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的天花抗争史，人类如何胜利的？

传染病，人类永无休止的生存之敌。而在三个世纪前，人类首次完成了对传染病一次干净利落的反杀围剿，这是一场里程碑式的战役。

天花，被史学家称为“人类史上最大的种族屠杀”，这场屠杀至少持续了三千年，遍及世界的每一块大陆。据不完全统计，18世纪，欧洲至少有上亿人口死于天花，从平民到贵族乃至国王，天花平等的剥夺所触及的生命。

天花的可怖，在于它的传染力和致死率都极强。天花病毒的基本传染指数为5.0，致死率接近30%，免疫系统发育不足的婴幼儿，死亡率远高于成人。而另外三分之二的幸存者，大部分会留下终生的后遗症，轻则留下全身疤痕，重则身体机能受损。

将世界从天花的黑暗中彻底拯救的，是一个马背上的乡间医生——来自英国伯克利谷地的爱德华·詹纳。

爱德华·詹纳画像

疫苗如何诞生？大多数人可能听过“詹纳医生无意中发现得过牛痘的挤奶女工可以抵抗天花”的故事，但鲜有人知道，这位名叫詹纳的医生，为了疫苗的发明和推广，付出了怎样的一生。

出生于1749年的詹纳，幼年便对自然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兼顾博物爱好的同时保持了优异的学业，但少年詹纳并未追随家族传承的轨道从事地位较高的神职工作，而是选择了医学，进入伦敦师从当时医学界著名的医生约翰·亨特，这位导师对詹纳的一生产生了深厚的影响，二人亦师亦友，他们的合作和友谊直至亨特1793年因冠心病去世才戛然而止。

比起家乡伯克利谷地，伦敦繁华、充满机遇，詹纳却“胸无大志”地谢绝了成为亨特助手的邀请，又放弃环球科学考察的宝贵机会（未来的达尔文将因此创立进化论），坚定地回到家乡，成为一名四处骑马行医的乡间医生。

在伯克利，他凭借良好的医德与医术迅速远近闻名。不仅在专业上精通，詹纳对音乐、诗歌的兴趣浓厚且造诣颇深，并且凭借业余从事博物研究的成就，入选英国皇家学会的会士。

1788詹纳关于杜鹃观察的论文

正是这样一位拥有正统医学背景、同时富有观察和推理能力的詹纳医生，在积累了大量治疗经验，以及大量关于博物科学的实践经验之后，才能够在与牛痘的相遇中，将深厚的理论与大胆的实践相结合，最终发明出绝对安全有效的天花疫苗。

据英国学者李约瑟考证，中国的人为的“种痘”而预防天花的方法，可能在宋代乃至隋代就已经出现。而后人痘免疫法经由中东流传至欧洲，在詹纳出生之前，英国便已通过蒙塔古夫人等贵族及王室的支持下大力推广人痘接种。

蒙塔古夫人和她的儿子

人痘接种虽然有效但并不安全，并不能称之为疫苗。人痘法是健康之人主动接触感染之人的病毒，毒性即便减弱，依旧仍有不小的致病能力，并且致死率高达2%，甚至清代嘉庆年间的《引痘略》中，描述采用鼻饲法的人痘接种“然犹十失其一”，也就是说，致死率可能高达10%。

人痘接种，是一件关乎性命的大事，8岁的小詹纳进行接种时，便进行了长达6周的残酷准备，所幸艰难痊愈。

为了进行天花的预防，健康的人类要承受极高的代价和风险，导致这种方法很难真正普及，并不能发挥隔绝天花的作用。即便如此，毫无疑问人痘法为疫苗的发明指明了道路。

描绘詹纳接种的画作

1768年，一名叫做弗斯特的医生曾在接种人痘的过程中发现一些人接种人痘后没有出现正常的接种反应，而这些人毫无例外都得过牛痘。

弗斯特曾在当地医学聚会上呼吁其他医生对牛痘和天花的关联展开研究，遗憾的是，他本人先入为主的认为牛痘的副作用和保护力跟当时已经日渐成熟的人痘接种比起来并无优势，并误认为并不是所有“牛痘”都能预防天花，所以没有展开进一步研究的兴趣，在场的医生跟他的想法也基本一致。

当时，年仅19岁的詹纳只是一名小小学徒，没有参加医学聚会的资格，但这次聚会里，詹纳的老师勒德洛医生也在场，詹纳听说了这个发现，在心里埋下了探索求真的种子。当他终于拥有人痘接种的资格时，詹纳对他能够接触到的牛痘患者进行了大量的细致观察、研究和验证。

1798年，他发表了第一篇关于天花疫苗影响深远的论文：《一项对天花疫苗的起因和作用的调查》。詹纳严谨细致地记录了他实际接触观察、反复确认验证后得到的感染牛痘后对天花免疫的案例作为论据，提出了自己的发现：

“当马病毒直接感染人的时候，它不能确保让人获得对天花的抵抗力，但是当这个病毒通过马传给牛之后，在牛的乳头上所产生的脓液却完全可以让人产生对天花的抵抗力。”

《一项对天花疫苗的起因和作用的调查》

在那个疾病和瘟疫还被普遍视为恶魔之力的时代，詹纳十分谨慎又大胆地在论文中做出了这样超前的推测：

“天花的病源是一种特殊的致病物质，它由生病的马所产生，而且这种情况可能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发生，直到病源产生的新变化让它能够对人有传染性为止，这最终导致了能够在人类中产生破坏的这种常见瘟疫”。

如今的我们不难判断，这一结论并不精确，但在当时的科学界已经极为难得，毕竟直到一百多年后，人们才终于发现细菌和病毒才是人类的致病之源。

1799年，他在实践中对自己的观点有了充分的信心，又发布了《关于天花疫苗的进一步观点》，开始向大众呼吁牛痘接种法。

詹纳的一生针对疫苗曾发表六篇论文，前三篇跟疫苗的发明有关。这些极具科学价值的宝贵文献，是他成为疫苗发明者的有力证明。

格洛斯特大教堂中的詹纳雕像

在詹纳发明真正安全的天花疫苗之前，早有医生通过简单改良后致死率低至0.2%的人痘接种法，获得了家族声望和巨额财富，并将业务版图拓展到了多个国家。如果詹纳愿意，他的天花疫苗，将源源不断地为他带来难以估量的名誉和财富。

但正如青年的詹纳选择了乡村而不是伦敦一样，中年的詹纳选择了济世而不是名利。他无偿向世界公布了他的发明，并终其一生，都为了推广天花疫苗而奔走呼吁，使其在世界范围内广泛传播，拯救了同样难以估算的生命。

1980年5月，天花被世卫组织宣告彻底消灭，成为了人类史上第一个且唯一被真正消灭的传染病。

1980年，天花被宣布灭绝

如今，免疫学早已站在医学领域的尖端，疫苗将无数人从疾病中解救，甚至众病之王癌症的预防都有了一定的成就。疫苗的存在已然稀松平常，与我们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我们已经很难想象，如果没有疫苗，世界将会怎样？

而在两个多世纪以前的詹纳医生，他能够想象他的成果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吗？想必也是不能的。但他作为一名医生的可贵品质，捍卫了人类生存之战的胜利。

人类与疾病之间，是一场永无止尽的战争。除了已知的敌人，下一个猖狂的恶魔在何时何地出现，我们永远无法预见。

但，我们赢过，且永不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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