨幅画卷《金沙江全图》,据说画的就是运铜水运航线位于龙门山前山地带,距三星堆仅数十公里的彭州大宝山区便有一处开采历史悠久的铜矿。于是有人坚信成都平原的青铜材料就近取材于此,理由是龙门山有铜矿,古蜀人为何要舍近求远呢?

然而,然而事实与推测大相径庭,经过铅同位素比值比对,大宝山铜矿与成都平原的青铜器并没有“血缘”关系,龙门山为古蜀人国家矿场的猜想仅仅是我们的良好愿望。

▲龙门山是古蜀人的发源地,它是否也是古蜀国的“国家矿场”呢?不仅如此,根据现代地质科学研究资料,成都周边区域均未发现具有高放射性成因铅的铜矿。

距成都最近的均位于滇东黔西地区,四川境内仅会理拉拉厂铜矿。因而金正耀教授认为三星堆和金沙这种高放射性成因铅青铜原料就近取材的可能性极少,它极有可能出自更远的西南地区。

有人据此推测为会理拉拉厂铜矿或云南会泽。然而,在当时的条件下,要将大量的矿石或铜锭从崎岖的山区运到古蜀地,几乎不太可能。那么有没有可以通过水路运输的其他矿产源区呢?

▲会理黎溪:这里会是三星堆青铜的矿源地吗?摄影/周江陵
▲会理拉拉铜矿露天采场,三星堆青铜器可能矿源地之一。摄影/周江陵大量的研究表明,成都平原的青铜器与长江中下游的商式青铜器有着十分明显的渊源关系,它们的矿质来源会不会也存在渊源呢?近年来,在湖北、湖南、江西、安徽一带发现的大量古矿冶遗址,已经为长江中下游的青铜器材料找到了来源,那么成都平原的青铜是否也源于此呢?同样通过“基因”比对,专家们发现无论是金属的化学成份还是青铜器的铅同位素比值,成都平原青铜器与长江中下游地区商代青铜器都有惊人的相同之处。▲江西新干大洋洲商代大墓青铜器:它们与此三星堆青铜器同源吗? 04

真的有青铜之路吗?

2014年4月,在三星堆遗址古河道发现的疑似古码头,让我们不免产生诸多联想……

当把这些拼图组合在一起时,一幅远古时期的“青铜之路”已经呼之欲出。

古蜀时期,长江中下游的铜矿从山上开采下来,经过传统的冶炼技术制成铜锭,然后装船通过长江这条天然的水道溯江而上,穿过三峡( 长江三峡地区的航运早在新石器时代中期就已经开通),再沿涪江、沱江、岷江等河流源源不断地送往蜀地,然而再制作成一件件精美的青铜器……

这样的意想场境曾经真实地存在过吗?

▲三星堆遗址古河道发现的疑似古码头
▲长江黄金水道:它也是古蜀人的青铜之路吗?古蜀文明就象一个多面体的魔方,它的每一个切面都由不同的神秘色块组成。

关于三星堆青铜矿源“基因拼图”,仍然还缺少关键的几块,使得真相似乎会永远隐藏在迷雾中,要还原它,不仅需要更多的智慧,还需要有不断“发现”的好运气。

然后,三星堆也正因为有无数不能“确定”的神秘,才更显珍贵,就象余秋雨先生所说的那样“伟大的文明就应该有点神秘,中国文化记录过于清晰,幸好有个三星堆。”

我们期待即将展开的新一轮考古中有更多新的发现,从而揭开这个谜。

本文始发于《中国国家地理》201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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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地理原创编辑

撰文/李忠东;图片/李忠东 周江陵

(部分图片源于网络)

特别申明:本文观点,不代表任何官方和机构

来源:侠客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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